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诩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天下如泥潭,于天下之西突有黑龙腾空,黑龙,水德之瑞,其引万水,浩浩汤汤,涤荡天地,之后,倏忽而去。”贾诩揣着手,说起话来不紧不慢,“诩醒来后,自觉此梦应是征兆,今日天明时分见到秦都尉,隐约可见一道黑龙之气冲天,故而前来相见。”
秦政的身份现在除了徐妧和徐母没人知晓,所以贾诩说的应该是真的,只是秦政现在对神鬼之事心生怀疑,而且贾诩此人看起来颇为狡猾,他说出来的话自然而然的得打个不小的折扣。
他们直接去了郡守府,这一回苏固就不能只和秦政简单寒暄了,策划今日这件事情的是南郑管理军事的一名刘校尉,按照目前的官阶算,他和秦政现在领的都尉一职平级,但是这位刘校尉今年已经四十有八,熬了快半辈子才刚刚在去年借着家族在汉中的力量给自己升到了校尉,而秦政之前未曾有过功绩,只因为和郤俭的关系不错,郤俭嘴皮子上下一碰,秦政便从一个白衣成了都尉,这让他如何能忍?
再加上刘校尉和苏固之间因为升官的问题有些龃龉,想趁着这次机会除掉秦政不假,想要让苏固和郤俭彻底翻脸也是真,贾诩看出来此人用心不正,提点了几句,却被刘校尉拿着刀架在了脖子上,于是,贾诩闭嘴了,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刘校尉离去,像是在看着一个已经半截入土的人。
刘校尉既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他自然不傻,他找了几名士兵做了伪装,又找来一群地痞流氓充作打手,他想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和一个有伤在身的姑娘能有什么战斗力,派出去这些人都是给他们面子,然后自己则回了家,安安稳稳地喝茶,等着这些人把好消息带回来。
可惜的是苏固知道了此事,原本是想着现在益州动乱,郤俭在益州土族那里讨不到什么好,根本没有时间来管他汉中的事情,所以他也想看看刘校尉那边能不能成功,还是贾诩劝说了一句——说秦政此人并非好相与之辈,而且此人家世极好,得罪了他也就相当于断了回朝廷往上爬的路。
苏固听完后思虑良久,终于决定还是和秦政和平共处,于是让人护送贾诩去城楼见秦政,而贾诩也有自己的心思,总归,这件事情的所有参与者都各有小心思,不过,最后得益的是贾诩和秦政,他们付出的唯一一点小代价就是徐妧的伤势更重了些,估摸着要在床上多躺半个月了。
苏固这一次热情许多,秦政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贾诩依旧揣着手在一旁作陪,“秦都尉,手下人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我已经命人立刻将他们抓回来听候处置,之前对你有些许误会,还请秦都尉莫要见怪。”
“郡守说的是,政年轻气盛,有些事情做的不够好,政也是知道的,若是我等以来此处便和郡守大人言明来意,想必也不会有今天这场误会了。”秦政笑一笑,却是一直紧盯苏固的眼睛。
苏固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秦都尉说笑了,既然如此,我便也把话说开,我与刺史大人素有不和,秦都尉年纪轻轻便身居都尉一职,而此前又毫无战绩,我便以为都尉也是和刺史大人同流之人,可是今日听了都尉一席话,着实叫苏固汗颜,我再次给都尉赔罪了。”
他站起身,对着秦政施了一礼,秦政忙站起来,也回施一礼,“郡守不必如此,既然误会已经说开,政惟愿日后同郡守一起让汉中和益州局势太平,莫要同此时的中原一般,陷入连绵战火之中。”
苏固连连点头,他和秦政又坐回座位上,他喝了两口茶,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叫人过来,“快去秦都尉的居所看看,为何那些人还不回来?”待那人去了,他又转向秦政道:“若是秦都尉不嫌弃,便与那两位小友住在我府上如何?”
秦政应下了,“多谢郡守大人美意,既是往居所去,我便一同去了。”
苏固命人牵了马,又叫了两名婢女跟着同去,在府门远远看着秦政的背影消失,这才回了府。
——
徐妧听完秦政的遭遇,再想想自己的,趴在床上悲伤的不动了,人比人气死人,她在这里疯狂打架,秦政那边不是边看景色边喝茶,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喝茶,她长吐出一口气,艰难地动了动头和脚,看起来更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咸鱼了。
“那领头的人被我杀了,我看那人言语谈吐倒是有序,不像是地痞流氓,应该是个军士,其他人现在不知道往哪里去了,不过,这些都不需要太担心,现在最令我担忧的是我那个弟弟。”
徐妧有些发愁,秦政点头,“的确,他以前从未经历过这些,骤然经受如此大的冲击,想来一时半刻是缓不过来的。”
“今日一看,他还有的学呢!”徐妧撑起上半身,“既然如此,待到汉中这边稳定后,便把他送到荆州去吧,那边山清水秀,又无兵燹之祸,文化氛围浓厚,他这样的,未来想当武将是没可能了,做个文臣谋士还是大有可为的。”
“这几日倒是可以让他跟着贾先生学一学。”
徐妧侧过头,她有些好奇地问:“贾先生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懂得自保的聪明人,他不太可能只根据一个梦就选择了自己未来的主公,而且,说一句实话,你现在似乎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吸引他的。”
秦政沉吟了一下,“所以,我也很好奇他的目的,不过,这些暂时都无关紧要,现下,你还是先养好伤,去完成你的任务好了。”
徐妧十分感动于他的体贴,并且非常感谢他提醒了自己还有任务需要做,这就好像学生在暑假的时候不小心出了意外,在安心养伤的时候被家长贴心提醒你还有暑假作业没完成一样。
她被婢女小心抬到了车上,车子在路上并没有行进太久,从郡守府后门进去,在西侧的房间门口停下,徐妧又被抬了下来,好生安置在床上,徐福比起刚刚浑浑噩噩的样子好了很多,但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萎靡不振,他下了车,看着侍从把行李都安放好,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了。
徐妧和秦政都知道,这种时候,就得徐福自己想开了,秦政也回去休息,苏固派人各自送了晚饭过来,有按照徐妧的要求水煎了小柴胡汤,这充满了波折的一天也就这样结束了。
只是徐妧仍旧觉得不太好,趴着这个姿势对于女性来说不太友好,她现在就陷入了一种较为尴尬的境地中,之前是因为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再加上多半时候都是撑着上身的,但是现在要睡觉,突如其来的不舒服便找上门来。
“我这伤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好——不,是什么时候我才能够睡觉的时候随便换姿势?”
“原本只需要三四天伤口便能结痂,只要没有什么大动作,就不会有事,可是经过今天这么一遭,可能需要七八天了。”系统小姑娘又看了看数据,“不过,这具身体设定愈合伤口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你今天喝了小柴胡汤,睡觉的时候捂紧被子发身汗,明天就没什么大事了。”
徐妧叹了口气,裹紧了被子,往脖子下面加了个厚厚的软垫,把自己上半身垫起来,这才在轻微的痛楚中睡着了。
她第二天早上是在嘈杂声中醒来的,她头还有些痛,身上也是一阵热,一阵冷,有些头重脚轻,抬起手觉得有力无气软绵绵的,徐妧哀叹一声,知道自己虽然躲过了最严重的发热,却还是得了风寒,她被外面的声音弄得有些头昏脑涨,下意识拿起床边的杯子把水喝了,然后把杯子冲着门就摔了过去。
陶器砸在门上又重重摔在地上,散成无数的碎片溅射开,门外的动静突然停住了,不过,这安静也不过是区区几瞬,短暂的停住后,是比之前更要大的声音。
徐妧皱起了眉,她清醒了一些,昨夜睡下的时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为了避免不方便,就这么睡了,现下她披了件外袍,慢慢地挪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
这一看,到让她有些吃惊,院子内可不止一两个人,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个文士应该就是贾诩,中间穿着官服的那个是郡守苏固,他们身后跟着几名婢女和几个侍从,刚刚好把守住了大门,徐福站在秦政身边,手里还拿着长剑,虽然看起来还是没从昨天的刺激中回神,手有些抖。
徐妧看到这几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汇聚到一点,她顺着这一点转了转身子,就看到被绳索捆住,跪在她门前的一个男人,这人应该是被从被子里直接抓过来的,只穿着白色的中衣,头发乱蓬蓬地散着,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凶光毕露。
而嘈杂声却是从被把守的大门外面传进来的,徐妧从门缝中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脑袋,这些人似乎在喊冤,应该是汉中本地的那一派官员,只是郡守苏固是扶风人出身,算起来也算是本地人,竟然没和这些家伙打好交道。
她不打算出去让这个僵持的局面变得更僵持,索性也看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她又慢慢挪回了床上,继续睡觉。
她从门缝窥伺时,秦政若有所觉地瞥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挪回到跪着的刘校尉身上,这人现在很是不服气,再加上外面那些不停喊冤的本地官员派系,今天想要通过正常手段解决他是不太可能了。
贾诩袖手旁观,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看起来像是要站着睡着了,苏固脸上有焦急之色,他本来是想要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刘校尉弄出来的事情,谁知道走漏了风声,让那群人围在了门口。
“秦都尉,这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苏固说的郑重,秦政却摆了摆手,“不劳郡守费心了,郡守若是亲自出手,难免叫人觉得这是朝廷要对他们这些本地官员下手,政在思考一件事情,是不是只有用鲜血才能让这些人把嘴闭上。”
他抽出了徐福手中的剑,架在了刘校尉的脖子上,微微用力,鲜血顺着刘校尉的脖颈流了下去,秦政面上浮起浅淡的笑意,“听好了,这是我要给你上的第一课。”
“该杀的时候就要杀,该用雷霆手段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心慈手软。”
长剑锵鸣,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向下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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