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喜欢自欺欺人,因为他们并不想打破现在舒适的生活。
周棠也没有想要让宋修改变,他不觉得几句话能起到什么作用。顶多是撕开了真实的一角,很多时候,说的太多会容易暴露内心的想法。
恰到好处,给彼此留有余地,才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不必担心有些没说出口的话宋修听不到,作为一名四品京官,宋修最不缺的就是怀疑和猜测,薛氏所作所为,根本难逃他的眼睛。
周棠只是一个推手,未来会怎么样,他并不好奇。
那日之后,薛氏果然再没有提起温泉庄子的事,宋老夫人的咳疾也开始渐渐转好。
一日在去请安的时候,他才听说宋大人求了相熟的同僚,请了位太医来给诊治,只喝了几副药,就大有好转。
周棠听后跟着祖母一起夸赞起了宋大人,他目光扫过薛氏,发现她脸上的笑十分勉强。
薛氏近来过的并不舒心,先是夫君突然间绝口不提温泉庄子的事,又请了太医,替换了她给婆母请来的大夫。在给婆母诊治后,那太医大骂她请来的大夫,说什么庸医误人,狠狠的下了她的脸。随后又追根究底的询问那个被她发卖的丫鬟的下落,在得知丫鬟被卖掉之后,转头又调了名丫鬟去书房。
那丫鬟容色娇艳,这几日,他一直歇在书房,根本没有进过正房。
周棠对此并无太多了解,只要薛氏没空来找他的麻烦,一切都好说,此时他关注的,是其他的事。
距离上元节差不多过了有十天左右,眼看着春闱临近,可他半点都没有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意思,饶是他一贯淡定,此时也有些心急了。
他需要和宋念白见上一面,尝试一些法子,哪怕最后换不回来,不能去春闱,也得想好说辞。
如果无缘无故的辞考,不提旁人如何想他,便是对一心期盼他能高中的师长,都无法解释。
他想要出门,必然是要告诉薛氏的。
找的借口让薛氏无法拒绝,他说做梦梦到了母亲,所以打算去寺庙里为母亲抄经祈福。
薛氏对于宋修的原配之事从来避之不及,对于宋念白,更是巴不得她从此住在寺庙里不回来了,听他这么说,当即同意了下来。
宋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向金安寺。
到了金安寺,宋念白在玉桃的搀扶下下车,在给寺庙添了一笔香油钱,又见了寺庙方丈后,她提出在寺里静修几日,方丈欣然同意,并为她安排了一处清幽住所,防止被外人打扰。
金安寺建在山腰,香火十分旺盛,春秋两季前来上香的信众更是络绎不绝。不过现在还是冬末,最热闹的上元节已经过去,此时只能零星见到一两位香客,较之上元节之时,人要少许多。
他刚把玉桃打发走,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门外,宋念白穿着一袭青衫,手上拿着一柄折扇,颇有些翩翩公子的味道。
周棠不禁莞尔一笑,“这时节应当用不上扇子,当心着凉。”
一句话,瞬间把气氛打散。宋念白哼了声,把手上的扇子放到了桌子上。
周棠打开扇面,上面画着山景图,旁边还有落款和印戳,落款上的名字是周桥。
宋念白指着这个名字,有点好奇地问他,“这个周桥是你亲戚么?我看了他写的游记,很好玩。”
周棠闻言轻笑,手指抚过上面的印戳,对她说:“周桥是我父亲的名字。”
宋念白有点惊讶,文人都说,观文如观人,她看的虽然是一本类似话本的游记,可也觉得周棠的父亲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书里的精怪鬼魅,结局总是和其他的话本里不一样。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宋念白难得对人起了兴趣,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却听到周棠回答,“他以前当过官,不过意外身亡了。”
宋念白眼中的好奇慢慢散去,有些歉意地对周棠道了声,“抱歉。”
“无妨,他故去很多年了。”话是这么说,可周棠脸上依然流露出了一丝难过。
这个话题显然不适合再继续,宋念白暗暗气恼自己多嘴,还在犹豫要不要安慰他两句,就已经见他收拾好心情,抬起头了。
“宋姑娘这段时日可还适应?”周棠声音温和的问。
“还行吧。”宋念白叹气,习惯真可怕,她现在都快要忘记被丫鬟伺候的生活到底多美好了。
她甚至开始熟悉周棠的身体,这可真让人绝望。
“最近这段时日,张兄没来找过你吧?”周棠问的很是小心,他很担心这位姑娘脾气上来了,用自己的身体去痛揍张玉潭一顿。
听到这个名字,宋念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用周棠的身体做出来,好像格外的嫌弃。
“他来找过几次,都被我拒了。他怎么总盯着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她可不认为,在距离春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邀请赶考的举人去参加诗会和什么乱七八糟的聚会是一件好事。张玉潭特意这么做,要说没有别的目的,她根本不信。
周棠若有所思,对上宋念白炯炯的目光后,轻笑道:“张兄与我同一年中举,一直对于乡试排名在我之下耿耿于怀。”
事实上,他说的过于轻描淡写了。
当时,张玉潭几乎信誓旦旦地在府学里说,通州的解元就是他的囊中之物。结果成绩出来后,解元之名落在了一向低调的周棠头上,他因此被府学里不少曾被他瞧不起的学子嘲笑,而这些耻辱,最后都被他归结到了周棠身上。
只是平日里,张玉潭并不会表现出来,周棠也就装作不知道。
“哼,果然是心胸狭窄的小人。”
周棠没有反驳宋念白的话,在他来看,张玉潭的种种行为确实算是小人。
只不过因为他家世不错,相貌也很好,加之学问出众,所以真正的品行反而被人所忽略。
“对了,你的另外两个同窗,最近经常跟他混在一起,需要去提醒他们么?”
“不必,我与他们不算太熟。交浅言深,他们不会信我。”周棠语气淡淡。
“那个周奇是你亲戚吧,真的不要紧么?”
周棠依然摇头。
于是,宋念白也就没告诉他,周奇曾经被张玉潭利用,想要设套骗他钱的事。
既然周棠清楚张玉潭的为人,就没必要再强调一遍。
而且,她也不是特别想去提醒那两个人。
尤其是周奇,她已经暗示过了,可惜这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知道不用赔偿后,又听张玉潭说了几句好话,就眼巴巴的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这样的人,实在没必要为他担心。
两人互相交代了一些这十天内发生的事,看时辰,玉桃也快回来了,虽然宋念白还想多看两眼自己的脸,周棠还是坚定的把她送了出去。
并许诺,只要玉桃不在,她可以随时回来看看自己的身体和脸。
也是很心酸了。
宋念白只好不情不愿的回到自己的住处,她隔壁的屋子,就是周奇的住处,不过最近两日似乎都没有见到他。
人总是经不起念叨的,当天晚上,周奇就从外面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当然还有另外一名举子,柳宁。
他们二人回来的时候,应该是戌时初,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宋念白在屋子里,隐约能听到拖沓杂乱的脚步声。
还有柳宁的问话声,“青山兄,你怎么样?”
只能听见柳宁在说话,却没听到回答。
宋念白正在心里奇怪,很快她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打开房门,有些奇怪地看着站在门外的柳宁,问道:“柳兄可是有事?”
柳宁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对她道:“青山兄今晚喝了些酒,能不能麻烦周兄照顾一下,我去伙房叫人帮他熬一碗醒酒汤。”
宋念白点头,惜字如金,“好。”
得到了宋念白的回答,柳宁松了口气,快步走出院子。
宋念白关了自己屋子的门,迈步进了隔壁屋子。
此时,周奇脸颊泛红,正迷蒙着眼睛躺在床上。
隔着老远,宋念白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里面似乎还夹杂着香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就不怎么好闻了。
周奇一边咂吧着嘴,一边嘟嘟囔囔的,似乎在叫什么名字,但是宋念白没有听清。
由于对方的味道实在不太新鲜,她最后也没凑过去听听他到底在叫谁。
在屋子里盯了他一盏茶的功夫,柳宁捧着一碗醒酒汤回来了。醒酒汤还是热的,柳宁没有急着喂给周奇,把汤碗放到桌上后,朝周棠拱手致谢。
宋念白淡淡一笑,目光转了转,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这几日柳兄与青山兄似乎都没回来过?”
柳宁目光微闪,支支吾吾道:“对,这几日在京城中访友。”
宋念白眉头一挑,他可没错过,柳宁身上同样的胭脂味。
就在这时,床上周奇说醉话的声音突然提高,他清楚的叫了声,“玉溪姑娘。”
这声实在太清晰,柳宁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禁抬头看了眼宋念白,见对方没说什么,才稍微安心。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