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醒来的时候, 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扶着脑袋坐起身来,才看清自己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车厢里一片狼藉, 但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了, 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原本应该别在她肩膀上的分屏镜头, 也好像经历过什么重击,被砸得粉碎,镜头的碎片就散落在白霜的衣褶里。
白霜心中疑惑,但更加奇怪的是, 她总觉得眼前的场景看着令她很是别扭,却偏偏说不出古怪在哪里。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大脑尚在混沌中, 混乱的思维不足以支撑她想清楚到底是哪里让她觉得不对劲, 但是在昏迷之前的记忆, 却慢慢浮现了出来。
翻倒的车厢, 惊慌的叫喊,还有路星星的那一声“白霜”
是了,碎玻璃。
她记得自己眼睁睁的看到玻璃破碎之后, 有金属片飞向自己。
白霜怔怔的拿下按着太阳穴的手,从自己脸上摸过。
但触感却依旧是光滑的, 没有受伤的痕迹。
随之想起来的,就是路星星毅然挡在她面前的身影,还有在她耳边响起的痛苦闷哼。
路星星受伤了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白霜一下子慌乱起来。
同伴受伤,她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更何况路星星还是为了救她而受伤
她慌忙从座位上起身, 眼角的余光扫过旁边的车窗, 没有放在心上的继续往前走, 想要赶紧下车去找路星星和其他人。
但就在白霜快要走到车门的时候, 她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明明车内的地面上到处都散落着碎玻璃,那为什么,现在她周围的这些车窗,却是完好无损的
第一个念头浮上来之后,所有的不对劲都紧跟着从思维的海洋中浮了上来。
白霜记得很清楚,车辆绝对是翻滚发生了车祸,但此时的车子却正正方方的停在路边,如果不是地面上乱滚的物品和碎玻璃,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出过车祸。
而当时路星星为了救她,她是眼看着路星星的手上全都是血的,可现在她却闻不到一丝血腥的味道,甚至刚刚的座椅旁边也没有血液的痕迹。
“现实”与记忆不符合的地方一一点点被排查出来,冷意细细密密的爬上脊背。
细思恐极。
白霜纤细的身体僵住了,她感觉自己每一块肌肉都在因为恐惧而颤栗,肩膀和脖颈僵硬到甚至没有办法回头。
她呼吸急促,本来伸出去想要推门的手都是颤抖着的,手掌心里的冷汗湿滑,让她几次都没办法握住门把手。
白霜下意识的想要去找燕时洵,但是透过车门玻璃,她却根本看不到车子外面的世界。
黑暗吞噬了车子外面的所有景色,没有公路也没有农田。
就好像她现在身处在摄影棚内,所有的布景只有这一辆车,除此区域之外,她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边界都被蒙上了黑布。
白霜害怕到心跳疯狂加速,血液上涌,极力想要逃避的本能让她在惊慌之下疯狂想要去拉车门。
却被身后的一道声音阻止了。
“你在这里,很安全。”
是男孩子的声音。
年轻而干净,透着清爽的沉静意味。
身为歌手的白霜对声线很是敏感,这样的嗓音让她联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阳光下爽朗干净的笑容当年一切美好的事物。
但这声音并没能安抚下来白霜。
因为她很确定,本来在这辆车上的人,没有一个人的声音是这样的。
所以,在车里对她说话的,到底是谁周围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场景又是怎么回事
白霜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麻线,但是她也是节目中难得的老嘉宾了,从第一期规山开始就跟到现在,所以她还是艰难的从恐惧中拔出了一条清晰的意识她绝对是又撞鬼了
比与鬼怪身处同一片空间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鬼怪就在你身后,你根本不知道它的动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悄无声息的躲在你的背后,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伸出利爪准备杀掉你
越是细想,恐惧越是抓住了白霜的心。
她吞了口唾沫,还是一咬牙,颤巍巍回身看去。
原本白霜所在的座椅上,安安静静坐着一位年轻人。
他垂着头,发丝散落在眼前,令人看不清他具体的模样,瘦削的身躯掩盖在白衬衫和长裤中,带着沉静的学生气。
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是命运的死劫捉弄于人。
实验室才是他本应该大放异彩,意气风发之地。
但是鲜红的纹路爬满了年轻人俊秀的面容,破碎后的瓷器就算重新拼凑,也还是留下了伤痕。
触目惊心。
白霜快要被吓哭了。
她拼命压下自己眼里的泪水,一边警惕的注视着年轻人,一边疯狂去掰动车门,想要从有鬼怪的地方逃出去。
年轻人看出了白霜的畏惧,他像是被这份畏惧刺伤了一般,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本来舒展着的肩膀也向中间紧扣,像是容貌有缺陷而羞于见人,拼命想要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抱歉。”
年轻人抿了抿唇,愧疚的向白霜道歉。
然后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谢谢你,之前关心我。”
“抱歉不能向你报一声平安,我已经没有平安可言。但是,我现在能够做到的,是护你平安。”
说完,就像是怕再吓到白霜一样,年轻人的身形迅速变淡,与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然后消失不见。
但白霜还是看到了那年轻人在消失之前,似乎是因为他做出了表情牵动了面部肌肉,所以那些脸上血红色的纹路都像是崩裂开了一般,血液缓缓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像是厉鬼索命般骇人。
白霜被吓得心脏差点停跳。
但是任由她如何折腾车门,甚至跑去试图打开车窗,全都无功而返。
像是整个空间都是密闭没有出口。
白霜折腾累了,再加上那年轻人消失之后,车里确实也没再有别的可怕的东西出现,于是她又累又冷的坐在别的座位上,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臂膀发抖。
很快,白霜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敲锣,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在走过路面,拖带着的重物耷拉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似乎还有人在哭嚎,呜呜咽咽和惨叫声混成一片,在寂静的环境中极为骇人。
白霜只扭头一看,就觉得自己的血液迅速发冷几乎降到冰点。
从车子旁边过去的,哪里是什么人。
那分明是鬼啊
群鬼夜行,鸣锣开路,重重锁链束缚鬼魂,阴差头戴高帽,面遮白纸,阴兵身着铠甲,手中兵器寒芒闪过。
令人心惊。
白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一寸寸僵硬,恍然已经变成了一尊石雕。
她想要弯腰把自己的身形藏在椅子下面,生怕那些鬼魂一转头,就能从车窗里看到自己。
但是僵硬的肌肉没有办法支撑她做出这样的动作,她在心中喊得声嘶力竭,疯狂催促自己动一动,却只能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鬼魂走过。
白霜心脏“咚咚咚”跳得如擂鼓,热血倒涌上头,绝望的以为自己的命就要交待在这了。
有几次她都几乎以为,鬼魂其中一个很快就会扭过头看到自己,但是却几次都有惊无险。
这让她反复松了口气又提起来,心情紧了又松,大起大落像是过山车。
可奇怪的是,直到整队长长的鬼魂渐渐从车子旁边过去,都没有任何鬼魂和阴差扭头看到白霜。
白霜担心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发生。
就好像是她在它们眼中,只是一团空气。
白霜愣愣的看着车窗外面的黑暗,和在鬼魂走过之后才逐渐显现的公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极端的恐惧之后,白霜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进入了极度的疲惫中,她上下眼皮耷拉,困得几乎想要就这么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想起了那个消失的年轻人对她说的话。
“谢谢你,关心我。”
关心谁
意识朦胧间,白霜疑惑而艰难的翻着自己过去的记忆。
然后她想起来,自己最近确实是关心着一件事来着。
滨大学子失踪案。
是你吗
那个失踪的学生
白霜终于无法抵挡身体中蔓延上来的疲惫,一歪头昏睡了过去。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唇边却带着笑意。
唤醒白霜的,是隔着眼皮都能透过来的明亮光芒,还有剧烈的拍门声。
咦是太阳出来了吗经纪人这么早来找我吗
睡得迷迷糊糊的白霜糊涂的想着。
她一睁开眼睛,就差点被眼前刺眼的光线亮瞎眼睛,刺激得连生理性眼泪都出来了。
她赶紧抬手遮在眼前,避开这份光芒。
等她定了定神时,已经有人从外面打开了车门急急的跑了上来。
见到白霜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跑上来的道长被吓得心脏差点停了。
他快跑几步到白霜身边,没有了前面座椅阻隔视线,这才看到白霜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甚至白皙漂亮的脸上还是粉扑扑的,一副睡得舒服又温热的样子。
道长啊
白霜也看到了跑过来的道长。
虽然不是她之前见过的宋道长或者马道长,但他身上的道袍还是表明了他的身份。
因为燕时洵和几位道长而对海云观心生好感,对海云观很是信任的白霜没有多想,就开心的问道长道谢。
道长却是一脸复杂的看着毫不知情的白霜。
在山林和公路如同地震一样颤抖之后,原本被分割出去的空间也因为没有鬼气支撑,在破碎之后重新与现实合二为一。
道长们分布在公路和山林上,想要找到那些被拽进阴路的人。而他远远的就看到,路边竟然停着一辆完好无损的车。
虽然错愕明明节目组的车已经发生了车祸,怎么会如此整洁,但道长透过外面的车窗看到了里面一动不动的嘉宾,情急之下也来不及细想,赶紧救人要紧的冲了上来。
结果这位名为白霜的嘉宾,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过什么,完全没有路星星那样的经历不说,还说自己从一开始就在车上从来没下过车。
道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当他听到白霜说到车上有过一个脸上带着血痕的年轻人时,还是急急追问那年轻人的下落和所作所为。
负责追踪阴路的他很清楚,那个在白霜描述中的年轻人,分明就是将阴路引走了的新丧鬼
白霜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说什么谢谢我关心他,他要保护我什么的。”
“保护你”
道长有些发愣。
一个满怀着怨恨和不甘,心中执念甚至强烈到能够引动阴路,作为鬼气临时载体的鬼魂竟然,也会想要保护其他人吗
但是不管道长如何疑惑,事实如山摆在眼前,白霜确实一点伤都没受,不像其他嘉宾在分屏中表现得那么狼狈。
这让道长有些动摇,同时心中涌现出愧意。
在燕时洵没有表现出他能够解决整件事之前,为了能够阻止事态继续恶化,他们八名道士本来的计划是斩杀新丧鬼,强夺缠绕在新丧鬼身上的鬼气,合力将阴路从滨海大学引回公路上解决。
虽然道长之前也对这个方案有所犹豫,但一个不确定善恶的鬼魂,和滨海市千万生命,天平从一开始就没有平衡过。
道长并不后悔这个决定,直到他听到了白霜的话。
如果不是燕时洵力挽狂澜,将滑向深渊的恶劣事态硬生生拽回正轨,那恐怕他们就要白白让一个心怀善念的鬼魂魂飞魄散了。
“上面有危险吗”
因为道长迟迟不下来,另一位道长在车门外警惕的问“需要我上去帮一把吗”
道长恍然回神“没有。”
他定了定神,言简意赅的向白霜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并说要送白霜回到官方负责人那里,确保她的安全。
白霜听完后,顿时一阵阵后怕,赶快从座位上起身,跟着道长一起下了车。
但就在白霜的脚步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整辆车竟然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刚下了车的两人错愕回头,就看到像是有看不到的手捏住了车身,将原本完好无损的车辆逐渐捏成一块废铁球。
然后轰然爆开,四散成一片黑色的烟雾。
白霜心中后怕,说幸好他们下来得及时,不然要跟着被捏扁了。
但是道长却逐渐皱起了眉头“不是。”
“是因为白小姐你下了车,所以这辆车所带有的屏障失效。因为它不再需要保护你,所以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道长转头看向白霜“你刚刚说,那些鬼魂看不到你”
白霜点点头。
“但是我就是从车窗外面看到了你,才会上去救你。”
道长叹息一声“那个鬼魂确实是在保护你。”
在群鬼之前,将你保护在鬼气构筑的屏障之下。而在可以救你的人面前,解开了屏障,将你送往安全之地。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节目组的车明明出了车祸,白霜却还能待在完好无损的车上。
那个名为兰泽的鬼魂,在感谢白霜曾经因为新闻而对他的担忧和关注。
他对于杀死了自己的凶手满心怨恨,不甘的执念深重到能够撼动恶鬼阴兵。
他执着追索的东西让他不惜连累伤害滨海大学的学生,却对关心着他的人,对他付出了丁点善意的人,也心怀善念,于群鬼之中保护白霜不受半点伤害。
道长护送着白霜沿着公路往回走,语气平静的向她解释着这一切。
白霜心神剧烈动荡,心中骇浪滔天,一时间不知应该说什么。
直到她被平安送到官方负责人所在的地方,救援队员关切的围过来,想要检查她的伤势和情况,白霜才缓慢的回过神来。
“哎等,等等”
眼看着道长转身就要重新走回公路,情急之下,白霜赶紧抓住了道长的道袍“道长,请,请问那个大学生”
水光浸透了白霜的眼睛,她眨了眨眼,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他他死了是吗”
白霜的声音带着颤抖。
直到此刻,重新开始工作的大脑,才恍然意识到之前那年轻人对他说的话的意思。
我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平安可言。
但最起码,我希望对我心怀有善意的善良之人,可以平安,有人在等你回去。
白霜执着的看着道长,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她想要道长告诉她,那个大学生还活着。
他还那么年轻大好的人生还没有展开,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她,她宁愿没有被保护宁愿面对危险,也想要那个大学生活下去啊
道长定定的看着白霜,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抱歉”
“我等追查到那里的时候,他已经因为死前的执念化作了厉鬼,我们没有救回他的机会。”
即便知道当时的情况如何,但面对着白霜真挚期冀的眼神,道长就算见惯了生离死别,此时还是有些不忍。
即便心中早有答案,但白霜还是觉得眼前一黑。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身为一个有良知的正常人,对社会新闻的关注和担忧,白霜其实对那个大学生只有最基本的关心,希望他能够获救。
可是,就是这一点萤火一样的关心,却也被那死去的大学生珍而重之的报答
不对等的付出让白霜难受得不行。
本来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就因此而拉近了距离,让她更加无法接受对方没能获救的结局。
旁边还没有走的失踪案小组看到这一幕,心中也难受得不行。
他们亲眼看到了失踪大学生的尸体,知道他在死之前遭受了怎样堪比酷刑的折磨,心中本就愤怒。
但此时,他们却又直面了本该已经死亡的人,在死亡后都没有遗落的善意
善与恶强烈的反差,让他们胸臆间的愤怒几乎喷涌而出。
救援队员知道前因后果,但也只能叹息了一声,取了毛毯披在白霜瑟瑟发抖的纤细身躯上。
“不要难过了,白霜姐。”
女队员叹息着抱了抱白霜,想要给她一点力量,安慰她心中的痛苦“还有燕先生呢,等燕先生回来,白霜姐可以问问燕先生,说不定先生会有办法呢。”
“最起码,能让那个叫兰泽的大学生,在死后得到些许慰藉也是好的。”
白霜泪流满面,紧紧抱住女队员。
燕时洵此时顾不上兰泽的事情。
因为在血海之下的地府中借得了力量,燕时洵一口气将整个深渊全都从人间连根拔起,重新镇压向地府,让那些因为神力削弱而松动了镇压跑出来的恶鬼,都被再次打入地狱。
原本随着阴路而蔓延到公路之下的深渊,彻底被从人间割裂出去。
群鬼再无侵扰人间的可能。
燕时洵刚从深渊之中回到公路之上,就迎面被有力的手臂拉住,撞入结实微凉的胸膛。
“噗通噗通”
燕时洵听到在自己耳边,那颗在胸膛之下的心脏在缓慢却稳健的跳动。
他眨了眨眼眸,原本想要推开邺澧的动作顿住了。
与死亡有关的神明为什么会有心跳
正因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每当燕时洵注意到邺澧时,邺澧就一直保持着和常人无异的心跳和呼吸,所以燕时洵即便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却从来没有向鬼神的方向考虑。
因为邺澧展露出来的力量,燕时洵只当他是隐世不出的某位祖师。
否则,鬼如何能有心跳,一如生人
“你”
燕时洵停顿了一下,向邺澧问道“是鬼神吗”
邺澧微微垂眸,静静的注视着怀中的驱鬼者。
他的心中充溢着满足的平静。
最璀璨的光芒落进了他的怀中,连带着千百年来空荡荡的胸膛也重新被填满,从此人间对他的有了温度,山河草木有了存在的意义。
邺澧本以为,自己已经对人间失望。
但直到遇到燕时洵他才明白,那是因为他曾经见过的山河天地,没有他。
“是。”
邺澧平静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从不回应生人请求借力的鬼神,让燕时洵问出口的字字句句,都没有落空。
他一直站在燕时洵回眸就能看到的地方,只要燕时洵任何时候看向他,都能得到他回应的笑容。
他一直聆听着燕时洵的话语,每一字句都是他最珍贵的藏品。
“我是执掌审判与死亡的鬼神。”
邺澧轻声笑着,狭长的眼眸中满是笑意,雪山化作春水。
“当你呼唤我,我就只是你一个人的神。所以时洵。”
邺澧抓住了燕时洵的手掌,轻轻握住“呼唤我的名吧”
你的每一次呼唤,都会让我多一点人间的温度。
燕时洵错愕的看向邺澧,从来敏锐的思维一时间竟然没有想通邺澧的意思。
“你是说”
燕时洵迟疑着问道“想让我供奉你”
不过大道之下神明殒身,如果邺澧也需要香火供奉,倒是确实有道理。
而且这样一来,之前与邺澧相处时偶尔会感觉到的不自在,也就能说得通了。
邺澧想让他或者海云观供奉自己,所以才几次帮他,向他展现力量。
燕时洵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像是出马仙那一支,堂上供奉的仙家也不是平白吃供奉香火的,在被供奉之前也是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力量,就像是试吃一样,好吃才能购买不是
但也就只有燕时洵自己觉得有道理了。
这话一出,邺澧的面容上就展现出了错愕。
就连旁边一直努力把自己缩成个团的路星星,都没忍住“噗”了一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直咳嗽。
“时洵”邺澧有些无奈。
他本想要再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很快就放弃了解释,只化作一声浅浅的叹息。
十几年前,那个小小少年被父母遗弃在集市上,却没有哭也没有闹,只冷眼看待这人间悲欢。
小燕时洵曾经丰富的情绪,都已经尽数埋葬在被父母抛弃的那一刻。
前十几年的遭遇,普通人对绝艳惊才的不理解甚至嘲笑,同龄人对小燕时洵的欺负和嘲笑,已经慢慢消磨掉了他原本的柔软,面容上的笑意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化作对人间的清醒旁观。
磨练出的冷静与理智支撑着小燕时洵存活下来,让他没有因为被遗弃而有任何恐慌,甚至愿意相信一个集市上满身鲜血刀伤的可疑男人,善意的送出一颗糖,希望男人珍惜生命,心怀希望。
可,那份理智同时也让燕时洵失去了如普通人一样对温情爱意的感知。
李乘云一生未婚未爱,他没有教会燕时洵什么是情爱。
他自己都不理解的东西,要如何教会弟子
所以,燕时洵也没有学会这份情感。
邺澧清楚,所以,他愿意慢慢等,让燕时洵慢慢开窍。
温水包围,坚冰总会融化。
只是
从不后悔的邺澧,竟然在这一刻难得的产生了悔意。
如果早知如今会爱上燕时洵,他应该在十几年前就领燕时洵走
李乘云是个好师父,甚至邺澧在人间找不出比李乘云更称职的师父了,但是李乘云,他单身到死啊。
邺澧有些郁闷的黑了脸。
燕时洵“”
他满头问号。
而旁边被啥摔得眼冒金星的安南原刚一回神,就看到了光芒中相拥的两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安南原“”
卧槽
原来这个一直跟在燕哥身边的人,对燕哥是这种看法吗
怪不得之前在井公馆的时候,井小宝强调每一个身份都与现实关系是对应的。
所以,井小宝虽然因为没有体会过情爱,而不知道为什么邺澧会和燕时洵扮演了一对夫妇,但是井小宝身为已死的恶鬼入骨相而感知天地,还是让他潜意识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吗
这个人喜欢燕哥
但蹲在安南原分屏前的观众们,却什么都没听到,不仅没有和安南原有同样的想法,甚至还变得更加困惑。
亮瞎我的狗眼我本来因为害怕躲在被窝里看的,结果屏幕的亮度突然拔高了
我外放平板之后亮得村头大爷都以为天亮了起床干活,亮得隔壁老头都直呼再也不用开灯了。这踏马是太阳摔在地上了吗亮得离谱了,兄弟
嗯燕哥和那个人在说什么呢谁听见了
无,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我一个怕吓到舍友所以戴耳机看的人,差点被电聋了。面无表情jg
笑死,别说听见声音了,连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好吗完全就是一团马赛克。
这好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之前这个一直站在燕哥身边的人,就不知道为什么,永远拍不到脸。
对对对,而且好奇怪,我明明应该之前见过他,但就是记不起来。
震惊了我刚刚去倒杯水的功夫,就把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回来之后重新看屏幕,才记起还有这么个人。
真的很诡异就像是这个人不想让我们看到听到记住,我们就根本记不住一样。
他们抱在一起了呜呜呜呜,燕麦哭成了燕麦汤,燕哥这是要谈恋爱的节奏吗
嗯虽然我听不到那个人在说什么,但是从燕哥的话来看,对方应该只是个同行吧
兄弟吧,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打游戏赢了兴奋的时候也抱我哥们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啊是,是吗
但安南原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就迎来了燕时洵对此正气凛然的严肃表态。
“我不会收徒,我师父的传承就到我这里为止了。你要是想要让我供奉你香火的话,未免太亏了。”
燕时洵斟酌了几秒,道“等回滨海市之后,我去和海云观的李道长说一声”
燕时洵语气特别诚恳,一副为了朋友打算,不想让朋友吃亏的模样“海云观香火旺盛,传承不绝,绝对是不二之选。”
邺澧“”
安南原默默合上了自己刚刚惊掉的下巴。
路星星疯狂捂嘴不让自己出声,憋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燕时洵“”
嗯这个回答还不满意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邺澧的回应,是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捂住了燕时洵带着疑问的眼眸。
“我不要供奉。”
邺澧堪称咬牙切齿。
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他爱极了他的驱鬼者坚定向前的坚韧和生机,却没想到这种坚定对他来说却变成了另一种阻碍,让他在此刻恨得想要磨牙,咬上一口近在咫尺的脖颈。
邺澧在几个呼吸间迅速平静下了自己的情绪,赶在燕时洵心生警觉之前,恢复了平日里的姿态。
“算了。”
邺澧有些郁闷,连带着语气都带上了一丝委屈“下次再讨论这个话题。”
燕时洵啧,这个性格也太难猜了,搞不懂。
原本还因为恶鬼而心中惶恐的路星星和安南原,因为燕时洵的出现而把心重新放回了胸膛里,松了口气。
地面彻底合拢,光芒也渐渐消散。
高速公路本来的模样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安南原简直热泪盈眶。
“终于,终于回来了。”
安南原哽咽“我差点以为我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路星星“我怀疑你在质疑我的实力。”
不过,等所有的光芒消失之后,众人却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宋辞呢赵真呢”
安南原迟疑“他们不是就在公路上吗怎么现在没看到他们了。”
燕时洵没有回答。
他看向公路的眼神严肃,带着戒备。
深渊之下的恶鬼地狱被解决了,但是,阴路还在,那些行走在阴路上的东西,也还在。
而且与之前鬼气构筑的世界不同,从刚刚起,所有的虚假世界破碎,一切归入现实。
这意味着,与公路重合了轨迹的阴路,此时就在这里。
以燕时洵对于官方负责人的了解,他知道在他看到车祸给官方负责人发消息之后,对方一定会赶过来。
并且直播事故,特殊部门必定有所行动。
燕时洵在滨大校园遇到海云观的道长时,询问过对方现实的对策,知道在公路和滨大校园,到处都已经布置好了人手,防备着最糟糕情况的发生。
这就意味着
现实的公路上,必定聚集着大量的人。
其中有海云观的道长,但也有救援队和其他人。
这些人的生命,此时都被燕时洵当做了责任。
他不会让那些人的生命遭到威胁。
带着明亮生机的光芒消失,公路上冷白的灯光照亮了方寸空间,显得寂寥而死气沉沉,不带一丝温度。
安南原心中惶惶,看着前方燕时洵的背影,大气不敢出。
兰泽俊秀的面容上透露出惶恐,仓皇看向燕时洵“燕先生,我,我不想离开。”
燕时洵眉目肃杀“有我在,别担心。”
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公路的远方,渐渐升起浓雾。
丑时,阳气坠入谷底,阴气迅速攀升。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阴气张牙舞爪,肆意蔓延。
从冷白幽暗的浓雾中,一道道身影隐约显现。
剪影相互重叠,绰绰摇晃。
“锵”
清脆的锣声响起,尾音颤颤,缭绕在无人的公路与山野间。
阴兵借道,生人避让
见之者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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