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秋正要安歇, 听得苏夫人传喊,忙整衣,带着柔菊出门。
苏夫人候着苏立秋来到, 止留潘嬷嬷在身边, 遣开余者诸人, 脸色一肃,喝道:“秋姐儿跪下!”
苏立秋有些懵,猜测不出发生何事,便跪下问道:“母亲何事动怒?”
苏夫人看潘嬷嬷一眼,潘嬷嬷会意, 从她手里接过信,走过去递在苏立秋手中。
苏夫人冷声道:“你是苏府嫡女, 不是乡间野女, 因何与外男私自通信?若传出去,还要不要说亲事?”
苏立秋快速看完信,抬头道:“母亲, 这信既然是寄给我的, 因何没有送到我手中,却到了母亲手中?此事疑点太多,怕是有人要毁我名声。”
苏夫人道:“别的且搁开,我问你,你跟这位冯承运是怎么回事?”
苏立秋心念急转, 觉得要解释清楚此事,以免有后祸,便道:“母亲到石泉村时, 我便告诉过母亲, 从七岁至十三岁, 皆在知县家当冯婉的陪读,这位冯承运,是冯婉的二哥。我那时候年小,冯承运把我当妹妹看待,那么些年,自有了兄妹情份。我上京成了苏府嫡女,他在京城求学,得知此事,来信问一句近况,也是人之常情。母亲也看过信了,这信中字字句句,皆是一位兄长关心妹妹之意,并没有半丝私情在。”
她再顿一下,“还请母亲告知,此信因何落到您手中?是谁想搅动苏府人心,毁我们母女情份?这人其心可诛,意图可怕。”
苏夫人一听,心下也生了疑惑,想了想,吩咐潘嬷嬷道:“喊孙嬷嬷进来。”
孙嬷嬷很快进来,待见苏立秋跪在地下,度着是要互相对质,因早已得过叮嘱,心中有数,倒也不如何怕,只跪下请安。
苏夫人见她进来后,脸无惧色,却又犯了嘀咕,当下喝问道:“孙嬷嬷,你且把拣到信的前前后后说一遍。”
孙嬷嬷便道:“老奴黄昏后洒扫庭院,扫到墙角,突听得墙外有鸟叫声,其声短促古怪,觉着有趣,便学着叫了三声,不想才叫完,却有人扔了一块石头进院内,一时就被唬了一跳,回过神来,自悄悄儿踱过去看石头,想要扔回去,不想这一看,却发现石头上缚着一封信。”
她说着,悄悄瞥一眼苏夫人,接着道:“老奴疑惑着,解了信出来,正要去禀姑娘,走几步见着青儿经过,便把信给她瞧一瞧,青儿识字,说这字迹像是男子字迹,老奴这下惊怕了,荷香院住着秋姑娘,有男子往里扔信,这是意欲何为?老奴怕秋姑娘年轻经不住事,就不敢把信呈给她,直接来呈了夫人。老奴虽愚钝,却全是一片忠心为主啊。”
苏夫人听得脸色大变,因着旧日情份,正正经经递一封信问问近况,确实是人之常情,但这学鸟叫……,信缚在石头上扔进院中……
这不是学的那些私自授与的戏码么?
多少的私情,正是因此而起。
再说了,孙嬷嬷是府中多年老仆,儿子和女儿也在府中当差,按理,不会无故陷害主人才是。
她颤了一下嘴唇,看向苏立秋,问道:“你有何话说?”
苏立秋见着苏夫人这神色,不由叹了口气道:“前些时我和玉姐儿落水,便跟母亲说,请母亲要信我。今日也是这句话,请母亲信我。母亲若信我,哪会问我有什么话说,早就带着人查实事情,还我清白了。因心中到底不信我,才有此一问。”
她说着,揉揉膝盖站了起来,转向孙嬷嬷道:“嬷嬷且说清楚是什么时辰拣到这封信的,缚信的石头何在,在何处遇见青儿。”
孙嬷嬷很镇定,遂一答道:“老奴洒扫时那会,天色渐黄昏,度着是酉时末;缚信的石头随手扔在园子那儿了;是在走廊下遇见青儿的,可叫青儿来问。”
苏立秋:还挺周密,话语毫无漏洞的样子,但你一个粗使洒扫婆子,平素见着我都战战兢兢,这回说话也太顺畅了,一个结巴也不打呢。想来这番话,是悄悄练习过好几回了。
她不由伸手摸摸下巴,看向苏夫人道:“孙嬷嬷言之凿凿,连我都要疑心自己是否真如此做过了。还请母亲带着孙嬷嬷一同前往荷香院,让孙嬷嬷指一指,是在何处墙角听到鸟叫,再找出那块石头,然后再传召青儿。”
孙嬷嬷一听这话,心下方有些慌乱,哎呀呀,郑嬷嬷还说,事儿至此,夫人定会传召青儿,待青儿也证实此事,度着秋姑娘就无话可说了,到时只能任由夫人处罚,但这……
她一急,便道:“现下天黑,园子路滑,不若待明儿再去查看。”
苏立秋却是道:“事不宜迟,须得今晚查清,我才能安寝,母亲也能安寝。”
苏夫人当即站起来,吩咐潘嬷嬷道:“喊一个嬷嬷提两只灯笼,你扶着孙嬷嬷,不要惊动别个,就咱们几个过去荷香院一趟。”
潘嬷嬷应了,上前扶起孙嬷嬷道:“走罢!”
柔菊候在门外,见得苏立秋等人出来,脸色有些不对,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忙上前扶住苏立秋。
一行人到得荷香院,依着孙嬷嬷指引,绕过荷花池,立到墙角前。
孙嬷嬷骑虎难下,只好学几声鸟叫,再描述道:“老奴当时站在此处,那石头便这样抛进来,落在那边。”
苏立秋便问道:“石头呢?”
孙嬷嬷猫着腰在地下找,良久找到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拣起道:“便是这块了。只缚信的那绳子不见了,想来被风吹走了。”
苏立秋让婆子拿灯笼照了照石头,再照照地下,淡淡道:“午间下过小雨,至现下,泥土还是湿的,这石头也四面是泥,照理说,缚在上面的信该当沾了泥才是,因何信封却干干净净呢?”
孙嬷嬷听得质问,脑子一乱便道:“老奴拿袖子擦了擦,擦干净了。”
苏立秋便瞅孙嬷嬷的袖口,“孙嬷嬷今日没有换过衣裳吧?我看你袖口也干干净净。”
孙嬷嬷有些招架不住,一慌便道:“老奴戴着袖套干活,适才把袖套脱了,拿去洗了。”
苏立秋一笑,“所以,孙嬷嬷拿到信后,见到青儿,又去洗袖套,之后再呈信给夫人?袖套晾在何处?”
“晾在……”孙嬷嬷脱口说一句,猛然想起自己的袖套破了洞,还没缝补,正搁在屋子里,当下又忙改口,“老奴记错了,袖套破了,没有洗,搁在屋子呢。”
苏立秋立马道:“所以,嬷嬷的袖套破了,今天就没戴袖套是么?”
孙嬷嬷有些被绕晕了,脑子转不大动,答道:“是的,破了就没戴。”
苏夫人和潘嬷嬷至此,也听出不对来了。
苏立秋紧接着问道:“你拿了信后,走到何处遇见青儿的?”
孙嬷嬷指指不远处的廊下道:“走到那处遇见的。”
苏立秋点点头,“就这几步远,你遇见青儿时还是酉时末吧?”
孙嬷嬷坚定点点头,“是。”
苏立秋拍拍手,转向苏夫人道:“请母亲传喊青儿过来对质。”
青儿很快来了,听得询问,便道:“没错,奴婢是在廊下遇见孙嬷嬷的,她给奴婢看信封,奴婢告诉她,字体像是男子笔迹,她听毕匆忙走了。”
苏立秋问道:“你见到孙嬷嬷时,她戴着袖套么?”
青儿很肯定道:“没有戴。孙嬷嬷因着袖套破了,领不到新的,抱怨了几日没袖套戴,那会给我看信封时,我还调笑一句说,把信呈给姑娘,领了赏正好裁一对新袖套。”
孙嬷嬷适才被苏立秋问话,绕得有些晕,现下才回过味来,知晓自己袖套这一节的谎言被戳破了,脸色瞬间煞白了。
苏夫人问毕,朝青儿道:“你且下去,今晚的事不要朝外说一句。”
青儿也感觉到不对,一时怕惹祸上身,自不敢多问,忙忙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待青儿告退,苏夫人看向孙嬷嬷,厉声道:“那封信到底从何处来的,你为何要陷害主子姑娘?若说了实话,自然宽大处理,若不说实话,不单你,就是你儿子和女儿,也一样没好果子。”
孙嬷嬷不过一个粗使婆子,被苏立秋质问了一个晚上,这会心神俱疲,再被苏夫人一喝,腿一软,跪到地下,泣道:“夫人,这全是郑嬷嬷的主意。”
苏夫人断喝道:“若敢胡编,小心打断你的腿。”
孙嬷嬷叩着头,“老奴说实话说实话,只求夫人不要责罚老奴的儿子和女儿,他们完全不知情的。”
她不待再问,又道:“老奴今儿早上到门房那儿看儿子,恰好见得府门外有一个书僮东张西望,就生了闲心,出去问了几句,一问,却是什么书院的人,要递一封信给秋姑娘。老奴便说自己是秋姑娘身边的使唤嬷嬷,让他把信给我,包保送到。那书僮便把信给了老奴。因着前几日郑嬷嬷找过老奴,给了一根素银钗子,说凡是跟秋姑娘有关的事,皆可跟她说,定给好处。老奴看了看信,便决定去告诉郑嬷嬷一声。郑嬷嬷一见,言道若照着她说的去做,过后会借着机会把老奴的女儿调进玉姑娘房中当差,老奴一听,鬼迷了心窍,就答应了。”
郑嬷嬷背后是玉姐儿,即是说,此事跟玉姐儿有关了?苏夫人不敢相信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姑娘是这样的人,一时喃喃道:“定是郑嬷嬷私自主张。”
苏立秋接口,“是不是私自主张,召来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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