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 民宿区。
等官方负责人带着救援队将每一间民宿都排查清楚之后,天已经黑了。
救援队将所有幸存的人都赶紧带去了治疗,行凶者和明显有狂躁倾向的人, 都被专门看守在一边。
而死去的人,也都被救援队从民宿里搬了出来,放进装尸袋中。
这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
即便救援队员因为工作性质,这些年来赶赴过数不清的特殊案件现场, 自从“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开播之后,他们所见到的场景更是一次比一次恐怖,接连挑战他们的承受能力。
但是,没有一次, 救援队员们像这一次一样难受。
他们在每一栋民宿中有序进出, 合力将那些死去的人们搬出房子, 并且尽可能的寻找一些人已经残缺的身体部件。
每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的脸上, 都是悲伤的沉默。
这些人死去得太过于凄惨, 沿着纹路裂开的皮肤让他们看起来恐怖狰狞。
但更重要的是, 有很多尸体,血液还没有凉透, 他们的尸身还残留着温度。
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们能够早来一些, 或许,或许就能救下这些死去的人。
人有感情的温度,看到其他人死去,也会为他感到悲伤。
更何况是救援队这样,日常任务就是保护他人的人。
所有人都心情低沉, 一言不发。
整个民宿区死一样的寂静, 唯有阴冷的山风, 吹散浓重的血腥气。
老板娘在被救下来之后,很快就在救援队员的安抚下恢复了平静。
她毕竟是能够在丈夫进山时独自撑起一整间民宿的人,十几年的风吹雨打,也让她被磨练得坚强。
不过,要说难,当属官方负责人。
他本来就因为最近的忙碌而顾不上吃饭,不规律和简陋的饮食,让他本来就不太好的胃疼痛难忍。
而雪上加霜的是,他刚刚为了救下老板娘,情急之下直接用自己当做肉垫接住了跳楼求生的老板娘,自己反被冲击到腹部,五脏六腑都觉得移了位。
尤其是胃。
官方负责人一边指挥着救援队,一边还要统筹协调各方。
即便他已经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连说话的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沙哑得每说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是折磨,连电话对面都担忧的询问他的情况,但他仍旧不能得到稍微的休息。
明明冬夜的山中寒冷,但负责人却是硬生生疼出了一身热汗。
他抓着救援队长的胳膊,每和对方说几句话,就要暂停下来缓一缓,然后再接着忍耐着疼痛继续。
队长不忍,想要让负责人去医疗人员那边看看,但他却只是摆了摆手,说不能浪费时间,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耽误所有人的工作。
老板娘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认出来那就是刚刚接住了自己,让自己免于受伤的人。
见对方一副痛苦忍耐的模样,老板娘不由得有些担心,是不是对方因为接了自己那一下而受了伤。
老板娘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指着官方负责人,小声向队员询问了他的身份。
队员没有说出特殊部门,只说他们是接到电话知道这里出事,所以赶过来看看,而那个人是他们行动的负责人。
老板娘震惊,没想到负责人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
队员只是笑笑,说只要是为了拯救生命,只有职能的不同,没有高低之分。
官方负责人远远的就看到老板娘披着保温毯,一脸愧疚感动的朝自己走来。
他猜到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赶紧强制克制住自己的神情,露出一个笑容。
“身体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官方负责人关切的道“要是有磕到碰到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和医疗人员说,让他们给你看一下。”
老板娘感激的道了谢,对刚刚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我家那口子虽然负责民宿里的重活粗活,力气大,但是他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的人,我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平时我都担心他被别人骗了欺负了,怎么今天,好好的人就突然说疯就疯呢。”
提到丈夫,听着旁边隐约传来的丈夫的嘶吼声,老板娘难过的红了眼圈“你们没来之前,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官方负责人摆了摆手,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刚才救援队将每家民宿都查看了个遍,最后发现,只有老板娘的民宿还算是“安全”。
其他民宿一踏进大门,就能嗅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场面之惨烈,甚至让几个年轻的队员都跑出去吐得昏天暗地。
而幸存者里,也只有老板娘受伤最轻,除了一些摔倒和奔跑时没注意带上的擦伤,她连血都没怎么流,没有骨折也没有大伤口。
其他零星一两个幸存者,都已经浑身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口气了。
能活下来,全靠着救援队赶到的及时,医疗人员经验丰富。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官方负责人不由得心中生疑。
这种情况下,要么是老板娘本身就与袭击民宿的东西有关联,毕竟日夜与她一起生活的老板现在这副模样,确实可疑。
要么,就是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老板娘,让她逃过一劫。
“冒昧问一下,你平时喜欢佩戴平安扣玉佩之类的东西吗”
官方负责人微笑着询问,选了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在没有确定真实情况之前,他不想打草惊蛇。
老板娘摇了摇头“没有,我平常要干活,不习惯戴这些易碎的东西。”
说完后,老板娘想了想,又犹豫道“不过我戴了其他东西。”
她将自己腰间挂着的织物拿了下来,给官方负责人看。
“这是”
官方负责人眼神一凝,赶紧在礼貌征求老板娘同意之后,将那色彩艳丽的织物拿在手里,借着手电筒仔细看去。
“因为中午的时候,有个要拍什么综艺的节目组过来,有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看上了这些花花绿绿的,就过来问我,还有人好像对这些东西很熟悉,介绍了不少,我就送了他们一些。”
老板娘道“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听那人讲的好,就也拿了一个戴在身上。”
看到官方负责人一脸凝重小心,老板娘担忧的问道“是这个东西有问题吗”
“我看那个小哥儿讲的特别好,还保平安什么的,就拿来带着的。难道是这东西让我丈夫出事的”
中午的时候,宋辞本来看上了色彩斑斓的“保佑生命”纹样,但看老板娘在听到南天的讲解之后,也对他手里那个纹样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就干脆一副不喜欢那个配色的样子,将原本挑中的又放了下来,换了另外一个。
而在节目组众人走后,老板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被宋辞拿起来过的那个织物很好看,就神使鬼差的将那个被挑剩下的织物挂在了自己身上。
人有时候总是这样奇怪。
明明那对姐妹送织物过来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板娘一直都当自己是做善事帮帮那两个孩子,所以才收下来,一直也没对那些织物怎么看上眼。
但节目组的人一来,看着他们满脸惊喜的说喜欢,老板娘忽然也被带动了,觉得这些织物确实挺好看。
尤其是小少爷一样的宋辞拿过的。
老板娘觉得,那孩子一看就是挑剔的性格,都能被他喜欢,那这个织物确实好看。
就这样,她把织物挂在身上后,对着镜子美了一会就又继续去干活了,也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官方负责人提出了疑问。
听完老板娘说完这些织物的来历后,官方负责人沉吟片刻,意识到很有可能正是老板娘将织物挂在身上的举动,才保住了她的性命,让她在所有人都重伤或者死亡的情况下,只受了轻伤。
况且,听老板娘刚刚的讲述,按照南天对于这些织物的科普,每种纹样都有着不同的寓意。
是不是因为老板娘刚好拿到了可以解开危机的纹样,才产生了保护的效果
官方负责人心中有了猜测,但不敢确定。
毕竟偏南地区十万大山,山山间隔之间习俗和文化都多有不同,即便是最权威的民俗专家,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有的时候在山这边的好寓意,翻过山就是诅咒人死亡。
相差之大,令人不得不谨慎判断。
官方负责人很快就给相熟的专家发了消息,也得到了回复,又在网络上查询类似的织物进行对比。
一番对比下来,他惊愕的发现,南天的说法是对的。
编织这些织物的人,对民俗出乎意料的了解深刻,一点都没有错漏之处。
这才使得织物发挥出了最大的效果。
官方负责人意识到,如果能够找到编织织物的人,向对方询问有关长寿村和南溟山的事情,以对方对民俗和传承的了解之深,一定能告诉他们很多有用的情况。
他向老板娘问道“你刚刚说,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将这些送来的那你知道她们住在哪里吗”
老板娘抱歉的摇了摇头“她们害怕被人打扰,听她们的意思,好像是家中的长辈很严格,不喜欢她们和外人见面。每次都是她们趁着凌晨的时候过来,把织物送到民宿,和我换一些女孩子需要的东西,然后就走了。”
“我只知道她们住在山里,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老板娘道“她们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的存在,要不是您救了我,而且看您这样子,好像这些织物有别的说法,我也不会把她们的事情说出来。”
一提到那对姐妹,老板娘就一脸不忍心,她叹了口气,伸手在自己腰的高度上比划着“我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时候,她们才这么一点点大,连鞋都没有,挤在外面墙角怯生生的看着我,瞧着那么可怜。”
“也不知道她们家长是怎么想的,竟然忍心那么对她们。”
旁边人听到了老板娘的话,忍不住捧着平板走过来“冒昧问一下你说的那对姐妹,是她们吗”
官方负责人抬头看去,就见是负责关注节目直播的工作人员。
而平板上正在播放的,正是燕时洵的分屏。
燕时洵拦住了奔跑的少女,向她询问她的妹妹,得到了姐姐警惕而快速的告诫。
那些说的话光是旁人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才会让姐姐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在看到屏幕上少女的模样之后,老板娘先是惊讶,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是。”
“这个好像是双胞胎里的姐姐。”
老板娘有些奇怪“不过,怎么没见着妹妹,她们一向是一起出现的。”
“不过,按照以前的经验来看,明天就是冬至了,她们应该明天就会来我这。”
官方负责人眉头一跳,赶紧追问“冬至她们每年冬至都会来吗”
“不是。”
老板娘有问必答,诚恳道“一开始我也摸不准,只知道她们每个季节来一次。后来时间长了,才发现规律,是每个节气都会来。”
四个节气
官方负责人皱眉沉思,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一定是四个节气。
因为民宿地点偏僻,信号总是不太好,再加上民宿事情多,所以老板娘劳累了一天之后,和丈夫说说话也就睡觉了,并不关注网络和综艺,因此也不知道这个中午路过的节目组是什么样的风格。
她看着屏幕里几人的背景,只是单纯感到新奇,没想到她从来没去过的山里是这样的环境,姐妹两个生活在这样的村子里。
但知道内情的官方负责人和工作人员对视了一眼,神情严肃了下来。
恐怕他们刚刚的猜测是对的,正是这织物保护了老板娘。
不过,看姐姐对燕时洵说的那些话,可能对方真的知道些什么。
“想问下这些织物还剩下多少能卖给我们吗”
官方负责人笑着向老板娘问道“你还记得之前节目组里的人是怎么介绍这些织物吗,能告诉我吗”
老板娘忙不送迭的指了指民宿一楼的客厅“都堆在那里了,不要钱,送给你们。”
“你们救了我的命,我怎么能好意思要钱。再说这些也不贵,我从那两姐妹手里买来的时候,就没指着要卖它赚钱。”
目前已经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表明山中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官方负责人不敢掉以轻心。
而既然这织物有保护人的效果,他自然想要配发给救援队和工作人员,避免他们受到伤害。
毕竟这上游,可是南溟山啊。
光是想想几十年前的惨状,官方负责人就觉得心都在颤抖。
不过,他忧思一重,连带着胃也跟着剧烈抽动了起来。
他嘶嘶倒吸着冷气,双手揉着胃部,疼得整个人都不由得蜷缩了起来。
旁边人见状,赶紧搀着官方负责人往旁边的沙发上走“负责人您带药了吗赶快先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您别急。”
官方负责人本来还倔强的想要拒绝,但是却因为疼得没有力气,被一把按在了沙发上。
本来是领着大家过来拿织物的老板娘,见状也赶紧担忧的过来询问,一脸愧疚的说是自己砸伤了负责人。
负责人连连摆手,咬着牙说这不是对方的问题,自己的胃病是老毛病了,不用在意。
他推了一把旁边人,让对方去向医疗队帮他要两片止疼药。
老板娘看着心酸,赶紧去旁边的火炉上提下一壶之前烧着的热水,给负责人倒了一杯递过去。
“喝点热水能缓解一下。”
负责人见老板娘红了的眼圈,知道自己要是再拒绝对方,会让她更加歉疚,于是叹息了一声,笑着从她手里接过了热水,道了谢。
因为老板娘就在一旁,负责人也不好就把热水放在一旁,只好一直拿在手上。
不过,在寒冷的山风中吹了这么久,他的双手早就冻僵了。现在有热乎乎的东西捂捂手,竟然也觉得有些幸福,好像连带着胃部的疼痛都减轻了。
负责人低头看着手里的热水,竟然觉得这杯普通的水看上去如此清澈甘甜。
他的喉结滚了滚,发现自己竟然前所未有的渴。
就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见到了能够救命的水源,于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喝进嘴里。
负责人鬼使神差的举起水杯。
热水刚一滑进喉咙,他就觉得整个腹部暖洋洋的,连刚刚还疼得人承受不住的胃部,也像是被安抚下来的猫咪,疼痛一扫而空。
负责人仰躺在沙发上,舒服的喟叹出声。
忽然间,就像是所有令他烦心的事情都离他远去,那些堆积得令他焦头烂额的工作,那些需要他去解决沟通的琐事,统统被抛到了一边。
一切会令他不快的记忆,都慢慢从脑海中被抹去。
连带着身体上的疼痛都消失了。
官方负责人觉得在这一刻,自己像是回到十几岁,身体轻盈得仿佛能飞起来。
见负责人脸上挂着笑意,老板娘也热情的笑着道“是吧,喝热水就能缓解一下。”
“正好我之前刚烧了一壶水,还没等喝呢,我家那口子就突然发疯,要不是回来取织物给你们,我都想不起来热水这回事。”
边说着,老板娘边又给负责人倒了一杯。
负责人这次没有拒绝。
连着倒了几杯水,负责人就喝了几杯,最后他都不好意思的让老板娘把壶就放在一旁,自己来倒。
恰好这时,去帮负责人取止疼药的人也回来了。
他急急的一跨进门,本来担心负责人会不会疼昏过去,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就是负责人带着轻松笑意的样子。
像是刚刚的疼痛已经统统离负责人远去,他看上去和一贯从容指挥的模样一样。
工作人员惊奇的问“负责人,您还疼吗看您这样子,好像好了不少”
负责人也笑着道“看来喝热水还真能缓解胃疼。”
他心中其实也疑惑,明明前一刻自己还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手掏进肚子里,将整个胃扯出来。怎么一喝上热水,就突然不疼了呢
就算热水能够缓解胃疼,也不应该这样比特效药还立竿见影才对。
负责人还记得,上午的时候,燕时洵可是才提醒过他这个胃,让他好好注意。
他不认为以燕时洵的性格,小病小痛也会被对方放在心上,更多的可能,是更加严重的疾病。
能被燕时洵看在眼里的病,会因为一杯热水就消散吗
负责人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偏偏那一闪而过的疑惑就像是滑不留手的鱼,倏而逃离了脑海,连带着刚刚的印象也越来越淡。
他茫然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在话出口之前,他想要说的东西就已经被他遗忘。
官方负责人觉得身心都轻盈了起来,于是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他忽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之前那些说要来长寿村定居的人了。
就连山外的民宿都这么舒服,那山中的日子该是多美妙啊要不是他还有工作,真想就这么留在这里,一直不离开。
工作
官方负责人的大脑慢了半拍,才恍然想起来,哦对了,他还要等海云观的道长们过来汇合,然后一起进山去长寿村来着。
几十年来工作勤恳的负责人,第一次觉得工作如此劳累。
要不是隐隐约约记得燕时洵之前对他胃病的嘱咐,让燕时洵这个名字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他真的想要彻底忘掉所有烦心的一切,就这么懒洋洋的守着寒冷冬日里的火炉,就这么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老板娘也热情的招呼着来给负责人送药的人,为他递上了一杯水,说天气冷,刚好有之前烧的水,赶快喝一口暖暖身体。
那人赶忙道谢,从老板娘手中接过水杯。
而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放在火炉不远处的水桶,盖子没有拧紧,原本满满一桶的水已经下去了很多。
正是汉子从山里挑出来的水。
长寿村内,柳名带着燕时洵两人往村长家走,一路都笑呵呵的,一副兴奋的模样。
而在路途中,燕时洵发现,在向村长家走的,不仅是他们。
还有很多做村民打扮的人。
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和柳名差不多,不过,其中一部分笑得开心,一部分却表情麻木,像是已经对周围的事物失去了感知,对未来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如此强烈的对比,引起了燕时洵的注意力。
柳名不在意的解释道“明天不就要举行祭典了吗他们都是要来为明天做准备的。”
那些人从村子里的各个方向走出来,从四面八方汇聚向山脚下村长的家。
他们彼此间没有交谈,也没有发出声音。
唯有被他们提在手里的一盏盏蒙着白纸的灯笼,点亮了天色逐渐黑下去的村子,却没有添上任何温度和人气。
一盏盏白灯和无声的人们,乍一看,就像是送灵一样。
南天害怕的靠近了燕时洵,抓紧他的衣袖,大气不敢出。
燕时洵的目光却不动声色的向下看,落到那些人的脚下。
然后他就发现
在灯光的照亮下,所有人都没有影子。
不过,其中有些人走路时踮着脚后跟,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显得姿势诡异。
有些人虽然脚落在地面上,但却不像是大多数人走路时会有上下起伏。他们就像是在做平移运动一样,连脑袋的高度都没有半分变化。
燕时洵心中一惊,垂在身侧的手指顺势掐算。
但卦象却像是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如同磁场不稳定的罗盘,指南针在几个方向之间来回迅速转动,却始终指不出正确的方向。
卦象先是告诉他,这些人全部已经死了。
但下一秒,卦象自己推翻了自己,只留给燕时洵一个空白的答案。
燕时洵眉头紧皱,再次掐算。
这一次,卦象却告诉他,其中有些人已经死了,有些人却还活着。
比如那些踮着脚走路的人。
但是燕时洵却觉得这样的卦象,简直荒谬。
怎么可能呢
这些踮着脚走路的人,燕时洵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他们是被鬼魂附身了。
因为鬼魂习惯于脚不落地飘着走,所以,即便他们进入到了身躯里,一时还是会保留这样的习惯,脚后跟不落地。
可偏偏,卦象却说这些人还活着。
燕时洵心中不解,对于长寿村更加忌惮万分。
之前他在看到队长留下的布条时,因为上面残留了队长的一点血迹,所以他得以在没见过队长的情况下,就更加精准的起卦,想要卜算队长是否真的遇害。
而最后的结果,也一如他的猜测。
卦象显示,队长已经死亡,生机早就溃散干净,连魂魄都找不到在哪里。
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些人,卦象先是说他们都已经死了,他所看到的也先是他们满是黑气的脸。
然后再看去时,却令燕时洵惊愕。
这些人身上的生机之充沛,简直像是健康的年轻人。不,甚至远远超过正常人的限度。
柳名察觉到了燕时洵看向那些人的视线,他摇了摇头,得意的道“这些人都是我们村的村民,客人在村里闲逛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们吗”
随即,不等燕时洵说什么,柳名就自顾自的笑了出来“没事,你们会熟悉起来的。毕竟”
“要一起生活很久,很久啊。”
南天被柳名说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他惊恐的看着柳名,觉得这个人越发诡异。
就连屏幕前的观众,都有些受不了。
不少人赶快搓了搓手臂和身上,觉得自己莫名发冷,鸡皮疙瘩一层层的起来。
这人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比我那个阴阳怪气的极品亲戚还恶心。
最起码亲戚不会突然变成鬼来害你刚刚燕哥突然看向他的时候,镜头猛地打过去看到他的笑容,我真的以为看到鬼了。
第一次知道,原来笑也能笑得这么渗人。明明之前还有太阳的时候,看这人也挺正常的啊,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你们看这个视频,不觉得冷吗我家空调开到三十度我还是觉得冷,浑身打哆嗦的那种。
少迷信,多穿点,还不行就看看窗户是不是没关。
不不不,还真不是。我刚刚实在是被吓得不行,就把直播暂时关了,结果就不冷了。等再打开,我觉得脖子后面都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趴在我肩膀上。
别吓我啊我今晚一个人睡在村里六层楼大房子,一个人,一个人啊
明天到底是什么祭祀啊听着怎么这么邪乎呢,我好害怕呜呜呜,好想快进到明天。
唯一不受干扰的,也就只有燕时洵了。
柳名说完之后,就一直在观察着两人的脸,他的眼睛在黑暗下折射着不远处灯笼的白光,显得如此诡异。
在看到南天一副害怕得鹌鹑一样的模样,柳名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像是表演被人捧了场的演员,连嘴边的笑容都被扯开了更大的弧度。
然而,当柳名转而看向燕时洵时,却被对方面无表情的冷意搞得一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燕时洵的目光冷漠的扫过柳名,就又投向那些所谓的村民。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热情的性格,之前对柳名的礼貌和笑容,也都是因为想要从柳名口中得知些消息,不想在没有摸清底之前打草惊蛇。
不过,现在他很清楚,无论他是什么表现,柳名该说的都会说,不能说的一个字都不会说。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浪费时间在柳名身上
燕时洵觉得,两人现在就已经是半撕破了脸的情况,既然如此,他也懒得理会柳名。
反正不管怎么样,村长都会如约出现,明天的祭典也会按时到来。
燕时洵冷漠的态度打击到了柳名,让他本来疯狂到扭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死死的用妒恨的眼神盯着燕时洵。
吓得南天默默绕着燕时洵转了一圈,换到了远离柳名的另一边,并且全程都警惕的没有让自己脱离燕时洵的触碰。
柳名却偏偏和燕时洵杠上了。
他就像是不死心的玩家,不看到猎物在狩猎场里被吓得惊慌失措,就不肯罢休。
只有成功在燕时洵脸上看到害怕的情绪,他才会觉得自己赢过了对方,然后才好再次居高临下的得意洋洋。
可惜,即便柳名说了一路嘴不停,甚至将原本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出来,但在他眼不错珠的紧盯下,燕时洵却连眉毛都没再动一下。
反倒是南天,整个人都已经吓傻了,一副直愣愣被燕时洵拖着走的模样,连魂魄都不知道被吓到哪里去了。
眼看着前面就是村长家的小木楼,柳名恨恨的磨了磨牙,不甘心的闭了嘴。
燕时洵的眼眸中却浮现出了笑意。
倒是意外之喜。
原本嘴巴严实的柳名,却因为倔强的劲头上来了,不死心的一定想要看到燕时洵害怕的模样,所以吐露出了一些对燕时洵而言有用的信息。
比如,在那些前往村长家的村民里,他们虽然目的地相同,但承担的角色却不一样。
顺着柳名当时说话时看过去的视线,燕时洵确定了他所说的两类人是如何划分的。
那些没有踮脚走的村民,会在祭典中承担着苦力的角色。而另一半人,按照柳名的说法,就会得到幸福。
这种奇怪的分工让燕时洵心中疑惑。
不过,他在发现了柳名被挑战起来的心态之后,为了让柳名说出更多消息,就一直面无表情仿佛雕像,连话也没有再说过一句。
当然,就算问了,柳名也不会告诉他,反而会打草惊蛇。
因此,燕时洵只是一边细致观察着那些村民,一边将疑惑放在了心里。
村长家的小木楼已经在天黑之后点起了灯,将本就惨白的布幔映衬得更加冰冷没有温度。
在阴冷的山风中,从上而下垂地的帘布漫卷,风从门窗的缝隙中穿过,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如同哭泣。
整栋小木楼上下,每一扇窗户后面都亮着惨白的灯光,将人影映在窗户上。
包括那些燕时洵没能推开门的房间。
这些身影高矮胖瘦各异,但是仔细看去,却会发现它们从一开始就一动不动,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蜡像。
每一扇窗后面,都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向下看着燕时洵。
乍一眼看去,整栋小木楼带来的压迫感令人心惊。
密密麻麻的眼睛仿佛形成了天罗地网,让猎物就算有所察觉,也无法飞出牢笼。
可是,狩猎者却没有想过。
要是,被它们当做猎物的人,从一开始就是“自投罗网”呢
而小木楼的木门大开,一眼便能望穿整个客厅。
燕时洵抬起眼眸看去,随即眼神变得锋利了起来。
下午时他看到还空荡荡的墙壁,如此已经放上了黑色的牌位,密密麻麻的叠在白布下面,将正面墙壁都占满了。
而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客厅里,则整齐划一的放着棺木。
一具具棺木沉沉的互相挨着,将房间里的气压都压低了下来,四周的寒冷如有实质。
这些棺木的数量之多,却是一眼望不到头,连带着原本空间有限的客厅,都仿佛向后无限延伸。
就像是两面相对而立的镜子,反复倒映着对面镜子里倒映出的镜子里的场景,于是空间变得不可捉摸。
这让让燕时洵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棺木。
而准备这些数量棺木又代表着多少数量的死人。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肺部都被空气中冷冽的空气灌满,鼻尖缭绕着若有若无的臭味。
又向前走了几步之后,燕时洵忽然发现,并不是所有棺材都合上了盖子。
放在最前方的那具棺材,盖子斜斜的放在上面,并没有严密的合上棺材。
在目光落在那具独特的棺材上之后,燕时洵的目光也因此看向了棺木旁边。
那扇被一层层粗重的锁链缠绕着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他所闻到的浓重腐臭味,就是从那扇门里传出来的。
而一道浑浊的黄水,从那房间里一直蔓延到棺木丛中,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粘连着黑红的血液。
就像是原本放在房间里的死尸,自己走进了棺材里。
燕时洵眯了眯眼眸。
南天更是在看清小木楼里的场景后,被彻底吓傻了,腿脚软得连站起来都费力。
如果不是燕时洵一直沉稳的撑着他的身躯,恐怕南天现在已经是瘫坐在地上的一团烂泥。
一道笑声从前面传来。
燕时洵循声望去,才发现在没有亮灯的小楼外面,竟然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
在老人主动笑出声之前,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燕时洵心中一惊,暗道了一声灯下黑。
老人却相似丝毫不觉得自己家的模样有多渗人,他咧开嘴,笑着用嘶哑的嗓音向燕时洵道“欢迎客人,来长寿村做客,我是这个村的村长。”
“想要健康长寿,无忧无虑吗”
老人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听上去具有无与伦比的说服力,好像他所说的一切都会成真,他是真真切切的在关心你。
“在长寿村,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安稳幸福的生活,再也不会有半点痛苦。”
“就像你曾每年每月祈祷的那样,只是,神没有回应过你们,神早已关闭了大门,说人间无救。”
老人咧开嘴笑着,语调轻柔缓慢“但是,长寿村可以。”
“只要成为长寿村的村民,所有你所想要的一切,都会变得唾手可得。”
南天原本畏惧的面容变得木然,之前的害怕情绪在见到老人之后都一扫而空。
他真切的被老人所叙述的内容吸引住,甚至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构建着老人所描述的画面,觉得单是想象,都会让他觉得幸福。
就连在燕时洵分屏前的观众们,也都愣愣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屏息看向屏幕里的老人,被他所说的话而吸引住了。
健康,长寿真的,能实现吗
但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像是屏蔽了脑海中发出的警告,他们下意识的想要去追寻没有痛苦的幸福之地。
很多人嘴里喃喃着“长寿,长寿”
燕时洵看着南天一副被蛊惑的模样,眼眸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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