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妧说完就转身回了屋子,关上门后,她的表情顿时垮了,在战斗中被忽略的伤口崩裂的痛楚在此时翻倍地席卷而来,她扶着桌子,身体一晃就单膝跪在了地上,她脸上的血色倏忽而逝,低着头有些困难地自喉咙出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我感觉我好像有一些喘不上气,如果我晕倒了,麻烦你务必让我的脸着地。”
系统小姑娘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你知道的,我不能操控你的身体,不过,你只要再往前挪几步,就能够靠在桌子上——”她话音未落,徐妧整个人以一个倒栽葱的气势真的脸着地了。
“......”
小姑娘无言以对,甚至感到恐惧,她颤抖着手调出了徐妧这具身体的数据值,在看到上面显示只是因为力竭而晕过去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是徐福,而是秦政,他看着一身血的徐妧,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指挥着身后跟着的两个面生的婢女让她们给徐妧洗干净,重新换药和衣服后抬到床上去。
两个婢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把徐妧抬起来,到后屋去换洗,秦政看了看这整个被毁掉的居所,忍不住又去摸了摸袖中的短刀,徐福还靠在院内唯一一棵幸存的树上,整个人恍恍惚惚,神游天外。
“去收拾好行李,我们换个地方住。”秦政走到他面前,语气平淡,毫无波动。
徐福头动了动,眼神聚焦了几次才对准秦政的脸,他的嘴唇翕动,半晌才一边伸手指着院子中间那个没了头的尸体,一边颤抖着嗓音低声说:“他死了,我亲手杀的...我杀了人,我——”
秦政目光无波无澜地看着他,“那又如何?”
“可是,那是一条命,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他的家人会怎么样?”徐福似乎魔障了一般,他扯住了秦政的袖子,连珠炮似的发问。
“一条命?”秦政气笑了,“那你的命又算是什么?我以为从你向我效忠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以后将会走上一条怎样的路了,至于他的家人——你有想过要是你死了,你的家人会怎样吗?”
他一甩袖子,将徐福的手甩开,“先把自己的事情管好了,再去管其他人的事情,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如何去掌控他人的生死,软弱的善良不应该出现在乱世中——你可以善良,但是前提是你能够保证你自己和你身边人的绝对安全!”
“立刻去收拾行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在这里自怨自艾,这些人来杀你们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可能会被杀的准备。”
秦政不再和徐福说下去,这个孩子自出生起没有经历过残酷的事情,便是在颍川爆发的黄巾之乱他也并未直接看到,从颍川到益州的路上也只见到了流民,今天,的确是他第一次见血,第一次杀人。
徐妧那边已经换好了衣服,婢女给她喂了一些蜜水,糖分的补充让徐妧慢慢醒转过来,她眯着眼睛小睡了一会儿,听着前屋略有些大的收拾东西的声音,床前传来些微响动,婢女恭谨地退下,秦政坐在了床边,看了看徐妧的脸色。
“可还好?”
“还能坚持,如果不是因为这倒霉的伤,我现在还能坐在外面和你开心地聊一聊我是如何制服那些家伙的。”徐妧微微侧头,她的气色依旧不好,但是颧骨处微微有了一丝红,她伸手摸了摸,苦笑一声,“看起来我的运气是真的不好,我可能要起热,有什么要先给我备上一些吧,免得晚上人直接烧糊涂了。”
秦政拿了那装着药的小包袱,终于确定,徐夫人是一位非常有前瞻性的女性,徐妧在那些小瓶子中挑挑拣拣,终于摸出了一份包好的药材,“一会儿到了郡守府,让人先把这小柴胡汤煎了,我先喝一服,希望能起到一点儿预防的作用。”
“你就这么确定我们要去的是郡守府?”
徐妧把药材放好,又趴了回去,声音懒懒地道:“不然,我们打架的时候你去做什么了?”
——
的确,在徐妧打架的时候,秦政去做了不少事情,他被把守城楼的士兵软禁在城楼上,按理说除非徐妧那边一路杀到了郡守府,戒尺了苏固,才能够把他从城楼上放下来,可是,事情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变故——比方说,那位在属下口中无比谨慎的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先生想要来见一见新来的都尉大人。
秦政看着两个士兵抬着小桌子上了城墙,还抬了煮茶的器皿上来,顿时有些头痛,他刚吃过饭,并不想要再喝一碗茶粥。
那位先生慢吞吞走上城墙,他穿着一身灰布衣服,腰背有些佝偻,明明看起来年龄不超过四十岁,但是这做派却像是已经七老八十了,士兵对这位先生很敬重的样子,他们恭恭敬敬地行礼后退下,把城墙上这一方天地留给了秦政和先生。
先生在桌子一侧缓缓坐了下来,秦政在他对面落座,桌子和城垛正对着,而他们两个人刚好可以从城垛与城垛中间的缺口看到外面的景色,先生在煮茶,他的动作虽然慢却很稳,秦政想了想,也伸手去帮忙。
“秦都尉是从颍川来,不知道离开的时候,颍川境内情况如何?”
“皇甫嵩将军虽然偶有失利,但是他常年领兵,对付乱民定然是势如破竹,朝廷派了骑都尉曹操前往相助,此人有大韬略,想来平乱结束后,此人之前途未可限量啊!”秦政感叹了一句。
先生抬眼看着秦政,虽然秦政口中感叹,面上却并无什么钦羡之意,仿佛这些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听闻秦都尉乃是郑玄公的亲传弟子,不知待到黄巾之乱结束之后,你会否回到郑玄公身边,听他继续传道受业呢?”
“先生倒是很为政着想,政以此杯谢过先生好意。”秦政举起了装着热水的杯子向对面人示意,他喝完,将杯底亮给先生看,“家师喜好经学,平生所愿便是将这些历代著作传承下去,平日里对我等弟子悉心教导,希望我等能够为这天下出一份力。”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老师常说的话。”
秦政放下杯子,“我才疏学浅,不曾做到继往圣绝学,却愿意以此倏忽之身为万世开太平。先生觉得如何?”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突然微微挺直身板的先生,在心底对于那位北宋名儒张载小小地道了声歉,那句话并非是郑玄所言,当年的某位任务者经常将这四句话挂在嘴边,他听的久了,记得十分清楚,今日刚好可以以此试一试对面这位先生的目的。
“秦都尉此言却是大义,在下敬佩。”先生振袖向他深施一礼。
“行了,先生也并非视苏固为明主,今日试探我也是想为自己求个下家,我观先生行事说话,并不像是益州人士,倒有些凉州风范,不知为何来到此地啊!”秦政心中对此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这还多亏了那些年他见到的任务者,徐妧的嘴那叫一个严,不是现在已经出现的人物她一句话都不会多说——哪里像曾经的任务者说话像个筛子一样。
先生也是一笑,“我确是凉州人士,早年辞官归乡之时,路遇氐人,当时用了点法子,得以脱身,谁料中途又出变故,一路流徙到了汉中,幸得郡守相助,在此地安身,这些年倒是也想过报效国家,投遇明主,只可惜始终未能如愿。”
秦政有些好笑,他站起身往居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那里一团乱,看不清谁是谁,只能看到徐福的身影在其中不时闪过。
“那今日先生是想要以此来看看我是否是你心中的明主了?”秦政不想再和他兜圈子下去,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秦都尉莫要误会,下面那件事情与我没什么干系。”先生摆了摆手,“今日秦都尉一行来到南郑,尚且不知道南郑的官员派系,汉中与蜀郡无二,朝廷派来的官员和当地的官员一直都有不和,今日出手的便是后者,秦都尉年纪轻轻便居此高位,很难不让人生出妒忌之心,再加上刺史和郡守素来不和,难免会生出异心。”
他也站了起来,“今日之事是他们自作主张,我再三劝阻,他们却不听,我只好劝说他们万事留一线,务必要留人性命,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们完全没放在心上。”
“那苏固呢?”
“郡守此时是否知情已经无关紧要了,便是他不知情,此时也是知情了的,故而,若是秦都尉手下留情,郡守便会成为你的助力,若是秦都尉生了怨气,倒也无妨,总归,这汉中之地和益州之地很快就要成为你的了。”
秦政摇了摇头,“行了,下面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先生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秦都尉请。”先生伸手一引,跟在秦政身后下了城楼,这一回把守城楼的士兵却没再出手拦下。
“苏固此人虽然性子有所犹疑,但是也算是仁慈之主,以先生之能,可保他做一方之主,余生无忧,何必要来淌我这摊浑水?”秦政的步子不大,他边走边问,“毕竟,先生一直都是明哲保身,我很好奇,到底是因为什么,你突然对我有了兴趣?”
“还请贾先生回答我,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