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乍暖还寒。
《红楼梦》在这个时代,也因为京都各个小姐的催稿更新的越来越快。以前追小说的时候费灿总是嫌弃更新的太慢,但是现在费灿只想等范闲进京之后,就去掐着他的脖子问他:是曹雪芹么你,你就写红楼!就算你是,有存稿了不起吗!八十回之后的你存了么!你就放的这么快!!
因为言冰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定期给费灿送来抄录。惹得费灿现在看见言冰云连白眼都懒得翻,一边看红楼梦一边在心里狂扎小人,诽谤言冰云这厮真的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半点活路都不给自己。但是为了圆谎,她依旧看得比当年上学的时候还要认真。
但是,看着看着,费灿突然自嘲起来。以前的四大名著放在自己书架上也不见得自己好好看,现在居然在这里追文。
——人,果然就是矫情。
脑袋里忽然闪过华妃娘娘的一句“贱人就是矫情”,费灿连忙呸呸呸,安慰自己“童言无忌“。
但是,这么一打岔,也没了伤感的气氛。费灿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家。
非常相信春冻冻死老黄牛这点的费灿,保暖工作做的相当好。就连陈萍萍都取笑她,还不如他一个老头子。
但费灿还是被外头的冷空气冻了一哆嗦,紧了紧自己的斗篷。面对屋外的稀疏的春雨,她眉头一皱,因为她讨厌下雨天。
费灿就在鉴查院凑合一晚上和冒雨回家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回家,并且明天如果还下雨,那就不来鉴查院。
走到鉴查院大门口,费灿愣了一下,因为言冰云也站在门口。
玄色镶边的斗篷,很是玉树临风。
费灿不由得感叹,真好看。但美中不足,好像短了点。不过,只是一点点,刚巧一个露了个鞋面。无伤大雅,但是不应该呀。
因为这斗篷也是她送的。这个月的广告费月头就给了。这斗篷是这几日给他的,算是这个月加的鸡腿。但是尺码是一样的啊。
“你又长个儿?!”
与众不同的开场白永远都是费灿的风格。
衣服都是量身定做的,有了短小,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也是极不舒服的。
于是他答:“衣服是些许有了短小。”
费灿面露些许颓废。她也想有这样的烦恼。可惜,一个冬季过去了,她的衣服改的都是腰身。
多么痛的领悟!实在不行,改一改胸围也行啊!
言冰云见她闷闷不乐,也低头看了一眼。以为她是在难过这衣服,于是安慰道:“下雨天,刚刚好。”
费灿幽怨的扫了他一眼,直觉言冰云肯定不懂她的痛,所以没搭理他。但是目光触及自己的斗篷下摆因为与鞋底齐平而沾染了水渍的时候,又炸毛了。
“你是在讽刺我矮吗?!”
大有一副你要敢说有,我就扑上来咬你的架势。
言冰云不是很明白费灿的脑回路,如果他知道脑回路是什么意思的话。但是他还是解释了一句:“并无此意。”
很直男的回答。
但是,言冰云本身就是个直男。还是个宇宙级钢铁直男。
于是,费灿大人有大量的决定不和他这个注孤生计较。
“你不回家干嘛呢?”
“没带伞。”
费灿“哦”了一声。反映了过来。言冰云上下班一直都是自己骑马的。这种天气,总不能让他穿着蓑衣,带着蓑笠吧。那太有失风度,有损形象了。
但是,又见他盯着自己,登时警铃大作,往后退了一大步:“我就一把伞!”
“我先送你回去。”
费灿想了想,又走了回来,冲言冰云真诚的建议道:“我可以陪你等着。等你派人去你家把你们府上的马车赶过来,然后你再送我回家。”顿了顿,补了一句“坐马车送”。
纵然认识了这么久,言冰云也实在摸不透下一秒费灿到底能说出什么让人根本预料不到的话来。
可能是被费灿噎到了,言冰云都生出了几分任性。他直接伸手,抢伞。
并且撑着伞,站在台阶上,一副“你爱来不来”的样子。
费灿当然钻了进去了。
虽然小声逼逼了两句,但是不用自己撑伞,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手是真的冷。而且,言冰云还算有点人性,把伞全往她这边靠了,自己露了半个身子在外面。
费灿想了想,良心发现的朝他凑了凑。
言冰云动容了一下,侧头朝费灿望过去。
费灿裹着月牙白的斗篷,似乎还在哆嗦,细细听,还是在嘟囔这种鬼天气什么时候结束啊”。
可怜兮兮的让言冰云失笑。虽然是回寒,但是真没冷成这样。他穿斗篷,完全是因为费灿给他送了一件。他如若不穿,这姑娘指不定会用什么幽怨的眼神盯着他,控诉他不好好打广告。
因为下雨,所以路上没什么人,两人都走的松懈了一些。以至于一旁的小巷子里忽然窜出一个人都能撞到他们身上。
言冰云立即收回思绪,第一时间把费灿护到自己身后。护着她的同时,也做好了防御,同时目测了这四周最近的鉴查院暗探。就差把费灿如何安全离开的路线过一遍了。
就差因为,撞过来的只是一个孩童,此刻正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旁边散落了一地的药材。
言冰云暗叹是自己大意了。无论是之前的放松,还是刚刚的过分警惕,都是大意了。
而费灿,还处在一脸懵逼的状态。
她从重新放松下来的言冰云身后探出了脑袋,就瞧见那小孩儿麻利儿的站起身来,徒手就去抓散落在地上的药。
她还没来得及劝他,就从小巷子里又追出来一个人,嘴里嚷嚷着“小兔崽子你别跑!我让你偷药!”
是一个老套的故事。
家中贫困,无钱医治,孩子便想到了药铺偷药,以为只要吃了药自己的阿爹就能好起来。
是费灿帮他给了药钱,还亲自登门给他阿爹问诊。
言冰云也陪着一起去了。
言冰云是个少爷,纵然能吃苦耐劳,那也只是一个能吃苦耐劳的少爷。这也是他头一回去到了城西这些要他弯腰才能进去的饮食起居全在一起的屋子。
阴雨连绵的天气,屋子里很潮湿,也很昏暗。
唯一的烛灯放在炕头,因为费灿在给人看病。
他就坐在对方用衣袖擦了又擦的凳子上静静地等费灿。
看病很快,但是养病需要时间,还需要钱。
穷苦人家最大的毛病,大概就是穷。
所以言冰云开了口,给了那家妇人一份生计——明日去城东言府找管事,会给她在府上谋个差事。
一家老小自然是对两人感恩戴德。
日行一善,费灿大概觉得自己升华了,加上雨也停了,所以很是高兴。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甚至还调侃了两句言冰云的冷面善心。
最开心的还是去一石居涮了火锅。
当然,是言冰云请客。
火锅沸腾,驱散了不少寒气,费灿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想问什么就问吧。你都请我吃饭了。”活过来的费灿率先开口。
言冰云丝毫不含糊,也不铺垫,放下筷子就问:“你进鉴查院之前是……”
“乞丐啊,不都知道啊?”
费灿的身世——小乞丐,的确都知道。但是多的却是没有。费灿当时年幼,记不清也是情理之中,所以一直也没有问过,但是就在刚刚,言冰云却觉得她是记得的。
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那妇人感恩戴德的还给他们跪地磕头的时候,费灿那一瞬间露出来的神情告诉他的。
可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费灿提起过她的父母。如若是去世了,那也该凭吊。
不等言冰云继续问,费灿就继续说:“我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家境本是不错的,很是殷实,在乡下小镇也是富裕人家。也没让我吃过苦。可惜呀,生我的好赌,又没什么赚钱的本事。最后把家底儿都输没了。”
费灿吃了一大口牛肉,继续说:“对,他要把我卖了。我阿娘原先是不同意的,拼死也不同意。可过了一个月,就同意了。因为她怀孕了,郎中说,是个男孩儿。为了这个男孩,她同意了。卖之前,在我面前哭;为人母却在我面前下跪……再后来,她等他们拿到了钱才跑的路,也算是还了生养之恩。逃出去之后,我就躲进了那年逃难的难民堆里。说来也巧,上天眷顾吧,就是那时候遇到了老费。”
言冰云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微动了一下。
认识这么多年,他也是才知道费灿的真正的身世。
他家教极严,自幼都没得玩,更别说玩伴了。后来就进了鉴查院,是有一起长大的人在,但是真正有交情的,真的不多。
费灿于他……是不同的。
但他也是今日才知道费灿的身世。
他知道费灿的身世凄惨,不然也不会被费介捡回来。他也查过她的卷宗,但鉴查院之前的记录一看就假。他本以为会是费介的江湖故友托孤,却没想到会是如此。
因为费灿在他眼里不应该是这样的。
火锅煮的沸腾,冒起来的热气儿横在两人中间,氤氲之下,言冰云看不清费灿什么表情。
“你不会想安慰我吧?”费灿忽然倾斜了半个身子问他。
这身世,虽然听着惨兮兮的,但是她当年前脚刚跑,后脚就遇上了费介,真的什么苦都没吃到。哦,除了被迫的换了一件臭烘烘的衣服。而且,那般的重男轻女的生父母,她觉得自己这是脱离了苦海。
她抓着碗,碗里躺着颗丸子,裹着酱汁儿,筷子也还戳在丸子上。
眼神抖机灵,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才是费灿。
言冰云深觉着自己刚刚的恻隐之心都喂了狗,丢给她两个字:“吃饭。”
费灿拍拍胸脯,自我安慰道:“幸好幸好,吓死宝宝了,还以为你要可怜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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