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徐父的故旧郭怀是阳翟郭家的分支子弟,当年糊里糊涂地离开阳翟,跟着长辈来到益州,在蜀郡混了个蜀郡功曹的职位,郤俭成为刺史后,郭怀行事一直谨小慎微,处事无功无过,郤俭倒是颇为赏识他,最近还正琢磨着是不是给他升一升官。

    郭怀对于徐父的死很是伤感,他拍着徐福的肩背,“当年我与你父亲交好,还曾经约着一起去做官,可惜后来连生变故,我随家人来到益州,从此与你父亲只有稀少的书信来往,他的死讯还是从你口中才能得知。”

    徐福恭敬地坐着,一时间也是垂泪,郭怀又问了徐福一些书上的学问,徐福一一答了,不仅流畅,还有自己的见解,郭怀欣慰地点头,“子正后继有人,日后定当勤勉读书,等再过两年,我会举荐你为孝廉,你若是在这蜀郡做官,伯父也能照付一二。”

    “多谢伯父厚爱。”徐福站起身恭谨地行了一礼,待他站直身体,向郭怀介绍了秦政,“伯父,这一次从颍川来蜀郡,路上结识了了这位秦政秦公子,他本是长安人士,黄巾之乱中与家人失散,他想要拜见刺史大人”

    徐福一边把徐妧昨天晚上又向他交代的身份事宜给郭怀说了一遍,一边冲着郭怀使了个眼色,郭怀会意,他不动声色地和秦政说了会儿话,这才提出要带着他们去拜见刺史。

    一天后,徐福和秦政一同去拜见了现在的益州刺史郤俭,刺史府外面看着倒是和其他的官员府邸没什么两样,甚至看起来还要更为破旧一些,秦政看着外围的墙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徐福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好歹做出尊敬的样子。

    秦政发现这对姐弟似乎都很喜欢扯人的袖子,他微微低头,掩去了自己面上的不屑,徐福被徐妧耳提面命了很久,终于将自己心中的执拗转过了弯,少年心中已经满是要好好努力,争取将郤俭早日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郤俭此人看外表看不出来什么,他长得白白胖胖,笑得一脸和善,见了徐福和秦政,更是笑得开心了一些,郭怀已经向郤俭介绍过秦政的徐福的身份,尤其对秦政的身份多介绍了几句,郤俭觉得这正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馅饼,忙不迭的想要立刻放进自己的碗里。

    秦政的身份是徐妧花了些功夫编出来的,徐妧用系统开了点儿后门,总算是从庞大的数据库中找到了合适的身份——他是平舆许氏的女婿,按照家谱排行,和汝南袁氏沾亲带故,自己又师从北海郑玄郑康成,可谓是家世煊赫,徐妧有意模糊了秦政的本人的家世,可是只要有了上面那几条关系,就足够秦政被奉为座上宾了。

    至于徐妧在马车上和徐福说的与家人分散,徐福同郤俭说的时候又加了些内容,活生生把秦政说成了一个和妻子恩爱不已,因为短暂的分离而痛不欲生的绝世好男人,顺便还暗搓搓地提到了许家对这个女儿和女婿格外看中。

    徐福说这些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都是热的,他微微垂着头,一方面是为了表示对郤俭的尊重,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略显狰狞的表情不要被发现,他已经过了变声器,声音清亮略带着些磁性,再加上徐妧编出来的故事其实逻辑很强,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就入了戏,他这边一入戏,旁边的郭怀和郤俭也听得动容。

    秦政一边在心里念叨徐妧根本不用编造出这么大的一个故事,一边还得保持面上的适度悲伤,为了妻子沉痛是要有的,但是过于沉痛就失了风范,好在他是这方面的行家,脸上的表情维持的恰到好处。

    郤俭摸了摸胡子,叹息道:“竟不知道秦公子竟还有这般的事情,我深表遗憾,只是不知道秦公子如今有何打算?”

    “我与妻儿本是从长安往颍川去,谁料到在半路上受了贼人的阻截,就此失散,平舆许氏口碑一向清正,想来我妻儿当不会受辱,故此,我本想请求刺史送我回长安,却不料昨日收到了家中来信,信中说已经寻得我妻儿的方位,让我不必挂心。”

    秦政叹了口气,有些沉痛道:“家中还说,黄巾军已经式微,皇甫嵩将军已经开始反击,朝廷那边也已经派出了更多军队,想来,这场乱局结束也不过就在这几个月内,既然如此,让我在蜀郡待上几个月,等到战乱结束后再回去,不知刺史可愿留我些时日,也好让我为刺史效力。

    郤俭脸上的笑容更真心了一些,只是嘴上仍旧犹疑,“我当年也曾经受过许氏恩惠,今日照料你也是应当,况且你又是郑玄公的弟子,愿意来我这里做事自然是好,可是,如今,我这蜀郡的官职是真的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来交给秦公子啊!”

    秦政早就打听到了蜀郡现在的官员,郤俭所说的这种情况倒是刚好合了他的心意,“刺史大人,我在蜀郡最多不过三月,待乱事平息,还是要回颍川接回妻儿,然后再回长安,若是在蜀郡领了官职,日后便不好走了,而且,如今国家正直用人之际,刺史大人在益州劳苦功高,说不得那一日陛下便下旨,叫您总领了这益州的军事,政事呢!”

    “这倒说的也是,既然如此,这些时日你便先跟着郭功曹,熟悉熟悉这蜀郡的风土人情和一应事务,我家中有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若是秦公子愿意,或可教导一二?”

    秦政对着郤俭行了个礼,“这是我的荣幸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拉了把徐福,“这位徐小公子也是良才,若是刺史不嫌弃,便让他和我一起,想来两位小公子也刚好需要个玩伴。”

    郤俭抖了抖胡子,连连点头,他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得出秦政有意带上徐福,只是目前这两人的家底他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虽然秦政听着名头很大,但是此人至今还是个白衣,平舆许氏说是喜欢这个女婿,也不至于年过二十还没有个一官半职。

    最重要的是,秦政说自己师从郑玄公,可是郑玄名满天下,他的弟子也很有名气,秦政这个名字却是从未听过,不是郑玄觉得这个弟子才华横溢,要多压上一两年,便是此人的学问并不出众。

    郤俭脸上挂着笑,看着郭怀带着秦政和徐福出去,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反正不管秦政如何,他的这个身份来日总能给自己带上些好处,再说,秦政自己都说了不领官职,也就在蜀郡掀不起多大的风浪,自己卖个好,也能让这初出茅庐的青年对自己感恩戴德。

    不过,秦政刚刚说的话中有一句话倒是很入他的耳——总领益州的军事和政事,他和领兵的那几位不和已久,若是真的能够拿到军权,这益州还不就是他的一言堂!

    想到这里,郤俭站起身,慢悠悠地回了后堂,他这些天对玉石感兴趣,院子中已经摆了一院子的各色玉石,他满意地看着水头十足的碧绿石头,再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刺史当得舒服。

    秦政和徐福跟在郭怀身后出了刺史府,郭怀连连摇头,“之前倒是忘了说这件事,秦公子莫怪,刺史的两位公子很拿不上台面,而且性子和刺史如出一辙,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只是这益州天高皇帝远,虽然掌管军事的将军和刺史不和,但是那些折子就算抵达天听也没有用。”

    “郤俭有钱,这些钱送进皇帝身边的常侍手中,那些折子就全都留中不发,而且郤俭又会克扣军费,日子一久,便也没有人会说他的不是,是我的疏忽,让秦公子招惹上了这个麻烦。”

    徐福却是一脸好奇,“秦公子只是去做他们的先生,就算他们顽劣不堪,看在秦公子的身份上,也不会做什么,郭伯父何必如此?”

    郭怀沉痛地看了一眼徐福,少年脸上满是朝气,虽然人看着清瘦一些,肤色深一些,但还是一个漂亮少年,他拍了拍徐福的肩,问道:“你觉得秦公子颜色如何?”

    “啊?!”徐福不知道郭怀怎么问了这个问题,他这才细细打量了秦政的面相,剑眉飞挑,五官端正,再看身形,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是个美男子,“很好啊,怎么了?”

    郭怀看着徐福一脸纯然的疑惑,已经到嘴边的话便再也说不出,他转头看了一眼秦政,秦政目视前方,似乎根本没注意他们之间的谈话,郭怀叹了口气,“罢了,还请秦公子千万小心。”

    郭怀带着他们走了一程,之后在主街边与他们分别,回了家中,徐福还在疑惑郭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看到秦政拿起了那柄剑扔进他怀里,“去练一个时辰的剑。”

    徐福听着这命令的口吻,一时生不出反抗之心来,而且他的确也要练剑,就拿着剑去后院开始了劈木桩的活动。

    徐妧正在屋子里整理数据,这几天她收集了东汉末年蜀郡的粮食产量数据,拿到了水利的部分数据,只可惜这年头很多东西都是保密的,全然不像后世可以直接上网查阅资料。

    秦政敲了敲她的门,徐妧活动了一下肩膀,走了出去,“如何?”

    “郭怀为人还算持正,只是郤俭此人不是愚笨之人,我明日要去他府中为他的两个儿子讲学,顺便也带上了你弟弟。”

    “不是说要在蜀郡拿个官职来做,怎么变成了郤俭儿子的教学先生了?”徐妧很惊讶,她之前和秦政定好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

    秦政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闻言揉了揉眉心,“我想了一路,若是领了官职,到时候对郤俭倒是不好下手,我见郭怀此人是个可用之人,若是日后想要得知此地动向,当可问他。”

    “而且,郤俭对益州的掌控看起来十分全面,若是从政事入手想来不容易。”

    徐妧点点头,“所以,你打算从军事入手,想来你已经有了打算。”

    “不错,但是在这之前,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秦政看着徐妧,“你日后打算在益州待上一辈子吗?”

    “不会。”徐妧摇了摇头,“我的任务是收集这个时代的文化,自然是天南海北都要走上一走,所以不会在一个地方待上很长时间,当然,若是日后完成了任务,就可以选择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整理收集到的东西,然后等到生命结束,回到总局。”

    秦政有些微的讶异,“一辈子?”

    “是的,一辈子。”徐妧说着笑起来,她知道秦政为何如此,很久以前,也有人同样为此感到惊讶,“如果完成任务就回去,那么在一个世界可能会留下许多遗憾,爱情算是这其中最能引人生出魔障的了,所以,总局要求每个人都在这里过完一辈子,将那些遗憾,留念通通留在任务世界中,等到回归总局,便又是新的人生。”

    “这倒是通透。”

    “是啊,最初也有人对总局的规定表示异议,可是当提出异议的人自己也经历了事情后,他便再没什么异议了。”

    “那等到黄巾之乱结束后,你打算往哪里去?”

    徐妧想了想,院中有一棵桃树,桃花已经谢了,绿茸茸的叶子在枝干上抽长身条,叶片之中,已经隐隐可见小小的桃子,她伸手去拨弄,“自然是回颍川,那里可是这个时代最浓墨重彩的地方,你好好发展益州的军政,我一边收集数据,一边帮你往回拉人,听起来就有了一种我也参与了这天下的感觉。”

    她说着,笑了起来,似乎是为了自己这个形容而感到有趣,秦政也笑起来,果然,有自己事业并且聪明的不会给人帮倒忙,不会强行干预别人生活的姑娘最讨人喜欢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成为益州的刺史——不,是益州牧?”

    秦政站起身,“黄巾之乱解决的时候,就是我拿到益州的时候。”

    他这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却令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气,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就让徐妧也有些懵了,“刚刚在路上,郭怀说郤俭的两个儿子不是好相与的,说我去当教学先生是害了我,还问了你弟弟我长得怎么样,你可知这是为何?”

    徐妧茫然地看着秦政,然后把前因后果在嘴里念了好几遍,之后她的表情瞬间崩塌,整个人要笑不笑,脸都要憋红了。

    “不...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问问别人吧!”徐妧一边说,一边跑回了屋子,关上门,确定外面听不见后,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大笑了起来。

    系统小姑娘看着自家宿主莫名其妙地发疯,忍不住在意识里踢徐妧,“阿妧,你到底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不行,我得去告诉他们,去了刺史府一定要万事小心,吃的喝的都不能乱碰,郤俭的两个儿子居然好男风。”徐妧一开始还在笑,但是她很快就收敛起了笑意,严肃起来,“做近代的任务多了,这一次是我低估了古人的开放程度。”

    她坐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这话她现在很不好意思在秦政面前直说,所以只能曲线救国告诉自己的弟弟徐福了。

    徐福在后院兢兢业业地练剑,顺带着劈木桩,劈出的木桩能够烧好几天的火,被徐妧叫过去的时候,他擦着头上的汗,拿起徐妧放在桌上的小点心吃,这个时代的点心种类并不多,徐妧不好拿出太超前的东西,只把一些白色小方糕摆在盘子里,反正徐福又不会做饭,他只知道姐姐的这里的东西好吃,其他的不会过问。

    “阿姊,什么事?”

    徐妧摸了个橘子在手心里揉,“秦公子和我说了你们今天去刺史府的见闻,和刺史的两位公子打打交道也好,只是千万记住,不要什么地方都觉得像自己家里一样,东西不要乱吃,水也不要乱喝。”

    这些日子,他们使用的水,徐妧都烧过之后才用,徐母还在调养身体,厨房就成了徐妧一个人的地盘,这年头已经有了铁质炊具和盐,她便拌上几个清爽的小菜,用蒸笼蒸上一屉包子,让徐福和徐母都吃得很开心。

    至于把包子的出场不小心提前了几十年这种事情,徐妧丝毫没有觉得良心不安,毕竟,她又不拿着包子出去卖,徐母和徐福只当她是有了什么新奇点子,还挺高兴她把过剩的注意力全都投放到了做菜上。

    徐妧再一次感慨恋爱攻略组的任务者坑人,秦政是对此接受程度最好的那个,徐妧在得知那群穿越者在他面前把什么佛跳墙,千丝豆腐都弄出来后,叹了口气,在这方面上,她的确不如人家。

    徐妧一边想一边说就让自己的思维跑了偏,徐福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徐妧继续说,干脆把盘子里的点心全都吃了,他放下盘子的声音终于让徐妧回了神。

    “对了,千万不要和郤俭的两位公子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听到了没有?”

    徐福看着徐妧的表情写满了——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徐妧放下橘子,走过来扯住了徐福的耳朵,“记住,那两位公子爱好男风,你和秦公子这样的很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我可不想你们两个经历那种事情,把我说的话记住,绝对不能忘。”

    徐福张大了嘴,他赶紧从徐妧手中拯救自己的耳朵,“我记住了,阿姊,我记住了!”

    他离开的时候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于是,他又回后院挥了一个时辰的剑,这次倒是比之前更要专注几分。

    不过,可能徐妧的话给他的冲击太大,徐福忘了把这话也同秦政说一遍。至于之后郤俭的两位公子被秦政暴揍了一顿这件事情,徐福表示自己不担负任何责任。

    秦政下手很有分寸,他小的时候便一直在习武强身,又从后来的穿越者身上拿到了一份人体图,完美地学习了打击什么地方,用多少力道才不会留下痕迹,这让郤俭的两位公子连告状都没地方去告。

    秦政握着一根木棒,两个人凄惨地跪在他面前,抖抖索索地像个拔了毛的鹌鹑,徐福站在一边,觉得自己也有些手痒。

    “你们今年年岁几何?”

    郤荣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秦政一眼,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他被秦政打了一顿又威胁了一通,明白自己就是告状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反倒会让自己日后的学习生涯更惨一些,于是很识时务地听话了,“我今年十七,他今年十六。”

    郤华也抬起一点头,拼命地点了几下,秦政慢悠悠晃着手中的木棒,“你们平日里都读什么书啊。”

    “我们...我们平日里不读书。”郤华抢在郤荣前面赶忙说道,然后被秦政手里的木棒狠狠敲击了一下,一边抽气一边不说话了。

    秦政觉得眼前的两个家伙简直是不可救药,要是和这两个家伙比,扶苏和他的小伙伴们简直就是天使——这个词他也是和穿越者学来的,虽说这两个人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刚想要对徐福下手就被他发现了,但是依旧很让人恶心。

    郤荣和郤华两兄弟的长相倒是没随父亲,看起来也算是一表人才,除了有些油腻,还算看得过去,只是他们完全没有上进之心,不学无术,让自小就是优等生的秦政完全不能忍。

    不过,考虑到想要拿下郤俭,就要从他的这两个儿子身上下手,秦政觉得自己可以先忍一时之气,他一直都是一个很能忍的人,他忍过了在赵国的逃难,忍过了吕不韦,忍到了亲政的那一天,然后,这普天之下,再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忍下去。

    秦政长出了一口气,他将木棒插在了地上,对着两兄弟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郤荣和郤华打了个寒战,两兄弟颤颤巍巍抱在一起,看着秦政快要哭出来。

    “别怕,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你们好好做,我是不会生气的。”

    郤荣和郤华看着那入地三分的木棒,牙齿都在打颤,他们在徐福好笑的眼神下,欲哭无泪地挤出了可怜巴巴的笑容。

    “愿听先生的话,还请先生教我。”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