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的几天，秦政和徐福都往刺史府去，这几日恰逢益州当地的节日，名字有些绕口，徐福在街上拉了个人打听，那人是个嘴拙的，翻来覆去说了几遍，徐福才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益州多山，气候潮湿，多蚊虫，气候变化中，湿气寒气入体，住在山中的先祖深受困扰，于是，他们寻找到了能够引出体内湿气的草药，一时奉为神物，也是如此，先祖将这一天定为节日，要求后代子孙按时对仙神进行祭祀祝祷。
不过，传承下来这些年，节日也慢慢演变成了人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日子，尤其这两年因为郤俭的上任，百姓们也就只能在这几个固定的节日中找到乐子和安慰。
徐福走在人群中，偶尔还能听到有人暗搓搓对郤俭表示不满，他心里有些疑惑，挤出人群，看着秦政在一个小摊贩前买了两个灯笼。
他将自己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秦政，并且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先生，郤俭为人虽然贪婪，但是目前好歹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蜀郡可要比益州其他地方日子好过得多，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言及此人，是否？”
秦政把那两个灯笼放到徐福手上，徐福只好将它们抱在怀里，有些艰难地从过往人群中挪了出去，“先生，我们今天不去刺史府了？”
“不去了，早些回去，今天的日头不错，想来还能看场大戏。”秦政抬头望了一眼正中的日头，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的一点寒光，他示意徐福快一些。
他们转过了主街，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徐福停住了脚步，他发现，一直都热热闹闹的人声突然消失不见了，这里和主街只隔着一条街，声音不可能彻底消失的，他想到秦政所说的大戏，心底一沉。
他将两个灯笼放回秦政手上，然后拔腿向着主街就跑，秦政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笑，转身进了院子，徐妧正坐在那里给鸡编号，她用小木片写上数字，用细细的绳子挂在鸡的脖子上，一共二十只鸡，乖乖巧巧地趴在她脚边等着放号。
秦政把灯笼挂在小院口，灯笼算不上精致，却别有一番意趣，“你弟弟可是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徐妧把最后一根绳子挂好，拍了拍手上的草沫子，“现实会教他做人的，不过，真的没办法救下他们吗？”
“不能。”秦政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牌子，放在了桌子上，他对徐妧并没有什么防备之意，而这姑娘也很聪明，知道什么是她能够插手的。
徐妧找来纸笔将木牌的形状画下来，又小心将木牌上的纹路拓印，“这是刺史府的通行令牌，看起来这几天下来，郤俭倒是对你颇为赞许，既然已经在益州安置好了，那么家中也是该来一封书信谢过刺史大人的收留之情了。”
“你在转移情绪。”
“是，郤俭今日派人伪装成平民百姓，在人群中故意散步有关他的坏话，那些百姓平日里被欺压得很了，如今有人起了这个话头，一时上头讨论几句，谁能料到会招来杀人之祸呢？”
徐妧收起了拓印好的纸，她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他今日杀了这些人，便是要拿这些人的人头挂出去当一面幌子，要么定了是黄巾军余孽的罪，要么就是惑乱人心的罪，这样一来，其他人更是要战战兢兢，不敢多言了。”
秦政看着徐妧脸上的纠结神情一闪而过，之后很快又恢复平静，“所以，他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就已经代表他听不进其他人的话了，你说，你弟弟回来后会埋怨我吗？”
徐妧白了他一眼，“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件事又不是你提议的，你从头到尾都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何要埋怨你？”
“有了郤俭今日之事，想来短时间内，益州会很太平，只是这太平之下隐藏的暗流何时爆发，却是由不得他们了。”
拿到了刺史府的通行证只是第一步，徐妧说的不错，已经安顿下来，那么自然应当有一封从平舆许氏来的信，信上会说，已经在乱军之中寻到他的妻子，只是幼子却不幸离世，妻子万分悲痛，听说他安全无事这才勉强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之后，便是对益州刺史郤俭的万分感激之情，随信还会附带上一笔不菲的财资，明里暗里敲打一下郤俭——这个人是我们平舆许氏看好的人，你可不能随便给个官职就打发了。
而郤俭接到这封信后，肯定会派人再一次去查证，而查证的结果必定会和信上显示的一样——这一点徐妧做了百分百的保证，有了事实和那笔钱，郤俭肯定会给他安排一个不高不低却包含油水的官职，尽量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
东汉末年，中央下面是郡守，管理一郡的各项事宜，而皇帝为了管理这些郡守，又设立了十三刺史部，工作主要是监察，刺史的官秩低于郡守，本来是想要以小制大，可是益州这边，刺史和郡守官官相护，哥俩勾肩搭背地挖着民脂民膏，关系处的还挺好。
但是不管怎么说，官职在这里摆着，郤俭对于军队那边的不服管一直颇有微词，只是总是找不到机会，而他本身也想再往上爬一爬，秦政的到来算是给郤俭递了个枕头，他的身份代表着世家清流，若是郤俭能攀上这一条大树，基本后日无忧了。
所以，郤俭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拉拢他，秦政自然会表示出感谢以及示好，他要拿到汉中，堵住益州的门户，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按在汉中里面说，等到他这边收拾了郤俭，彻底拿下益州，便是朝廷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秦政的目光在二十只鸡身上来回转，有几只鸡本来想到他这个方向来，半路却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忙不迭地跑远了。
“果然，还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他沉吟了一会儿，同徐妧说。
徐妧也有些头痛这件事情，关于能否改变这个真实世界历史的问题，她这几天一直都在研究，秦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和她无关，所以，秦政所做的改变和她徐妧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姑娘，见到秦政的第一面就掉了马，为了保命完成任务只好帮助他。
徐妧这么想着，也就立刻在系统小姑娘的协助下提交了一份一万字的报告，报告九分真一分假，徐妧把自己摘了出来，整个报告的中心思想就是——我不是自愿参与进这个计划的，还请组织上一定不要冤枉我。
系统小姑娘很是担忧，“阿妧，这样能行吗？”
“行不行也就这样了。”徐妧倒是看得开，“反正我已经准备好帮助他，报告提交上去，总局一定会对数据库进行彻底的检查，再加上他们还要对秦政和这个时代进行梳理，这就能为我们争取到很多的时间，只要历史节点变动，那么，就算是在总局也只能看着历史改变了。”
“这是一场豪赌。”小姑娘打了个哈欠，“但是你会赢的，目前离我们最近的历史节点就是四年后，中平五年，刘焉向汉灵帝建议废史立牧，由此，让中央不得已放权给地方，从此军阀割据分裂。”
徐妧点头，“不错，所以他有四年的时间将益州彻底掌握在手心中，而他想要名正言顺地拿下益州牧这个位置，除了金钱和才干之外，还需要有一个身份。”
“刘焉是刘氏宗族子弟，他是汉景帝第四子，鲁恭王刘余的后裔，在朝中也素有清名，所以他在提出废史立牧后，能够顺利地成为交州牧，之后又觉得益州有天子之气，半路改了道，这才成了益州牧。”
“我该怎么给秦政一个靠谱的身份呢？”徐妧抓了抓头发，觉得这个问题才是最难为她的，“我要是让他冒充一下刘氏子孙，可能今天我就能死回总局，直接面对面和总局的大佬们讨论这个世界的变化了。”
小姑娘噼里啪啦地敲键盘，“他现在这个身份就不错啊，老师是闻名天下的郑玄公，妻族是平舆许氏，这里是益州，把郤俭搞下台之后完全可以在这里弄一个靠谱的身份出来。”
徐妧抽了抽嘴角，她点了点石桌，“他的身份别人不知道，咱们两个最清楚，郑玄公的弟子很多，咱们也没设定他是亲传弟子，到时候秦政有了名气，只需要借个名，郑玄公那边还好办，但是平舆许氏这一支十年没出过姑娘，我去哪里给他找个妻子呢？”
小姑娘哑然，她也想起来了，当初为了让秦政的身份看起来高贵一些，她和徐妧把汉东汉末年有名的士族全挑了出来，弘农杨氏的杨彪几年后可是遍历三公之职的人，不好在他头上动土，汝南袁氏一家子小姑娘和徐妧又不大看得上，最后千挑万选选择了平舆许氏，平舆许氏算是汝南许氏的分支，但是关系一直不错，又是诗书传家，清正之风闻名于世，只可惜他们家不知道为何，十年都没能出一个姑娘。
徐妧当时看着来不及，干脆就先糊弄过去了，现在想起来，恨不得回到那时候认认真真地再挑一个靠谱的人家出来，“他们家十年没出女儿这件事情倒不是很出名，但是总也有人知道，这个疏忽是我的错，现在也只能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在益州站稳，重新定个身份了。”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要加班的痛苦，就在这时，院门被猛地推开，徐福站在门口，面色苍白，衣服上还带了些血迹，整个人直愣愣的，看得人心中一沉。
但是他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跨进院子后把门关上了，然后维持着直愣愣的样子坐到了石桌旁，秦政和徐妧都没去打扰他，半晌，徐福脸上垂下两行清泪，他抽噎一声，拿着袖子胡乱在脸上擦了几下，然后吸了吸鼻子，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样，跪在了秦政面前。
徐妧微微一惊，但是转瞬反应过来，她没有说话，伸手在徐福肩上拍了拍，告诉他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这个姐姐都在他身边。
徐福对着秦政行了一个郑重的礼，这一次，秦政没有避开，他坐在那里，像是看透了一切，半晌，他唇边带起一抹笑，“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便让我看到你的决心吧！”
徐福点点头，之后他站了起来，走进屋子去见徐母。
徐妧沉默了一会儿，扯了扯嘴角，“你看，他没埋怨你，而且，恭喜啊，你收到了第一个忠心的臣子。”
秦政看出她的思绪现在好似一团乱麻，他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徐妧的头，徐妧捂着自己被破坏的发型瞪他，秦政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挂在院门上的灯笼，“今天晚上有灯会，出去看看吧！”
徐妧正要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体贴表示一下开心的时候，就听见秦政慢悠悠又补了一句，“毕竟，你可能看不到下一次的灯会了。”
系统小姑娘：......突然想打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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