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非青看了许久,手不受控制的抖起来。最后恭恭敬敬地双手奉到宝玉面前。
陆顺瞧他呆滞的样子好奇,不过就是种水好的玉石,怎么忽然换了副表情。于是多瞧了玉佩两眼,就看玉佩底端方方正正的小篆书:太子府印。
原来水庭平时把玩之余,又叫人将底端刻成印,平时不甚重要的书信就用它做私章。
“这、这——”陆顺‘这’了半天,一口气憋着。
再怎么随意,这也是太子府的印章啊!
宝玉状似随意的说,“过来时那位系给我的。”
陆顺心脏狂跳,荣国府果真神通广大!有了这层铁板的关系,以后还愁不升官吗?!
陆顺狂喜,邱岁北脸都白了。
这回好,护官符有了护官符,这不相当于给贪官污吏堂而皇之的保护伞么!这还了得!拿着这块玉佩,天下大道横着走。
几个人各有心思,陆顺亲手给宝玉斟酒,套话说:“可是相识已久?据说那位爷最是心思难测的。”
“没什么难测的,上次忠顺王府里的管事惹着我,那位就把上下遣用的全处死了。”宝玉深知强龙难压地头蛇,借着水庭的名号狐假虎威一把。
“那可是多少辈子的老人啊!”陆顺深深感叹,连王爷府上的人都舍得下心处理,怕是真对宝玉上心了。不由得庆幸自己亲自来给贾宝玉接风,这一趟没白来。
“你们怎么不吃啊?”金戈放下饭碗,瞧着陆顺亲手将玉佩系到宝玉腰间,又帮宝玉捋平腰带,这一番伺候哪里是上官对下属的做法。不过就多添一碗饭就着鸟舌头多吃了两口,到底自己错过了什么?
疑惑地望向邱岁北生无可恋的脸,差点被啐一口。
“金戈。”陆顺点名。
“下官在。”金戈咽下饭,站起来回应。
“你是河源典史,河源的治安、刑狱都要牢牢的管控,千万不要叫人伤到宝玉,听明白了吗?若是掉一根头发,你丢了脑袋都赔不起!”陆顺已然将贾宝玉视成上门的大佛,大佛在河源呆好了,以后他就官运亨通。大佛呆不好,谁都别想好过。当初一个荣国府就让他忌讳,如今又来了位只手遮天的爷,宫里那位更是开罪不起啊。
赵非青也嘱咐说了几句,最后把黏在宝玉身边的两位姑娘赶走了,笑着说:“都说江南瘦马好,回头叫人给你找两个放身边伺候。她们这俩别脏了您的身子。”
宝玉摆摆手,无奈的说:“府里带出来两个,她们最是爱吃醋的。回头若是想了,我再跟你说。”
赵非青应了下来,瞧着陆顺跟宝玉套近乎,他也蠢蠢欲动,想着宝玉为了府中那两个带出来的宁愿不要别人,想必两位姑娘都是受宠的。于是招呼人给抱八匹鲜亮的好缎子,又并四副黄金头面首饰给宝玉房里送去。
袭人跟晴雯收拾完东西,听到前面有动静。打发一个七八岁的家生小子去看,后来发现是同知大人送来的。东西得的莫名其妙。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赵非青特别狗腿,跟宝玉说:“下官又在这里定了三顿饭,您要是喜欢只管来这里吃,全记下官的帐。外面的东西就不是人吃的,您千万别好奇尝了。”
“怎么不是人吃的,我瞧着很多人吃的挺香的。这次我也押了官粮来,明天就放粮。”
赵非青自知宝玉是同道中人,神神秘秘地说:“千万别放,那全是黄金啊。十里八乡有钱的太多了,你给他们开个高价,神不知鬼不觉的银子就到手了。”
宝玉了然的点头,又好奇的问:“那饿死了人怎么办?”
“饿不死几个,实在饿急了,他们连土都吃。”赵非青嫌弃的咧着嘴,靠近宝玉说:“要真死人了,就丢到三十里外的坟坑里。外面的野猫野狗野耗子的,一晚上就剩骨头了。谁还知道死的是什么人。咱们只管给点米糠做做样子,下官知道国公府黄金堆满仓,可谁愿意跟银子过不去啊。您说对不对?”
“对、对。”宝玉咬牙点头,赵非青酒意上头嘴巴管不住,宝玉追问:“那户薄上人数不对怎么办?”
“就是那个邱岁北不肯跟我们做买卖!”赵非青恨意上头,要是邱岁北愿意做假的户薄,年年报到京城里去,他们得到的赈灾粮还能更多。人少了,自然不会多给口粮。
“他假意做了几本户薄,可是手上有真的户薄。又偏不肯把人数做多,害的我们有银子都挣不到多少。”赵非青宴请的这一顿饭就花了五两黄金,还不算他平时过来吃的一顿三餐。可见近年暴利之多,赃款之巨。
“要不然我就装装样子做个清官,等他觉得我不错,就愿意把户薄给我了。”宝玉轻松的说:“等我到手后,就把它烧了!然后就说邱岁北渎职,给他遣的远远的。或者跟殿下说一声,罢了他的官!”
“还是大人您有主意,不亏是咱们的县太爷。”赵非青心喜的说:“咱们本来就是清官,天下清官一家亲。”
宝玉心疼百姓,心疼的心都在滴血,假意迎合着。
他不知河源到底被这些贪官污吏逼死了多少百姓,凭着赈灾粮又搜刮多少民脂民膏。
都该死。
“那今日多谢款待,我府中还有人等着呢。”宝玉学着赵非青的样,努力让自己笑的猥琐点,可偏生面相讨喜,一咧嘴就是副喜气洋洋的小样。
赵非青心领神会,又奉承了几句,宝玉这才跟其他人告别。
第二天一早,赵非青在轿子里就听到路上乱吼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非青气怒,这帮刁民居然敢堵他的轿子!
“大人,前面好像在放粮。”其中一个轿夫说,“真的是放粮!好多人都捧着盆,盆里全是大米!”
“什么!谁干的!”赵非青没等轿子放下来,自己先一只脚跨下,不小心绊住鞋,鞋掉了也不管,飞快的往前面去。
“都给本官让开!又臭又脏的蠢货!”赵非青捂着口鼻穿过人群,见到棚子下面,贾宝玉同邱岁北一起一勺勺给排队的百姓发口粮。
“贾大人!您这是!”赵非青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银子就这么没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本官自然要做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贾宝玉对赵非青挤挤眼睛,意思是昨晚上说好了的啊,做个假清官亲近邱岁北呀。
“好、好官。”赵非青欲哭无泪,看着宝玉舀一大葫芦勺的米给面前衣冠褴褛的老妇人,又从怀里掏出个小荷包,荷包里是袭人给他装的牛肉干,宝玉把牛肉干全部给老妇人牵着的小男孩。
老妇人见到,扑通跪在地上给宝玉磕头,又揽过小男孩,让他给青天大老爷谢恩。
“感谢万岁爷,感谢青天大老爷啊!”
一声呼喊迎来更多的哭啼,四周捏着碗盆的老百姓,男男女女纷纷跪下,宝玉不由得红了眼眶。
他刚进城百姓就知道新来了县老爷,可县老爷脸都没露就被拉到大酒楼里吃酒去了,他们本是绝望,朝廷是不是放弃他们了。可没想到天蒙蒙亮时,有衙役敲着铜锣挨家的告知今日放粮!
救命之恩宛如再生父母啊!
年年盼着朝廷的赈灾粮,年年都被告知朝廷没粮给他们。今年新老爷带着粮来了!分到手里抓上一把,这还是今年的新粮啊!拿起一颗生米放在嘴里嚼嚼,不由得痛哭流涕,都多久没尝过米的滋味了!
宝玉心里愁,米是来了,可显然不够分啊。
一狠心,修书一封到西府上。
几天后,二太太刚给老太太请了安,收到宝玉的家书还挺欣慰,再一看竟是求着自己把府上庄子里的收成给捐了。
儿大不由娘,养个白眼狼。
二太太抚着胸口细细品着,觉得这件事得跟老太太商议。
老太太听说,也抚着胸口。她最是惜老怜贫的,就是上了年纪不能亲去送粮,见二儿媳妇有点舍不得,叹口气说:
“宝玉这是给咱们府上积德,你就应了吧。黑山村有□□个庄子,他们的粮米出产的最多。叫人别卖了,全部送到河源去。还有别的庄子上的粮米,我自掏腰包全部买下也送过去,就当给我亲孙子攒功德了。还有猪牛鸡鸭,除去咱们府上自用的也都送去。”
二太太应承下来,想想说:“那媳妇再捐三百两银子。”
“好,我捐五百两。”老太太想想说,“再问问别的屋子有什么废旧不用的,被也好、衣服也好,男女老少不限,咱们就着送粮的车也给他们送去。瞧着天凉了我就可怜他们衣不裹体,饥寒碌碌啊。”
“哎。正好我有几身年久的袍子,旧是旧了点,不过是夹棉的。”二太太盘算着,正好王熙凤进来,她笑着说:“咱们可是被打了秋风?”
老太太见她喜欢,把宝玉书信的所见所为说给她听,王熙凤虽然泼辣,但也是女人心,当下不吭声。过一会儿抬头说:“不敢跟老祖宗一样,我捐二百两银子,另外房里有两大箱穿不上的衣服,都是平时别人给的。我就都给送去。”
“我差点忘了,我那还有不少别人送的衣裳。我多是穿咱们府上自己做的,他们给的我倒是一次没穿过。”
“老太太您的衣裳多金贵,他们老百姓一个哪里穿的上。不如给当了,当的银子就给他们去买吃的。”王熙凤盘算着说:
“衣裳面料越好,价钱越好。您的那些至少能卖个五百两。我再到宝钗那边问问,她有个好穿新衣服的好哥哥,说不准够装上一车的。”
二太太捂着嘴笑,“你这才是活生生的打秋风。”
宝玉不知府上太太媳妇都在替他筹算,干等几天都没收到回信。他担心自己亲娘舍不得庄子收成,最后居然盼来三十多车的车队!比朝廷给的还多。粮食有了,衣物也算上了,还有鸡鸭鹅等,肉猪都来了五十头!
邱岁北看着被百姓包围的贾宝玉,惊诧国公府实力的同时,又想戳瞎自己的眼睛,谁他娘的造谣荣国府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害他一直冷嘲热讽荣国府的二爷好几日,现在脸真疼,好想拔了舌头啊。
水庭放下书,挑眉问跪在面前的人:“左拥右抱好不惬意?贾宝玉他明明做了孤的人,不至于这般胆大。”
虽然孤不是那么情愿,但好歹也借了脸面。
“小的亲眼所见,那还是一对、一对双胞姊妹。一个弹曲子,一个卖唱。他们吃的也极好,山珍海味堆砌着,鱼翅鲍鱼、雀舌鲟鱼的,瞧着是打算天天如此。他还说,跟殿下关系亲近,惹的上官伺候着他,给他端茶倒酒的。”
水庭被气笑了,贾宝玉是不想做人了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