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姓慕, 为了感谢慕非白就跟了他的姓, 因为父亲行医，所以她从小耳濡目染也看了一些，就在下九天帮着慕非白照顾救治这些病弱的孩子们，一晃就过了好多年。
慕晴沉默了一阵，内心挣扎了半天，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道：“其实我，我们一直很想问你，你也觉得慕大哥这么好，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娶你为妻，但你这次又把时公子带回来了……”
九欢扬唇一笑, 看她一眼, 反问道：“如果慕潇出了事，你会奋不顾身去救他吗？”
慕晴听完这问句, 心里那个答案已经明了，但还是答道：“会。”
九欢点点头：“如果是慕非白出事，我也会, 就算明知会赔上性命也会。”
“但你不会，唔, 嫁给他, 就像我和慕潇一样。”慕晴的声音很小，几乎被冲淡在云雾里，但九欢还是听到了, 笑了笑抬手揉了揉慕晴的头，慕晴矮身闪躲，把头发重新理好，边说：“真不习惯你这样，你这次回来变化好大。”
“哈哈！是不是变得更有魅力了？你这回出去听到那些新编的话本了吧，都说我的绝技是能勾魂摄魄，还说我貌美无双是人间妖孽呢！嘿嘿，当了这么多年反派，好歹也有个主角当当了。”
“……”慕晴心想我们还是不要再聊下去了吧，你这个主角不也还是反派吗？
至于被慕晴提及的时公子，自废了无上相法之后身体和功力还是不如以前，而且每日必得运功大半日才能缓解体内气息的乱流，还要一边依靠汤药来调和，幸而这汤药用到蝰檀的量并不多，否则他们是万万不会对丹青做出那种事情的。
九欢心里自然是着急，一日三餐地催姚立轩去给他师父写信，有了丹青，云缨每天倒是乐得清闲，书信往来都由丹青负责，只有在九欢出附近城镇的猎告时才会骑上它，虽然隼隐贫瘠荒凉遍地黄沙，但慕潇也没让它饿着，每天都牵着它去离隼隐好几里地的绿洲喝水吃草，倒也没亏待它。
丹青在天上飞来飞去虽然方便，但是必须要让姚立轩带着去送信，只因她一点方向感都没有，是个实实在在的路痴，本以为开头带着她跑了两三次，估计丹青也已经认了路，而且飞上天朝一个方向飞就行，也不需要转向，就让她自己送了一次。
结果那一次她刚上天就往反方向飞了去，喊也喊不住，也不知道她飞到哪去了，大家等了足足一月有余，还出去找了三五次，才终于等到风尘仆仆送信回来的丹青，要不是骑马从隼隐到商博城来回要两仨月，他们可能也已经出发去找了。
自此之后再没有人敢让丹青独自行动，原本慕晴想着让她负责去城里采购粮食之类的打算也放弃了，担心等她找到回隼隐的路估计粮食都长了毛没法吃了。
九欢送去商博城的信件刚开始还比较委婉内敛，让姚立轩假作嘘寒问暖旁敲侧击，但没想到收到的回信竟然也真的只是在回答他问的身体、饮食、天气的问题，经书译本如何如何完全没有提及，陶景翰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傻，但九欢不管，几次下来没得到满意的答复，那就直截了当地问。
她也不避讳，直接自修了一封信，上书一句话：“译本如何？”落款：九欢。
陶景翰回：“尚需时日。”
若不是时修拦着，九欢差点就要跳上丹青直接杀过去了，这陶景翰油盐不进，九欢又动他不得，只能找他徒弟下手撒气，但姚立轩却积极得让她连气也撒不得，时修又不能撩，她九欢打从出生到现在，还是人生第一回感觉这么憋屈。
就说那姚立轩三天两头跑来找她商量对策，一回说几个孩童天资不错，可以跟他学习记账，跟慕晴学习医术；二回说这里的机制需要加强，各个年龄的孩子混在一起学习效率低下，这样下去不行；三回说他想到一个对策，可以设立一个学堂，把商博城他的师兄弟接过来给孩子做教习先生。
没完没了，九欢扬扬手，道：“打住！姚先生，姚老师，这里是隼隐，不是商博城。这几个国家供养商博是为了它能稳定地给各国产出谋士，但隼隐是要给他们练出刺客、死士的，要不然你觉得商博里头的穷书生如何能安稳地读书，隼隐的孤儿却连饭都吃不饱呢？”
姚立轩先前确实没有仔细考虑过这问题，纯粹是在这里呆的越久就越想着自己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是再小的事情也好，却没想到前人没有做的原因背后，果然并不是自己想象中这么简单的。
“一旦隼隐丧失了这种残酷甚至惨烈的筛选机制，各国也不会再信任隼隐的能力了，我们的猎告也会大打折扣，支撑着整个隼隐的经济基础就是猎告，只要猎告一旦出了问题，对这里一定是灭顶之灾。”
再不用九欢多言，姚立轩摆了摆手，拿着绘制了多日，在此刻已然变成废纸的宏伟蓝图走了，他还想着要把下九天建设起来，医馆、学堂都要像模像样，没想到慕非白和九欢就是故意要把这里的事情藏起来的，所以并没有往太大里做，而且基本还是遵循着弱肉强食的原则，否则就算活下来，也没有人能保护他们一辈子。
时修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刚结束运功喝完姚立轩送来的药汤，他现在已经完全能够理解九欢以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但又想起九欢这几日对他的警告，所以不是很敢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九欢自然知道他眼底的意味，笑着警告他：“别过来了啊，你再过来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上回就是不小心亲了一口你就吐了这么多血，喝的药又都白费了。”
时修苦笑，还是走了过去把她搂进怀里，他身材颀长，因为身体不适又瘦了半圈，一袭月白锦衣下的腰显得更细了，多日未见阳光，脸色比起以前更为苍白，衬得那眉间的红丝鲜艳欲滴。
九欢回抱着他劲瘦的腰，把头埋进他胸口，闷闷道：“你看你练的都是什么破功，待你好了，我非得要让你把那五戒七律都破个遍！”
时修顺了顺她的头发，笑问：“九欢还记得五戒七律？”
九欢道：“那当然记得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告诉我了呀，戒杀盗邪妄酒，律傲妒贪嗔惰荤色嘛！”
时修又问：“为什么非得让我破戒？”
九欢耐心解释：“修道呢，第一件事就是释放自己的欲望，贪嗔痴全都来一遍，只有贪嗔痴到了极致，才能真正放下。心经里不是有一句，叫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参道就是要无所畏惧，我这不是在帮你克服恐惧嘛！”
时修心想都是从哪里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问：“九欢五戒七律都破完了，参悟正道了吗？”
九欢笑：“我才不要参悟正道，正道好无聊，什么都不能干。我戒荤戒酒戒躁戒色都不行，更别提戒你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几声吵闹，听上去是慕晴，她的臭脾气闻名隼隐，虽然武功不高，但胜在她是下九天唯一有医术的，隼隐虽然可以用积分换药材，但毕竟积分都几乎是用命换回来的，在下九天尤其珍稀，能省点用就省点，所以平日里也没人敢招惹她。
“那两个不是说了不救了吗？我才去了多久，这下九天存的药就全用完了，接下来你让大家怎么过冬？是谁让你这样自作主张的？”九欢和时修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慕晴攥着姚立轩的衣领怒道。
姚立轩刚开始还有点懵，明显被慕晴的气势吓着了，但他一个倔书生，对自己学习多年的道理还是有股坚信，抖着嘴唇：“行医救人难道还分高低贵贱？病重的就选择放弃了吗，众生平等，这不是你们在这下九天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的吗？”
慕晴冷笑一声，道：“众生平等？从来就没有什么平等！下九天的药只会留给救回来的机会更大的，或者病情更轻的人，那两个孩子本身底子就很差，要救活已经很难了，难道要用光所有的药材，让下九天都为他们陪葬吗！”
姚立轩挣脱开来，背过身去，道：“可他们还这么小，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我做不到！不管后果如何，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就要试试看啊！”他的声音渐渐变小了，最后一句几乎是呢喃着道：“师父常言医者仁心、有教无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你就自己亲眼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救得了那两个孩子，在这同时，你又杀了多少人！”慕晴气极怒吼了一声跑了出去。
姚立轩拜入医圣陶景翰门下，就是想着兼济天下，却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好意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他垂头想着有什么解决办法，自己的积蓄算起来只能添补很小的一部分，要不然就回趟商博，找师兄弟借，以后再慢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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