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晋江

    在夜晚进入磁场混乱的深山, 绝非什么明智之举。

    尤其是山中涨水,河水的水位一再蔓延,几乎是一眨眼便是一次波动, 短短的时间内, 便已经将沿河的土地全部吞没。

    救援队领头的部分过河的时候, 河水尚在膝盖下面,当末尾几人准备过河时,就已经涨水到了大腿根。

    这种快到诡异的速度,让众人心中惊颤。

    “如果是夏季汛期,这种涨水速度还能理解,但是现在是冬季, 即便是按照偏南地区的气候, 这个速度也过于快了。”

    救援队长眼疾手快, 将后面差点被湍急水流冲得不稳的队员一把拉起, 然后站在河岸边忧心忡忡的看着河水。

    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能够清晰的看到河水清冽没有一丝杂质, 像是透明的水晶。

    即便是刚刚多人淌河而过,也没有带起一点浑浊。

    但这也掩盖了河水的深度,让队员错判导致危险。

    要不是救援队长担忧队员,所以在过河之后依旧返回来盯着队员的安全,恐怕刚刚几名走在队尾的队员就会摔在河里,背着的物资会被打湿不说,自身也会受伤。

    不过,救援队长更在意的,是河水的过分清冽。

    按照他的野外经验来说, 涨水时, 会有很多上游的泥沙被冲到下游, 让河水变得浑浊。

    可是这个

    救援队长忽然眼尖的看到,几片菊花花瓣随着水流飘过。

    “走吧,干什么呢在这种地方掉队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前面的人奇怪的折身回来询问“没看到负责人都赶着往长寿村走吗山中地势艰险,停留越久,危机越大。”

    旁边的王道长听到了两人间的对话,下意识往河水看去,沉吟道“看起来倒像是上面有暗河溃堤,让上游的水与暗河的水并在了一处,所以才能这么迅速的涨水。”

    王道长面色一凛,提高了声调向周围人道“绕着河水走就算绕路消耗时间也没关系,不要踩进河水里。”

    马道长惊讶“河水怎么了”

    王道长面色严肃“我不是第一次进南溟山,在这里的所有人中,恐怕我对南溟山的地形是最了解的。”

    “南溟山地形复杂,因为处于板块交界,所以多暗河暗道,稍不小心就会采坑。如果一条暗河涌了上来,那无法确保其他暗河是否也会汇入河水,河水有可能涨势非常快。”

    “如果不事先避让,等水位真的涨起来的时候,再想要避开就已经太晚了。”

    说着,王道长急匆匆的往前跑去,想要去和最前面开路的负责人说明情况。

    几十年前南溟山出事的时候,有很多前来查看情况的大师,都并非死于邪祟。

    而是因为南溟山复杂艰险的地形。

    当时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大脑无法对危险进行精准的判断。哪怕上一秒看到了山崖,下一秒也会遗忘,然后继续向前走,导致滚落山坡。

    也有人是因为不知道躲避山洪,结果死于河水。

    虽然当年王道长还没有出师,只是个小道士,但是那些被运出来的死状惨烈的尸体,还是让他记忆深刻。

    救援队长的话就像是一个开关,让王道长猛然想起了这件事。

    现在的情况,简直像是几十年前的南溟山重演但是这次,绝对,绝对不能再有那么多人死去了

    王道长心跳如擂鼓,甚至恍然觉得四周被强光手电晃着照亮的幽暗树林,都隐藏着重重鬼影。

    而官方负责人却像是对周围的环境听而不闻,行走再这样幽深诡异的深山中,却依旧健步如飞,从没有回头看一眼。

    “负责人”王道长不由得出声喊道。

    但是,负责人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甚至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王道长猛地冲过去,一把攥住了官方负责人的手臂。

    从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官方负责人一个激灵,原本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的大脑,猛地一抖回过神来。

    他愣愣的向身边看去,却见王道长眼睛睁得老大,呼吸都带上了急促。

    “负责人,你在干什么”

    王道长后怕的看了看官方负责人前面湍急的河水,低声怒喝道“河水涨水,这水位估计能到你腰,你这么迈进去是在等着受伤吗不看脚下吗”

    官方负责人迟缓的眨了下眼睛,也下意识的跟着看去。

    这一看,却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即便刚刚王道长拉住他,但他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通讯设备却惯性的被甩了出去,掉进了河水中。

    但本来重量不轻的通讯设备却没有直接沉底,而是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迅速往下游冲去。

    不仅如此,就在他看着河水的这点时间里,水位就已经涨到将河岸边的巨石淹没其中。

    显然如王道长所言,现在再想要淌河而过,是不明智的选择。

    要是刚刚自己没有被王道长拉住

    官方负责人死死的闭了闭眼又睁开,但依旧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一团浆糊一样,昏昏沉沉,根本没有清醒独立思考的能力。

    连带着他的眼前都好像出现了幻影。

    他看到,就在河水下面,仿佛出现了一张张被泡得肿胀发白的死尸面孔。

    它们死不瞑目的眼睛透过河水,死死的盯着他,像是妒恨而无声的呼唤。

    官方负责人有一种冲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干渴,而只有跳下河水尽情畅饮,才能一解他对水的渴望。

    他的喉结滚了滚,抑制不住的觉得那些死尸在呼唤他跳下河水去。

    要不是王道长一直死死的拽着负责人,他恐怕真的已经跳了下去。

    而当负责人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时,才发现自己的嘴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干到了这种程度,甚至起了一层干皮,嘴巴上渗出了血珠。

    不过,他没有发现,在自己与那些死尸对视的眼睛里,也闪过贪婪的红光。

    “看什么呢”

    王道长见负责人久久没有说话,反倒一直低着头看河水,也不由得疑惑的跟着一起看去。

    不过,王道长只看到清澈的河面上,漂浮着几瓣黄白相间的菊花瓣。

    官方负责人直愣愣的抬起眼睛,他想要问王道长,难道没有看到河水下面的腐尸吗它们在呼唤着自己下去成为它们的同伴。

    但是,就在他的眼睛从河水上移开的瞬间,他忽然就遗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先是已经措辞好的语言,然后是记忆,再然后,连心中最后一丝戒备都荡然无存。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负责人愣了一下,然后就重新笑了起来,向王道长摇了摇头“抱歉抱歉,走神了。”

    他正了正神色,点头道“那就加快速度,在河水彻底涨起来之前走过去,尽量避免绕路,这样可以加快到达长寿村。”

    王道长疑惑的看了眼官方负责人。

    他怎么隐约觉得,对方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但是,当王道长仔细看去时,又觉得负责人的面相和状态都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并且,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马上就要到长寿村的缘故,负责人看上去更加有生机或者是干劲

    王道长松开了攥着负责人的手,看着他再正常不过的向救援队交待情况,像以往那样统筹计划方案,似乎并无异常。

    所以,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吗

    王道长的心头涌上一丝疑惑。

    随即,他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南溟山给他留下的阴影,远比他想象的还大啊,都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了。

    在官方负责人的安排下,所有人加速前进,力求赶在河水彻底涨起来之前通行山路。

    节目组的人还被困在长寿村,早一点到,那些人就多一分生机。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们身边的湍急河水中,菊花花瓣越来越多,顺着水流而下,将整个河面铺得满满当当。

    而一双双眼睛,在河底睁了开来。

    一具具被泡得肿胀的腐尸,不知何时也跟着水流而下,沉在河水下面。

    赤红的眼珠透过波动的河水,直直看向岸上的人影。

    青白腐烂的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憎恨和嫉妒。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能在外面,而我却只能永远被困在腐烂的身躯中,出不了南溟山一步。

    下来,下来陪我们一起

    救援队员隐约觉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人总有自我保护的本能。在有眼睛从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看着自己的时候,哪怕自己都不知道,却还是会下意识的往视线传来的地方看去。

    救援队员莫名其妙的扭过头,往河水里看。

    然后他猛地发现,透过满河的菊花花瓣,他竟然在间隙中,看到了一张青白鬼脸

    队员没有准备,被吓得大喊了一声。

    周围人瞬间都往他那里看去,关心的询问怎么了。

    可是,当队员惊魂未定的再看向河水时,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清澈见底,没有杂质的河水。

    而当队员想要将自己刚刚被惊吓到画面说出来时,那一幕的记忆却像是被摆在炽烈太阳下的雪球,瞬间就融化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队员迷茫的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几个单音,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面对着周围的视线,队员也只好抱歉的摇了摇头“我担心河水河水,河水再继续往上涨。”

    第一句说出口后,队员后面的话就流利了起来,他高兴的觉得,自己想起了刚刚想要说什么。

    “还是要赶快到才行,我担心节目组的人出什么意外。”

    官方负责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于是回身安慰道“长寿村就在前面,再绕过这个山角就能到了。”

    其他人只当负责人在望梅止渴式的安慰队员,并没有怀疑为何他会对这里的地势如此熟悉,甚至能够准确说出路线。

    但是,王道长却古怪的看向负责人。

    连他这个进过南溟山的,都因为黑暗和阴阳混乱,而算不出进入长寿村的准确路线。

    负责人又是怎么会知道的

    不过,不等王道长想出个所以然,刚刚的疑惑就已经消失殆尽。

    如果此时有人能够看到救援队的状况,一定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这是足够诡异的画面。

    河水下一具具腐尸在波动的花瓣间若隐若现,甚至有腐尸缓缓从河底起身,腐烂的头颅缓缓浮出水面,赤红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岸上的人。

    而河岸上,众人却丝毫没有察觉的继续前行。

    就算有人发现了河水里的异常,却在面色惊恐的想要示警同伴的下一秒,彻底将自己看到的画面遗忘,继续正常的往前走。

    就连道长们也不例外。

    他们看着河水,只是疑惑为何这里如此富有生机,简直像是传说中的福地洞天。

    却没有记住从水面上浮出来的一双双赤红眼珠。

    一边是腐尸,一边却是活人。

    像是阴阳两条线在此处混乱交织

    众人在跟着官方负责人的脚步绕过山角后,远远的,就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看到了隐藏在层层树枝后的小木楼群。

    长寿村已经近在眼前。

    负责人竟然真的找对了地方

    王道长心中愕然。

    原本神色紧绷的救援队员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来。

    太好了节目组的人不会有事了。

    但比救援队更加迫不及待的,竟然是官方负责人。

    他的眼睛在摇晃的光亮中亮得惊人,脸上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贪婪和渴望。

    若是此时谁能站在他旁边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皮肤从脖颈处开始一路向下,全都像是进入了极度干涸的状态,如同干裂的大地一般显露出一道道皮肤纹路,从下面渗出点点血珠。

    官方负责人率先大步流星的往长寿村走,甚至没有理会后面人的声音。

    长寿村村口,一名老爷爷正笑着站在那里,像是已经等待多时。

    “客人们竟然如此性急,深夜也要前来。”

    老爷爷在看到官方负责人的时候,侧身让出了通往村子里的路,抬手做出邀请的手势“不过没关系,好在村里还有空房间招待你们。”

    老爷爷缓缓抬起头,眼睛从下向上的看去,嘴角咧开的笑容诡异。

    “上一批客人,很快就会把房间让给你们。”

    “我保证。”

    官方负责人被蛊惑了一般,对老爷爷的诡异视而不见,反而迈开腿就要跟着老爷爷往村里走。

    本来就在后面看得奇怪的王道长立刻冲过来,一把将官方负责人拽了回来,警惕的看向老人。

    道教几乎是公认的会养生,长生一词常常会与道教联想到一起,而海云观里的各位老道长们也多是年岁过百,很多道长的面容远比实际上的要年轻很多。

    像是海云观里现存辈分最大的李道长,他就是上上个世纪生人,亲眼见过数个时代。

    但即便如此,李道长的身体情况,依旧不及此时站在这里的老人。

    不过,正因为王道长见过李道长那样真正的长寿,所以他才能够准确的分辨出来,这个老人所表现出来的年轻和健康,不对劲。

    就像是再精心呵护的花,却依旧会有些许不完美。

    只有假花,才能做到无暇。

    老爷爷将王道长的戒备看在眼里,但他乐呵呵的却并未在意,反而抬手指了指村里,向王道长示意,让他向村子里看去。

    王道长狐疑看去,却在下一瞬间,眼瞳紧缩。

    在长寿村里的村路上,竟然密密麻麻的站着一具又一具腐尸。

    它们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却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隔绝在村里,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老人。

    腐尸那张青白肿胀的脸上神色狰狞,看向老人的神情充满愤怒,一声声低沉的嘶吼声从腐烂腥臭的口腔里发出,令听者胆寒。

    但是,当老人轻飘飘的投过去一眼的时候,那些前一刻还愤怒得恨不得生生撕开老人的腐尸,竟然畏惧般向后退了一步,摇摇晃晃的身躯上,还在向下滴着混着腥臭血液的水珠。

    救援队和道长们看到这样一幕,都惊呆在了当场。

    他们知道长寿村出了事,也在之前的直播镜头里看到了腐尸的形象。

    但此时,当他们亲眼所见的时候,才发现现场远远比从镜头里看到的情况要更加严重,并且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腐尸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之中,可家家户户亮着温暖灯光的长寿村里,却静默死寂。

    除了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前来迎接他们的老人以外,在发出这样大动静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一个村民从自家里走出来查看情况。

    可道长们分明看到,在那些窗户上,隐约映出了黑色的人影。

    就好像那些村人都站在窗户后面,一双双眼睛无声无息的盯视着来人。

    王道长的戒备瞬间拔到最高,几十年前南溟山的惨状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对长寿村的态度谨慎戒备至极,没有直接进入村子。

    但是下一秒,他却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滚给老子滚踏马的出去有老子在你们这些死东西别想踏进来一步”

    怒吼声从远处遥遥传来,还伴随着几声尖叫惊呼,让人只能隐约辨认出其中一部分。

    但王道长却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

    这分明是路星星的声音

    “星星”旁边的马道长也愕然抬头看去,想要从沉沉夜色中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道长们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传递着信息。

    路星星和节目组的人在一起,看来是节目组遇到了危险,有可能是节目组所在的小木楼被腐尸闯入,所以路星星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这时,负责关注直播的救援队员也急急上前“负责人,燕先生的直播好像是掉了信号了,现在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节目组那边的主屏信号刚刚恢复正常,可以看到很多死尸围在他们的小木楼外面。”

    王道长沉下了脸。

    看来长寿村,是必须要进一趟了。

    “唰”的一声,王道长拔出了手中桃木剑,带头大跨步走向长寿村。

    明明是木质剑身,却在空气中嗡鸣不止,令人闻之心惊。

    老人却没有丝毫慌张,他咧了下嘴巴,从容而缓慢的向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村口。

    而被老人震慑所以不敢上前的腐尸却失去了束缚,嗅到了活人气息后,从四面八方狰狞扑向众人。

    沉沉黑暗下,所有噪音混杂在一起,腥臭的气味弥漫开来。

    但是,在腐尸冲过来的一片混乱中,谁都没有看到,被腐尸冲散了队形隔离在外的官方负责人,眼睛失去了焦距,摇摇晃晃的一步步走向村边的河水。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让他前往没有苦痛的幸福之地。

    官方负责人的眼珠慢慢浮现出猩红的光芒。

    然后,一脚踏进了河水。

    “噗通”

    巨大的声音响起,水花四溅。

    王道长闻声回头,却只看到负责人一闪而过的背影,还有伸出河面抓住他的腐尸手臂。

    王道长目眦欲裂,大吼“负责人”

    燕时洵慢慢恢复意识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摇晃。

    像是在乘坐绿皮火车一样,跟着车轮摇摇晃晃的前行。

    没有彻底清醒的意识让他还有些纳闷,疑惑自己难道是在火车上,赶往委托人所在的地方去帮人驱邪吗

    难道是他睡了太久,所以连思维都混乱了

    但是很快,横在腰腹上的手臂,还有身边存在感强烈的结实身躯,都让燕时洵很快意识到自己并非在火车上。

    毕竟以他的习惯,绝对不会让人睡在自己身边。

    更别提火车的床铺根本挤不下两个人,以往他一个人都睡得勉强。

    燕时洵眨了眨眼眸,放在身边的手掌下意识弯了下手指,便很快向旁边摸索去,想要搞清楚此时自己所身处之地。

    因为他眼前都是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这也是他刚醒来时分不清自己是梦还是真实的原因。

    而很快,从手掌下反馈回来的信息让燕时洵意识到

    棺材。

    他身下有木板,旁边也是围起来的木板,上下左右都是木板。

    并且从手掌大概丈量出来的尺寸来看,就是棺材无异。

    不过,他身边的一侧还是有些差别的。

    燕时洵伸出去的手掌只摸到一具微凉结实的身躯,在他疑惑的摸索下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的时候,低低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

    “时洵,痒。”

    邺澧无奈却真诚的道“可以等出去再说。”

    这一刻,燕时洵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是在黑暗中,所以脸上腾起的高热不会被人看出异常。

    燕时洵假咳了一声,状若从容的收回手“你也把手臂从我身上拿开,很沉。”

    邺澧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棺材太小了,很挤,没地方放。”

    他又真诚的接了一句“我连腿都没能伸直。”

    说着,邺澧还动了动自己的长腿,让燕时洵体会一下,他此时被迫缩在尺寸不合适的棺材里的窘迫。

    “我倒不介意睡棺材,窄一点也没关系。但是,能做一个长一点的棺材吗”

    邺澧说话时的气息,尽数落在了燕时洵的耳廓上。

    让燕时洵忍不住偏了偏头,觉得耳边发痒。

    不过,因为棺材太小,两人不得不挤在一起,所以邺澧将大部分空间都让给了燕时洵,而他高大修长的身躯,却只能以一个极不舒服且窘迫的姿势侧着身躺着。

    所以,当邺澧抬腿又落下时,恰好落在了燕时洵的身上。

    这让燕时洵黑了脸,低沉着嗓音让邺澧把腿收回去。

    邺澧无奈的叹了口气“怪我,我要是瘦弱矮小一点就不至于这样了。”

    燕时洵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所以,我为什么非要和你睡一口棺材”

    “唔”

    邺澧眨了眨眼眸,在黑暗中泛起一丝笑意“死同棺”

    燕时洵“滚”

    邺澧见好就收,在试探了燕时洵忍耐的极限后,从边缘从容后退,认真道“时洵你还记得,在你进入梦境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燕时洵回忆道“我看到,南天被扔进了棺材等等,所以可能当时我也在棺材里。”

    不等邺澧给出肯定的回答,燕时洵就疑惑道“但我之前并没有看到你你哪来的就算睡棺材也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才对。”

    邺澧笑道“恐怕是因为,我们是一起从梦境中出来的吧。”

    “我比你早醒一些,棺材在被人扛着走。”

    燕时洵无语“既然你早就醒了,为什么我们还在棺材里”

    邺澧心里想,因为我一睁眼,就发现你在我怀里睡着,离开棺材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自然要珍惜。

    不过,以邺澧对燕时洵的了解,如果他真的这样说了,燕时洵一定会生气。

    所以邺澧眨了眨眼,委婉的换了一种说法“我在等你醒来。”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蹲在燕时洵分屏前的观众们几乎喜极而泣,一直高高吊起来的心总算是能落地了。

    有些人在松了口气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害怕。

    我快要被吓死了,燕哥分屏突然就黑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关键是连主屏那边都好半天没有画面,虽然视频平台说信号正常,可能是断电产生的影响。但我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真的快要急死了。

    啥等等,按照燕哥说的话的意思,我们刚刚看到的根本不是黑屏,而是因为燕哥睡在棺材里

    离谱这是我听过的最恐怖的理由了。

    住宿舍的人瑟瑟发抖,赶紧拧开了小夜灯。晚上熄灯之前我还和朋友调侃,说我每天像是睡在棺材里啊啊啊

    之前就被吓出了一身热汗,现在又被吓得汗毛直立,孩子人快没了。

    哆哆嗦嗦从被窝里爬出来,把自己抻成一长条去够台灯开关。呜呜呜好可怕,妈妈我能和你睡一个被窝吗

    默默抱紧了喵子,反复催眠自己这只是自己没开灯,不是我也睡在了棺材啊啊啊啊妈妈

    等等,还有人和燕哥在一起谁该不会燕哥在和鬼说话吧

    棺材里没有一点光亮,让即便在夜间依旧能正常工作的分屏镜头,也拍不出一点有用的画面。

    一片纯然的黑暗,让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到之前燕时洵梦境的观众们,更加惶惶不安。

    但是,即便阴冷的山风从棺材的缝隙里透进来,燕时洵依旧没有觉得寒冷。

    反而还有点热,连额头都起了细密的汗珠。

    别看邺澧的体温偏凉,是会让人怀疑他是否是刚从冷库里走出来的程度。

    但当他抱着燕时洵睡棺材的时候,源源不断的鬼气渗入燕时洵的经脉中,却反倒让燕时洵获得了充足的力量,之前被消耗一空的经脉重新充盈。

    燕时洵不自在的皱起眉,用手肘顶了顶邺澧“让开点,我要掀棺材了。”

    话音落下,燕时洵的手臂就伸出向上,有力的撑住了上方的棺材盖子。

    邺澧也配合默契的将自己向后面靠去,他的手掌落在了身后的棺材板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同时发力。

    瞬间“砰”的一声,原本被长钉死死钉住,又用铁水封边,被谨慎的封得死死的棺材,竟然瞬间四分五裂。

    断裂的木板向四周飞去,木屑纷纷扬扬。

    而燕时洵在瞬间将自己平躺着的姿势调整好,敏捷的在木板碎裂的时候长腿下落,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双腿微屈卸力。

    但是,当燕时洵直起身抬头看去时,却猛地对上一张青白僵硬的面孔。

    燕时洵瞳孔一缩,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

    与燕时洵面对面的,正是之前他在长寿村里看到过的众多提灯村民中的一个。

    村民手里依旧提着惨白的灯笼,眼神木楞发直,像是一具会行走的尸体,却没有自主的思考能力。

    即便原本扛在肩上的棺材碎裂,他依旧维持着一手提灯一手扶棺的姿势,甚至没有停顿的继续按照原本的步调往前走。

    沿着山壁而成的小路盘旋而上,宽度却不足一尺,只能容一人通行。

    燕时洵避无可避,眼看着那村民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快要到脸贴脸的程度,连村民身上腐臭潮湿的气味都清晰可闻。

    在没有搞清楚这些村民到底是什么,魂魄还有没有救的情况下,燕时洵在将村民踹下小路和自己避让的选项之间,无奈选择了避让。

    刚刚才掀棺而出,思维还在惯性向前运行思考着之前想的事情,下一秒就又要面对选择,并且避让的动作也因为这样狭窄艰险的小路而变得困难。

    燕时洵甚至看到从自己脚边的棺材木屑,就滚落向山崖之下。

    他迅速抬手向上,一跃而上拽住上方一块凸起的石块,修长的身躯腾空而起,在万丈悬崖之上荡开,像是展翅欲飞的鹰。

    跟着分屏视角看到了这一切的观众们,也跟着燕时洵体会了一把腾空的感受,把很多人吓得吱哇乱叫。

    啊啊啊啊啊妈妈我起飞了

    这特么的是无敌旋转大摆轮吗能拿世界纪录的那种高度

    卧槽卧槽啊啊

    在失重的感觉下,燕时洵却迅速平稳下心境,又在半空中调整好了姿势,然后在那村民刚走过去之后,就重新落向下面的小路。

    危机暂时解除。

    但是,刚刚在上面的高度看到的景象,依旧让燕时洵的心脏紧缩。

    在整条蔓延向盘山尽头的小路上,到处都是像这样的村民。

    他们提着灯,扛着棺材,毫无神志的向前走。

    如果他不彻底避开这些村民,相似的选择只会每间隔几秒钟就重演一次。

    这对他的体力明显是个不理智的消耗。

    燕时洵还没想出应对的办法,忽然就感觉一道手臂从后面伸过来,有力的环住他的腰身。

    然后,抱起他倒向小路旁边的山崖。

    燕时洵能够感觉到自己向后撞入了一怀抱,坚实的胸膛和微凉的体温让他知道身后的是邺澧。

    阴冷的山风从万丈之高的悬崖下吹上来,从燕时洵耳边呼啸吹过,也将他吹得睁不开眼,只能在一片涩意的生理性眼泪中勉强眯着眼眸,强撑着向上看去。

    在一盏盏惨白灯笼的照耀下,燕时洵能够看到,山壁和小路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些扛着棺材的村民也是。

    他的视野角度,在向下变换。

    邺澧竟然抱着他一起跳了崖。

    失重的感觉让燕时洵心脏不自觉加速,眼眸微微睁大。

    但是因为是邺澧,他没有任何挣扎和惊慌,而是静静等待着。

    燕时洵不知道邺澧这么做的意图,但他很清楚,邺澧是可以被他信任的人。

    两人迅速向下落去。

    邺澧伸出手,一手单臂环抱着燕时洵,牢牢的承受住了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一手猛地扣向山壁,将他们下落的趋势稳住的同时也迅速调整好了角度。

    下一刻,燕时洵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就在落地的瞬间,燕时洵也迅速伸出手抓住旁边的山壁。即便他知道邺澧的身份,但还是下意识的为邺澧减轻压力。

    不,不是地面。

    在晃。

    燕时洵刚喘了口气,就立刻低头向下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被他和邺澧踩在脚下的,并不是什么地面。

    而是一具棺材。

    这具棺材贴着山壁横放,被深深夯进山壁的几根木杆承重。

    褪了色的木板风化严重,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

    在承受了他和邺澧两个人的重量之后,棺材连同下面的承重木杆,都在上下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这”燕时洵诧异。

    “南和也用了特殊手段,一旦他感知到我的力量,应该又会逃窜,所以我暂时只能收敛力量,直到找到南和也的所在。”

    邺澧平静的解释道“正好小路下面有悬棺,可以供我们落脚。”

    “悬棺”

    燕时洵迅速抓住邺澧话语中的关键词。

    邺澧抬手指了指远处。

    燕时洵顺着看去。

    然后在看清了那景象的一瞬间,燕时洵瞳孔紧缩,面容上不加掩饰的惊骇。

    在一片黑暗的群山之中,一盏盏惨白的灯笼汇聚成一条盘山的灯带,在南溟山上绵延。

    这让燕时洵得以看清

    在对面的山壁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一具接一具的悬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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