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般匆忙?”宋念白关切道。
张旭冲摇了摇头,“家中捎了信过来, 我也不好继续逗留京中。”
说这话的时候, 宋念白注意到,他双手握成拳, 似乎十分愤怒,只是压抑的很好,从脸上并不能瞧出端倪来。
难道是他父母逼他回乡?
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她再好奇也不能多问,只是笑着与张旭冲道:“你我相识一场, 张兄既要归家, 我也只能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 她从一旁的老肖手里拿过一个荷包,将荷包塞入张旭冲手中。
“这……这怎么使得!”张旭冲只凭手感就知道这里定有不少银钱, 连忙要将荷包推回去。
宋念白不肯去接, 只是道:“还请张兄收下, 就当在下借给你的路费, 将来若有相见之日,张兄再还不迟。”
张旭冲捧着荷包,深深朝着宋念白鞠躬,双眼泛红, 语气哽咽, “多谢周兄,多谢周兄。”
将张旭冲送走,宋念白匆匆回到房里, 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周棠。
周棠并不介意她额外给了张旭冲银钱,之前不肯帮他,是不想让他产生了依靠自己的念头。如今分别在即,帮上一把,更能让他牢记这份恩情。
倒是其他的事情,让周棠有些在意。
“你说,这个张旭冲好歹是个举人,他怎么这么落魄?”宋念白坐到周棠身边,有些好奇地问。
周棠笑了笑,“进京赶考的花销还是很大的,不过……”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张旭冲的情况确实不太正常。”
“怎么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宋念白眼巴巴地瞅着他。
周棠本来想抬手摸摸她的脸,然而在对上那张属于自己的脸时,他默默把手放下。
“听人说,张旭冲能来京城,全靠叶子墨,叶子墨死后,他手中并无多余银钱。”说罢,他摇了摇头。能考上举人的,有几个能落魄到张旭冲这种地步,实在是让人费解。
“什么叫全靠叶子墨?叶子墨给他拿盘缠吗?”
周棠没有回答,当日那几个和张旭冲产生冲突的书生,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并不只是在嘲讽他穷。
“或许吧,真对他好奇的话,等我们到了桐杨县就知道了。”
第二日,天气晴好。
一早,信阳侯府的管事便过来了,宋念白将家中门钥匙给了对方一份,此次离京,这京城里的宅子便由信阳侯府的人代为打理。
原本宋念白是想把厨房大娘和她儿子留下的,但是大娘并不愿意,对于她来说,当初周棠把她买下,还愿意收留自己儿子,就是天大的恩情,恩公去哪里,她就得跟去哪里。
那管事收下钥匙,又拿出一匣子点心,朝着宋念白笑道:“夫人一早起来亲手为表少爷和少奶奶做的,希望表少爷一路前程似锦,早日回京。”
宋念白接下点心,心中微暖,朝着那管事颔首,“还请姑母放心,我会的。”
几辆马车载着宋念白与周棠不算太多的家当,沿着朱雀大街驶出城门,渐渐远离了京城。
宋念白这辈子就没出过京城,现在终于能走出来了,看哪里都特别新鲜。
而且老肖对路线的规划早已做好了,并不需要她来安排到何处歇脚,何处住宿这种她完全不懂的事。
开始感觉还好,在车上坐了四天,宋念白就有点难受了。
他们走的路并不全是官路,这就意味着马车的颠簸程度会更重。到了第七天,她已经趴在周棠身上不想动了。
周棠被她压着当靠垫,看起来特别委屈。
这也不能怪宋念白,谁让她自己身体上的肉是软的呢,特别好躺。
第十八天,马车终于进了通州地界,周棠家就在通州府下辖的一个村子里。
眼看着就要到了,周棠不得不把宋念白强行从身上推起来,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冠,“我回来之前已经写信给族长了,知道我们回来,他应当会带人来拜访。”
宋念白立即想到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我得怎么称呼他们?”
“族长是我的二堂伯,你只需要记住他就好,其他人只要微笑点头就行。我与周家亲戚来往并不频繁,往日也是这般。”
宋念白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
周棠安慰道:“不用担心,此番堂哥应当也会过来,你不是见过他么,与他稍微亲近些,他会为你挡下那些人的。”
“你不是跟周奇关系很一般么。”宋念白斜眼看他。
周棠微笑,“堂兄并不会这么认为。”
宋念白撇嘴,她对周奇的印象依然不怎么好,不过她确实就认识这么一个人。
马车最终停在了村东边的一座不算太大的小院外。
院子的大门上着锁,能看到里面的两间瓦房,院子里还长了些杂草,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
宋念白将钥匙递给外面赶车的护卫,那护卫跳下去开门。
肖潇已经先跳下了车,玉桃和玉梳跟着她一起下来了。院子看着简陋,就连屋子里也没什么家具,空荡荡的,两个丫鬟很快的在院中的井里打了水,收拾起来。
等人都下去了,宋念白和周棠才一起下了车。
第一眼看到这种简陋的过了头的房子,宋念白还是心疼了一下自家相公的。
不过很快她又想起了过世的公公留给相公的上百幅画,顿时这种感觉就被驱散了。
其他人都在外面收拾,宋念白扯着周棠的手,快步往屋子走。
“做什么?”周棠一脸茫然。
“去看画呀!”宋念白兴致勃勃,走了两步她又停下,“画你放在家里了吗?”
周棠点点头,带着她去另外一间房里。
走进去后宋念白发现这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书房,书架上摆着许多书。她的目光扫了一圈,也没见到一幅画的影子。
“不会被人偷了吧?”她有点担心。
周棠没回答,他走上前,似乎想要挪开书架,宋念白赶快上去帮忙。
两人将书架移开,宋念白见他敲了敲墙,听声音,后面显然有一块是空的。
周棠摸索了一会儿,往里一推,原本一体的墙,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门。
门里的空间并不大,随着门的打开,一股灰尘飘了出来。
两人站在外面散了散味儿,周棠才躬身走进去,不多时,他就抱着几个画轴出来了。
其中一个画轴最大,周棠拿出来递给她,对她道:“这是祖父画的江山图。”
两人将画轴打开,足足铺了半个书房,上面画的是奇险的山峰,还有一座热闹的城池。城中人间百态,尽能在画中寻找。
“这是哪里?”宋念白奇怪,这幅画叫江山图,可是只画了一座城而已,这里似乎也不是京城,怎么代表江山?
“这是西北的天关府,这座城就叫天关城。”周棠目光中带着些许回忆,“祖父曾经在天关府做过知府,可能他觉得,守住了这里,就等于守住了江山吧。”
宋念白的手轻轻碰了碰画上的热闹城池,突然很遗憾无缘得见这位祖父了。
同时她似乎也能够明白,周棠的父亲为什么宁愿临摹,都不肯把这幅画卖了。
两人将画卷好,然后开始看其余的几幅。
“这些都是父亲临摹祖父的画,其实也都是天关城,没什么可看的。”
周棠将四幅画同时打开,放到一起让宋念白开。
这四幅画里没有山峰,只有天官城里的景象。
不过,她忍不住感慨一句,“画的好像啊!不过那座山为什么没有了?”
周棠笑了声,“父亲当时还年轻,他的画技不足以画出那座冲云峰,所以没敢画出来。”
宋念白瞥了一眼正嘲笑他父亲的周棠,“我觉得你也画不出来。”
看到那座山峰的一瞬间,会让人觉得震撼,想来这里面包含了祖父很多的情感与抱负在,那是通过时间和岁月积累出的情感。
周棠闭上了嘴,他确实画不出来。
宋念白一幅一幅的看过去,在看到第四幅画的时候,她突然整个人凑了上去。
“怎么了?”周棠奇怪地问。
“你来看。”宋念白让他过来,给他让了个位置,她伸手指着第四幅画的一个角落的位置,“这里是镇北侯府。”
周棠点点头,叶子墨那件事后,两人对于镇北侯印象很深。
“你看这里,这间屋子。”这幅画用的是俯视的角度,他们能够看见侯府的院子,甚至能通过窗户看见屋子里的一些摆设和人物。
“有什么问题吗?”周棠没看出什么不对。
“这个人的发型不对啊!”宋念白指着画中屋子里对坐饮酒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并不像他们一般束发,而是披散着头发的,因为画的细致,他们甚至能看到那人散着的头发里还编着许多小辫子。
“我听说,异族之人向来是散着发的,是真的吗?”
周棠盯着那个人看了许久,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他点了点头,“是真的。”
以前,他从不曾认真看过父亲留下的这幅画,因为和祖父画的一样,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却不知里面还有这种细节。
两人又把祖父的画打开,同样找到了镇北侯府的位置,同样的屋子里,并没有画人,只是在窗前摆着一个花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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