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二人走远了之后,顾瑛才徐徐吐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可恶心死我了,这两人说起来真是般配,一对臭不要脸的害人精。又想着这个的财又想嫁给那个的人,老天爷怎么不降下一道闪电劈死他俩?”
顾衡很少看见顾瑛这般气愤填膺的样子,心头气反倒烟消云散,笑道:“完全就是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值得咱们生气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天听太太给我订了这门亲事,你好像还躲着我来着。”
他哼了两声,接着质问道:“若不是今天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亲眼看到这对狗男女的行事手段,你是不是又预备悄无声息地躲开?”
顾瑛扭着两个手指头,低头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我毕竟只是老太太收养的孤女,而且还姓顾。先前我听说那位叶家姑娘如何如何的能干,就想也许只有那样的姑娘才能跟哥哥相匹配……”
顾衡似笑非笑地掀起眉毛,“现在就你亲眼所见,觉得这位能干的叶姑娘和我还相匹配否?”
顾瑛听出他语气里的一丝不悦和切齿,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哥哥从前说过,只能信你说的话,旁人说的一概不用理会。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哥哥你怎么知道这两个人会在这里幽会?”
顾衡顿了一顿,怎么敢跟她说那场大梦历历在目,这些龌龊之事其实自己早已心知肚明,只要稍加打听就一清二楚。
这时候只好托辞道:“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能用钱来解决,如果不能就说明钱给的还不够。哥哥也不是神仙,自然是想了无数的法子才知道其中究竟。”
他徐徐倒了一杯茶水,“童士贲已经在顾家住了一段时日,每日从县学里下课后,最喜欢花几个小钱到这家僻静的小茶馆雅间里逗留一个时辰。那位叶姑娘为着家里的小杂货铺子,每个月的十五都会到莱州县城里采买一二。我托付的那位行商早就打听清楚这二人的踪迹,今日可巧就遇着了。”
这番话可圈可点毫无破绽,顾瑛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她素来相信顾衡,想了一番后自然没有再往下追究的意思,就嘱咐道:“哥哥,我觉得那个童士贲不是个安分的,你以后对着他千万要小心。”
顾衡微微一笑,“不须你再重复一遍,我已经吃过他太多次亏了。可恨从前毫无察觉,还一直觉得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老实人。老话说的好,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若是以后再上他的当,我这几十年也白活了。”
顾瑛有些疑虑,“其实这些事情仔细一打听,未尝没有风声传出来,但是太太还是抢先做下这门亲事。除了想拿这人恶心你之外,实想不出她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顾衡苦笑,“摊上这样的亲娘,说不定是我前辈子真做了恶。有时候我想还不如当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省得一天到晚地被人这样算计……”
顾瑛看他神色凄苦,就大着胆子捉住他的袖子,“哥哥,你还有我。”
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又后知后觉地描补道:“还有祖母,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不管太太那边出什么幺蛾子,祖母说都会想办法给她搅黄了。”
顾衡趁机捉住她的手开始卖可怜,“现下你知道我的惨状了吧,这世上除了你是我的良配,其余的女人都包藏祸心。象刚才那个什么叶瑶仙可谓是寡廉鲜耻,却自以为坚贞不渝。你且看吧,我自会让他们俩吃不了羊肉反倒惹一身骚……”
顾瑛细细看了他半晌,小心劝道:“祖母曾跟我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被别人欺上门来,断没有不还手的道理。那边太太一出一出的唱戏,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这回还弄出一个跟别人有私情的叶瑶仙,可说是把哥哥已经厌弃到底了。”
顾衡低头沉吟不语。
顾瑛怕他心头难过,忙斟酌言语细细开解,“人跟人的缘分就是这般奇怪,有些陌生人一见如故立马就可以结成异姓兄弟,有些血缘至亲反倒会因为些许小事成为仇眦。祖母说,兴许你和太太前世里本来是仇人,这一世偏偏生成了母子,不把这些债还完是不会作数的。”
顾衡听得这番劝解,终于摇头苦笑道:“我还不如你和祖母看得明白,嘴里虽是百般厌弃,心里却还存有些不着调的念想,总想做些什么事让她对我另眼相看,从此母慈子孝一派和乐。却不知道我做的越是出色,只怕她越是恼恨于我。”
顾衡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那年我县试得了头名,多少亲友前去顾家祝贺,只有她可说是强颜欢笑。其实那时我就应该明白过来,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前些年二哥县试时不过得个末名,太太宁愿这份光彩落在别家。”
他垂下眼眸,掩饰住狠绝,“既然这样又何必牵强,两下里各自安好便是。她若是还不罢休逞强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我必定会让她狠狠吃回教训。”
顾瑛听得他这般说话,又是难过又是欣慰,干脆另外提起话头,“从前我劝你不要乱花费银子,你偏不听。那边送来的银子毕竟有数,更何况日后你若是和太太闹翻,那边使些什么手段断了这边的供奉,日常用度便会成愁。还有你中举之后进京赴考还不知要多少花费,我们总要另外想些法子才是!”
顾衡一愣后哈哈大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是个有成算的,居然知道居安思危。对这个事我们两个倒是想到一处去了,不过那边一年到头算下来不过一二百两银子,指靠这点银子谋事无异水中捞月。放心吧,哥哥自然会想法子去挣钱,总不会让你去街上卖绣品给我挣赶考的银子就是。”
顾瑛闻言一呆,面上就现出几分扭捏。
顾衡心头忽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正想开口问就见顾瑛颇不好意思地扭头,从背后取出一个碎花小包裏,打开后里面是厚厚一层已经绣好花样的白棉手帕。想来是准备拿到绣铺里变卖的,但两人今日一直守在一处,这丫头自然就没有机会出手了。
顾衡又惊又愕,半响不能做声。先前他还在开玩笑,说不需要做妹子的去当街卖绣品给他筹备进京赶考的路费,转头就被噼啪打脸。
他狠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好妹子,今天是四月十五,最多年底的时候我就给你挣五百两银子回来。这么厚一叠手绢儿不知你绣了多久?又费神又费眼,莫要拿出去变卖了,放在身边自己用吧。”
顾瑛自然信服他的手段,对他的话无有不应,笑眯眯地把手帕叠好,“哥哥说能挣大钱,自然就是真的。本来我想托村里的人带到县城里来变卖,但想到这回反正自己要过来就顺便带在身边。要是顺利变卖就用不着给别人佣金了,我这里有一百张手帕,可以节约一百个大钱呢!”
顾衡见她为了省一百个大钱就如此高兴,更恨自己往日过得懵懂。
这世上哪有人过得容易,自觉过得舒坦不过是因为有人在暗处背负重担。他那日从烂醉中清醒过来后,恨不能立时找那些害了自己的人算帐。时日久了,却觉得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扎实才是最紧要的。
顾衡一遍一遍地推敲着自己的计划,觉得无甚错漏了才轻松一口气。抬头就见顾瑛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一边剥着瓜子一边笑盈盈地喝茶。看见他望过来,就把手边已经剥好的一碟瓜子仁推过来。
顾衡爱吃瓜子却不爱剥瓜子皮,见状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一气吃干净了,一边大嚼一边嘟囔道:“你就这般惯着我吧,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回个不字。这样也好,我不放心你,你也不放心我。以后我们两个踏踏实实地搭伙过日子,省得两下里见不着瞎担心。”
对于这般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顾瑛已经渐渐习以为常。
她一双眼睛眯成细月芽,左脸颊处也显现一个小小的酒窝,笑道:“我想好了,若这世上论谁对哥哥最好,除了祖母之外我应该算头一个。那个叶瑶仙长得好名声也好,可是实在不能匹配哥哥。我以后一定努力地学为人处事,以后……一定不给哥哥丢脸。”
顾衡心下感动,细细思量后保证道:“也无需太过,你要学的东西多,我要学的东西更多。日后我在外面打拼,你就好好地的给我镇守后宅。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绝不会弄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进来打你的脸……”
顾瑛浅笑,对于这档子事却没有信顾衡的一个字。
时人纳婢宠妾成风,家中稍稍富裕一点就要想办法纳一个二房。有些权贵人家的主母出门时,还会炫耀丈夫的妾室多来彰显自己的大度。朝堂名文规定不许官吏狎妓,却不过是一纸空文。
多少沦落青楼的诗华满腹的美貌女子一召得幸,就一顶青布小轿抬进宅院,深藏富贵门户再不抛头露面。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眼下哥哥这般信誓旦旦,这辈子便也知足了。
若真的有一天,真有那么一个有才德有品貌的女子与哥哥两情相悦,自己这个乡下来的粗糙女子绝不会成为拖累,自会下堂求去,自个给自个留副颜面。两个人各自琢磨着心思,却不想在这里出现了细微偏差。
两人收拾妥当正要回家时,忽听街面上忽拉拉跑过一群人,看那阵势好似出了大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