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那个丫头都让人家退过婚了, 还想嫁给我们清源, 把我李家当成什么了!更何况, 被郑家退亲, 必定是她自己不检点,有今日的后果便该自己担着。我们清源将来是要考状元的, 如何能有一个德行有亏的妻子。”
对着自己的儿子,李老太太将对陆家的不满明明白白表现出来。
李承祖很赞同母亲的意见,当年自家求到门上, 陆征却只安排他做一个小吏,他便嫉恨上了陆家——凭什么两个表兄弟在朝为官, 自己却只能任人驱使。
与陆家疏远后, 李家费尽人脉才攀上了郑家, 如今正与郑家有生意往来,无论如何也不能打郑家的脸……
只是, “母亲, 陆家并没有明着提这件事, 我们要如何回应啊。”
李老太太思量片刻,道:“什么都不要回应,就这么搁着,只当你们没有听懂。我们清源是男子,等几年也没什么,陆家丫头可等不了。及笄一过,必然会再找人家。”
李老太太自认为自己的主意是刀切豆腐——两面光,清源将来要进入朝堂, 陆家郑家都不能得罪。
李大夫人也道:“是啊,三年后清源必定能考中举人,到时候我们清源年少有为,还怕没有好姑娘嘛!”
“你这段时间就开始给清源寻摸合适的姑娘,世家底蕴深厚,教养出来的姑娘必定温婉贤淑,堪为清源的贤内助。”李老太太吩咐道。
……
陆瑾垣将祖父祖母和妹妹安顿好,便要赶回京城,他刚刚考中举人,升入国子监上院,课业不能耽搁。
如今已是十月底,若河水结冰,就要走陆路返回,平白耽搁时间还不安全。
至于留在潞安的三人,到祖坟上香祭奠后,便计划着探亲访友,游山玩水。
这天,陆征带着夫人和孙女到府学拜访好友,他只知道老友在潞安府学任职,却不知内情。一路打听之后才知,好友住在府学后山脚下。
陆征的好友便是潞安府学教谕史先生,此时,史教谕的书房,正有一位学子在请教。
忽闻久未谋面的好友前来,史教谕很是高兴,当即结束问答,出门迎接好友的到来。
那学子跟着教谕走到门口,见来者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带着夫人和孙女。
非礼勿视!
他低头向来人行了一礼,告辞离开,从始至终未曾抬头。
陆老夫人和陆蔓被史夫人迎到西厢,陆征与老友好一番打量,终于坐定。
随即,陆征开口道:“我们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吧,公明兄还是那么悠闲自在,躲在这府学后逍遥度日。”
陆征与史教谕是幼时一起长大,一起求学的好友,彼此之间非常熟悉。
史教谕也不客气,直言道:“陆大人在朝为官,高居一品,好不威风!我在这山野之地都能听到你的消息,怎么,舍得放弃高官厚禄,功名富贵了!”
陆征喟叹道:“说什么高官厚禄,功名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整日了忙个不停,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倒不如像公明兄一样,求一个自在快活!”
这样的话可不像自己好友能说出来的,史教谕奇道:“发生了何事,让你这般消极。当年你可是一出师便离开潞安找寻明主,为着心中的理想不惜舍弃一切,把家眷都丢在了老家。如今天下太平,老弟你居功至伟,怎么反倒后悔了!”
陆征叹了一口气,感叹道:“唉,老了,忙忙碌碌一辈子,到头来才发现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陆征最近才体会到的茫然,“最近家中出了些事,我才发现,我常年忙于朝政,自以为是为国为民,却连自家家小都保护不了。”
这段时间,因流言之事,陆征体会到了无处下手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在自己成年后就从没有出现过。
他原本以为,男主外,女主内,自己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便没有人能欺辱陆家人。却没有想到,正是自己锋芒太过,给家人招来麻烦。
史教谕见不得自己意气风发的好友变得这般消极,“希仁,还记得我们当年的理想吗……”
那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陆征立志辅佐明主,一统天下,还盛世太平,河清海晏!
史教谕却因看不到战乱平息的希望,选择留在潞安,唯愿通过自己的努力,护一方太平。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都在用着自己的方式,实践着自己的理想。
“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这里有你的一份功劳啊!这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你能为着虚无缥缈的理想,下定决心躬身实践,带着满腔热血离开家乡。我却囿于现状,将自己困在一隅之地。”
……
一墙之隔的西厢,史夫人正在招呼陆老夫人。
史夫人道:“我们姐妹也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吧,如今你们回来,可得多住段时间,也有人能陪我说说话。”
陆老夫人道:“自从老爷接我们进京,就再未回来过,这些年潞安变化真大,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这个简单,我整日里闲着,正好陪你到处逛逛。”
接着,史夫人招陆蔓上前,拉着陆蔓的手道:“这是文博家的阿蔓吧,都这么大了。当年你们走的时候,文博还是个孩子呢!”
“可不是嘛,二十多年了……”陆老夫人感叹道。
陆蔓再次俯身行礼,“陆蔓见过史奶奶。”
史夫人就喜欢孩子们围在身边说话,“好孩子,以后常来这里,史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史夫人从手上褪下一个白玉手镯,给陆蔓戴到手腕上,“这是奶奶给你的见面礼,拿着。”
这手镯通体洁白,一看就是水头很足的好玉,陆蔓忙推辞道:“史奶奶,这太贵重了。”
“长者赐,不可辞,给你你就收着,多来看看奶奶就好。”
陆蔓看向祖母,陆老夫人点头,陆蔓这才收下,并道谢。
“夫人可知我儿近况?”史夫人问道。
她的儿子在京为官,多年未见,很是想念,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从京城来的熟人,自然要打听打听儿子的近况。
陆老夫人道:“夫人放心,史大人与我家文远同在翰林院,品级比文远还高一级呢。家里子女双全,一片和乐,夫人不必担心。”
史夫人仔细听着陆老夫人的话,心理一时乐,一时忧。
乐的是儿子过得不错,忧的是自己无法亲眼看到。
“他们过得好就行,我也不求其他。”
陆老夫人问道:“夫人和史先生为何不去京城呢,您两人在此独居,多孤单啊。”
“还不是我家老头子,当年拒绝了先帝的征辟,也不喜欢官场的氛围,就习惯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史夫人话中虽有责怪却并无埋怨。
闲话片刻,仆人来报,午饭准备妥当,请主人用饭。
史教谕将老友引到餐桌前,举杯邀请道:“老夫清茶淡饭习惯了,也不知希仁能不能吃得惯这些。”
陆征也举杯回应:“这些就很不错了,青州灾情刚刚平复,无家可归之人还在路边乞讨,公明兄就是端上山珍野味,我也吃不下!”
“请——”史教谕先干为敬。
陆征也一饮而尽:“好酒!这是公明兄自己酿的吧,好多年没有尝过这个味道了,就像是回到了年少的时光……多谢兄嫂款待。”
史教谕揶揄道:“你还跟年轻时候一样,有好酒就什么都不在乎。”
转而对着自己夫人道:“我就说嘛,哪里需要准备这么多饭菜,有壶酒就行了。”
史夫人坐在下首,招呼陆老夫人和陆蔓用饭,闻言,瞪了史教谕一眼。
“我这饭菜是给陆夫人和阿蔓准备的,你就喝你的酒吧。”
几人举著用饭,史夫人又问道:“舒文呢,不是说好留他在这用饭吗,怎么让人先走了。”
史教谕道:“他的问题解决了,便急着去预习后文,他从我这里借了那么多书,哪有时间留下用餐。你还不知道他,读起书来废寝忘食的。”
史夫人赞道:“也是,那孩子自律极强,从不会因其他事分心。”
陆征好奇道:“舒文是谁,可是刚刚我们来时见到的那个学子?”
史教谕答道:“就是他,姓于,名舒文。”
“那孩子看着年岁不大,可进学了?有什么问题需要你来解决。”
陆征了解自己的好友,他虽热衷于教书育人,却又不喜欢麻烦,若是简单的问题,定然会推给其他先生。莫不是那孩子资质极好,才能让好友这般上心!
史教谕答得太过简洁,史夫人便解释道:“陆先生有所不知,那孩子出身农家,家境贫寒,无人教导,却有着极高的自律——十二岁便考中童生,十四岁考中秀才,如今已是潞安府最年轻的小三元。我家老头子是惜才,不想让这么好的苗子耽搁了,这才时常提点。那孩子也争气,学业上十分用心,一旦遇到问题便来问老头子。”
出身农家,却能这般早慧,堪称神童了!
陆征在心中暗暗比较。
陆瑾垣出身书香门第,祖、父两辈都是科举出身,他可以说是在娘胎里便受到熏陶。
三岁启蒙,五岁便能写斗大的大字,开蒙后更是受到最好的教育。十六岁下场考中秀才,十九岁考中举人,这般成绩在京城被人人夸赞。
真该让他来看看,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于舒文十四岁考中秀才,便是蹉跎一届,二十岁也能考中举人。身为一个农家子,这般年少有为已算是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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