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在永安街,距离侯府并不远。
两人到茶楼的时候发现李睿已经先到了, 他坐在二楼角落的一桌, 有茶娘正在给他泡茶。
周棠在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打量过整座茶楼, 这里面的环境不算嘈杂,但也并不怎么安静。
如李睿一般来喝茶的勋贵子弟基本没有,更多的是文人。
他甚至还见到了几张熟面孔, 应当是在考场上打过照面的。
周棠若走上二楼就看到距离李睿那张桌子不远处,有几名书生打扮的人正在聊天。
方进惊讶于李睿竟然会选在这里见面, 他坐下后有些口渴, 接过茶娘端过来的茶, 一饮而尽。
茶娘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显然没遇到过这般牛嚼牡丹的客人。
方进自然不会在意旁人目光, 而周棠, 暂时还没有研究过茶道, 也只能尝个滋味儿。
只有李睿, 一手拿着茶杯,在鼻下轻轻嗅闻茶香,并不急着入口。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正在看不远处的几名书生所在的桌子。
那几人说话的声音并不低, 聊天的内容竟然是关于叶子墨的。
其中一人说, “可惜了叶子墨,刚得了榜眼,人就这么死了。”
他旁边的却摇头道:“有什么可惜, 他能考上,还不是靠着叶太傅。说着又压低声音,“听说皇上原本不想点他,后来不少官员都为他说了好话,逼着皇上点了他榜眼!”
“真的假的?”旁边人急忙问。
那人得意地笑了笑,“自然是真的,你们不会真以为叶子墨有什么才学吧?也就那帮凉州学子,因为他是太傅孙子,有意巴结他,到处鼓吹他才学多么惊人。”
又有人插言道:“宫兄所言甚是,今年凉州学子可是有不少落榜的,还有人说什么凉州出才子,也不过如此。”
那几名书生聊得正起劲,突然听到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几人被吓了一跳,都站了起来。
二楼客人的目光一同看向距离几人最近的那张桌子,桌边坐着个袍子有些皱的年轻书生,方才就是他摔了杯子。
此时,他双目赤红,猛地拍桌站了起来,朝着那一桌书生怒道:“亏你们还是读书人,竟然背地里说人闲话,叶兄活着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敢当着他的面说!真真是一群小人!”
那人骂完之后,隔壁桌的几名书生脸色顿时难看,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忽而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呢,这不是凉州的张公子吗?我记得张公子是叶子墨同乡,前些时日可是风光得很,但凡叶子墨出现的地方,必定有张公子,现在怎么这么狼狈?难道是落榜了?”
他说完,同桌的几个人就笑了起来。
对方嘲笑的模样,气得张旭冲的脸瞬间涨红。
张旭冲朝几人怒道:“我落榜了,难道你们几个考上了?你们还不如我呢,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叶兄长短!”
“落榜又如何,我们三年后考得起。我听说张兄家中不宽裕,这次科举的路费都是叶子墨借给你的,这次落榜,张兄下次怕是来不了京城了。”
那几名书生显然是不好惹的,嘴皮子利索得很,几句话就说的张旭冲哑口无言。
“还有,我们想说谁就说谁,你不想听可以不听。”
那说话的书生就是最先说叶子墨名不副实的人,显然是家中在京里有些背景,说话十分不客气。
这京里,有些大官的私事是不能随意说的,至于官家子嗣,只要不被人抓到,便是说了又能如何?谁又不是官家子嗣了。
“我还当文人一向和睦,原来吵架也这般厉害。”李睿看过之后,笑着转过身,对周棠说。
周棠听到几人对话之后若有所思,他看了眼那个被挤兑的书生,他和叶子墨是同乡,想来是桐杨县的人了。
听到李睿说话,周棠将注意力转了回来,笑了笑,“嘴上说说,总比动手要强。”
谁知周棠话音刚落,那姓张的书生就朝着几个人扑了过去。
李睿脸上闪过一抹惊讶,看向周棠。
周棠表示他也很震惊。
张旭冲不管不顾,抓着之前嘲讽他的人就是一顿痛揍,哪怕其他人用力将他拉开,他依然打了对方几下。
被揍的那人见他被制住了,似乎还想还手,被一旁的人劝住了。
他们都看出张旭冲的情况不对劲,他现在跟疯了死的,眼睛通红,眼珠子死死盯着他们,像是濒死的饿狼一样,只看上一眼就让人浑身发寒。
掌柜闻讯赶来,见是一帮书生打了起来,桌子椅子都倒了,地上还有许多茶具的碎片,顿时神色不悦地上前道:“几位客官这是何意?可是小店有招待不周之处?”
那几名书生面对掌柜却不敢嚣张,连连道歉,还道会按价赔偿。
得了这话,掌柜脸上表情才缓和几分。又听旁边的茶娘说起方才发生的事,对于闹事的张旭冲顿时毫无好感,皱眉道:“我这里不欢迎闹事的客人,还请公子付了茶钱后就离开吧。”
张旭冲被放开,他瞪了那几人一眼,整理了一下衣袍,从袖袋里拿出碎银要付账。
却见掌柜并未接他的银子,只是扫了一眼说,“砸坏的桌椅板凳和茶具公子需要赔一半的价钱,这些钱怕是不够。”
张旭冲拿着碎银的手一僵,他又去摸钱袋,里面只剩下几枚铜板。
见他摸索半天也没掏出前来,老板也看出了,这人估计手头紧。他不愿意打扰其他客人,便一脸晦气地朝他摆手道:“行了,就这些吧,下次可别这么莽撞了。”
拿出了身上的所有银子,被赶出了茶馆,张旭冲有些茫然地站在街口。
茶馆里,已经有人嘲讽道:“没钱还来喝什么茶,现在的书生,为了脸面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这时候,李睿对周棠说:“还未恭喜周兄心愿达成。”
周棠知道他说的是授官之事,遂拱手道谢:“在下听表哥提起,这一次多亏了李公子。”
“都是一家人,别客气。”李睿笑得热情。
周棠却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他和信阳侯府或许是一家人,但是和这位李公子,可就未必了。有些亲戚,是不能随便攀的。
“那书生将来可是周兄治下的举人,不去结识一番吗?”李睿又道。
周棠之前听他说是桐杨县人,也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可现在听李睿这么说,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来,这位李公子,该不会故意安排在这里见面吧?
他想自己结识对方,为什么?
周棠没有往深了想,如今他所知不多,想多了也没用。他确实打算去认识一下对方,但不是现在。
他笑了笑,拒绝道:“我与那位公子并不熟悉,贸然上前不太好,还是以后再说吧。”
李睿倒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和方进聊起了一些勋贵子弟们的闲事。
周棠也不嫌被冷落,安静地在旁边听着。
喝过了茶,三人各自离开。出了茶馆,周棠发现这里离他的宅子不算太远,于是打算步行回家。
走出几步,在茶馆的拐角处,发现之前被赶出去的书生正瑟缩着坐在角落里,看样子有些凄惨。
想到之前,他浑身上下就摸出了几枚铜板,周棠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略一思索,他走上前,“这位兄台,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张旭冲吓了一跳,他猛地抬头,见周棠站在不远处,脸上似乎带着些许关切地与他说话。
张旭冲赶忙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半天才道:“在下回乡的盘缠不够了。”
周棠微微颔首,倒也没露出什么鄙夷之色,只是问他:“兄台可是来赶考的举人?”
张旭冲点点头,“今年落榜了。”
“不知兄台是否介意抄书,在下倒是知道一些可以抄书换钱的书局。”
张旭冲一脸惊喜,“当然不介意,如果兄台能介绍一二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现在十分后悔,没去找个赚钱的营生。来京之后他一心跟着叶子墨,期望他考中之后能帮自己的忙,谁知叶子墨是考中了,可才几日人就没了。
现在他不但落榜,更是再无盘缠,难以在京中呆下去。可是回乡……这一次他能离开凉州参加科举,全赖叶子墨,如今叶子墨没了,回去后他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唯一的希望死了,他根本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那随我来吧。”周棠在前带路,很快找到了附近一家书局,他偶尔会来看书,知道这里抄书的价格还不错,若是字写得好,价钱会更高一些。
作为书生,想要谋生并非难事,他倒是有些奇怪,眼前这人到底是怎么混的这么惨的?
询问了书局老板,老板见了张旭冲的字,当即同意了他在这里抄书,还给了不错的价钱。
张旭冲满脸感激地对周棠道:“这一次多亏兄台帮忙,在下凉州张旭冲,不知兄台贵姓?”
“在下通州周棠,张兄不要客气,只是举手之劳。”
周棠说的不甚在意,张旭冲却把此事放在心上,“周兄大恩,来日若有机会,在下定然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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