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被迫而为

    靖安侯府大概还是有些家底的, 收拾完败家儿子,大大方方的拿出了二十万两银子。

    接过银票,拢入袖中, 王全安笑眯眯的说道:“小公子的孝心,殿下就收了, 殿下还让老奴传达一句话,王小公子很投殿下的眼缘, 他这个弟子,殿下就收了, 只是政务繁忙,先让小公子在府中将养好身子骨, 再锤炼开筯骨, 待那时, 学起武艺来也方便些。”

    靖安侯内敛的面孔崩裂了,下意识去瞧妻子宜昌公主。

    宜昌公主手中帕子绞紧,花容月貌失态不过一瞬,强笑推辞道:“犬子顽劣, 怎敢劳烦太子。”

    王全安仿佛不曾察觉宜昌公主的婉拒,呵呵一笑道:“公主不必忧虑,殿下已定了准了,您府上正忙着, 咱家也要回宫复命,这就告辞了。”

    宜昌公主、靖安侯欲言又止,王全安人已走出房外了, 回头对纹丝不动的夫妻俩假惺惺道:“请公主、侯爷留步。”拔腿走了。

    宜昌公主恨得咬牙,靖安侯叹了口气,咒骂道:“混账玩意,生来就是克老子的。”

    宜昌公主柳眉冷竖,怒道:“难道怪我,我说不要生,你非说明哥儿单薄,如今好了,你管不好,又来怪我!”

    靖安侯讪讪道:“我不是怪你,我是说启哥儿。”

    宜昌公主也火大得很,冷声说:“那个败家子,混小子,孽障,一下子就花了二十万两,我这个当娘的,一年胭脂水粉,一应用度,也用不了一万两。”

    不行,不能想,心口疼,宜昌公主揉着胸口嘱咐靖安侯:“等他好了,再揍他两顿,一想就窝火。”

    靖安侯沉重的点了点头,心下诽谤:蛮不讲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许你骂,我骂就是不知好歹,你骂就是天经地义了?行叭,谁让你嗓门高呢,你横你有理。

    *

    小石衍一瞬间成了学堂里的香饽饽,李福亲自跑了一趟学子监不说,就连威烈将军府上也跟着沾了光,清宁宫赏了些书本笔墨纸砚等物,物件寻常,因是楚元昭赏的,顿时成了焦点。

    毕竟连林府并林大姑娘都没得过清宁宫的赏呢,反而寿安宫太后娘娘命嬷嬷送了两回东西,只说赏给林大姑娘的。

    四人都去了清宁宫,听说还呆了两三个时辰,怎么唯独石家的孩子得了殿下青眼呢?这殿下是卖什么关子呢?

    倘或是拉拢勋贵,四王八公巴不得呢,再者,若为军威,谁家有韩家煊赫,二来,拉拢靖安侯府不比威烈将军府好得多,靖安侯之名,震摄八方,天下谁人不知南靖安?

    若为着韩氏女,那更说不通了,韩家嫡系血脉屈指可数,且都不在京城,避世的一支,早不出世了,嫁给威烈侯府的韩氏女,说起来与孝宣皇后,还隔着一房呢,况孝宣皇后早年在北关,回到京城后与韩家族人并不亲密。

    韩氏女亦有数位在京的,却不见殿下有何赏赐,怎么石家,竟有此殊荣?

    这是京城众人百思不得解之惑,知晓内因者,不过寥寥,宁首辅本是琢磨不透的,到阮府上走了一遭,才知晓了其中缘由。

    饶是以宁首辅这等历经朝堂变幻之老臣,忍不住长叹:“殿下真是一位至情至性的人。”

    京城众人最会看风向,消息灵通者,如应郡王嘱咐孙儿道:“你辈分高,年纪又长,平素约束着宗室子弟些。”

    应郡王的小孙儿楚渚是位端正少年,起身垂手应是,应郡王含笑摸了摸孙儿的头。

    现威烈将军石刚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面色白净,体型富态,与祖上不同,自幼不喜武,亦不喜读书,成日家养花弄草,听曲喝茶,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后院养了一班小戏子,时不时弄些新曲目着他们排演,府外一应事务皆由其父留下的心腹幕僚照管,内务则由女妻韩氏管着。

    威烈将军需要做什么呢?需要他出面的时候,露个面,例如幕僚认为小石衍的夫子不妥,石刚便出面,对小石衍转达下幕僚的话,再有便是朝会,宗祭,推不过的宴请什么的,石刚方出门走动。

    有这样一个爹,实在是靠不住,这也是小石衍受欺负到今日的地步,一是不敢说,二是说了也没用,前两年,仇都督任五城兵马司之时,飞扬跋扈,他家的公子当街纵马,撞了威烈将军府的马车,幕僚白先生说要到仇府去问罪,石刚却打了个哈哈,说不过马车相碰,小事尔,何足挂齿。

    眼下,小石衍再无此烦恼,即便他在朝堂横着走,也没人敢拦他,不止先生态度周到了许多,便是同窗也变得极为热忱,有消息不灵便的学子,如往日那样欺负他时,他还未得及说话,便有多位同窗相助,慷慨激昂斥得那人哑口无言。

    小石衍年龄虽小,却也有两分心计,他想,这就是权势的威力吗?哪怕这权势不是他本身的,而是他人赠予的,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呀,小石衍感慨的想。

    *

    小石衍的事,不过是一滴小水花,百官们更关心的京郊西山的行凶之事,御史台又开始上折子,骂五城兵马司无能,骂贼人狂凶极恶,不除不足以安民心,这话说得,好像老百姓真知道有这回事是的。

    楚元昭不太关心这件事,他更关心的是兵部饷银亏空之事,因为,冬季各地受灾,户部需下拨赈灾银两,江尚书辛苦攒了一年的几百万两,眼看着保不住了,急得江尚书火急火燎,嘴上起了一圈燎泡。

    就连工部来支银子,江尚书都三推四阻的,就两字,没钱。

    林如海并工部众人...............深恨自个手欠,竟把钱交给了一毛不拔的户部。

    江尚书捋着小胡子,认真琢磨能从哪里弄来银子,想了想,还是兵部亏空最靠谱,一旦查明了案情,肯定要抄家,抄家就有白花花的银子。

    江尚书跑到大理寺,沈明义冷着脸,八个字:“案件未明,无可奉告!”

    江尚书碰了一鼻子灰,大理寺不行,那就刑部吧,刑部郑尚书是个笑面虎,专会打太极,两个时辰,茶都换了几轮,就是说不到主题上。

    江尚书擦了擦额头的汗,撸起袖子,骂了声老狐狸,雄纠纠气昂昂的来到都察院,都察院左都御史,倒是个好说话的,但是扛不住他无能呀,御史台被分出去后,都察院被大大削弱,三司里头,都察院不是摆设,也和摆设差不多了,他既无审讯之责,亦无查案之力,顶多是案子查明后,请他这个左督御史坐得比刑部、大理寺高半头,听案,再补充点参考性的意见。

    本来是江尚书是来打探案情的,案情没探听到,反被迫听了一堆的苦水。

    江尚书..........心很累。

    江尚书是一个顽强的人,作为多年的户部尚书,秉持着为国尽忠,为朝尽职,(对银子的热爱)以及不墮祖上清名的忠臣。

    江尚书决定剑走偏峰,此路不通,我改走其他路,路都不通,我找个开路的来。

    于是乎,楚元昭被迫(不得已)十分关心兵部的案子,因为柿子捡软的捏,江尚书认准了太子殿下是个好说话的软柿子,一天跑到楚元昭面前,至少问十几回:“殿下,兵部亏空查清了吗?有眉目了吗?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防止贪官污吏携款外逃,就是跑了也没关系,银子拿回来就行。”

    楚元昭活活能被他烦死,冷脸?没用,江尚书完全不受影响,冷嘲热讽?江尚书的涵养无敌,拔腿就走?用轻功?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一国储君见了户部尚书落荒而逃,还一天逃十几回,传出去能把人大牙笑掉了。

    日后的史书要怎么写呢?朝堂的司录官员小吏,皆属太史司。

    跟着楚元昭的太史司小吏,近来一见到江尚书便两眼放光,提笔以待,有次,楚元昭无意中扫了眼,只见上面记载曰:

    七日辰时早朝毕:时江尚书来,太子昭步履如飞,拒不相见。

    七日巳时二刻初:时江尚书来,太子昭避而不见,江尚书擅入,太子昭不悦,怒斥。

    七日午时一记:膳后,江尚书来,太子昭急入内室而避。

    七日申时过半:时江尚书来,太子昭疾走如风。

    楚元昭.........................这日子没法过了。

    被江尚书缠上,楚元昭是彻底没辙了,而且,暗地里有不少朝臣架桥拨火,尽管他们不敢挑衅楚元昭的锋芒,但自家不敢,有人敢就行呐,幸灾乐祸这种事,人之通病,更何况,还是当朝太子的笑话呢。

    楚元昭不堪其扰,杜澜消息机敏,派人递了个话来,解了楚元昭的难。

    荣国府被江尚书拿来做筏子,登门追债,打的名头还是太子殿下忧心国事,不忍百姓受饥贫之苦,近日来不思饮食,夜不能寐。

    吃得饱,睡得好楚元昭..........不想说话。

    荣国府的门槛被江尚书磨了两遭后,变卖了些物件,还了早年举债的十五万银子,还了一半,还有一半没还,能收到银子就行,江尚书也不挑理,出了门,左拐进了宁国府,抚安郡主早备好了银子,同样,还是一半。

    京中四王八公咬牙切齿,就知道姓杜的那妇人不是省油的灯,好都让她得了,还让这些人出银两。

    故四王八公的欠银,一一还了,只有北静王府因人丁单薄,府中宽裕,欠银全数归还,江尚书小眼眯成一条缝,手握二百万两巨款,十分之兴高采烈。

    帝王听闻此事,额重赏了北静王,余者各府皆有赏赐,犹以荣宁得礼最重。

    八公的内库实则差不多,外头看着煊赫,实则内里早就精穷了,荣府也只杜澜嫁进来后,擅经营方好了些。

    如史家,现还完了银子,又来荣府走了一趟,委实艰难的不成样子,史湘云私下对三春道:“如今家里不比先时,我和婶娘都要自个做针线活计。”

    探春叹口气道:“我们家的月银上月就是一两了,为这,还闹了一场,又能如何呢?眼下,着实不比往日,便是各色用度也都改蠲的蠲了,依我说,蠲了倒好,许多不必要的花费,白白填在里头。”

    这是探春说的王夫人处的情况,旁的她倒不牵挂,若真穷了,姨娘必受些委屈,她又不是能忍住的,定要大闹一场,只是话都传出来了,想必那边日子也不好过,成日太太吃斋念佛的,也不知银子都花哪里去了。

    探春几句话,说的众人脸色都有些沉重,她们尚是未出阁的闺秀,先时一直是无忧无虑的,便是能想到,也只觉得事情离她们远,如今事情都摆在眼前了,也忍不住伤感起来。

    迎春道:“我们的园子里头,种了些药材,只供给我们的药房,听看管园子的嬷嬷们,一年少说能有个两三千两,我记得你们外头也有个庄子的,府上又有个小花园,何不也试试。”

    史湘云眼前一亮,跃跃欲试,不知想到什么,又垂头丧气起来,闷闷的说:“回去我和婶娘说,就怕婶娘嫌我是小孩子,不肯听我的。”

    惜春笑道:“这怕什么,我们府上也种着呢,郡主嫂子说种什么不是种,我们也种了好多,下人又裁了些,一年他们的用度尽够了。”

    贾母上房,史鼎夫人红着脸,满面羞愧道:“论理,不该对您张口的,只是府上如今委实艰难了些,大哥儿要外放,我变卖了些不大得用的器物,内里再俭省些,本也够了,谁想到,如今三司又在彻查兵部之事,本想着,不过降等官职,却不想,大理寺不依不饶。”

    贾母冷眼看她,鸳鸯递上一个捧盒,贾母道:“大太太孝顺,这两年来,多亏着她,我花不着,又常得她孝敬,银子是小事,只要人保住了,什么事都好说,但我话说在前头,念在姑表情分,老二又没多大干碍,敏儿才肯周旋,若日后再来一回,怕也不能够了,她是林家的媳妇,林亲家母又是个谨慎人,日后,我舍了老脸去求她,她也必不会应。”

    史鼎媳妇落下泪来,泣道:“这等厉害关系,夫君也是明白的,只他先时糊涂,那时又身不由己,日后再不敢了。”

    贾母挥了挥手,叹道:“公门侯府历来如此,哪有亘古不变的富贵呢?咱们这样的人家,皆仗祖上的余荫,待余荫尽了,这富贵也就到头了,你不用哭了,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没见过,告诉老二,他祖父生前常说的两句话,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史鼎媳妇忙匆匆拭了泪,见贾母神色倦了,命人唤来湘去,匆匆回史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设定中江尚书就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可能是我写的不准确,让大家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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