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 陆瑾昱提着晚饭来到书房, 书房里一片漆黑, 陆瑾昱摸索着进门点灯, 刚进门便不小心绊了一跤,“啊!”
“于大哥, 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于舒文就跪在门口,陆瑾昱一时不查, 便摔倒了。
“阿昱,你怎么来了?”于舒文将陆瑾昱扶了起来。
陆瑾昱抹黑走了几步, 终于找到了烛火, 书房才有了光亮。
“于大哥, 你快起来吧,祖父让你回去休息。”
说着陆瑾昱上前扶于舒文起来……
于舒文跪的时间太长, 刚站起来便感觉双腿一软, 猛然摔倒在地, 双腿麻木失去了知觉……
“于大哥!”陆瑾昱使出吃奶的力气,扶着于舒文坐到椅子上,帮他按揉膝盖。
“谢谢阿昱,不用忙了,我缓一会就好。”
陆瑾昱将饭菜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案上,“于大哥,这可是姐姐特意给你留的,还有一碗姜茶, 先喝了暖暖身子。”
于舒文端起姜茶一饮而尽,生姜的辣味瞬间蔓延全身,他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帮我谢谢你姐姐。”除了祖母和母亲,第一次有人这般关心自己,于舒文很是窝心。
陆瑾昱道:“我想,姐姐更想看到大哥好好的。”
于舒文缓过神来,试探地问道:“老师还在生气吗?”
陆瑾昱道:“没事了,祖父已经消气了,让你安心休息,大哥不用担心。我和哥哥小时候也常被祖父罚跪,祖父只是让我们反思错误,接受教训,并不是真的生气。”
第二日,于舒文早早来到书房等着老师,向老师道歉认错。
“老师,都是学生的错,您还生气吗?”
陆征冷着脸道:“知道错了!你错在哪?”
于舒文道:“学会不该不经思考,随意开口,还说了污蔑老师的话……”于舒文低下了头。
陆征语重心长道:“舒文,你一贯很成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有很强的自控力,但偶尔也天真幼稚的让人发笑。如今的《大周律》是在前朝的基础上重新修订的,修订之人是大周最有才学的博士翰林,你觉得你能想到的问题,他们便没有意识到吗?”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律法不甚明晰,但这已经足够了。虽说刑法的轻重决于主官一人之手,但凡是涉及死刑的案子都要拿到刑部大理寺复审,这已经限制了地方官的权利。至于其他的罪行,流放一千里或是流放三千里有很大的区别吗?都是一辈子背井离乡,罚作苦役。”
这才是修订《大周律》之时,翰林们的考虑。
太过清晰明白的律法只会加重朝廷的运行成本,增加普通百姓的负担,最终演变为苛政!
并不是一心为民就能办好事,其中的平衡尤为重要。
陆征接着道:“你有为国为民之心这很好,但却不能口无遮拦,如今是对着为师,若将来在朝堂之上也这般无所畏惧,一句话就能葬送了你的身家性命。律法之事涉及颇广,这是朝廷的根本政策,不是你一个秀才该管的。你此时要做的是读圣贤书,将来金榜题名,才能一展抱负!”
于舒文明白了老师的意思,老师并没有否定自己的观点,只是将现实的局限性讲了出来。这正是于舒文对老师最为钦佩的地方——老师从不用自己的经验权威压人,而是仔细讲明白每件事的利弊,让自己自行判断。
“是,老师,学生受教了。”
于舒文知错能改,陆征还是很满意的,至于他近乎天真的为普通百姓打抱不平,陆征也并不反对。
他正是在院试策论中看到了于舒文这份正气,才会收他为徒。
读书人便该有这样的赤子之心,至于日后经历生活的磨练,还能不能记住这份初心,那是后话了。
自己作为老师,便要引导他走上正确的道路。
昨日的话题并没有谈完,陆征还有疑问:“舒文,你为何会突然考虑律法之事。”
于舒文解释道:“一来,乡试也有律法题目,学生背下了整本《大周律》,却觉得有所不够,学生能想到的很多犯罪行为并没有找到明确的惩罚。二来,学生的同窗近日发生了一件事,学生想为他打抱不平,却无计可施……”
于舒文便将清源书肆找人假冒话本作者,坑骗读者的事细细说了一番,只说那个作者是自己的同窗好友。
“老师,如今的律法当真没有规定著作权方面的权责吗?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有什么办法解决?”
陆征到没有怀疑于舒文与晓梦生的关系,毕竟在他看来,于舒文每日里忙于学业,才能有这样的成绩,根本没有时间做这些杂事。
他吃惊的是,“这是清源书肆做的!青州李家的产业?”
于舒文点点头,“老师也知道清源书肆?”
陆征当然知道!
陆家已经离开二十多年,如今终于回到潞安,自然要查清楚青州目前的势力分布。
刚刚从京城的泥潭中脱身,陆征对谢家很是提防,其他人家的立场也要搞清楚,才能更好地来往交际。
李家作为陆家的亲家,又曾有龌龊,陆征对李家的也时刻关注着。
李家的清源书肆在潞安知名度很高,陆征自然知道。
却不知此事是那掌柜自作主张,还是李家授意的……
“舒文,这件事你有证据吗?”
于舒文道:“老师,这是目前最麻烦的事,府学不允许学子看话本,更不能写话本,若他的身份被爆出来必然会被府学开除。所以,便是有证据也不能拿出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于舒文拜了老师,并不需要在府学就读,但他不能让老师知道自己居然写话本。
老师是最典型的古代文人,只怕也看不起话本作者吧。
果然,陆征问道:“既是府学学子为何要写话本,苦读圣贤书尚且时间不够,居然分心杂事。如此一心二用,如何能取得功名,岂不是本末倒置!”
于舒文解释道:“老师,他虽在府学就读,却只是普通的农家子,家中境况艰难,他是为了积攒考试费用才想到自己写话本的。而且,他并没有占用上课时间,只有闲暇之时才会动笔。”
陆征想着这若是自己的学生,必定劈头盖脸骂他一顿!
“作为学子,主业便是学习,怎能三心二意……你可不能学他,若有什么困难只管跟为师说。”
于舒文只得应道:“是,老师,学生知道如今第一要务是什么,定然不会本末倒置。”
于舒文耍了个小聪明,只说自己不会本末倒置,却没有说自己不写话本。
但陆征并没有注意到这点,毕竟于舒文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一个满脑子只知道读书,一心想着为民请命的好孩子。
于舒文接着道:“我们查了《大周律》,可是没有任何律法能作为依据,所以并不能用法律的手段堂堂正正的惩治清源书肆。”
其实,即便真有律法规定,一个府学学子也不可能与青州李家较量。
陆征道:“那你想怎么做,可需要为师帮忙?”
于舒文道:“不必麻烦老师,学生们想求得是公道,怎能借老师的势压人呢。学生已经想到了办法,只是有一件事,想找老师讨个主意。”
陆征很好奇于舒文的办法,便道:“你说。”
于舒文道:“清源书肆的韦掌柜是近些年新来到潞安的,他弄虚作假,以次充好,坑了很多顾客,大家对他的风评都不好。《伊人》的文风与晓梦生一惯的话本差别很大,只要将此事放出风声,大家都会怀疑清源书肆,接着晓梦生推出新的话本,韦世贵的谎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只是……如今找不到敢接手晓梦生话本的书局。潞安府敢与李家对抗的也就是谢家,前些日子学生听闻谢家有意与李家交好,这条路只怕是走不通。老师可知谁家的书局有一定影响了,又不怕李家?”
陆征问道:“你如何得知谢家与李家交好?”陆征都没有收到这个消息。虽说潞安没有多少得力人手,但舒文都知道的消息,却没有人向自己报告,可见手下人有些松懈了。
于舒文道:“这是学生在府学得到的消息,前些日子,谢子陌前往青州,还特意到李家拜访,回来时,府学都在传李家与谢家将要联姻。”
陆征沉思道:“李家与谢家都不会将宝压在彼此身上,谢家已经将嫡女嫁到了京城,李家长房没有嫡女,想来是庶出或是旁支联姻。”
陆征不知道的是,两家商谈的联姻对象是谢家庶女与李家二房长子,这是为了表明统一立场,两家联手在青州共同进退。
陆征不放心,决定就此事写信问问李承祖,毕竟谢家是二皇子的母族旁支,与他们牵扯在一起定会受到牵连。
这些权谋争斗之事,陆征并不想让于舒文过早涉足,他接着回答于舒文刚才的问题。
“你不知陆家也有书局吗,让你朋友将话本拿到陆家书局就是,我会让阿蔓跟掌柜知会一声。”
天下的产业就这么多,身为官吏不能与民争利。书局清雅高贵,又能彰显读书人的身份,还能交好士林,一举多得,故而很多人家都会将开办书局作为第一选择。
于舒文眼前一亮,“学生替好友多谢老师。”
陆家的书局是去年才开业的,若不是挂着陆家的名头,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于舒文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