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嫣然恨极, 上前一步,怒吼道:“你是不是傻?你把人弄死了?你会解毒吗?”
少年目不斜视,他的目光伫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直接伸手一挥,拽出一个光团出来。
光团瑟瑟发抖, 楚嫣然尴尬不过一刹,须臾, 飞快转换神色,笑靥如花, 绽放出一个分外和蔼可亲的姨母笑。
楚嫣然拱手笑道:“多谢大师援手,小女子无礼粗鄙, 还望大师恕先前一时情急, 冒犯了大师。”
少年瞥了她一眼, 淡漠的目光中,犀利一闪而逝,楚嫣然僵在原地,当少年看过来时, 她感受到了难以抗拒的威压,那种威压如山海倾覆,呼啸一般涌过来,令人心生臣服, 即使傲骨铮铮,也会被威压震慑粉碎,化为云泥沙砾。
和威压比起来, 灵魂深处被撕裂的痛楚,似乎微不足道,两个光团,一个如成人巴掌大小,通体泛着黑漆漆的光芒,另一个却只有核桃大小,周遭的光芒不太明显,若不仔细看,容易被忽略。
和系统相爱相杀久了,关系绝称不上一个好字,但此刻楚嫣然的脸颊微烫,莫名羞耻,可耻,太可耻了,丢人丢到外头来,这种自家崽子拿不出手的诡异感怎么来的?莫名其妙!
林郗揉捏了两下光团,开口问:“这个毒你们能解吗?”
大的光团是高级系统,明显更老练,沉默不言,小光团眨了眨不存在的眼睛,卖了个萌,奶声奶气的说:“我不确定,我可以试试。”
林郗挑了个恶意满满的笑,警告道:“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更不要揣度我的底线,我的容忍度几近于无。”
小光团嗖地一声,变为机械音,颤着声说:“我会听话的,一定会好好听话的,让我干什么干什么。”
楚嫣然冷哼了声,心道狗崽子,看人下菜碟,你欺负老娘时的销赃气焰呢?来,摆出来,让老娘见识你的“大无畏”精神。
大概是她眼中的鄙视太过明显,林郗斜了她一个泠眼,冷冷地问:“你有意见?”
“不,不,不”,楚嫣然慌忙摆手,谄媚而不失礼仪的微笑着替自个表白:我怎么敢有意见呢?高人,您无视我就好。
此时,小光团这个系统和前宿主的心理波动达成一致,不约而同的互相鄙夷,心道“呸,你这个毫无气节的软骨头,丢人现眼。”
林郗收回目光,盯着大光团,看得大光团压力山大,试探性的开口求饶道:“我可以解毒,但我怕死,我解完毒后,您能不能给我条活路?”
林郗痛快的点头,他答应态度之果断,令大光团半信半疑,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位大有来历的修道者,似乎脾气很不好的样子,大修道者,修为精湛,应该不会骗人的吧!
大光团充当主要战斗力,小光团辅助,事无巨细的跟着忙活,那副汲汲忙忙的殷勤姿态,看得楚嫣然心中直犯酸。
三日后,西海浓雾散去,西海城百姓的毒解了,大光团周遭的光亮暗淡了许多,环绕的黑线,似乎更浓郁了一些。
楚嫣然心花怒放,在西海城拉着江谏转了十余圈,见百姓们敲锣打鼓,奔走相告,张灯结彩,入眼所即,皆是欢呼雀跃之景,喜笑盈腮之致。
逃出生天的喜悦,感染了所有人,楚嫣然隐晦的打量江谏,江谏含笑望着城内的百姓,落日的余晖,打在江谏的身上,衬得他整个人半明半暗,眉目柔和得仿若晨时的轻雾,他的目光专注而温和,心心念念,皆是西海城的百姓。
楚嫣然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向西海府衙的后院走去,江谏纳闷的看了她一眼,这么高兴的时刻,还有什么事能比亲眼见证西海城渡过危机更重要么!
府衙后院,有一暖阁,小丫鬟掀了帘子,垂丝海棠充当屏风之效,楚嫣然摘了个果子,握在手里把玩,唤道:“宴姐姐,我来了。”
江谏之妻宴宛一袭锦衣华服,妆扮雍容典雅,此刻正细心伺弄那一株含苞待放的昙花,花苞洁白无暇,半开未开,通体无杂色,这样的单调竟与宴宛的华美分外相宜。
楚嫣然好生欣赏了一番美人侍花图,她也算见过许多的美人了,就连红楼梦中那位贤德妃和秦仙子,也找机会见了一回,只可惜年龄尚小,尚未经受命运的磋磨,寡淡青涩,不肖书中之赞誉。
在楚嫣然看来,她见过的人中,除了那位年纪甚小,已窥出日后芳华的林黛玉外,唯有这位早为人妇的宴姑娘、江夫人,才配得上绝色佳人四个字。
美人在骨不在皮,但真正的美人,是一种言语文字,无法表达概述的芳华,美是惊叹,是折服,是由衷感念上天造物神奇的纯粹。
宴宛收回手,含笑捧了杯茶过来,伸出芊芊素手,拉楚嫣然坐下,捧了杯茶递给她。
两人捧茶对饮,宴宛是专注杯中的茶,楚嫣然则是闪发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宴宛瞧。
宴宛莞尔一笑,肤若凝脂,顾盼流光,粉面如莲,妖娆倾城,楚嫣然的心扑通扑通都快跳出来了。
宴宛不再逗她,垂眸问道:“嫣然,你要走了吗?”
楚嫣然挑眉,似酸非酸的道:“老天爷可真不公平,给了姐姐倾国之貌也就算了,还给姐姐神机妙算的智慧。”
“我年轻时,长在孝烈皇后膝下,因家中长辈和孝烈皇后情谊甚笃,孝烈皇后待我极好,便是储君,皇子们,我也不曾放在眼中,那时的我,单纯而稚嫩,不谙世事,总觉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风光,自我生来就伴随,日后亦会一直存在,后来,孝烈皇后病重,因我容貌之故,长辈为我匆匆定了亲,我初时是不愿嫁给江谏的,订亲之时,我尚未开窍,提及情爱,言之过早,但长辈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得不嫁。”
“嫁了人后的日子,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各有各的烦心事,江谏性耿直,他从不知体贴为何物,只知丈夫是妇人的天,他主外,我主内,若和他较起真来,能被他气死,更令人生气的是,不纳妾是他自个的主意,旁人说我善妒,他竟附和道,妒得好,丫头们要么姿色平平,远不及家中内子,二来耗费银两,养不起,纳妾作甚。”
宴宛摇头失笑,拍了拍楚嫣然的手背,盈盈美目中,沉淀的是时光和岁月的痕迹。
“这样的混账话,听多了,也就不恼了,有时,我甚至想不起,自己未嫁人时的心高气傲了,我们之间不曾有过恩爱两不移的伉俪情深,也没有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我有时候,觉得这样的日子,遥无尽头,若不是惦记家族长辈疼爱,倒不如早早死了好,半生徒嗟,终究无趣乏味,我甚至庆幸,自己没有孩子,后来有孕,临生产之时,难产,江谏这个老古板,竟撞开了门,以刀剑相胁,逼迫稳婆女医,一定要保住大人。”
楚嫣然听得入神,宴宛面上划过一抹笑意,缓缓道:“那时我才发现,活了这二十多年,嫁给这个古板木讷的废物,也不算太亏,我总算得到了一些东西。”
宴宛顿了顿,看向那株素雅的昙花,此时,花已完全绽开,莹白如玉的花瓣,在明亮如昼的灯光中,轻轻摇曳,似歌唱,似起舞,似自怜,晏宛的脸颊流光一闪而逝,晶莹的水滴打在纯白花瓣中,洒落至花蕊,旋即,消失不见。
“那时,孝烈皇后告诉我,阿宛,有些人生来就会有一种本能,那种本能驱使他们去争去抢,但也有一些人,他们并不是平庸,也不是无用之人,只是每个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可以在很早的时候领悟,自己要的东西,有些人要很晚,才会明白领悟,早晚并不要紧,亦不必刻意思量,随缘即可,人活着,只要安心,快乐,自在,那就好了,随心所欲是一个人最大的福气。”
宴宛自嘲一笑,摊平掌心,双手交握,她没有哭,但她的神情,却比痛哭还要悲伤:“嫣然,孝烈皇后当年有意提点我,但当年的我,太懵懂了,我不能领悟长辈的教导,但即使懂了又怎么样呢?我也可能会做出同样的抉择,我就是一个平庸怯懦,安于享受的性情,明明做了选择,却又心生不甘,耿耿于怀,如果重来,我的选择,仍是会犹豫不决,最终被命运驱动,以不情不愿的姿态继续下去。”
“嫣然,我多么喜欢你,就有多么羡慕你,多少女子如我一般困于内宅,相夫教子,妻妾争宠,局限于方寸之地,嫣然,你面临我的抉择,会比我做得好一百倍,嫣然,我嫉妒你的才干,和你的出身,你的自由吗?不,我嫉妒你不会对命运低头的高傲,如果,孝烈皇后她老人家知道有你这样出众的是晚辈一定会很高兴的。”
宴宛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热泪滚烫,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的砸在楚嫣然的心间。
楚嫣然怔怔的握着那杯茶,握了很久很久,直到茶杯冰凉,她甚至无暇分神去欣赏美人那抹雪白秀颀的玉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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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郗是遵守诺言的高人,言必行,行必果,小光团和大光团都是这么认为的,就连见惯世面的高级系统大光团,被如约释放时,情不自禁的动容到,原地打了几个滚后,撒丫子往天外跑去。
直到.........被天际埋伏的紫色电光劈成一团黑雾时,大光团这位高级系统濒死之际,不可置信的回头用眼神控诉道:“不是说好了放过我吗?”
林郗秉持着负责的态度,为其开口解惑:“是天道不允许你逃出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了放过你,就一定会放过你,拿别人家当后花园逛,就该想到早晚有一天,会被捉住打死的。”
大光团历经百十个世界的高级系统吐血而亡.........死不瞑目。
小光团见势不妙,仓皇出逃,累到吐白沫,跑了百十里地,喘口气的功夫,被人攥在手心里,明明是眉清目秀的俊逸少年,但小光团却如临大敌,胆战心寒。
少年捏住小光团的脖子,轻描淡写的说:“跑什么,今儿天气这么好,让我们来探讨下系统的二三事。”
小光团惊恐摇头,不,我选择死亡,我可以自曝的,求求您了,发发慈悲,可怜可怜统生艰难,给个全尸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气我自个,很气,很气,非常气,明天林妹妹出不来,祝福我家二货踩粑粑。
对于宴宛,其实就是一种众生态,不能说好,不能说不好,大概就是认命又心有不甘,面临抉择,犹豫迟疑,不管是选哪一种,都不会甘心的,很复杂纠结的一种心理,这个纠结,是和楚嫣然完全相反对立的一种态度,但你不能说对与错,因为都是自己的人生,楚嫣然发现自己倾慕江谏,立刻决定要走,永远不再回来,宴宛不希望楚嫣然日后心中留有念想,把自己的过往告诉她,这不是拈酸吃醋的自私,宴宛只是希望楚嫣然在那条她不可能回头的路上,走的无牵无挂,走的洒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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