第177章 晋江

    幽暗森林中, 树枝枯草折断的声音交叠重合,惨白的趾骨踩过灌木丛,仓皇想要逃离。

    然而, 身后投掷过来的头颅却仿佛长了眼睛, 直直的砸向骸骨逃亡的方向。

    盆骨应声破碎。

    奔跑中的骸骨跌倒在灌木丛中, 一身骨架散落了满地。

    小皮鞋踩过泥泞潮湿的地面, 孩童抬起带着肉窝的小爪爪, 将滑落下来的肩带重新挑回肩膀上去,然后不高兴的撅着红嫩的嘴巴, 哒哒哒的走过来。

    “跑得好慢。”

    井小宝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摔在灌木丛中的骸骨, 背光而立,只有一团稚嫩的剪影。

    但是, 那双大而漂亮的眼眸中,却沉满了冰冷的恶意。

    不像是人间的孩童, 而是在地狱中从反复经历的生死悟得大道后的冷漠,远比只懂得浅薄怨恨的恶鬼更加恐怖。

    他是, 从最深的深渊中, 硬生生爬回人间的厉鬼。

    令群鬼颤栗。

    骸骨颤抖着, 散落了满地的骨节发出“咔咔”的撞击声。

    太长时间的囿困磨灭了它的神智,它浑浑噩噩的魂魄只能隐约记得住怨恨与嫉妒,想要将所有从囚笼周围的魂魄,都拉进与它相同的地狱中。

    但是此时, 百年来模糊的魂魄却在这种恐怖的威压之下,记起了相似的畏惧。

    那是, 百年前地府还高高在上镇压地狱时, 阎王所带来的深重威严, 令群鬼莫敢不从。

    骸骨黝黑的眼窝注视着小小一团的孩童, 从没有任何一刻像此刻这样后悔过。

    如果再重新给它一次机会,它宁可永远被困在牢笼之中,也绝不贪图这片刻的自由气息,结果惹上了这么一个魔王

    但是,无论对鬼还是对人而言,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无法改变,没有后悔的方法。

    而井小宝的兴致已经被提起,他怎么会放过自己能够愉快玩耍的机会

    好不容易现在燕时洵不在,他就算做得再过分也没有人能管他,既然如此,他当然是

    井小宝咧开了嘴巴,瞪得圆溜溜的眼睛中光芒炯炯。

    “你不跑了吗”

    井小宝乖巧的站在原地,歪了歪头,礼貌的问前面恐惧到抖如筛糠的骸骨“那你是不是就报废了呀”

    “没有用处的玩具,当然要销毁掉呀”

    井小宝咯咯笑着,一副天真稚童的模样“燕燕说过,不可以随地乱扔垃圾呢,尤其是在山里。”

    “既然这样的话”

    井小宝抱着怀中剔透如玉的头骨,哒哒哒的走过去,在畏惧得想要爬走的骸骨面前蹲下身来。

    就像是孩子再普通不过的与蚂蚁玩耍一样,井小宝伸出肉乎乎的小爪爪,轻易的抓住了骸骨的小腿骨,慢悠悠的将奋力往前爬的骸骨拉了回来。

    骸骨的的骨头一寸寸在井小宝手下碎成齑粉,纷纷扬扬的落在湿润的土壤中。

    它张开了牙颌骨,粗粝凄厉的哀嚎声在死寂的树林中回响。

    惨烈的声音一圈圈的回荡,更加显得空灵骇人。

    所有听到同类哀嚎的骸骨们,都沉默了下来。

    它们融身于树林中的黑暗,默默注视着外面的情形,不肯踏出阴影一步,唯恐自己也被那个魔王发现。

    而“咔咔啦啦”的声音还在井小宝的手下响起,他像是找到了报废玩具最后的价值,开心得“咯咯咯”的笑了出来。

    骸骨在绝望的挣扎中,最后化为一摊齑粉,残破的头骨落了下来,从树枝中穿过挂在了上面。

    湿润的土壤翻滚,蠕动着将那些齑粉吞噬。

    转瞬间,就什么都不剩了。

    井小宝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瘪了瘪嘴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委屈。

    “怎么就没了呀。”井小宝不高兴“我才刚刚开始呀。”

    他拍了拍手掌上的骨粉,委屈的站起身,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向四周望去,像是在寻找新的玩具。

    而他很快就锁定了新的目标。

    “大哥哥,我看到你了嘻嘻。”

    井小宝摇晃着小脑袋,慢悠悠的往山林的更深处走去。

    “你的脚露出来啦小宝看到啦,你一定是想要让小宝和你一起玩吧”

    井小宝笑嘻嘻“大哥哥真是个好人,我这就来。”

    隐藏在树后面的骸骨颤抖着,慌不择路的扯断身上的藤蔓,转身就跑。

    井小宝也不急着追过去,甚至还好心情的哼起了童谣,他的脚步雀跃,一蹦一跳的往黑暗中走去。

    遮天蔽日的枝叶很久就吞没了孩童小小的身影。

    唯有不成调的童谣天真稚嫩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荡在诡异渗人的山林之中,间杂着孩童愉快的“咯咯咯”声。

    女嘉宾瑟瑟发抖的站在原地,肌肉僵硬到一步也迈不开,连想要跑出这诡异的树林都做不到,只能恐惧得将眼睛瞪得老大,神经质的环视着周围,心中疯狂祈祷着有谁能来救自己出去。

    就连屏幕前的观众们,隔着镜头听着从直播里传出来的笑声,都不寒而栗。

    弟弟,弟弟求你别笑了,姐姐害怕呜呜呜。

    沃日啊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小孩的笑声这么恐怖啊

    我踏马差点直接被吓飞我那倒霉弟弟突然跑进来咯咯笑,我还以为是闹鬼,直接吓得嗷嗷喊。

    哆哆嗦嗦的从厕所跑回来,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刺滑进被窝,又冷又害怕。

    哭了,爸妈今晚不在家,我害怕,想让家里听起来热闹一点,就随便从视频平台首页里点了一个节目,结果我哭得好大声,我感觉我家现在可太热闹了,哪哪都是鬼呜呜呜。

    本来听说姐姐参加了个综艺,想来支持一下对不起姐姐,你我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告辞

    我家是3d立体音响,现在整个宅子上下三层都环绕着这个笑声,谁懂我的苦

    我在阳台上边看边抽烟,被隔壁开窗骂了说我大半夜装神弄鬼

    因为李雪堂,大部分人都将井小宝认为是潜力巨大的可爱童星,结果没想到猝不及防给他们来了这么一下,让不少人哭着喊着发动态说姐姐不想等你长大了你快走。

    还有人被吓得哆哆嗦嗦的在社交平台上求助,问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本来焦急的蹲在燕时洵依旧黑了屏的分屏前,不断的刷新分屏,试图刷新出来直播的鹅哥,一转眼就看到了新粉怀疑人生的哽咽问题。

    鹅哥想起了自己,他在几个月前也是这样,世界观被燕时洵砸得稀巴烂。

    于是,他眼睛转了转,嘿嘿嘿的笑了出来,回复那个新粉“别担心,你再看看其他人的分屏,就会发现新世界真的,鹅哥不骗你,鹅哥只是一只鹅,嘎嘎嘎。”

    新粉“”

    不少因为女嘉宾的加入才刚开始看节目的新粉,都因为鹅哥的建议而将信将疑的打开了其他嘉宾的分屏。

    新粉刚点开赵真的分屏,就在家里被吓得惨叫,吓得直接将手机狠狠的扔了出去。

    也有些人一点进分屏,猝不及防之下就对上了朝着赵真和宋辞而来的鬼魂,差点被吓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鬼啊

    原本就蹲在赵真和宋辞的分屏前,虽然也被吓得在“啊啊啊”,但好歹还留了几分神智的原住民们

    当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加害怕时,有的老粉忽然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他们兴致勃勃的过来,围观着新出现的画风与众不同的弹幕,原本的畏惧情绪被好奇压了下去。

    我们都已经被吓了一晚上了吧就算再害怕也已经习惯了。这个新出现的画风是什么情况

    笑死,鹅哥在外面骗人,说这边不吓人,然后他们就傻乎乎的跳进来了。

    鹅鹅鹅鹅,鹅哥这个罪恶的男人啊鹅鹅鹅。

    今晚在各个分屏反复横跳的我敢发誓,赵真这边的分屏现在是最吓人的好吗。

    赵真和宋辞还身处在公路上。

    两个人一起跑,总比一个人背负着另外一个人的重量跑,要快很多。

    所以赵真没跑多远,宋辞就不高兴的“啪”的一掌糊在了赵真头顶“放我下来”

    小少爷激烈挣扎,赵真怕摔到他,也只得无奈的一弯腰,让他落了地。

    “小少爷,这是怎么了”赵真纳闷“你不是腿疼”

    宋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跑得还没有我家马快,要是指着你背着我跑,我们两个谁都不用活了”

    小少爷气打不出一处来,抬腿踢了脚照真的小腿“废物”

    但下一秒,小少爷就疼得眼泪汪汪,恶狠狠的问“你肌肉为什么这么硬白长了肉还跑不快,废物”

    赵真无奈,走过去搀住小少爷。

    但小少爷却一把拂开他的手,不耐烦道“我能自己跑,你不用管我。”

    他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黯淡“你自己跑也行,我一会去追你。”

    这

    赵真哭笑不得。

    果然是小少爷脾气啊,不想拖累他就直说,还非要搞得这么凶巴巴,要是换个情商低的人在这,怕不是就真的被小少爷骗过去了。

    “行了可以了。”

    赵真带着薄茧的手掌落在宋辞的头顶,轻轻呼噜了一把对方柔顺的头毛,笑着道“我没说过要扔下你,小少爷你别擅作主张。”

    “放心,后面的东西还没有追上来,我们还有时间,也不差你给我省的这几步。”

    宋辞还想说什么,却被赵真坚定包容的神色堵了回来。

    “小少爷,我不是在盲目安慰你,而是因为,我相信燕哥。”

    赵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绝对的信任“我相信,燕哥一定会发现我们出了事,来救我们,而我们都会平安得救,不会落下一个人。”

    “所以,别再说那种傻话了。”

    赵真不由分说的拽起宋辞纤细的手臂,就拖着他向前走“要不然,你让我在见到燕哥的时候怎么说”

    “说我把同伴扔下了,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

    赵真无奈苦笑“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发生了,小少爷,我向你保证,我接下来的大半辈子都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宋辞眸光闪了闪,一瘸一拐的跟在赵真身边小跑,却倔强的不愿意再让赵真背他。

    “你才是傻子。”宋辞声音闷闷的指责。

    赵真错愕,随即笑了开来,无奈道“对,我是傻子。”

    整条公路都被森森鬼气覆盖,如同遇到了鬼打墙一样,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从身边略过的,也是同样的景色。

    人在这样不断重复看不到终点的旅程中,很容易就会疲惫绝望。

    赵真和宋辞也不例外。

    手机不知所踪,手表停止工作,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也没办法从身边路过的景色判断出自己跑了多久。

    两人在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无休止的向前,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身躯也仿佛有千斤重。

    沉沉的绝望压在两人的心上,让两人的意志力和体力都迅速流失。

    甚至如果不是两人互相搀扶着前行,恐怕早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的想要放弃。

    宋辞紧紧的咬住牙关,小脸煞白,纤细的身形摇摇欲坠,而之前扭过的脚腕,也随着跑动而越发刺痛到难以忍受,让他的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

    赵真将宋辞的情况看在眼里,他心中虽然焦急,但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

    而更糟糕的,是他们已经跑过了一个循环。

    最开始追在他们身后的阴兵,已经变成了在他们前面的远处。

    赵真的提议起了作用,为他们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但是,这终究只是个暂时缓解的办法,等那些阴兵追上来,或者他们体力耗尽,就只能绝望等死。

    阴兵走过的路上遍布着浓郁的森森鬼气,甚至散落着不少枯骨血液,腥臭的味道熏得宋辞不快的皱了皱眉。

    与赵真不同,宋辞只是当代随处可见的体力废年轻人,没有足够的阳气能够抵御从四面八方侵蚀来的鬼气。

    那些鬼气趁机钻进他的经脉,游走在他的五脏六腑之内,搅得他肚子里生疼。

    但是宋辞什么都没有说。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此时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走出去

    和赵真一起,离开这里

    被隔绝在黑线之外的路星星,一直心急如焚的想要帮助两人,但是任由他往前跑了多远,那黑线就像是无限延伸,没有尽头。

    无底深渊下面沉沉的黑暗令人望而生畏,路星星几次都想要直接跳下去算了,想要赌一把能不能就这么跨过去。

    但都被安南原一把拽住,捞了回来。

    “路星星,你疯了吗”

    安南原看着自己的脚下,被他踢掉的石子落进深渊里就被吞没,连一声声响都没有发出,这让他有些后怕,心脏砰砰砰直跳。

    他面色苍白的看着路星星,眼中带着对失去朋友的恐惧。

    路星星急得抓耳挠腮,指着另一侧的两个人“那你让我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死吗”

    “撞上阴兵借道的,有几个活下来了”

    路星星道“怎么说我也是海云观的道士,从我拜在我师父门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有一天会死,早死晚死而已。”

    他梗了梗脖子,倔强道“要是我活着,结果那两个人死了,就算我回到海云观,也只会被我师父打出来”

    “那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安南原低喝着打断了路星星,额角迸起青筋“如果你跳下去之后没有救到他们,反而只是白白送死怎么办谁赔给我一个朋友你担心他们,我也担心,但是难道你自己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让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你以命换命”

    安南原眼角发红“他们是我的朋友,你也是。世上只有一个路星星不是赵真也不是宋辞”

    路星星原本想要说的话,就这样忽然被哽在了喉咙中,他喉结滚动,却无论怎样也说不出来刚刚的话了。

    他愣愣的看着安南原气到浑身发抖的模样,一时失语。

    从来他在海云观看到的,就是各位师叔师祖忙碌的往来,为天下太平生命不被鬼怪侵扰而奔波,哪怕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而观中供后世子弟参考的前人手札,也都忠实的记录了前人为了保护生命不惜死亡的道心。

    路星星贪玩,年轻,沉不下心。

    但他是宋一道长一手带起来的孩子,出身国内三大道观之一海云观,身边只有一心为大道苍生的道士,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他心中装着生命与苍生。

    虽然他还太过于稚嫩,远远达不到道长们的境界。

    但他的天资,已经让他隐隐约约在模糊中摸到了一点界限。

    他悟不出道义,没有自己的道。

    于是,他聪明的将别人的道当做了自己的道,觉得只要自己走上海云观所有道长的道,就是正确的。

    但是,路星星只对了一半。

    而此时,安南原的话就像是一击重锤,狠狠的砸在了路星星的魂魄上。

    他忽然想起

    是啊,他自己也是生命啊。

    如果他死了,也会有人为他哭泣悲伤,他师父师祖也再不能中气十足的追着他满山揍。

    他还怀念着海云观山上开着的大片大片嫩黄的山花,风吹过时花浪一阵阵涟漪。

    师父在山崖练剑,师祖入定打坐,功课师叔坐在轮椅上悠闲的吹着春风

    他是怀念着那样的场面的。

    他还不想失去。

    路星星的喉结滚了滚,然后才重新冷静了下来。

    他偏过头去不肯再看那深渊一眼,却一时不知道应该和安南原说什么。

    两人冷静之后,安南原也慢慢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态。

    他咳了一声“对不住。就是如果你真的死在了下面,那如果我又遇到了危险,谁来保护我”

    “山上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森林里那些尸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出来攻击人,我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安南原轻轻皱着眉,有些悲伤“刚刚是你救了我,但如果你死了谁还能来及时来救我”

    路星星眨了眨,逼退了眼眸下面溢出来的水光,然后才重新抬起头。

    就像是一瞬间长大,从稚童到成人。

    原本由长辈顶起的天,此时也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肩膀稚嫩脆弱,但是他即便咬牙将自己逼到极限,也发誓为了朋友们的生命,一定要将这天顶起来。

    “我知道了,你放心。”

    路星星郑重点头“这条命绝对不会随便送出去。”

    “赵真他们”

    路星星转过身,看向公路。

    阴差压着恶鬼,所过之处生机断绝。

    赵真和宋辞相互搀扶着往前走,但是他们的体力很快就会耗尽,等速度慢下来被阴兵追上,正面撞上那些东西的两人,只会迎来魂魄受损甚至魂飞魄散的结局。

    路星星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像是考场上被逼到极限的差生,疯狂从记忆里捞出老师的讲解,想要解答眼前的题目。

    星星,你又没有听课。

    温和无奈的声音,从记忆深处传来。

    功课师叔坐在花窗下,阳光从窗栅透过来,明亮的花纹落在师叔的衣袍上。

    他手中执一卷经书,无奈的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路星星,像是包容着小辈胡闹的强大长辈。

    你仔细想想,我讲过这一课。该如何化解阴兵借道,你知道的。

    师叔温和的提醒最为艰难绝望的境地,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

    删繁就简。

    物极必反。

    没有人能够撞上阴兵借道后完好无损的活下来,除非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装上阴兵借道。

    路星星的眼睛缓缓睁大。

    脑海中一直打结的思维,在这一刻忽然被捋直了。

    他解决不了阴兵借道,但也无需解决。

    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目的,他也没有那样强大的实力。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公路上的两人安全撤下来。

    至于剩下的

    路星星忽然笑了,感觉肩上一片轻松。

    他有师叔啊

    他不必什么都一个人自己扛,反正他只是个没出师的小道士,但是他上面有那么多长辈呢。

    往常管燕时洵喊了那么多声的师叔是白喊的吗

    路星星想着,骄傲的挺了挺胸膛,底气重新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笑意,胸有成竹的手中起势掐诀,口中低声念出符咒。

    “谨请本坛燕时洵,英雄勇猛变天下,判断阳间实分明,收斩邪魔不正神”1

    清晰的吐音散落在空气中,形成玄妙的韵律,古老的符咒与天地应和颤动,勾动空气荡起一波波涟漪。

    此时路星星眼神明亮,眉目如星。

    就如海云观诸位道长一般,在这一刻,他借应神力,沟通天地,庇护生命。

    安南原愣愣的看着路星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转变。

    路星星本来就是知名独立音乐人,不仅编词作曲也自己唱,声音条件本来就非常好。

    此时当古老玄妙的音节从他唇间吐出,简直吸引得人移不开眼。

    不仅是安南原,原本在路星星分屏前焦急的观众们,也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弹幕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路星星的声音。

    但安南原在恍惚中,艰难的从神智中扒拉出一个问题真的会有符咒内容里带上“燕时洵”三个字吗该不会是路星星临时瞎编的吧,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下一刻,就像是为了回应安南原的疑问一样,一点微弱的光芒,一点点在路星星手掌中亮起,逐渐扩大。

    如星星坠入了他掌中。

    安南原眼睛缓缓大睁。

    却见星星燎原,明亮的光芒“呼”的一下沿着大地蔓延,光墙照亮了整片空间。

    原本幽暗的森林也亮如白昼,树下的阴影节节败退。

    本来玩耍得“咯咯”直笑的井小宝,猛地停住了脚步,惊恐的向后面亮光的地方看去,连爱不释手的光滑头骨从怀中掉了下去都没有发觉。

    就连路星星自己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成功了,一时头脑发蒙。

    “是你请神”

    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不快。

    路星星被吓了一跳,赶紧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海云观没有教过你正经符咒吗,为什么要请时洵过来”

    男人高大修长的身躯长身而立,如山岳巍峨不可冒犯。

    他背对着黑暗站在路星星不远处,墨色的长发被微风吹拂起,轻轻飘荡。

    那那双狭长的眼眸里带着冷冰的不悦,像是被人打扰了与心爱驱鬼者的相处。

    路星星阿巴阿巴,这不是燕哥旁边那个助理吗为什么现在看着这么恐怖

    路星星愣愣的下意识回答“我师父教我的,他说要是危急时刻请不来神借力,就喊燕哥。”

    邺澧顿时黑了脸。

    他抬眸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然后将手里拎着的三个人扔麻袋一样扔在了旁边的地面上。

    呆滞的安南原和路星星下意识看去,就见张无病眼泪汪汪的从地面上爬起来,浑身滚了一下枯草。

    至于旁边的两个人不认识。

    安南原和路星星的小脑瓜,齐齐冒出了一排问号

    什么情况

    路星星更是纳闷,他特意修改了请神咒,想要向燕时洵借力,却没想到力量还没借到,竟然是燕哥身边的那个人先出现。

    发生了什么他记得他没点亮白袍法师召唤技能啊

    路星星觉得自己刚刚清明了一会的思维,重新变成了一团毛线,打成了死结。

    而旁边的邺澧,气压低到简直突破生人的下限。

    吓得路星星简直想要和安南原抱成一团,最好现在就变成空气不要被这个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邺澧没有将眼神分给他们,而是看向旁边无限延伸的黑线,锐利的目光穿透了黑暗,直直的看向深渊之中。

    即便鬼气遮蔽,但他依旧第一眼就锁定住了他的驱鬼者。

    燕时洵修长敏捷身姿不断在黑暗的深渊中跃身腾挪,从滨大随意折下来的树枝在他手里如同长剑一般锐不可当,所有阻碍他向更深处进发的恶鬼,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斩于剑下。

    没有任何事物能挡住他的道。

    人神鬼,天地大道,皆不可。

    耀眼到不可直视。

    邺澧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是如何在他的胸膛中颤粟,他几乎想要扔下身边的所有东西,立刻就回到燕时洵的身边。

    对他来说,整个人间,不如燕时洵一人。

    但是不行。

    邺澧顿了顿,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冷峻的面容黑得可怕。

    滨大的鬼气源头已经被燕时洵斩断,牵引走了阴路的兰泽也已经被燕时洵找到,剩下的不过一些杂碎,燕时洵相信海云观道长们能够处理好。

    于是,燕时洵借助于兰泽魂魄上残留的鬼气,反推了兰泽牵引阴路而来的路线,逆向行走,带着所有鬼气离开滨大回到滨海市外的公路。

    他们落进了公路之下最深的深渊中。

    一如燕时洵跳下公路时,曾经见过兰泽的那片黑暗。

    血海之下一张张鬼面拥挤变形,哀嚎着想要突破束缚冲出来。

    枯骨为树,人皮为叶,血肉当做养分假作土壤。

    枝条上,一张张鬼面扭曲呐喊着,密密麻麻的眼睛遍布着枝干,不细看甚至会以为那是病树上的虫卵。

    成景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胃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他只是个年轻的学生,一直与学习和实验为伍,怎么会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而且根本没有留给他适应的时间,直接就把最恐怖难捱的场面呈现在他面前。

    如果不是要保护爱人的念头支撑着他,成景几乎想要昏过去。

    兰泽担忧的看着成景,心中惴惴不安。

    他既担心成景被这一幕吓到,又深知自己真正的模样与这些东西无异,害怕成景会因此而厌恶他。

    原本因为燕时洵而安定下来的魂魄,重新因为爱人的反应而动摇了起来。

    几乎是瞬间,兰泽的情绪就反应在了深渊之中。

    血海翻滚,人形树舒展枝叶。

    燕时洵敏锐的朝兰泽看去“你在担忧什么”

    他平静的道“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恐惧永远会追赶在你身后,误会造就悲剧。兰泽,你的顾虑,不如和成景说开。”

    驱鬼镇邪的年月里,燕时洵见过很多因为害怕而逃避,却最终造就悲剧的事情。

    战士可以用坚硬的铠甲护卫身体,但是他们的心,永远会因为所爱之人而柔软。

    也因此更容易受伤。

    再勇敢坚强的人,在面对所爱之人时,也会有所畏惧,患得患失。

    就如同袭霜。

    她害怕她视为亲生母亲的奶妈责怪她,于是逃避了百年,却不想,是与亲人生生错过。

    正因为见过,所以燕时洵才不想兰泽也有这样的经历。

    更何况

    燕时洵的眼眸微微一暗。

    鬼气束缚住了兰泽,将他拖进了地狱不得挣脱,但也将强大的力量结果了兰泽,让他有能力为自己复仇。

    正因为如此,所以兰泽的情绪也会对应的影响着鬼气深渊。

    如果兰泽一心想要让鬼气消散,人间重归平静,那对于燕时洵来说,深渊就有了薄弱处可以趁机击碎。

    在听到了燕时洵的话之后,兰泽犹豫了一下。

    却是成景率先握住了兰泽的手。

    他什么都没问,只有满眼的心疼。

    在这一眼之下,兰泽所有的畏惧都如堤坝溃散。

    情绪的洪水开闸,厉鬼的执念动摇。

    整个鬼气深渊都像是迎来了地震一样,在剧烈晃动中,血浪滔天,凶猛拍击着四周无形的枷锁。

    沉闷的锁链声从更深处响起。

    燕时洵迅速确定了方位,修长的手指灵活掐诀,经脉中邺澧借给他的力量快速被调动了起来。

    他锋利的眼眸明亮,马丁靴借力一蹬地面便飞身而起,直冲向黑暗。

    但就在这时,路星星虔诚的声音却响在燕时洵耳边。

    同样听到这声音的,还有借给燕时洵力量的邺澧。

    邺澧原本带着赞叹与惊艳的眼眸,顿时沉了下来,有些不快,觉得路星星这个小辈一点不会看时机,打扰了他的驱鬼者的战斗。

    燕时洵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路星星是用的正经请神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傻子要把神名改成他的名字。

    不过,这足以让燕时洵知道,路星星是遇上了危险,需要帮助。

    而且路星星的声音在燕时洵听起来,简直像是可怜的哈士奇幼崽,呜咽汪呜的蹲在大腿脚下,眼巴巴的试图让大腿心软。

    燕时洵啧。

    他是什么,养狗之家吗还是托儿所怎么张大病路星星井小宝一个两个都这个样子当他很清闲吗

    燕时洵不高兴的看向邺澧“你去帮他。”

    邺澧眨了眨眼眸,委屈的看着燕时洵,试图让他改变心意。

    燕时洵冷笑“我可不是神,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路星星能借由请神咒呼唤我难道不是你的力量导致的吗”

    因为邺澧将力量与神名借给了燕时洵,所以在天地看来,燕时洵也在可以被凡人请下的神明之列。

    而路星星误打误撞,竟然在顿悟的瞬间触摸到了边界,成功把声音传了过来。

    邺澧“”

    不待邺澧再说什么,燕时洵就直接一股脑的把三个人塞进他手里,手掌往邺澧后背上一拍,将他推出了深渊。

    “别碍事”

    燕时洵不耐烦道“打架呢。”

    于是,被心爱的驱鬼者踢出来的邺澧,只能哀叹着站在公路之上,眼巴巴的往深渊里看。

    时洵真是耀眼到像是人间日月,让他移不开眼。

    可惜离得太远,不能近距离感受时洵的气息,也无法亲眼见证他战斗的英姿,在他踩在恶鬼尸骸之上拿走胜利时,他也不能及时为他送上掌声。

    邺澧心中遗憾。

    旁边的路星星抖了抖,颤巍巍上前“那,那个”

    他咽了口唾沫,以往欢脱的哈士奇模样半点不敢在邺澧面前展现,死死的夹着尾巴,怂到不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喊的是燕哥,来的却是你”

    在邺澧冷漠瞥过来的一眼中,路星星一个激灵,求生本能的道“师婶,您能来帮我真是太好了赵真和宋辞,还有其他不知道去哪了的人就拜托师婶了”

    邺澧慢慢挑了下眉,看向路星星的目光慢慢缓和了下来。

    路星星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时候才活了过来。

    路星星曾经我也是潇洒不羁爱自由,直到我被师叔师婶联手揍qaq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