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陆两家是通家之好, 陆大学士和秦尚书都是陪着先帝打天下的功臣。新朝建立后, 两人同朝为官, 因执政理念相和, 支持圣上重开科举,抑制世家, 关系自然越来越好。
陆瑾垣与秦氏幼时便见过面,定亲之事也是两人点头首肯的,如今新婚燕尔, 正是如胶似漆,你侬我侬之时。
李清源转头, 只见陆瑾垣下首坐着一位柔美温婉的夫人, 尚未看清面目, 李清源便忙低下头,非礼勿视, 再次行礼道:“清源见过表嫂。”
秦氏侧过身子, 回了半礼:“表弟安好。”
“这才对嘛, 除了亲兄弟,就数你们最亲近了,清源以后也要常来,把陆家当成你自己的家。”陆老夫人满心安慰的看着这些孩子们。
这话李清源听着很是亲切,母亲膝下虽有四个孩子,但只有自己是母亲所出。他也曾羡慕过陆家兄弟姐妹的亲密无间,想要与弟弟妹妹们亲近一些,却被几位姨娘当成了不怀好意。久而久之, 他便不再奢望能拥有手足之情。
李清源不由得想起当年在陆家客居时,与表兄表妹嬉闹玩耍的时光,那样的快活在青州李家是看不到的……
见众人都见过了,陆老夫人拉着李清源的手,满脸关切地问道:“清源啊,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吧,家里可有给你说亲?瑾垣便是十五岁定的亲事,咱们这样的人家三书六礼都要齐备,等过完六礼少不得要两三年时间呢。”
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是长辈们最关心的话题。
李清源却有些不好意思,多年的养气功夫让他面色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无人知道他的耳尖和脖颈都在发烫。
“回姑祖母,我尚未定亲,祖母说我年纪尚小,科举才是主业,让我把心思都放到学业上。”
陆老夫人赞道:“你祖母说的对,只要你学业有成,还怕没有好姑娘等着吗。”
陆瑾垣也附和道:“我听闻这次院试,表弟考得不错,可见平日里很是用功。”
李清源忙谦逊道:“表兄谬赞了,清源只是运气好,这次的题目也比较简单,表兄当年可是案首呢,清源要向表兄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你们兄弟之间就要互帮互助,不能忘了幼时的情分。”陆老夫人笑道:“清源啊,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可有想过到国子监读书?”
此时的国子监远不像后世那般成为官宦子弟晋身之阶,藏污纳垢,良莠不齐。而是要通过考试才能进学,是学子心目中的圣地。
国子监分上下院,国朝各地优秀的秀才举人都可以入学,当年陆瑾垣考中案首,便进入国子监下院就读。在国子监就读的学子,可以在京城顺天府参加考试,不必回原籍,算是给在京为官之人的一点便利。
李清源回道:“姑祖母,清源学识浅薄,怕是过不了国子监的入学考试,父亲已让我到青州府学报道。”
陆老夫人嗔怪道:“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过不去呢!不过,你父亲定是舍不得你,想让你离家近些,青州府学的夫子也很有学识,你可要用功学习,不能辜负你父亲的一番苦心啊。”
李清源忙行礼道:“是,姑祖母的教导,清源记住了,定然用心学业,不敢辜负。”
闲话许久,久别重逢的激动之情渐渐消散,陆老夫人对李清源道:“你远道而来,定然辛苦了,我还拉着你说了这么久。快去休息一会吧,晚间你姑祖父回来再来说话。至于你们兄妹,以后有的是时间一起玩耍。”
李清源再次行礼告辞道:“姑祖母,清源先行告退。”
“祖母,孙儿(女)告退。”陆瑾垣等人也相继告退。
表兄妹几个相携离开,陆大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的感叹道:“真是个好孩子,学识人品样样出挑。若是早些年给他们定下亲事,就没有后面这些麻烦了。”
早些年,李清源跟着父母到京拜访,曾在陆府住过一段时间,和陆蔓也算青梅竹马,两家大人都很看好他们,也想过亲上加亲。只是后来李家人因故回到青州,多年未见,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陆老夫人也很是遗憾:“姻缘都是天注定的,是你的兜兜转转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抢不到。”
……
兄妹几人出来后,带着李清源走到青竹院,陆瑾垣道:“这便是青竹院了,表弟还记得吧。”
李清源笑道:“当然记得,我在这里住了半年多呢,早就想着这片竹林了。”
陆瑾垣道:“表弟先行安顿,晚间我们再好好说话。”
几人虽是嫡亲的表兄妹,但毕竟多年未见,仅能在书信上看到只言片语,有些陌生感也是难免的。
陆家人在等着上朝的三人回家,却不知今日早朝横生波折——
暗流已浮出水面,京城即将满城风雨!
这天早朝,日常奏议完毕,世家之人再次提起二皇子开府之事。
礼部尚书上奏道:“启禀圣上,二殿下已年满十六,当离宫开府,以和天理人伦,以定君臣之份,请陛下恩准。”说着便撩袍拂袖跪倒在大殿之上!
大周礼制,除祭祀大典,百官上朝不行跪礼,只需躬身作揖。
礼部尚书乃是二品大员,如今居然跪倒在大殿之上,眼明心亮之人已经意识到将有大事发生,不想被麻烦波及的都微微垂下头,不敢看圣上的脸色。
紧接着,司天监监正附和道:“微臣附议,二皇子已成年,留居宫中多有不便,按以往惯例应当开府,臣等已择取了几个吉日,请圣上裁决!”
司天监监正是正三品,掌天文历法,风云气象。虽参加每日常朝,却一向置身事外,从不曾开口奏事,今日居然是他最先附和!
群臣不免交头接耳,与同僚交换眼神,暗自打探消息,想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大太监将司天监监正的奏折接过,双手捧到御案上。
“臣附议!”
“臣等附议!”
有了带头之人,不一会便有半数官员跪倒在大殿之上,请圣上择选吉日。
永安帝高坐御案之上,看着殿前世家之人渐成逼宫之势,怒火中烧!
永安帝登基已有三年,这帝王之位的不得已之处已尽数尝遍。
先皇借着新朝初立,军权威望处于顶峰之际,重开科举,启用寒门,打压世家。只是,寒门学子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也没有世家的威望,地方之上世家豪强盘根错节,朝廷任命的官员根本无法掌控实权。
国朝之大,诸事繁杂,不得不靠着世家之力维持地方安定,便留下了这样的隐患,留待永安帝解决。
永安帝没有先皇战场打拼出的威望,也不能将朝中世家之人一刀切掉,毕竟世家彼此联姻,多年积累,实力雄厚,远不是建朝二十年的大周皇室所能抗衡的。
这不,朝堂之争,终究波及了后宫之人,世家想要利用皇子控制前朝。
永安帝有六子,皇长子是皇后所出,自幼聪明伶俐,文武双全,更有上位者的宽厚仁义,深得先帝和永安帝的喜爱,被寄予厚望。
只是这份厚爱却为他带来了杀身之祸,三年前,先帝身体每况愈下,天不假年。世家便趁机卷起大势,要抢占更多的朝廷资源,降低新帝的威望。永安帝是先帝唯一在世的儿子,若他有事,皇长孙年幼,朝政便又会回到世家手中。
扶持傀儡,独掌大权,这是世家在前朝做惯的事!
于是便有人给永安帝下毒……谁知,皇长孙误食毒药,一命呜呼!先帝身体本就千疮百孔,经此打击,没挺过来,也跟着去了……
永安帝连失父亲和爱子,恨不能将世家之人屠戮殆尽,怎奈力不从心——世家千百年来的经营,如同一张大网笼罩着大周,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能一击必杀,便只能按兵不动!
礼部尚书便是世家之人,他们所支持的二皇子乃淑妃所出,淑妃出身千年世家谢氏。大皇子夭折,二皇子为长,若下一代皇帝流着世家血脉,这便是世家翻盘的希望。只可惜,还有皇三子在前面挡着。
皇三子便是当今的太子,乃皇后嫡出。
永安帝登基之时册封自己的嫡妻为后,嫡子为嗣,便是吸取前朝教训,希望皇位传承有序,降低皇子夺嫡引起的混乱。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随着二皇子渐渐长成,世家之人的心思便活络了。
至于剩下的几位皇子,还不被他们看在眼里——四皇子早夭,五皇子生母出身寒门,备受鄙夷,六皇子年岁尚小,没有竞争力。
这般算下来,挡在二皇子之前的便只有嫡出的三皇子。
当年册封太子之时,便有反对的声音。
有的说大皇子夭折,二皇子为长,当立长。有的说三皇子年岁尚幼,心性不定,待三皇子成年再定储位。还有人赞二皇子文采斐然,学富五车,贤名远扬,在仕林之间名声很好。
只是当时永安帝接连丧亲,如一头受伤的孤狼,恨不得将挡路之人统统撕碎,册立东宫之事才终于定下。
如今他们居然又用二皇子的开府之事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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