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成这次院试, 压力很大, 因为二叔家的堂弟明年便要参加童生试, 二婶说, 若是他这次还没有考过,便要给堂弟让路。毕竟自家也没有多少积蓄, 供不起两个考生。
祖父年事已高,爹娘都是普通的农人,杨广成知道自己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杨广成有手有脚, 还有功名,不想受到他人的掣肘, 也不想自己的妻儿都花用着祖父的银钱。便想着自己开办个私塾, 积攒些银钱, 为以后的考试做些准备。
但能够自学成才的毕竟是少数,杨广成知道自己的能力, 离开学院相当于放弃了举业, 做这个抉择很是痛苦。
所以他才会向于舒文征求意见, 想得到他人的支持。
杨广成在陆府用了午膳,便告辞离开。
临行之时,杨广成轻轻地拍了拍于舒文的肩膀,郑重道:“舒文,整个杨家村西河镇都看着你呢,你一定要成功!”
一个功名便能庇护一方百姓,大家都希望西河镇能出一个举人!
于舒文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很快陆征便发现,于舒文读书之时兴致不高, 便想关心一下弟子的心中所想,要知道于舒文一惯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会将内心喜怒表露出来。
感受到老师的关心,于舒文叹了一口气,怅然道:“今日见到幼时好友,才发现物是人非。我与他的交谈围绕在这次院试,再找不到其他话题了。更有甚者,他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带着一份谦卑……我们再也回不去那段天真纯洁的岁月了……”
陆征嗔怪道:“小小年纪便说出这般老成的话,你才多大岁数,人生才刚刚开始,有什么可感慨的。以后你要走的路还有很远,你便会发现,这一路上有很多人留在原地,跟不上你的脚步。别说幼时的同伴,便是如今府学的同窗,能与你一辈子保持友谊的也没有几个。何谓知己,何谓志同道合!不止要有同样的抱负理想,还要有并肩同行的能力!”
于舒文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很少与人交心,仅有的几个朋友,一个杨广成,一个周诚美,不知他们的友谊能够保持多久……
三日后,贡院外放榜,杨广成吊在榜单末尾,险险过关,却没有看到陆瑾昱的名字……
陆瑾昱知道后很是失落,却也松了一口气。若不能得案首,他宁愿重考一次。
陆征宽慰道:“这次没有上榜,还有下次,你年纪还小,这次就当是试炼了。明年就有一次院试,接着考就是。”
陆瑾昱暗暗下定决心,下次我一定要上榜,目标小三元!
陆征道:“阿昱,你不是不知该如何写策论,让其言之有物吗。过几日我们到子澄家中拜访,到时候你便跟着他们下地劳作,也感受一番农人的辛苦。仔细想想普通百姓最在意的是什么,自然就知道什么样的政策才是能够真正实行的,利国利民的!”
陆瑾昱自然满口答应,兴奋道:“于大哥,到时候你带我到田里面去,我帮你们收粮食。”
于舒文道:“只要你不嫌累,有的是活计。”
……
又过了三日,陆家人启程前往杨家村。
几个主子的日常衣物,生活用品装了满满一辆马车,一家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只带了几个得用的仆人,贴身的侍女,便启程前往杨家村。
一路上走走停停,陆征时不时的让三个孩子吟诗作赋,考校学问,马车走了两天才到目的地。
于舒文觉得终于解脱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定然会得“恐诗症”。
陆瑾昱很不理解,为什么于大哥会不擅长诗文,幼时启蒙后最先学的便是韵律,写诗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写出千古传唱的名篇,但韵律平仄都是烂熟于心的。
“于大哥,熟能生巧,你要多多练习,才能写得好。”陆瑾昱用于舒文给他出模拟题时的原话回敬他,于舒文只得摇头苦笑。
陆蔓也在心里暗笑,最近她们的信件往来多是诗文,陆蔓能看到于舒文的进步,却没想到他还是这般畏之如虎!
陆家人第一次到杨家村,陆蔓和陆瑾昱更是第一次来到乡间,好奇的来回张望。
于家人早已在村口等着迎接,陆家的马车一到便被热情的迎到于家,一路上围观的村人络绎不绝,如同夹道欢迎。
这样的小村庄何时见过如此气派的马车,便是镇上的大财主家里都没有。
这些年,于家的日子蒸蒸日上。光是田地已经有了两百多亩,秀才的免税田有三百亩,于家便让村人将自家的田地挂到于家名下,减免税赋。
于连双在外跑商挣了不少银钱,又因着于舒文的关系,昌平县的商户都给他几分面子,轻易不会招惹。
于连双已经准备到昌平县盘一家店铺,作为家业了。
这些年,于家添丁进口,院落也几经扩建。如今的于家赫然是一座前后三进的宽敞院落,主屋是青砖瓦房,这是用来祭祀的场所,其他房子都是用石头新建的,比村长家的还要气派,是整个杨家村最好的房子了。
陆家人便住在二进的东厢,这是为了招待客人特意留下的。
他们显然没有想到于家的院落居然还不错,他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住在一个土坯茅草房中了。
陆家人的到来得到了于家的热情欢迎,李氏吩咐儿子媳妇杀猪宰鸡,做几个大菜招待亲家。
即便如此,于家人依旧担心慢待人家。
李氏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听说大户人家都是吃的什么……精细的东西,亲家怕是没有吃过如此粗糙的饭食吧。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不知你们能不能吃得惯住的惯。”
农家人便是如此淳朴,即便将自家最好的一切都拿出来,也会担心客人是否习惯。
陆老夫人欣然笑道:“亲家不用过于忙碌,你们往常吃什么便给我们做什么就好。我和我家老爷都是经历过战乱的,什么日子没见过,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再者说,两个孩子成亲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
陆征也道:“是我等来的不是时候,如今正值秋收,你们定然很忙,不必顾忌我们。若耽误秋收,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陆家人的和善缓解了于家人的局促。
于舒文将陆瑾昱和陆蔓介绍给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二哥于旺常年跟着三叔跑商,见多识广,很快便与陆瑾昱聊到了一起。
于淑宁显然还记得这个曾经见过的漂亮姐姐,便拉着陆蔓兴致勃勃地跟她介绍自己的家人。
陆瑾昱为人跳脱,乐天达观,早就忘记前些天的失落了,只记得于大哥幼时的苦难,对于家人充满了怜悯。
陆瑾昱问道:“于二哥,你们平日里都忙些什么,可以带我见识见识吗?”
于旺答道:“平日里,我们也就是在地里忙碌,耕地除草……很枯燥的。”
陆瑾昱想去看看,祖父说过,他的策论不切实际,没有实行的价值。所以他很想去亲眼看看农人的生活,体会一番祖父口中的“民生多艰”!
于旺可不敢将这样的贵公子带到田间地头,立刻便向自己的弟弟求助。
谁知于舒文却同意了!
不过,“阿昱,你不能穿这样的衣服去。”
于舒文将陆瑾昱带到自己的房间,给他找了一件衣服:“你身上的绸缎会被田里的草叶划破的,这是我的衣服,你换上这件再去吧。”
这是一件细麻编织的短葛,算是农人日常生活中比较好的料子了。
陆瑾昱比于舒文矮一些,短葛穿到他身上将膝盖都盖住了。
于舒文不放心,便与他们同行,三人一路向着后山走去,渐渐的看不到什么人家了,目之所及是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田地,田间地头都是忙碌的人群。
来到一处田地前,于旺介绍道:“这便是于家的田地。”
于家雇佣了一些短工,帮忙收割庄稼,看到主家过来,都站起身来打招呼。
陆瑾昱好奇道:“于二哥,这是什么庄稼?”
于旺答道:“这是大豆!”
大豆是什么?
陆瑾昱依旧一脸懵,于旺却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忙向舒文求助。
于舒文答道:“这大豆是如今最高产的农作物,也是种植范围最广的农作物。它对土地适应性很强,对水分和肥料要求也低,比起麦稻要省心的多。精心料理的良田,每亩可以收满满一石大豆。”
闻言,陆瑾昱问题更多了,“一石有多少,够他们吃多久?”
于舒文解释道:“我们可以简单的算一笔账,一个成年男性平均每天吃半斤粮食,一石是一百二十斤,也就是说一亩地能够吃二百四十天。如今国朝的田赋是十五税一,另外还有人头税,以及其他杂税。算起来,每亩地有一成的粮食要上交国库,农人留下剩下九成,换取衣物,油盐。若风调雨顺还能留下一些积蓄,若是如前年一般遇到天灾,那就只能等着朝廷赈济或者外出逃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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