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粮铺开门了吗?”
一位老者期待地看着从外头进来的年轻人, 希望能从他的嘴巴里听到一句好听的话。只可惜,年轻人黯然地摇了摇头,打破了他的希望。
“都五天了,怎么还不开门呢?”老者很纳闷, 粮铺关门, 街市不开, 这群人难道不做生意了?家里虽然还有点存粮, 可要再不开门, 家里的老老小小就要挨饿了。
这样的担忧遍及家家户户, 沧州这个地方三面环山, 可以用来种粮的田地稀少,根本就养不活这一城的人。要是没有人去外地运粮回来卖的话,他们肯定会每天都生活在饥饿之中。
眼见百姓们的疑问越来越多, 情绪越来越激烈,大通商行目前的负责人徐管事笑了。他只需要在百姓们情绪最高涨的时候,将官府对他们的“迫害”和盘托出,便自然有人会去官府为他讨回公道。也不知到时候这位激起民愤的知州大人, 还能不能安下心来当他的官?
……
“江爷, 今天我上街的时候, 听说了一些事……”蝉衣放下篮子, 一脸忧心忡忡地说道。
江淼正在择菜,随口问道:“什么事啊?”
蝉衣吞吞吐吐地说道:“就是……就是一些关于世子和您的。有些人说话不太好听……说你们……说你们……”
见蝉衣不敢学话,江淼侧过头看她,笑道:“说我们唯利是图, 收受贿赂, 压迫良心商家, 致使他们不敢开门做生意?”
“您都知道?”蝉衣十分惊讶, 既然知道的话,为何还能这般风轻云淡地坐在家里,不出去给大伙儿解释解释呢?
江淼道:“知道啊,不止是外面,这后衙也有人议论呢。”这几天,他都听见好几回了。
蝉衣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天都没人再上门来了。往常那些小丫鬟们对她可客气了,一见到她就亲亲热热凑上来,最近几天却连招呼都不打了。
“您和世子就任由他们这样说吗?”蝉衣十分不解。
江淼耸了耸肩,道:“公道自在人心,说两句闲言碎语有什么关系,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择菜。
蝉衣觉得江爷想得太简单了,她还想再劝几句,江淼忽然又开口了。
“去南边买茶苗的那些人,这几日应该就要到了吧?”
蝉衣愣了片刻,回答道:“应该快,前几天收到信时,相隔只有三百里了。但他们应该没有买到茶苗。”
“倒也无妨,土岩村那边的茶苗已经在生根了,春天一到,就能栽种下去。”江淼道,无论是压枝还是扦插的,大半都活了过来。到底老天保佑,让他这个略懂皮毛的外行人弄成了。
话题渐渐被带偏,蝉衣一时也忘记自己之前想说什么了,只围绕着茶树这一话题,和江淼继续往下聊。
这边气氛和谐,另一边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裴澈召集衙门里的人共同商议关于失踪案的事情,那些大人虽然来了,但要不就默不作声,要不就一脸不赞同的表情看着裴澈。几乎没人认真参与裴澈想要讨论的话题。
“……诸位意下如何?”
裴澈说完一段,开始征求大家的意见。
下面无人说话,好半天才有人道:“大人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还问我等作甚?”这声音虽小,但话中的抱怨与不满之意却清晰明了。
裴澈道:“刚才所言并非本官决断,之所以把大家叫过来不正是为了商议此事吗?若不是众位大人都太过谦虚,哪里还用本官抛砖引玉?既然李大人觉得不妥,不如就由你来说说,该怎么做吧。”
被点名的就是刚刚开口说话的人,他尴尬地笑了笑:“下官并无此意,只是……只是下官现在属实没有心情来谈论此事。”
裴澈有些疑惑:“李大人有何难言之隐,不妨说来听听。”
李大人道:“下官腹中饥鸣如鼓,已是饿得头昏眼花,哪里还有心思讨论如何破案?”
他这话一出,有不少人也跟着附和,一说“有些时日没有买到粮食了,家中存粮不多,心中忧虑不已”,一说“也不知百姓如今过的什么日子,饥不饱肚,真是苦啊”。
这群人三言两语便将沧州描述的仿佛遭了大难一般,恁得一副哀鸿遍野,惨绝人寰的景象。
裴澈饶有兴趣地听他们说着,脸上甚至带出了微笑。如果不是他提前得知大通商行的人暗中给某些人家里送了粮食过去,他还真得以为他们都饿了几天了。
“大人,您不想说点什么吗?”有人终于看不下去裴澈在一边若无其事的样子了,明明他就是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却还一脸无辜地坐在那儿。
裴澈无辜抬头:“说什么?”
“恕下官直言,此事皆因大人而起,带累的却是整个沧州的百姓,也不知大人夜能安寝否?”许大胡子脾气暴躁,终于忍不下去了。
裴澈对他态度倒好,因为这位仁兄性情耿直,不管什么人都得不到他的好脸,那些想要贿赂的,从来也不会找他。
“本官夜能安寝,食可饱腹,多谢许大人关心了。不过你的话本官有些不明白,什么叫此事皆因我而起呢?我何尝知会过这些商家,让他们不要开张做生意呢?”
许大胡子怒道:“若不是大人整天让衙差去捣乱,那商队怎么会不开业?粮铺怎么会不开张?”
裴澈轻笑道:“捣乱?本官是派人前去调查办案的,又没让他们不开业?再说了,办案的地方距离粮铺可远着了,何以粮铺不开张也能算到本官头上?”
许大胡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也有些疑惑了,是啊,为什么商队停了生意,粮铺那边也不开张呢?
同知周旭道:“大人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先不论原因为何,只说如今这种局面,若不妥善处理,恐怕激起民怨,届时再来想法子应对,恐怕就难了。之前沧州刚刚吃了瓜落,下官实在担心,这事闹大了,会惹得皇上大发雷霆。”
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已是官降一级了,虽然名头还和之前一样,可一应待遇都不同往常了。要是再闹出什么事来,他们怕连这虚名都保不住,到时候才是真闹笑话。
“周大人言重了,且不说事态还没发展得那样严重。即便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本官也自有方法应对,定不会让沧州百姓有所动作的。”
周旭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眼里有些无奈。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负,然而等事态真的无法控制了,他们只能一筹莫展。
这次的会议不欢而散,裴澈等众人散去后,问道:“他们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房间里本空无一人,裴澈问出这句话后,却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个人,说道:“明天上午,便可入城。”
“好,那些人呢?”
“粮铺一如往常,商队的人正到处放消息,试图激起百姓的怒火。”
“加把火,把事情闹得再大些。”裴澈吩咐道。
“是。”应答之后,房间里又只剩裴澈一人。他翻开手边的公文,开始处理政务。
……
“听说了吗?商队以后可能不来我们沧州做生意了!”一人说道。
“什么?怎么好端端就不来了,我还指着商队来时多买点便宜的粮食呢!”听见的人大为震惊。
“可不是,他们走后就只剩高价粮了。”有人叹了口气。
最开始说话那人又道:“什么高价粮?据说这大通商行也快关门了,没见这几天都不开张了吗?现在嫌弃高价粮,以后没得吃再来后悔就晚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山货铺子呢?也要关了?这是为什么啊?”这可比商队不来还要让人震惊的消息。
那人左右看看,低声道:“此事我也是听我一个亲戚说的,你们可别传出去,据说啊,新上任的知州大人收受贿赂……”
“……勒索商队管事……”
“……打砸店铺……”
“……知州……搜刮民脂民膏……”
流言越传越广,内容也越传越离谱,直把裴澈一行说成了烧杀抢掳无恶不作的坏人,似乎他们的到来就是为了迫害沧州百姓,让他们没有活路的。
大通商行里,有人觉得不太对劲,他们确实让人传了消息没错,可是这传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快多了。他们以为起码得发酵几天才会起效果,如今再看,似乎百姓们已是怨恨至极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以那位的贪婪,本地其他商家恐怕早就被他们搞得没活路了,会浑水摸鱼,趁机做推手不是很正常的吗?”
话是这样说,但他心里就是有疑虑。事情,似乎发展得太过顺利了。希望这一切,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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