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要把顾惟拉出来,余卫东回去就开始行动。
这些年他走南闯北,结下了不少人脉,其中就有几个名气不小的律师。当天晚上余卫东就联系上其中一个,跟他说了顾惟的情况。
律师给的建议是跟警方报案,以虐待罪立案,寻求剥夺监护权。
顾惟被李玉凤家暴不是一两天,周围邻居都或多或少知道情况,上次还差点出了人命,诉讼成功的可能性其实是有的。
余卫东也认可这种做法,恨不得立马去报案,但律师又给他泼了冷水。
“这种发生在家庭成员之间的虐待罪,很大程度上要考虑被虐待人的意见,如果受害者不愿控告的话,司法机关为了□□的目的,一般很少会做出处罚。”
余卫东原本想着事情办完之后再告诉顾惟,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行,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余卫东心中有些忧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魏舒华问他:“想什么呢?”
余卫东正憋得难受,听妻子这么问立马说:“你说顾惟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什么?”魏舒华过了两秒反应过来:“你说告那个女的虐待?”
“是啊,毕竟是亲妈。”
“那不叫亲妈,那是仇人。”魏舒华翻身笑话他:“我看你是一点不知道,顾惟要是知道能把他妈抓起来,保准比你要高兴。”
余卫东:“真的?”
“你信我的没错。”魏舒华犯困,声音渐渐低下去:“快睡吧,明天我多做点早餐,你给顾惟带一份。”
第二天一大早,余卫东开车去安村。
他到的时候,顾惟正在给自己做早餐,小孩守在炉子边往里添柴,火光把他的脸映的通红。
余卫东心里有点难受,同样的年纪,他家小孩跟傻子一样,顾惟就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
“顾惟。”他加重了脚步,扬声道。
顾惟一扭头,正在往炉子里塞木棍的动作停止。
他起身,捏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在做饭呐,顾惟你可真难干。”余卫东像是没发现他的窘迫,笑着夸奖:“不过今天的早饭就不用做了,叔叔给你带了。”
顾惟低头嗯了一声,想要去灭火,被余卫东阻止了:“这事叔叔来就行,你去吃饭,刷牙了吗?”
小孩摇了摇头。
“没刷牙?”
旁边的脑袋低的更厉害。
魏舒华昨天给顾惟收拾东西的时候是收了牙刷的,但是没放牙膏。
而李玉凤这人不太爱卫生,之前买的牙膏用完之后也没买,顾惟早上只用清水漱了漱口,被余卫东问出来,觉得很丢脸。
“牙还是要刷的,不刷牙长虫子怎么办?”
余卫东放下锅,起身拍了拍衣服:“你在家呆着,我去买牙膏。”
顾惟抬头看向他,嘴巴动了动,又低下头,嗯了一声。
刷了牙吃完饭,余卫东蹲在门口,让顾惟过来。
“有件事叔叔想听听你的意见。”他用一种非常平等的口吻道:“想离开你妈妈吗?”
小孩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现在有个办法,可能会让你妈妈受到惩罚。”余卫东跟他详细说了一遍,然后道:“你要是愿意,叔叔现在就报案。”
顾惟定定看着他很久,缓缓点头,声音很坚定:“好。”
余卫东打了报警电话。
过了一夜,嘉木身上的伤显得更加可怖,明示着曾经遭遇的事情。
出警的警察中有位女警,刚生完孩子,正是母性泛滥的时候,见到顾惟这幅凄惨的模样眼泪差点掉下来。
报警之后的流程很复杂,先立案做笔录,再根据派出所开具的委托书去做法医鉴定,拿到鉴定意见书。
顾惟的伤看起来凄惨,实际只够得上轻微伤标准。
轻微伤不会判刑,想告李玉凤虐待,必须得证实她长期对孩子实施身心暴力。
想要证明这点其实并不太难,派出所还有顾惟上次受伤的出警记录,邻居也或多或少知道李玉凤是怎么对待孩子的。
但这种调查工作比较繁琐,不是说调查就能调查完,需要一点时间。
从派出所出来,余卫东把顾惟送回去便要离开,他工厂还有事情。临走之前,余卫东告诉他:“晚上叔叔带瓜瓜来看你。”
顾惟抿着嘴角,嗯了声:“谢谢叔叔。”
余卫东的食品厂在工业园里面,工厂正处于发展阶段,事情很多,坐下就起不来,等忙完一看,时间都下午三点了。
工厂财务帮他定的盒饭已经冷了,余卫东放微波炉里加热了下,正准备吃,就收到了张义安打来的电话。
他一只手吃饭一只手接电话:“什么事?”
“听说你报警了?”
“嗯,顾惟昨天又被打了,再不管小孩早晚一天要出事。”
电话那头的张义安有些不好意思:“我昨天还跟居委会嘱咐了。”
余卫东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你找我就问这个?”
“嗨,不是,我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张义安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联系上李玉凤老家的人了吗,这几天一直没放松,终于把李玉凤的妈给说服了,她答应过来看看。”
余卫东动作顿了顿,不抱什么希望:“靠谱吗?”
“靠不靠谱总得看看,万一官司打成了,被近亲抚养总好过送孤儿院。”
余卫东原本也是这个想法,见识到李玉凤之后动摇了:“还是等人来了再说吧。”
……
老太太是第三天下午过来的,张义安收到消息,去火车站接她。
李玉凤的老家在H省一座小城的农村,经济比较差。老太太三十多岁生下李玉凤,今年刚好六十。
常年劳作且缺乏保养,老太太看着比同龄人要沧桑许多,脸上沟壑纵横,脊背佝偻。
她背着一个大号的蛇皮袋,压着身子更矮。
张义安走过去,互相确认身份,主动接过她的行李:“我先带你去吃饭?”
老太太摆手:“不用不用,我在车上吃过啦。”
她说的是方言,幸好不是太难懂。张义安用了点时间听明白她的意思,问:“那去看你外孙?”
老太太直点头:“去、去看看。”
她哎了一声:“我凤儿可怜,被人害得这么多年也不敢回家。”
张义安没有说话。
警局对李玉凤虐待顾惟正式立案,准备先对她进行行政拘留七天的处罚,可等到行动时,却发现李玉凤又消失了。
他们废了一番功夫查到了李玉凤的行踪,她在打完顾惟的当天,就和另一个男人离开了梧城。
所以老太太这次过来,也是见不到女儿的。
这是胡翠花第一次出城,看得出她很紧张,一路紧紧搂着蛇皮袋。
张义安把车停在巷子口,对她说:“到地方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巷子里,胡翠花一路左右张望:“我凤儿住哪呢?”
“就在前面。”
他停在窝棚前,对老太太说:“到了。”
老太太不敢相信女儿会住在这种地方,这屋子比大儿子家的猪圈还要差!
想到自己娇惯着长大的女儿在外面受着这样的委屈,老太太泪湿了眼睛:“都怪那个挨千刀的!把我凤儿害得这么惨!”
张义安对她嘴里的人有些好奇,怀疑是顾惟的生父。
他看了看老太太,压下疑虑,上去敲门。
一连敲了好几声,都没有任何动静。
老太太用帕子擦着眼睛,抬头问:“凤儿不在家?”
张义安清了清嗓子:“你女儿已经走了。”
“走了?”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她已经和别人去了外地,只留下一个儿子住在这。”
之前劝老太太过来的时候张义安有选择的隐瞒了部分情况,现在人到了,一些事情可以讲出来:“她对自己的孩子很不好,经常在家打孩子,上次把孩子打进了医院,刚出院又给打了,她这样的情况实在不适合作为孩子的监护人。”
张义安说得认真,老太太却像是听到什么奇谈一样:“不可能,我凤儿脾气好着呢,从来不跟人红脸的,你是不是故意骗我?”
“我骗你没意义,这些事情等你见到顾惟就知道了。哦对,顾惟就是你的外孙。”
胡翠花先前一直说不可能,听到顾惟这个名字后,她却安静了下来。
几秒过后,老太太又开始流眼泪,拍着腿说:“我凤儿怎么这么惨,还给那杀千刀的生娃。”
张义安问:“你知道顾惟生父的情况吗?”
老太太闭嘴了。
“作为亲生父亲,是有抚养孩子的义务的。”
“哎呀,人都死了,有什么好问的。”
警察的职业素养告诉张义安老太太没说实话,估计其中有什么隐情在。
胡翠花一句话带过顾惟生父,又开始哭诉女儿的不容易。
她虽然没读过书,但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从张义安联系她时,她就觉得女儿可能出了事,见面后察觉到对方的态度,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胡翠花不知道女儿犯的事有多大,她一个穷老太太也没什么门路,只能哭诉女儿的难处,希望能以此勾起他人的同情心。
张义安确实被胡翠花的哭诉影响了,但并不是因此可怜李玉凤,他反而更加想不通。老太太嘴里的李玉凤和他所掌握的情况差太多了,到底有多大的变故,会让一个人发生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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