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被软禁之事, 于文武百官而言,不算突然,朝堂风云色变, 大伙惊讶一会子,也就算了。
天下从来都不缺少聪明人, 何况朝堂这池子水里装的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那不够聪明的连爬上来的机会都没有。
七皇子给部分大臣们留的印象不错, 先时,二皇子四皇子相争时, 碍于章柳的权势,七皇子并不显眼, 也不独七皇子一人不显眼, 有了章柳两系在前, 底下的一干小皇子被衬托得毫无存在感。
后,章柳两派相争,七皇子低调的出来刷存在感了,譬如礼贤下士, 待人亲切随和,广结善缘的,不拘身份,结交些有名有名之士, 但七皇子行事十分低调,走的是不显山不露水,扮猪吃老虎的风格。
这般简单的伎俩, 大臣们如果看不透,那是睁眼说瞎话,糊弄鬼呢!
如果没有楚元昭这位元嫡皇子,七皇子谋划之事,没准就真成了,但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有些人生来就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的地位?
对七皇子楚诚而言,这是何等残酷,何等绝望的事实?
母族低微,生序靠后,就要仰人鼻息,俯首称臣!
怎能甘心,怎能认命,怎能顺从?
七皇子这样想,二皇子、四皇子,更会这样想。
就算楚元昭向天下落实他睚眦必报的名头,还是会有人迎难而上。
自古以来,从来不乏投机之流,什么样的事没有风险呢?
有人走路会摔死,喝水会呛死,吃个饭还能把自个呛死,活着本就是机遇与风险并存。
成便是仁,不成不过一死而已,谁都没有料到,几位皇子自府中闭门思过,还会造反。
或许是楚元昭太过锋芒万丈,灼目耀眼到其他皇子不得不造反的地步,亦或者是楚元昭行事太过不留情面,在二皇子并几位皇子看来,不杀楚元昭再无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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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文启三十年冬,大年三十,二皇子楚诺以清君侧的名义,率兵包围正德殿。
当二皇子一身盔甲,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紧随其后,四人皆持利器,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短兵相击,殿外杀声震天。
楚景在太和殿设宴款待重臣勋贵,并宗室们,这是例年的老规矩了,每逢年节,宫内设家宴,同时邀请有名有姓的大臣们,为的是彰示恩典隆泽。
先时已闻殿外打斗声响,殿内众人惊慌不过一刹,抬头看向帝王,却见帝王神色如常,抬手慢慢饮了一杯梨花白。
杯中酒尽之时,殿门大开,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楚元昭,楚元昭寡淡的神情,一如既往,见五殿下如此镇定,本有些惊慌的人,忽然冷静了下来。
这是一场与想象中大相径庭的逼宫,逼宫么,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但眼下,在座的权臣并勋贵宗室临危不惧,面不改色。
帝王还在慢条斯理的有兴致饮酒,端的是一派雍容闲雅。
不要说楚诺这个为首之人了,追随而来的将士们,忍不住心中打鼓,生了怯意。
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众人敛息屏神,谁也没有打破安静的意味,仿佛哪一方先开口,那一方便必败无疑。
楚元昭轻笑一声,轻柔的笑声,在室内回荡,青年的嗓音悠然而淡漠,他笑道:“我告诉过你,心慈手软之人,必留祸患,父子情分,又如何,在权势面前,不过如此。”
楚元昭左袖轻摆,清脆刺耳的落地之声,震碎一殿空旷,箭羽破空,不过一刹,二皇子楚诺带来的人,已倒了十之七八,殿正中多了十余位白衣人,手持精弓,蓄势待发。
楚诺面容狰狞,大喝一声,就要上前,一道冷箭没入其胸,六皇子的哭喊声,心腹左右六神无主的徒劳阻挡,于事无补。
楚诺的目光满是怨毒,却来不及吐出一句咒骂楚元昭的狠话,生机断绝。
七皇子见机极快,立时跪下高声哭喊求饶道:“父皇,孩儿是被迫的,都是二哥逼迫孩儿的,孩儿逼不得已,父皇,孩儿知错了。”
楚景此时方抬起头,他冷冷的看着七皇子,沉声道:“我将你幽禁在府,是为了保全你的安危,生为皇子,有夺嫡之心,无可厚非,但你不该蠢到看不清形势,以卵击石,蠢如鹿豕,你要朕宽恕你,朕如何宽恕你?在你挟兵造反之时,可曾念及朕是你的父皇?”
六皇子双眼通红,冷笑一声,怨恨的看着楚景,冷声道:“成王败寇,怕什么,不过一死而已!”
楚景悲哀的看着他,问;“你不要自已的命,你的母妃,你的孩子呢?你的王妃?那些追随你的人?”
提及明、慧皇贵妃,六皇子心中更恨,他口不择言的指着楚元昭质问楚景:“母妃,父皇的心哪还有一丁点母妃的位置,韩氏犯下那样的大罪。”
楚景脸色大变,吼道:“放肆,住口。”
但来不及了,一道寒光,直入六皇子喉间,他就那样怨恨的瞪着帝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四皇子双膝一软,瘫软在地,面色煞白,身后的造反的兵士们心惊胆颤,齐刷刷的跪倒一片。
楚景闭上了双眼,一行清泪缓缓滑落。
片刻后,楚景双手紧握成拳,面无表情的说:“四皇子,七皇子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金吾卫将造反之人押了下去,贼首伏诛,外面的残兵败将束手就擒,一场声势烜赫的兵变,风平波息。
大臣勋贵也牵挂自个一家老小,楚元昭命他们各回各去,又命王全安到林府上报平安。
一天死了俩儿子,另外那俩估计也保不住,楚景这个当爹的就别提多闹心了。
楚元昭的心情很平静,他既没有所谓大仇得报的畅快,也没有所谓斩尽杀绝的恣意。
有何高兴之处呢?如果有可能,他更愿意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皇子,或者避于荒山野寺,渡此一生。
命运就是这样莫测且悲凉,以强势而不容拒绝的态度,强迫人来面对,承担。
殿外尸骸满地,血迹殷殷的大理石地面,怵目惊心,锦衣卫来不及为自已的同袍感伤,罗列成队,有条不紊的收解兵器,搬运死尸。
楚元昭的眸中无波无澜,望着天际那一抹暮霭的流云,对王全安吩咐道:“今日死伤的军士,从清宁宫私库拿出双份抚恤金,着人发下去。”
当楚元昭走到朱雀门时,沈容迎面而来,颔首为礼,道:“属下代锦衣卫众将士,谢五殿下恩赏。”
楚元昭眉目极淡,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瞟了他一眼,一言未发打马出了宫门。
沈容眯着眼,望着白马背上的青年,脑海中是方才青年投过来的一瞥,目若寒潭,幽深晦暗。
沈容无声一叹,这锦衣卫的统领之位,他坐得太久太久了,五殿下不会再想见到自已,不知当年那位娘娘横眉冷对众人之时,是否早就料到了今日之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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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见到楚元昭时,似乎受到的惊吓更多,她愣了,不过数丈远,飞快的跑来,水汪汪的眸中湿润,眼圈红透。
上上下下,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才扑到楚元昭怀中哭了出来,纵是哭也不像小时那样嚎啕大哭,无声落泪,肩头耸动。
楚元昭从未见小姑娘如此伤心,一时手足无措,不住的小声说:“妹妹,我无事,一点伤都没有,你是知道的,我武艺高超,寻常人怎会是我的对手?”
不说还好,一说,黛玉哭得愈发狠了,热泪浸湿了楚元昭的里衣。
楚元昭长叹一声,柔声道:“傻丫头,别哭了,再哭就该水漫金山了,哭得厉害了,眼肿成桃,让人见了笑话。”
黛玉小手握成粉拳,咚咚砸在楚元昭胸口,哭着说:“都怪你,都是你不好。”
说了两句,黛玉再说不下去,如何再说呢?这中间的内情之曲折,旧事之跌宕,楚元昭亦是身不由已。
楚元昭佯装累了退后一步,黛玉顾不得哭,连声追问:“是不是哪里疼,我看看,可是刚刚打疼了?”
楚元昭眉目之间满是化不开的柔情,替黛玉拭了泪,笑道:“好妹妹,别哭了,再哭我的心都被你哭碎了,本是无碍的,你一哭,惹得我心口疼。”
黛玉横他一眼,夺过帕子,自个胡乱拭了泪,接过一旁晴雯端着的茶,又命人摆饭。
楚元昭含笑看她忙活,心头的寒意与悲凉,不知何时散了,暖意融融,如三春和熙。
趁着丫鬟们外间摆膳的空当,黛玉又推楚元昭到里间换衣裳。
进得屋来,榻间一套摆放整齐的青衫,楚元昭双臂展开,嘴角勾起一抹调笑,打趣道:“妹妹又未曾量过我的身量,也不知衣服是否合身?不如这会子现拿尺子来量量?”
黛玉脸刷得通红,啐了他一口,慌忙转身出了屋子。
楚元昭一笑,广袖长袍,滚边绣着竹叶云纹,细腻柔滑的天蚕丝织就的锦缎,不大不小,将将好,也不知这丫头做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来例假的日子,真的是太难熬了,非常之痛苦,我恨痛经。感谢在2020-02-24 22:06:37~2020-02-26 21:5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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