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河决堤

    离开邹家后, 于老头叮嘱于连双, 让他暗地里打听一下邹家的为人。

    等这件事传到于舒文耳中, 已是半个月后了, 他相信爷爷的决定,历经世事磨练出的智慧, 他尚且不及。

    ……

    一眨眼,又是一年春来到,舒文已经十四岁了, 如今的他身体抽条,已经有一米七左右, 终于不是府学个子最矮的学子了。他穿着窄袖胡服, 骑在高头大马上, 很是威风。

    这一年是乡试年,三年两次的府试也在今年举行, 舒文准备下场。

    假期过后, 舒文便自制了一个倒计时日历, 挂在自己的寝室,督促自己抓紧时间。每日里更是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来读书。

    因乡试在八月举行,故而院试便定在七月。

    院试报名、廪保手续与府试相仿,如今更简单一些,只需报到府学,府学便会将所有学子的学贴资料上报,无需舒文费心。

    院试分正试、复试两场, 正试考经义,即四书五经的注释与理解,是童生试的升级版。复试考策论和杂学,策论较之乡试更简单一些,一般是择取四书五经的原文,由考生阐释自己的想法,言之有理即可。杂学包括律法、算数、杂文,至于各科偏重就要看学政的喜好了。因学政的偏好不同,有的年份还会考试帖诗。

    院试由学政主持,学政由朝廷派翰林充任,三年一任。如今青州这位学政任职已有两年,上次院试便是他主持的。故而,舒文特意寻到上届院试题目,作为考前模拟。

    于舒文备考之时,于家人正在发愁,不只他们一家,整个大河附近的农户都在发愁。

    今年从入春开始一直到七月雨水不断,倾盆大雨不要钱一样向着大地倾泄,所有人都在担心——没有阳光地里的庄稼无法抽穗;雨水引来山洪,官道多处被泥石流堵塞;外地物资无法进来,当地人无法出去;府城的粮价涨了一倍,雨水却看不到停止的迹象。

    听说朝廷已经派出官员带着钱粮赈灾,可是道路堵塞,车辆马匹无法通行。各地官府也在极力维持秩序,却无法安抚群众心中的恐慌。

    比大雨更可怕的是洪水,青州在大河边上,江南的粮食,布匹,全靠大河运输,青州受益良多。如今大河发怒,挟上游的雨水席卷而下,瞬间便漫过青州大地。

    潞安府距离大河较远,相比之下灾情还算轻缓,离大河更近的泰州府已经遭了灾,大河决堤,淹没了无数良田,房倒屋塌,流民四野……

    无数人被水直接冲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逃出来的十不存一,潞安府街道上已经有流民聚集,听说还有更多流民正在逃难的路上。只是,潞安府也在雨水的笼罩之下,今年注定粮食歉收,两个月后若没有朝廷的赈济,只怕这里的百姓也要开始逃难了。

    更可怕的是,雨水和高温还会滋生很多细菌,若有人畜尸体腐烂,很容易便会传染疾病,潞安府岌岌可危!

    官府及时设立了安置点,将流民统一安置,只是连续几个月的大雨,流民越来越多,官府粮食越来越少,已经快维持不下去了。

    不过,大雨并不会推迟考试,于舒文猜测今年的题目定会有关于洪涝、赈灾、治水之类的内容,便将这几个题目重点模拟,为此,舒文到藏书楼找了一些前人治水的经验,大多是堵和疏两类,根据河流的不同,地理位置的不同,前人在治水之法上也有偏差。

    古人与水的战斗贯穿了整个华夏文明史,远古时期有大禹治水,开山掘沟。先秦时有郑国渠、都江堰、灵渠,还有前朝的大运河,这都是人类战胜自然的成果。

    只是史书传记宣扬的是治水之人,而不是治水之法,很多水利工程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传到后世,于舒文能找到的多是偏传记类的,实用性不强。他只能结合前世了解的知识完善自己的文章。

    今年院试在七月九日开场,如今已是六月底,大雨依旧下个不停,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的气味。舒文担心院试时运气不好,分到一个漏雨的号房就完了,答卷但凡有褶皱、污点都会被直接黜落,答得再好都没有用。

    于舒文咨询了好友、夫子,决定准备得更齐全一些。

    他预先到药铺卖了治疗伤寒的沉香散——正气补元,还准备了姜、红糖、绿豆等常用的食材,不论下雨,还是天晴都有应对之法。

    初秋时节衣物好说,但舒文最担心的漏雨却比较麻烦,总不能撑着伞答题吧!

    不懂就问!于舒文立刻带着烦恼向夫子求教,夫子说可以带油布进入号房,用绳子拴到号房顶上。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油布是在棉布外面刷一层桐油,水一接触到桐油便会滑落,起到防水的作用。

    于舒文便将自己的需要写在信上寄回家中,等到家人来送考之时便会带过来。

    院试之时府学是不留考生的,毕竟考场上比较紧张,容易出事,还是家人照顾更为方便,于舒文提前在临近贡院的客栈定好了房间,只等着家人过来。

    距离考试还有十多天,当务之急便是将这封信送出去,于舒文到杨家杂货铺送信,路过一个小巷时看到一个孩子满脸通红晕倒在路边。

    街上那么多难民,舒文不可能见一个便施展一份善心,他没有条件做这样的善举。但人已经倒在自己的脚边,而且这孩子看着只有八九岁,身边又没有大人,前世的教育让舒文没有办法熟视无睹。

    他将这孩子送到最近的医馆,大夫把脉后确诊是风寒,因寒热交加,又多日未进食,才会晕倒。

    还好,于舒文松了一口气……风寒是常见病症,药方简单,他付得起。

    借用医馆的火炉,熬了一碗药,给那孩子喂下,这孩子身体底子不错,不一会便退了烧,待他清醒过来,舒文便自行离开了。

    他能把这孩子送到医馆,却没有办法一直带着他。以后如何,便看他的造化了……

    只希望官府尽快赈灾,疏通道路,平抑粮价,搭建粥棚,这孩子也能有条活路。

    于舒文走了几条街,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回头却又看不到人。

    “怎么回事……”

    于舒文将身一转,进入旁边的巷子,隐在暗处等着……

    果然,不出片刻,便有人来到这个巷子口东张西望,于舒文看到来人,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刚刚救回来的那个孩子。

    “你跟着我做什么?”于舒文问道。

    那小孩双手交叠,摸索着衣襟,悄悄抬眼看了舒文一眼,又连忙低下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我没地方去。公子,您就让我跟着您吧,我什么都能做,只要您给我一口饭吃。”

    “你家是哪里的?你的家人呢?”

    “我家是泰州府的,家人……都死了,大水冲过来,爹把我放到大树上,他却被水冲走了。”

    泰州府就在大河边,是最先遭灾的地方。

    那孩子努力回答着于舒文的问题,泪水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这样无声的抽泣让人看着真不是滋味!

    于舒文很是为难,这孩子这般小便经历苦难,背井离乡,孤身一人。上一世的经历,让他无法漠视,可是自己也只是府学的学子,住在学子宿舍,家境并不宽裕,又如何能安顿这个孩子呢。

    那孩子还在求:“公子,求你了,收下我吧,我可以跟您签卖身契。求求您了……我很听话的……”

    这孩子还知道卖身契!

    “你居然知道卖身契?既如此,你也该知道,签了卖身契便失去自由,我可以随意将你买卖,你不怕?”

    那孩子打了个颤,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却还是坚定道:“我不怕!公子是好人,我信公子。我爹说要知恩图报,公子救了我的性命,我这条命就是公子的。”

    这么小的孩子,说话就这般条理,还能将自己的事情安排清楚。

    于舒文不由得想,自己十岁的时候,似乎还在为常年见不到父母,跟爷爷奶奶怄气。因为几块钱的零食跟同伴打架……

    于舒文已经决定收下他,便要仔仔细细的问清楚:“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顿了一下,道:“忘了,还请公子赐名。”说着,又磕了个响头。

    怕是不想用本名吧,毕竟卖身为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孩子讲话有条有理,还知道卖身契,定然受过一些教育,“你读过书?”

    “是,我爹教我的,只读了《三字经》。”

    于舒文又问:“你爹是做什么的?”

    “我爹是泰州府一家酒楼的掌柜。”果然不简单,这个年代,能识字便是百里挑一了,酒楼掌柜算是普通人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见于舒文不说话,那孩子又哀求道:“公子求求你了,我什么都能干,您就收下我吧……”

    于舒文也不忍心将人留在这里,这个年纪的孩子,定会被人贩子拐跑,不知买到什么地方去。他不知道,这孩子已经被人抓住一次了,那个人贩子对这些孩子动辄打骂,还说要把他卖到清风馆,他听酒店的客人提起过,知道清风馆是什么地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这也是见于舒文肯为他治病,才认定他是好人,想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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