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倏地回过头, 目光直勾勾落向不远处密集交错的树林, 那里阴影憧憧,隐约只能看见几只落在枝头的雀鸟梳理羽毛。
同行的男人因为她的蓦然止步与她错开身,他偏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停留在阿善身上的目光格外清冷, 与他的嗓音一样, 感受不到七情六欲,平铺直述的语气似乎也只是按照礼仪随口一问, 能否得到答案并不重要。
但阿善还是回到“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男人看了一眼阿善之前阿善望去的方向, 淡淡地说“那里没有人。”
晨曦的阳光在他俊秀的五官轮廓上勾出一层光晕, 左额角的火焰状斑纹浓郁而耀眼,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垂在耳际的太阳花耳饰在晨风中摇曳着亲口勿他的脸颊。
阿善有一阵恍神, 明明他们每天都相处在一起,可她此时却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甚至, 她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走吧。”男人的腰间挂着一把日轮刀, 双手提着的两个食盒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气, 那层将他与外界隔离的无形隔阂似乎不见了。
阿善点点头, 乖巧地跟上他的脚步, 并排而行。
村间小道弥漫着泥土和草地的气息, 男人高大的身形让两人的影子交叠融合,几乎找不到她的轮廓。
那个被掩盖在层层迷雾下的名字就这么脱口而出
“缘一,我们去哪”阿善下意识去抚摸左手中指时,忽地愣住。
她垂眸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中指, 眼底闪过浅浅的疑惑这里,原本应该有个东西的。
恍神之际,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不是和村里的孩子约定好,今天会给他们带甜点回去吗”
就像抓住一根细细的绳索,稍一用力,牵出后面一大串色彩斑斓的宝石,混沌而茫然的记忆骤然清晰。
阿善这才想起,她与继国缘一现在生活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这当然不是她自愿的。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填饱肚子、填饱肚子、还有填饱肚子。外面的世界正面临狂风骤雨,无数的“恶”正等着她去捕获。
阿善听见自己温和柔软的声线中带着无奈“像你这么木讷无趣又一根筋的人,是怎么想到把我困在这种收留孤儿的村庄真是小看你了。”
继国缘一的目光瞥过来时,阿善从那双暗红色眼眸中看见自己微笑的神情,只听他又用那种冷淡无趣的口吻说“除了孩子,你没有别的弱点了。”
阿善的小梨涡消失了一瞬又重新浮现“可孩子是无法杀死我。”
“我知道。”继国缘一直视着前方现出模糊轮廓的小村庄,“那就告诉我,你怎么才能消失,告诉我,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不是说了吗等你们人类不再产生嫉妒、怨恨、愤怒、悲伤、痛苦我自然就会消失。”阿善浅笑道。
继国缘一神情淡淡“那你就在这个村庄等着这一天来临吧。”
“”阿善嘴角的弧度似乎纹丝不变,可细看之下就能发现它已经稍稍拉平了一点,“我现在很饿,你再把我困在这里,总有天唯一的弱点也会消失。”
直白的威胁和警告换来继国缘一简短的一声“哦。”
阿善觉得从麻仓叶王身上学来的贵族礼仪几乎就要维持不住了,索性不再说话,而身旁寡淡无味的男人也沉默不语。
似乎很是期待这一天,生活在村庄里的孩子们早早聚集在村口,远远看见他们便欢呼出声,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将他们包围起来。
“缘一哥哥这里面就是樱花饼吗”拽住继国缘一衣角的小男孩灿烂的笑着。
“阿善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凑到阿善身边来的小女儿眼巴巴地看着她。
不悦的心情顿时被这些小萝卜头治愈,阿善笑着回应“嗯,还给你们带了些小玩具。”
小萝卜头们惊喜地欢呼,拥着他们进入村里。
这个村庄与别的很不一样,小到只有零落几间木屋,这里只有十几个孩子,年龄最大的前几天刚满十岁,最小的还不到四岁。除此之外,还有一对负责孩子们生活饮食的年约中旬的夫妻。
继国缘一把食盒放下就默默地坐到一边,阿善负责给小不点们分发甜点。
“阿善姐姐昨天浩太又尿床啦爷爷说再有下次的话就要罚他自己洗床单”
“啊啊啊你干嘛突然告状啊混蛋”
“谁要你上次把我的玩具摔坏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不是把我自己的赔给你了吗”
“好了好了,”阿善笑着浇灭战火,“喏,这是给你们带的新玩具。”
在孩子堆里,阿善比继国缘一的人气要高很多,谁不喜欢温和善良的大姐姐呢当然,他们也喜欢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武士哥哥,但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不,应该说从没有见他笑过。
“雪子,过来。”阿善朝一个正啃着樱花饼的小女孩招招手。
名为雪子的女孩睁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来到阿善身边,女孩头上的牛角辫还是两日前阿善离开前给她梳的,现在已经显得有些毛躁。
阿善又使唤另一个孩子从木屋里拿来梳子,将雪子的头发散开,重新梳理。
她温和地笑着“这次我们编个花苞好不好”
刹那间,阿善再次感觉到了那刺人的目光,随之而来的是充满悲悸的“糖”的味道。
它仿佛之前被牢牢封锁在盒子中,只因为主人一时不慎便迫不及待汹涌而出。它在凄厉的哀嚎、哭喊,像是想用尽所有力气将她刺穿,又像是想蜷缩在她怀里,呜咽倾诉。
阿善猛然抬起头,视线径直落向前方的一间简陋的小木屋。
这一切转瞬即逝,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就在这时,那些同样想梳个漂亮头发的小女孩们像小鸟似的凑过来。
“姐姐也帮我梳个花苞吧”
“我、我想要一个牛角编可以吗阿善姐姐。”
阿善回过神,一边笑着应下,一边转头看向继国缘一。
他那清冷的目光似乎从未离开过她,此时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也没能让他心虚地移开视线。
“村里来外人了”
这个“人”,指的不是孩子,而是那些能够给她带来食物的人类。
似乎没想到会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继国缘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滑过短暂的怔愣。围在阿善身边的孩子抢先回答“没有呀,你们去城镇的这两天,没有新的孩子送来。”
会送到这里的孩子都是孤儿,他们的父母有的死于天灾,有的死于战场,也有的被鬼残害。
继国缘一察觉到此世之恶的“弱点”后,便费尽心机带她来到这里又或者,是他专门为她建的这个村庄。
因为双手还在给孩子织辫子,阿善朝着那间木屋微微扬起下颚“那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继国缘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怎么迟疑便走过去,打开木门看了看,随即又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回来时说“没有人。”
这个男人虽然讨厌又棘手,但从没有说过谎,更何况以他的感知,就算不过去也能察觉到那里是否有人。
阿善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放下心来,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在孩子身上。
“姐姐,你们每次去城镇都是去做什么呀”浩太仰着一张天真的面孔问到。
阿善捏捏他的脸,笑着说“就是为了给你们买东西呀。”
当然是假的。
或许是怕她饿到丧心病狂,每隔几天,继国缘一都会带他到热闹的城镇上去“进食”。
可那怎么够呢哪怕是充满人间至苦的医馆,都不能让她满足。
阿善需要鬼、需要战争、需要更多的“恶”、需要摆脱继国缘一。
小小的村庄充满欢声笑语,而在无人所察的角落里,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树枝上。
这是个没有边界的梦境,炭治郎找不到精神之核,只能回到这里。
茂密交错的枝叶将他完美隐藏,可这个角度,却能让少女清晰地映入视野。
炭治郎面无表情地望着少女。
她耐心地给所有女孩子一个个梳理头发,还会把书上看来的有趣的奇文异志改成有趣好玩的故事说给孩子们听。
中午吃饭的时候,若是有不懂事的孩子吃得身上脏兮兮的,她还会温柔地一边教一边喂。
用完餐后她便带着孩子们在草地上玩着幼稚又有趣的游戏。
这些都是炭治郎从未见过的一面。
在炭治郎的印象中,她只是偶尔逗逗孩子,更多的时候是在那些被鬼残害过的村庄或者城市“进食”。
她一切的所言所行都是为了“进食”。
就像一个永不满足的饕餮,一人、一村、一城是无法让她知足的,她要的是人间地狱。
挑起祸端,伪装欺骗,就连鬼舞辻无惨到最后都被她驱使。
好不容易空下来时,她就会神情恹恹地蜷缩着身子,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被饥饿灼烧的胃,然后靠着他的肩膀说:炭治郎我好饿。
炭治郎的视线渐渐模糊,眨眼间泪水顺着脸颊的弧度一颗颗滴落。
有什么在高声悲鸣,又有什么在疯狂咆哮。
哀悸与愤怒互相撕咬,紧接着又被他习惯性的沉入深渊。
热热闹闹的白天很快就过去,黑夜来临后,孩子都乖巧地上床睡觉。
阿善细心地给孩子们盖好被子,又哄着被梦惊住的孩子重新入睡,这才放心离开。
村庄本来就很小,她一抬眼就看见继国缘一坐在木屋门口,双手拢入袖中,微仰着头,望向繁星漫布的夜空。
被屋檐拦下一半的月光只照亮了他的月匈下,剩下的则陷入漆黑的夜色,让这个强大到接近神明领域的男人似乎被切割成两半。
他们两人的木屋几乎粘在一起,继国缘一从来不觉得她能悄无声息的离开,因为她不通武术,他防备的是那些只在黑夜中肆意狂欢的恶鬼会被她召唤而来。
继国缘一随身携带的日轮刀被懒散地放在木廊上,但只要他想,就能立即将敌人碎尸万段。
阿善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那充斥着杀意和寒芒的刀刃了,它曾无数次砍向自己的身体,却没有沾染上一滴血液。
“没必要这么戒备,我不是说了吗不会让鬼知道这个村庄的存在。”阿善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仅是因为保护孩子,更因为那些效忠她的“忠犬”就算来救她,也只会在瞬息间被继国缘一碎尸万段,仿佛是脆弱的消耗品。
这个能让鬼舞辻无惨狼狈逃走,只能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剑士拿她没办法,可同样,失去了鬼舞辻无惨保护的她也没办法从他手中逃离。
阿善只能想别的办法。可继国缘一哪怕吸食了黑雾,挑起他的负面感情,他也能很快压制下去。
男人的强大不仅限于武力,还有意志力。
继国缘一的回答让阿善明白了他为什么不去睡觉“鬼舞辻无惨还没有恢复吗”
原来是在等她啊。阿善想了想,来到自己屋门口的屋檐下,学着他的模样,双手拢入袖中坐着“我怎么知道你把他斩成那个样子,恐怕要很久才能恢复。”
“近一年的时间应该够了。”继国缘一平静地说。
黑夜中有蝉鸣回响,不远处的草丛飘着萤火虫的光辉,笼罩在月光中的两人泛着温和而朦胧的光晕。
这对恋人来说是再浪漫不过的场景,可他们却是不死不休。
“或许吧,”阿善笑了笑,言语间充满漫不经心的随意,“就算恢复了又怎么样以他的性格,只要你还活着,就不敢出现。”
阿善不是没想过干脆离开这个世界,可她实在舍不得这里的鬼舞辻无惨。
当他还是人类的时候,阿善就陪伴在他身边。
她在鬼舞辻无惨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乘虚而入,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羁绊不会让他像那些仅仅是合作关系的家伙们一样,最后和她反目成仇,摇身一变成了她的阻碍。
直到遇见继国缘一之前,她都无比顺遂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现在离开的话,她可没耐心再重新培养一个鬼舞辻无惨。
说起来怎么从没有听其他鬼舞辻无惨提到过继国缘一这个名字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她一定会有所防备。
难道就要这样忍着一直熬到继国缘一死去阿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发现好像也可以
至少比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划算。
人类的寿命虽然很短,可开启斑纹的猎鬼人更短。
“你今年”
阿善正准备问继国缘一的年龄时,就被他莫名笃定的口吻打断了。
“不,他会出现的。”
思维的不同频让阿善怔愣了一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继国缘一在说什么“你是说无惨”
她忍不住看向他,猝不及防地撞上那双平静无波的暗红色眼眸。继国缘一仍然用那笃定的口吻说“鬼舞辻无惨,一定会来找你。”
阿善哑然失笑“你不了解他,对无惨来说,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为此,他愿意把一切都当做垫脚石。
闻言,继国缘一摇了摇头,拢在袖中的右手伸出,指尖在阔十字刀颚上轻轻摩挲,他微垂着眼睫,平静地说“他挡在了我面前,让你先跑,直到坚持不住才离开,所以他一定会来找你。”
似乎想起自己只差一刀就能将罪恶的源头斩杀,他那平淡的面容终于起了些许波澜。
阿善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但那太混乱了,漫天的鲜血和触肢,以及身后那声惊惶到极点的快跑
按道理来说,这个鬼舞辻无惨是应该是最强的,从变为鬼开始,他就被她的血浇灌着。
想到这,阿善再次感叹继国缘一的强大。
来就来吧,无所谓。无惨死了的话就换个世界,没死的话就一起等到继国缘一死去。
阿善敷衍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笑着问“这就是你一直将我带在身边,不去斩杀其他鬼的理由想守株待兔”
继国缘一倏地抬起眼,锐利而冷凝的目光冲破平静的湖面,径直刺向她“如果他再次出现,我一定会杀了他。”
他正在探究什么,想尽可能找到某种东西的存在。
“那”阿善试探性地说,“恭喜”
随即,阿善便从那张如死水般平静的面容上捕捉到一丝带着讽刺的怜悯,他仿佛看见了一只祸乱人世的妖兽被自己藏在腹下的珍宝刺穿心脏。
这一微妙的神情只在他眨眼间褪去,阿善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错觉。
“果然你的弱点只有孩子吗”继国缘一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阿善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绕到这里来了“拜你所赐,马上这个弱点也要没有了。”
她原本以为仍旧会得到一个“哦”,甚至做好了结束这毫无意义的聊天,起身回屋的准备,谁知才刚刚站起身,就听见继国缘一再次用那笃定的口吻说
“不,它永远都会存在。”
那平铺直述般的语气居然还带着一丝柔软的笑意。阿善下意识地看向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弯了一笑勾浅浅的弧度,让终日里覆盖在眉宇间的霜层融化。
阿善一时忘了眨眼,只愣愣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起身“早点休息。”
“我没有说谎。”
脱口而出的话语让阿善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此世之恶和鬼其实没什么不同,鬼吃的是人,她吃的是感情。
人类如此渺小,她身为掠夺者,为什么不能肆无忌惮麻仓叶王直到死之前,对她的行为都是非常欣赏而赞同的。
可是总有那么几个人,会莫名其妙就触动到隐秘地连她都不知道的软肋。要不然,她也不会历经这么多世界都还没有吃饱,效率低到令人发指。
人类实在太狡猾了,不择手段地给她制造麻烦的鬼杀队更是烦人,原本以为这一次可以顺风顺水地彻底解决烦恼,没想到
继国缘一偏过头,看向她的眼睛中浮起疑惑。
阿善垂下眼眸,下意识想要摩挲左手中指,可那里空荡荡的,她只能转而勾起一缕发丝,在指尖绕转“除了孩子,我没有弱点,让我诞生的人不在这个世界,可就算他来了,也顶多让我变回一团由恶凝聚的黑雾,以那个姿态进食的话,迟早有天我还是会凝聚成人形。”
“自私贪婪是我的本性,我不觉得我为了填饱肚子而做的事情有哪里不对,”阿善的声音越来越小,“是你们人类将这样的我创造出来的。”
不死,不能死,无法死去。
然后理智在饥饿的折磨下无数次崩塌和重塑。
千年来她每天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她可是万物之恶啊,凭什么要舍己为人
没有人能理解这种被饥饿焚烧五脏六腑的感觉,哪怕她此时表现地再平静,可仍旧被
不停绕转发丝的手蓦然顿住。
融入夜风的蝉鸣在而耳畔流转,在黑暗中闪烁的萤火虫宛如神明遗落在人间的棋子。
不知过了多久,阿善缓缓抬起眼,看向那个踏进神明领域的男人。
她的目光一寸寸描过他的眉梢眼角、火焰状斑纹、太阳花耳饰似乎在拿他与印象中的男人比较。
与此同时,阿善身上的鹅黄色和服渐渐变幻为珍珠白,外面忽地披上一层暗红色羽织,散落在身后的鸦羽色长发在透明的涟漪中恢复成束在脑后的马尾。
垂在两颊的花牌耳饰被夜风吹拂,朝着继国缘一的方向轻轻摇曳。
阿善弯下眼角,对男人露出温和的微笑,轻软的呢喃压着舌尖缓缓送出。
“好久不见,缘一。”
当阿善再次触向中指时,那里不再是空荡荡的。
一枚粗糙而劣质的黑色戒指终于显现。
阿善几乎要被自己的愚蠢逗笑了。
口口声声说自己在饥饿中挣扎,居然没能立即发现她已经没有感受到饿了。
继国缘一疑惑地回视着她的目光。阿善沿着木廊的边缘慢步来到他身前,嗒嗒作响的木屐击碎夜晚的宁静。
阿善仰着脸,一边极为认真地打量他的五官轮廓,一边抬起右手来,轻轻抚摸上继国缘一的脸颊,温暖的体温嵌入掌心。
她扬起嘴角,浅浅的小梨涡显得有几分惬意“还蛮真实的嘛。”
继国缘一微微皱了下眉,握住她的手腕,朝后退了一步“阿善”
“不对哟,缘一从来不会叫我的名字。”阿善笑着说,“因为他觉得这个名字用在我身上很奇怪,他只会直接看着我说话。”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继国缘一收敛了神色,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对,就是这个样子了,很像了。”阿善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魇梦的血鬼术还能起到这个作用让失去的记忆在梦境中重现,还蛮有用的嘛。”
“如果能再晚点想起就好了,我还可以重温一次陪你去探望歌。”阿善略带惋惜地感叹道。
她微笑着凝视面前这个虚幻的身影,即便知道是假的,也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
过了今晚,魇梦就会死,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同时,只要她一脱离梦境,也会将梦境里的一切忘记壹原侑子的交易一旦生效,是无法逆转的,魇梦的血鬼术只能钻个漏洞而已。
阿善将左手举到男人的眼前,轻轻勾动了一下中指“缘一,我用与你有关的记忆交换到了这枚戒指。”
能够压制此世之恶一半饥饿的戒指,平平无奇到了简陋的地步,连月光都无法折射。
“壹原侑子说唤醒人心的记忆对我来说最重要。”阿善自顾自地呢喃到,“她上当了,能拿出来交换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最重要的。 ”
“你们人类不是说了吗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守护好,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她停顿了一下,又笑着说“我又不是人类,何况不会有什么比消除饥饿更重要的。”
是啊,就是这样。
所以当她不抱希望地找到壹原侑子,听见她说自己终于有“最重要的东西”时,她毫不犹豫地交换了。
她千年的时光都在饥饿中挣扎,“人心”那是什么可以让她脱离烈火焚烧吗还是能让她无忧无虑地睡个好觉
阿善从男人手中收回手,转而从他手中抽出日轮刀,往后退了两步,微微躬了下腰身,看着投映在地面的耳饰的影子,低声作出最后的告别“谢谢,再见,缘一。”
死亡的感觉还蛮新奇的。
眼睫微颤,阿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向清晰聚拢,然后就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枕着的是什么东西
“醒了”
独属于少年的声线在耳边响起,阿善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支撑着长椅边沿,不紧不慢地直起身来。
阿善抬眼看向坐在她身边的红发少年“我睡着了”
“嗯,所以就没有吵醒你。”
少年脸上画着浅浅的笑意,乍一看与之前一般无二,可配上此时周围的场景,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除了他们,所有乘客陷入沉睡,面容安详地犹如死去,他们的周身正被蠕动着的紫红色狰狞触手慢慢蚕食,不知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人周围干干净净。
而这位鬼杀队的少年不仅没有去履行自己的职责,还当没有看见似的,任由她枕在他的膝上睡觉。
不对,她为什么会突然睡着她明明没有接触那张染了血鬼术的车票。
唯一接触过的就是炼狱杏寿郎给她的食盒
之前突然察觉到的异常此时终于变得清晰。
炼狱杏寿郎让炭治郎带话的时候,与他同行的善逸有没有在身边若是知道她在这趟列车上,他不可能没有反应。
他是没有听见,还是炭治郎根本没有去找他们
察觉到少女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骤然凝滞,炭治郎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用那双澄澈的红色眼眸回视着她“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做了什么噩梦吗神崎小姐。”
阿善的思绪随着他的话语偏去,刹那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错愕地睁大眼睛。
“是不记得了吗”少年笑着问。
此时他们的距离咫尺之间,羽织交叠,蔓延至车厢内的火车轰隆声变得更加刺耳。
不对。阿善想。这个炭治郎不对劲。
哪怕表面再会伪装,人的情绪是无法说谎的。可此时的阿善依然什么都没有闻到。
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三个可能
要么是他的情绪里没有“恶”,要么如童磨那般情感缺失,要么就是像产屋敷耀哉可以把情绪压制到极致。
这个世界的炭治郎是属于后两者的哪种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阿善对后者不敢兴趣,要判定他属于哪种,方法倒是很简单。
“炭治郎。”
面具后的那双桃花眼完成好看的月牙型,炭治郎知道她想做什么,他没有反抗。
或者说,他正无比期待她发现自己的存在。
吸食了黑雾的人会被挑起最深层的“恶”,被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就会被黑雾无限放大。
贪心变成贪婪,讨厌变成憎恨,不满变成怨愤
人的情绪当然不只有一种,当它们交错重叠,足以将一个人的理智碾压成粉末,变成被恶欲驱赶的野兽。
炭治郎已经习惯性地压制太久太久了,连他都不知道会被挑起什么,挑起之后,又会对她说什么
就在黑雾腾起的那一瞬间,车厢犹如受到了猛烈撞击,忽然腾空而起。
阿善失重地倾倒身子,紧接着又被一直手捞进怀里。
耳边剧烈的心跳声与火车轰隆声交错,居然一时无法区分,可炭治郎的声音却从中劈开一条缝隙,清晰地传递到阿善耳中
“继续。”他说。
阿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错愕的睁大眼睛,看着从另一节车厢跑过来的少年。
他挥舞着日轮刀的动作在视野中形成一帧帧的画面,湛蓝色的流水波纹蕴含着温柔与杀意。
“水之呼吸贰之型水车。”
将触手斩断的鬼杀队少年原本应该毫不停歇的冲过去的,他的同伴还在前面等他。
可当他的眼睛从某处一晃而过时,骤然凝滞了两秒,仿佛目之所及的一幕在抵达意识的瞬间轰然炸裂,以至于脑海一片空白。
灶门炭治郎倏地将目光落在那个正微笑地看着他的,与他从相貌到衣着都一模一样的少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世上居然有相貌相同的两个人,真巧,对吧”炭治郎的下颚轻轻点在阿善的发顶,“神崎小姐。”
阿善怔愣地看着鬼杀队少年嗅了嗅鼻子,凝重和警惕倏地凝聚在脸上。
“你是鬼”
两个灶门炭治郎
一个是人,一个是鬼。
电光火石间,某个至关紧要的信息蓦然劈进阿善茫然的脑海
对了,我给你带来了一点礼物,希望你喜欢。
叶王大人麻仓叶王你这个混账
圆月高悬与黑色穹顶,月光在陷于黑暗的林叶上描出苍白轮廓。
善逸抱膝坐在树下,神情十分乖巧。被树荫覆上一层黑纱的金色羽织显得几分黯淡,鸦羽色长发散落在周身,发尾没入草丛中。
一双黯淡无光的黑色眼睛望着从黑夜中延伸而来的铁轨,耳边传来火车轰隆声,但他知道这是错觉。
那趟列车还没有这么快抵达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老爷评论区red包包来一波
前三章v章都有包包所以我们明天继续
区分小课堂
人炭灶门炭治郎
鬼炭炭治郎
金头发的善我妻善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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