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岳忸怩地在医室外走来走去,来来回回总是下不了决心。
吴想想又一次抬头时杨岳的一只腿刚刚踏过门槛,只是二人两两相对,他又嗖地一下退了回去。
“杨捕快,你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吴想想慢慢笑起来,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医室。“我替你瞧瞧雀蒙眼,正好你也可以把我给杨大人准备的药膏带回去。”
杨岳又猛地想起前几天的夜里那亲密的触感,僵在原地,脸色涨红。
根据在典当行里取得的线索,他们与陆绎都得知了曹昆找人制作了一张人.皮.面.具,但那人.皮.面.具的样貌只有制作的人才知道。那人就藏在潇湘阁。
袁今夏和杨岳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从那人地方套出了人.皮.面.具的面容,而陆绎也早早地得到了画像。
双方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写下药方后,吴想想递给杨岳时,还一边向他说明。“其实这雀蒙眼可以食补,亦可以针灸治之。不过杨捕快你肯定没有时间进行针灸治疗,而且我观那日你的情状,并不算很严重。”
“听今夏姐说,杨捕快你的厨艺很好?”
杨岳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木讷地点点头。吴想想低头一笑,“那你倒可以自己给自己做这药膳吃了。”
他都没来得及说些感谢的话,吴小五就被叫走了,说是有人找他。杨岳低头看着娟秀的字迹,想到夏爷的话,心跳更甚。
“灵儿?”吴想想跨过六扇门大门的门栏,奇怪地唤着来人。“你怎么来了。”她回头瞧了眼六扇门,急忙拉着她走向一边。
曹灵儿显然刚哭过,“想...”她也瞟了一眼六扇门,转换称呼。“小五,袁捕快来找我了,她...她她想让我....”她断断续续说不明白。
“我知道我明白。”吴想想握紧她的手安慰道。“灵儿,你要下定决心来。”
她红着眼圈,咬紧下唇,犹豫片刻才从袖中拿出字条递上前,一脸诚恳地拜托道。
“想想,你帮帮我好不好,”
“帮我劝劝我爹?”
吴想想脖颈上的尖刀贴得很近,一道细微的血痕肉眼可见。曹灵儿站在她身边,垂着眼泪无可奈何地低声向她解释。“想想,我没有办法。”
袁今夏冲着曹昆怒目而视,“曹昆,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说话间也一把将曹灵儿拉至身后保护。
“放我走!”曹昆此时是一位年轻俊朗的美男子,手中的利刃又稍稍用力,在吴想想颀长的喉颈处隐隐划深伤口。“不然他定命丧当场!”
“妄想。”
陆绎一身飞鱼服,绣春刀横在身后,冷冽的气势扑面而来。他就站在面前,曹昆迫于其压力竟不敢再上前,只是又加深了力道。
“陆经历,我知道你们锦衣卫做事,不择手段,更是绝不罢休。想来是不会可惜这小小六扇门衙役的死活吧。”曹昆自知已到末路,颇有番鱼死网破之意。
袁今夏却急忙说来,“陆大人,若不是小五,我们如何能寻到曹昆下落。还请陆大人看在小五对此案有功的份上,万望相救!”她情急求他相助。
吴想想自被劫持后,整个人都有点犯懵。她同曹灵儿算是手帕交,少女玩伴。如何也不会想到她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可转念再想,却又能理解。
若是自己,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愿束手就擒。那毕竟是自己的爹爹。
可她还是难过,心痛大过伤口疼。被信任的朋友背叛,那份怨怪使得吴想想的眼泪一直倔强地在眼眶中打转。
直到陆绎现身。她终于没能忍住,啪嗒一声,泪珠滴落在青石板上。
委屈害怕伤疼,一时间情绪接踵而来。
陆绎别过眼,冷冷却说,“只要能抓到你,牺牲一个小小六扇门不算什么。”
吴想想心里的确也是这么想,可当他真这么说出来时,她反而心中酸涩。
因为她看见了。
陆绎不由自主地将左手悄悄藏在身后紧握成拳,宽眉不自然地皱拢,表情尽管淡然,可唇角却是不自在地微微抽动着。
那份温柔掩在冷冰冰的面容下,那颗不曾被埋没的赤子之心依旧火热。
不小心窥探到这样孤独的陆绎,吴想想的眼泪又决堤似的狂流。
学什么医术,学医救不了人啊~
吴想想抿紧唇瓣,呜咽的哭声却不住地从她口中逃出。泪水慢慢滑落,流至伤痕,更混上血珠继续涌流。
曹昆与陆绎他们相持不下,额际渐渐沁出汗滴。而泪滴刺激地吴想想不由得缩了缩脖颈,她稍一动作,曹昆像惊弓之鸟下意识后退一步。
袁今夏只觉眼前一道亮光忽闪而过,陆绎的绣春刀已出鞘直指曹灵儿的颈间,也在她那白皙的脖子上同样划出了一道血痕,只是更深,血珠冒的更快更急。
“放了我女儿!”
事态急转直下,袁今夏免不得称赞陆阎王好手段。
陆绎充耳不闻仍然加重力度又要下手,到底还是曹昆护女心切,丢了兵刃跪倒在地高声求饶。
袁今夏赶紧拉回吴想想,仔细查看她颈间的伤口直呼,“还好还好,伤口不太深,应该不会留疤。”
吴想想手脚发冷,呆呆地站在原地急促地呼吸着。就见陆绎薄唇微启,“过来!”
她又一抖身子默默地走到他身后,低着头眼泪蒙住视线,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随手却塞给她一方帕子。
吴想想委屈地撅着嘴接过手帕,低声嘀咕。“我又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陆绎瞥她一眼,无奈地轻咳一声,便发现她倒是捂上嘴巴自觉噤声,泪眼婆娑的眼睛还偷偷迅速地瞄自己一眼,手指绞着那帕子可怜巴巴。
曹昆也只是被人利用的一颗小小棋子,保护不了家人,更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他才要说出关键,就被人一箭灭口。
吴想想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已然无用。
瞧着曹灵儿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的模样,实在唏嘘。
袁今夏安抚好曹灵儿后,又蹿到曹昆的尸体前开始搜寻。毕竟她与陆绎的赌约还在继续,她一定要在陆绎之前找到有关沿海布防图的线索,这样她才算得上赢。
吴想想攥着帕子慢慢走到曹灵儿身前,脖颈处的伤口已做了处理只留下淡淡的一道粉红。
她从袖中拿出一方干净的绢帕递过去。
“擦擦吧。”
曹灵儿却垂首轻声哭泣,“想想...”
“我...我也没有办法,我..我也不想的....”
吴想想却只是把帕子放在她手中。
“如果你能干脆地承认这是你为你父亲逃亡不得不做出的下策,”
“我反倒还会同情你。”
吴想想倾身贴近她耳畔,“你想利用我的身份,胁迫我父亲帮你父亲逃出京城,是不是。”破庙里早备下的包袱,可不止曹昆的。
“你也想到袁今夏会出现,”她看曹灵儿紧张地停下抽泣,眼神游移有些不甘。“所以挟持我正好。她并不是你父亲的对手。”
曹灵儿不再低头,伸手抹开泪痕,微微笑着却仍不说话。
“我不怪你,”吴想想叹了口气也慢慢直起身体,“却也不会原谅你。”
她与曹灵儿对视,“我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我相信,我的结果一定会比你好。”
几日后,吴想想带上玲珑打算去隔壁陆府串门。才踏上台阶见到来人慌忙转过身,灰溜溜地想逃回房去。
“吴!想!想!”
“你给我站住!”
吴绶板着脸,严肃地瞪着她。
他侧身而站,面色不善。“曹灵儿的眼睛看不见了,你知道么。”
吴想想脸色不由一怔,“她...看不见了?”
“你不知道?”
她移开眼,“我又怎么会知道。”
“那手帕上有滴水观音的汁液,你再说不知道。”吴绶难得加重了语气,高声质问。
吴想想昂起头,一脸倨傲。“是我干的,可我没想弄瞎她。”
“小五,你莫要学锦衣卫那狠戾的一套。”
她有些愠恼。“她想要我的命,我让她瞎了眼,很公平。”
吴绶叹了口气。“你知道,她只是想利用你而已。”
“那三哥,你也该知道,我给她帕子是想让她擦伤口的,不是让她擦眼泪的。”吴想想抿嘴,垂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去。”吴绶双手背在身后,追问道。可是又何必问呢,他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
吴想想赶紧挂上讨好的笑容转回身面对三哥,挪着小步子走到他身畔,还抓住他的袖子来回晃悠撒娇说,“三哥~”
“我去看望陆伯伯啊。”
吴绶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不许去!”
“要不是陆绎没保护好你,你会受伤吗。”
吴想想倒还替他辩解,“陆绎又不知道我的身份,不保护我是应该的。”
“屁话!他....”吴绶立时收声,有些心虚地偏过头,刚巧露出左脸颊腮帮处还未完全褪去的乌青。
“三哥,你的脸?”她一个快步冲上前,狐疑地捏着吴绶的下颌左右翻转仔细查看,“这是...被人打的吧。”
吴想想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三哥啊,你都多大了,居然还和人打架?”
“还没打赢?”
吴绶已经受过一次伤了,不想小五又给了他一次致命打击。还不是因为自家小五受伤的事么,他得知后风风火火地便去寻陆绎。
结果可想而知,铩羽而归。在官所养得差不多了才敢回来,免得被小五发觉,让她起疑。
“小五,”吴绶苦口婆心地对她说来。“大哥在外戍边,二哥也离家千里任职,母亲身体不好将养在京城郊外的园子里。他们总是对你放心不下。”
“不仅仅因为你是个姑娘家,更因为你年岁最小。”
吴绶在京城任官,知道如今官场一家独大,他们这些小官人微言轻,说不上话。“父亲虽官居二品,可为人低调谨慎,就是想护下我们这一大家子能平安无事。”
“也更是希望你能找个良人安生度日。”
吴想想垂下眼,“你说来说去,”
“不就是想说,陆绎不是我的良人吗。”
吴绶伸手搭上小五的肩膀,“你知道锦衣卫,难有善终。”
“你心中的结是想让陆绎替你打得更死一些吗。”
救不了救不了救不了....
你,救不了。
“我只是想世间有公平正义存在,错了么。”吴想想又无意识地捏紧手指,吴绶拉过她的手,就跟接回她时那样一根一根地掰开,指甲的印记就深深地嵌在掌心,泛起丝丝血印。
吴绶劝解她,“你没错,可你救不了他。”
“他也不需要你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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