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做了一个梦,一个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坏的梦,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刚微微亮,因为黄巾之乱这段时间他并不需要去书院学习,所以,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想要再赖一会儿床。
郭父前几年因故去世,他家中目前人口组成无比简单,除了母亲和一位父亲留下的老管家外,就只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书童以及老管家今年才刚满六岁的外孙女。
平日里叫他起床的都是老管家,可是今天来叫的却是他的外孙女郭涵,小姑娘没吃过什么苦头,经常往外跑,偶尔还会带着一些小点心跑去书院,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团子很受人喜欢,可惜近来因为颍川的动乱,她已经被拘在家中多日,整个团子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
她先是敲了敲门,然后小心推开一点儿门缝,把自己从门缝里挤进去,不然外面有些大的风吹进屋子里,她推了推郭嘉的手臂,“起床了,外面有人来,说是有信件给你,看夫人的样子,是很重要的事情呢!”
“......信从哪里来?”郭嘉背对着她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
“好像是从益州来的,可是,咱们家好像和益州没什么关系啊!”郭涵疑惑地说,她觉得自己小小的脑子可能不太够用,不过,如果是有人来了,是不是说明今天可以出去走一走。
郭嘉让她先出去,然后换了衣服,他简单地梳洗,就往着前厅去,前厅坐着三个人,居中的是徐母,左手边坐着的是一个四十左右年岁的中年人,右手边坐着的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郭母见到他来,招手给他介绍,“这位是你大伯父郭怀家的管家郭毅,这位是你堂兄郭昊之,我也是今天见了面才知晓,你伯父当年因故离家,竟是去了益州,由是这些年失了联系,你阿翁临去前,犹然在挂念此事,来日见了他也算是不负所托了。”
郭父当年因为自己的兄长早年离家的事情对于分支一直颇有微词,可惜这年头通讯不是易事,郭怀又少有信往来,两家的联系便不知不觉断了,郭嘉还有小时候的记忆,知道父亲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更知道父亲和伯父之间的关系非常好。
他走上前,对着郭毅和郭昊之行了个全礼,他年纪小,身量还未长成,但是目光清明,礼仪行止自如,很容易便让人生出好感来,再加上在座的几人本就是亲戚,自然对郭嘉更为喜爱起来。
郭嘉在下首坐了,听郭母和郭毅说话,郭毅年轻时曾经从过军,可是后来受了伤,幸得郭怀搭救,伤愈之后便留在了郭怀身边,帮着打理府内一应事务,这次和郭怀的长子郭昊之一起到颍川,一来是为了帮徐妧送信,二来则是徐母去了郭府后,和郭怀谈天时说起颍川旧事,谁料到说着说着发现了郭怀和郭家的亲戚关系,郭怀惊奇之下,便让他和郭昊之一起来拜会。
郭嘉听郭毅的意思,现在的益州并不算太平,刺史和本地土族之间的争斗趋于白热化,他猜测,郭伯父让长子过来,也有避祸的因由在。
郭昊之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堂弟,他家中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弟弟和郭嘉年岁相当,只是十分顽劣,和刺史大人的两位公子玩得挺好,可惜前些时日两位公子新得了先生,自此之后开始了每天辛辛苦苦写作业的凄惨生活,倒叫他弟弟无趣了很久。
而身边端坐的郭嘉,一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热爱读书,热爱君子六艺,为人有礼谦恭,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若是这样的孩子放在自家,他阿翁估计会开心的哭出来。
郭昊之现在在蜀郡是一名百夫长,虽然这个职位有郭怀起的作用,但更多的是靠着他自己努力,郭怀对他很满意,只是总是想着家里的两个儿子能够一文一武,双向发展,可惜弟弟郭琪实在是不给面子,至今尚且一事无成。
“堂弟如今是在颍川书院听学吗?”
郭嘉正凝神听着郭母和郭毅的谈话,冷不丁听到郭昊之发问,下意识点了点头,“是,只是近来因为动乱,暂时不去了。”
郭昊之点点头,“听说颍川名士众多,我们那里很多人都非常推崇,这一次来可能要叨扰些时日,也想请堂弟帮忙引荐一下。”
“这倒是赶巧了,我后几日要去文若府上,若是堂兄不着急,我先写封信过去提前告知。”郭嘉微微一笑,“那不知益州有什么有名望的人吗?如今战乱,各处消息不通,嘉对益州之地很是好奇呢!”
郭昊之也是一笑,他对郭嘉的观感很好,于是也就尽心尽力地给他讲起益州的人事风情,说完了他们家,又说了刺史和一众官员,郭昊之喝了口水,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些都是以往的惯例,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这些日子蜀郡的确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说起来和堂弟你还有些关系。”
“哦,还请堂兄细讲。”郭嘉被吊起了一点儿好奇心。
“堂弟不是和徐家那位女子有婚约,徐家因为战乱往益州去了,徐伯父与阿翁有旧,徐家这回便是投奔阿翁去了,在半路上救了位秦公子,等到刺史问起,才知道这位秦公子身份不凡。”郭昊之想起郤荣和郤俭两位公子,忍不住扩大了笑容,“这位秦公子乃是郑玄公的亲传弟子,深得郑玄公教导,他的妻族是平舆许氏,算是汝南许氏的分支,此人英武不凡,却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郭嘉听到徐家隐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他暂时没当回事儿,反倒是接着郭昊之的话问了下去:“不知是何等奇才?”
“现在应该叫他秦都尉了。”郭昊之一拍自己的额头,“刚刚忘却了此事,秦都尉到蜀郡,先是给刺史的二位公子讲学,原本这二位公子可以说是不学无术,从来都不沾书卷的边的,可是听过他的讲学后,现在已经是改头换面,和以前判若两人了。”
“而且,他在危难之际,只带着三百人前往汉中,为刺史大人平定人心,这样的人若不是时间紧迫还真想与他同去啊!”
郭嘉觉得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他拉着郭昊之让他把事情更仔细地给他讲一遍,听过之后,他觉得可能蜀郡的这些人都是傻子吧!这么明显的想要推开刺史单干的心思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想想吧,一个身份不凡的白衣,只在短短十几日内就得到了刺史的大部分信任,在这个蜀郡即将内乱的前夕,带着三百精锐前往一片太平的汉中,说是要帮助刺史看住苏固,不让他在这个内乱的时候跳出来搞事,实际上是将自己从内乱中摘出去。
郭嘉无比肯定,这个叫秦政的人所图肯定不小,听堂兄所言,苏固虽是扶风人士,但是这些年他一直很想回到朝廷做官,这一次也是一样,秦政肯定是知道这一点,然后有意往汉中去,和苏固做个交换,他用身份帮苏固在朝廷平步青云,苏固则奏表一封帮助他得到汉中太守的位置。
而有了汉中这个益州的门户,益州肯定也会是秦政的囊中之物,如今,天下战乱,益州之地最为平和,若是秦政真的拿下益州,未来便是最大也最强势的一支力量了。
郭嘉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睛微微亮起来,这样的图谋让他一时有些热血沸腾,他刚想说些什么,便看到郭昊之拿出一卷竹简给他,“这是那位徐家女子的信,特意点名交给你的,我看那女子也是有大智慧之人,秦都尉很是器重她呢!”
“?”郭嘉拿着竹简,觉得郭昊之口中那个有大智慧的女子和他认识的徐妧应该不是一个人,他打开了竹简,扑面而来的是一列列歪歪斜斜很是扭曲的字迹,他感觉自己更加困惑了,徐妧的字迹他看过,虽然不能说是大师手笔,可也能看得过去,所以,这封竹简是怎么回事?
“郭嘉亲启:我二人婚约之事,近来常做思量,阿翁与郭伯父交好,定下婚约,可你我二人相处日久,实是无男女之情,故而,婚约可否作废,免得你我二人被此束缚,不得与心爱之人相守。
我如今已有了一生追随之人,可实现一生抱负——天下安康,四海升平,数月前,听闻你与荀公子皆有出世之心,思虑再三后,想延请你二人往益州来,黄巾之乱乃是天下大乱之始,为免民生多艰,望你二人能不计前嫌。徐妧亲笔。”
郭嘉拿着竹简开始了艰难的思考,信的意思基本就是咱俩实在没什么感情,婚约作废,然后我之前年纪小不懂事,但现在不是了,你和荀彧千万别生我当初的气,现在我在秦都尉手下干活,这个人是个好人,所以你俩商量一下要不要过来,大家一起玩耍啊!
他叹了口气,慢慢卷上了竹简,他想,果然,这样的天下是能够从骨子里改变一个人的,他对徐妧还算是熟悉,自然看得出今日这封信的不同,他对秦政的好奇更重了些,只是他有此心,自然可以往益州去一趟,但是荀彧那边,可不会如此轻易,毕竟,荀彧才是真正的家大业大。
而且荀家的立场便不可能允许自家最看好的子弟离开朝堂,去帮助一个野心者,郭嘉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在和荀彧见面的时候试探一番,不过现在,他需要从郭毅和郭昊之嘴里问出更多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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