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原计划作废, 那么他们现在就算在王帮主的书房里找出什么也没用了,黎秩和萧涵潜入夜色空手而归。

    不管如何,二人都一致认为不能让王帮主毒杀陆静。

    黎秩问:“可要将这消息告知陆静?”

    萧涵思忖须臾, “不,就算我们告诉他了, 他也未必会相信。”

    黎秩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揭露王帮主的真面目?”

    “等他出手吧。”

    萧涵摆摆手,往床上一躺,望向床帐,双眼有些失神, 似是累极了, 似是对今夜一无所获的失望。

    黎秩站在床边, 踢了踢他的小腿。

    “睡地上去。”

    敢这么对待世子的, 也就只有黎秩了。萧涵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突然道:“枝枝, 你这张脸真好看,本事也强,我真觉得你不该在江湖。”

    黎秩问:“那我该去哪里?”

    萧涵扬起嘴角, 笑嘻嘻地摸上自己心口, “我的心里。”

    黎秩还以为这人要拉拢自己入平阳王府做他的客卿, 谁曾想是这样的胡话, 他愣了下, 恼怒地踢向萧涵小腿,“起来,说好了床是我的。”

    萧涵叹息一声, 慢吞吞地爬了起来。黎秩认为他这是故意作怪,不愿意睡地上想骗自己的床,却听他抱着铺盖起身时又说:“这江湖也不好混啊,尤其是魔教,你又没做过什么恶事,可就因为你是魔教教主,不管有没有人挑唆,武林正道还是有人想要你死,若换个身份,大可不必受这种委屈。”

    黎秩朝他看去,平静道:“在什么位置,就该承担什么责任。”

    萧涵笑笑,蹲在地上整理铺盖。

    见他又不说话了,黎秩有些纳闷,难道萧涵跟他说这些,就只是突然为他打抱不平吗?黎秩心情复杂,忽然问:“皇上真的中毒了吗?”

    萧涵一屁股坐在铺盖上,脸上还挂着笑,“谁知道呢。”他眼珠子一转,转头看向黎秩,“为何突然这么问,你是猜到了刺客是谁了吗?”

    黎秩摇头,“刺杀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这在武林,想都不敢想。”

    萧涵安慰道:“放心,我既然相信你,就会尽力帮你护住伏月教,只要我们能先一步找到刺客,将他带到四哥面前,伏月教死罪或可免。”

    黎秩追问:“你们要他还有重用?”

    “是四哥,不是我们。”萧涵撇清关系,摊手道:“这只是我猜的,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这个刺客很重要,镇南王要他死,四哥便要他活。”

    黎秩眨了眨眼睛,往床上一靠。

    “睡了。”

    于是萧涵没再作声,轻手轻脚地继续整理着铺盖。

    黎秩背过身面向床内,萧涵对他的信任大抵来源于他的数次相救,这说明他之前做的都是值得的,只是倘若那个刺客真的是他身边的人呢?

    萧涵为了那个刺客而来,那个刺客将给伏月教带来的是灭顶之灾,他又能怎么办?目前黎秩唯一的办法,就只能选择信任萧涵罢了。只是,那个刺客真的是他身边的人吗?

    萧涵一再的确认,与镇南王府的屡次针对,都在证明刺客与伏月教有关,不管哪一方,都不是伏月教能应付的,武功再高,也敌不过千军万马。

    黎秩沉重地长叹一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小姐病逝的第二天,黄沙帮支起了一个小小的灵棚。因是未出阁的女儿,丧事并未大半,人又走得急,眼下棺木都还未选好。黄沙帮为此忙碌起来,进出的人比以往也多了。

    燕八和燕九趁机溜了进来。

    燕九在衙门牢房找了一具与王小姐身量相似的女尸,只要稍做易容,便可蒙混过关,毕竟王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女儿,没人会来冒犯她。问题就在于如何将尸体运进来,以及调换。

    这需要王夫人的帮忙,倒是不难。

    燕八也打听到了王夫人幼子的消息,王夫人的幼子才五岁,前阵子听说病了,一直在院子里养病,单是看守院子的人就有十数人,其中一部分人还都不是黄沙帮的人,有个大夫每隔三日会过来一趟,据说是生面孔。

    此外,就只有王帮主一人能进出。

    燕八道:“有几个人贴身照顾着小公子,功夫应该都不弱,我之前装成送饭的弟子,也只在门前远远看了一眼,连小公子人都没看到。”

    萧涵理解道:“小的以后再说,先找机会把王小姐送出去。”

    几人便商量起救人的事。

    黄昏前,燕八给王夫人送了信,等待王夫人的信号行事。

    而王夫人的回信很快通过送饭的老仆妇递了出来,今夜棺木已然送到,但她借故拖延了时间,明日清晨,她才会给女儿换上寿衣,让她入棺。

    那段时间她会让所有闲杂人离开房间,可以把王小姐换出去。

    只是王帮主十分忌惮王夫人,就是王小姐已死,他对王夫人也不放心,还在楼下留了几个人手看守。

    而且要运一具尸体进来也不容易,所幸萧涵记得黄沙帮每日天刚亮时会有人来送菜,因黄沙帮人多,需要的菜肉要用到一架牛车来运送,尸体可以藏在里面送进来,也能借此将王小姐送出去,只是菜车进来后很快就会离开,时间不多,便需要里应外合。

    萧涵表示没问题,这事包在他和黎秩身上。黎秩问他可要再弄些蛇出来,萧涵却拒绝了。

    这样大张旗鼓的调虎离山用过一次是巧合,再用一次会很容易让人发现破绽的,他有别的办法。

    黎秩表示非常质疑。

    当夜,萧涵果然又扶着他出门遛弯,还是去那座小楼前。

    那座小楼下的几名弟子都眼熟他们了,奈何王小姐这座小红楼前面朝后花园中景致最美的蔷薇花丛。人家说了,是夫人钟爱蔷薇,特来赏花。

    实则黎秩对那靡艳的蔷薇无甚兴趣,萧涵故作不礼貌的折了一支,换下玉簪插在黎秩鬓边,衬得花容月貌越发明艳,萧涵心下不住感叹。

    要论美,枝枝就没输过!

    黎秩侧身背过远处那些视线,抬手拍掉萧涵的手,正想把耳边的蔷薇取下来,萧涵忙拉住他的手。

    “别啊,这花挺好看的。”萧涵笑了笑,小声道:“好了,快打我。”

    黎秩愣了下,“什么?”

    萧涵晃晃他举在半空的手,催道:“那边人在看呢,快打我!”

    黎秩深深怀疑萧涵有病,片刻后徒然懂了萧涵的意思,挣开萧涵的手,一耳光扇在萧涵脸上。

    啪地一声,十分清脆,十分响亮。

    闻声,小楼下的几人纷纷看了过来,面上无不惊奇。

    黎秩用了巧劲,萧涵倒不是多疼,却故意装出很疼的样子,捂着右脸,委屈巴巴地说:“你还真打啊,我刚想让你轻轻拍一下就好了。”

    黎秩道:“是你催得太急了。”

    萧涵余光瞥见那边几人的反应,立马作出低眉顺眼的表情,将手里的玉簪收进袖中,低声道:“待会儿我送你回去,等到半夜我再回来,因为我不小心把你的玉簪弄丢了,那玉簪很重要,你一定要我找回来,还不让我睡觉。如果我找不到,你就打掉嫡长孙。”

    黎秩皱了皱眉,转眼瞥向对面那几名黄沙帮弟子。

    那几人齐齐移开视线,好像刚才没有在偷看他们似的。

    论心机,还是萧涵肚子里的坏水多。

    黎秩便假装很生气的样子,红袖一甩,快步离开。萧涵嘴里夸张地喊着“夫人小心”,亦步亦趋地追了上去,给楼下那几名弟子看了个笑话。

    两人这出戏没引起太多人注意,萧涵也没给黎秩安排太多,快到五更鸡鸣时,他让黎秩给自己化了半边肿脸,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出来。

    也是差不多的时候,燕八燕九推着菜车进了黄沙帮。

    不过多时,萧涵便到了那小楼下,在蔷薇花丛里四处翻找。

    这个时间点,楼下的几名弟子都有些困了,见到有人出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商量过后,一人跑了过来问他在做什么,萧涵便借故簪子丢了,夫人觉都不让他睡,非逼着他来找。

    那弟子自以为很隐晦地投给萧涵一个鄙夷的眼神。

    萧涵打着哈欠,假意掩饰,实则让人留意到红肿的右脸,跟那弟子说:“兄弟能不能帮个忙,我这有点银钱,请兄弟们喝点茶,只求你们帮我找到玉簪,否则我夫人定要跟我急!”

    他示意那弟子低头,悄悄在袖中取出了张百两银票。

    那弟子眼前一亮,看看小楼,又看看萧涵,犹豫须臾,便笑着接过银票,“这有什么,肖二少客气了,我们也没什么事,不过举手之劳。”

    他收了银票,跑到楼下去将几人叫过来,几人看到银票,又觉得这么近也不会有事,便都过来了。

    萧涵看着几人埋头在花丛里找簪子,朝小楼角落里搬着木箱的两个灰衣身影招手,那两人便抬着箱子上了楼。燕八燕九都有功夫在身,很快就又抬着箱子下来,远远朝萧涵打了个手势,萧涵这才将玉簪往花丛下一丢。

    不远一个弟子很快将玉簪捡起来,递还给萧涵。萧涵接过一看,确定过后惊喜又感激,连连道谢。

    因为时间并未过去太久,几名弟子都不曾起疑,很快回到了小楼下继续看守。萧涵拿上簪子离开,心下苦笑,他这一百两还是黎秩借来的。

    为了拿到这一百两忽悠人,他又欠了黎秩一千两。

    待萧涵回到房间时,黎秩出来开门,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萧涵将玉簪递给他,讨好地笑道:“我回来了,你不必等了,继续睡吧,我过会儿再出去一趟。”

    黎秩眼里的睡意顿消,“做什么?”

    “这时候燕八应该已经将人送出去了,我得出去安排一下。”

    黎秩皱着眉头,道了一声麻烦,捏着簪子回到床边。

    天亮后,萧涵出了黄沙帮。

    这时有王夫人的掩护,黄沙帮还无人知道真正的王小姐没有入棺,已然金蝉脱壳被人送了出去。

    黎秩这些天难得有一人独处的空间,也出了趟门。王帮主要杀陆静,与他关系可大可小。黎秩在客院外的池塘慢悠悠地喂鱼,顺道等人。

    据他所知,六大门派的人也住在这边。果不其然,不过多时,有几人结伴走过。黎秩看到好几个眼熟的身影,他们似乎是要出门,手里已带上了剑,有华山的,也有浩然山庄的。

    见他们已走近,黎秩拍拍手上的鱼食,扶着肚子站了起来,正好与走在边上的陆晚秋擦肩而过,黎秩脚下却是一软,低呼一声险些跌倒。

    陆晚秋反应极快,及时扶起黎秩,“夫人,您怎么了?”

    黎秩拧着眉怒视陆晚秋,“你怎么走路的,看到有人还往上撞?”

    与此同时,陆晚秋察觉到手心被塞进来什么东西,面上惊愕一瞬后迅速收敛起来,捏紧拳头小声道歉,“抱歉,夫人,我不是有意的。”

    百里寻闻言很不高兴,“师姐,这哪能怪你,是她自己撞过来的。”

    陆晚秋忙朝他摇头,“算了,夫人身怀有孕,自是不同的。”

    黎秩故意捏着嗓子道:“知道就好。”他看了看被陆晚秋碰过的那只手,面上露出明显的嫌弃,好似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还甩了甩手。

    百里寻被气到,“你……”

    黎秩没搭理他们,扬起下巴冷哼一声,扶着肚子转身就走。

    陆晚秋见百里寻盯着黎秩的背影,忙将手里的纸条收起来,“师弟,算了,我们还要出去查探消息。”

    百里寻没回话。他刚才好像看到那个碧水山庄二少夫人的手心上有一道红痕,像是不久前受伤后留下的疤痕,只是匆匆一瞥,又不能确定。

    华栖迟也说了些话缓和了气氛,末了,感叹道:“这肖二少夫妇的脾气,比起肖少庄主和李少侠可差远了,师父也说了,让我离他们远点。”

    陆晚秋道:“他们行事是有些不妥。”

    百里寻若有所思没有答话。

    几人走了片刻,陆晚秋忽地惊呼一声,“我还有事忘了与父亲说。”她说着,很是抱歉地看向华栖迟和百里寻,“我得先回去一趟。”

    华栖迟和百里寻脾气甚好,让她先回去,在黄沙帮门前等她。

    陆晚秋满脸歉意地道了谢,快步往回赶,到了无人之处,才将纸条取出,打开查看,纸条上只有一句话——黄沙帮有诈,注意入口之物。

    纸条最末,几笔简单的墨色勾画成一朵肆意绽放的海棠。

    陆晚秋面色一白,快速将纸条撕毁,扔进路边的渠沟里。

    池州城内。

    萧涵将王小姐安排在了早前租下的院子里,因目前人手不足,只得先让燕八燕九和宋逸照看着。

    燕八给王小姐服下解药,王小姐伤势不算严重,他诊断过后,确定自己能在三日内让人醒过来。

    萧涵让他尽快从王小姐那里问出她所知的真相,便离开了。

    萧涵本该尽快赶回黄沙帮的,却在半路拐了个弯。

    他想起来黎秩还挺喜欢吃的,决定买些糕点回去给他。

    当地有个糕点铺,做的一种糕点是据说西方传来的,十分美味。

    可惜萧涵到时已经卖完了,所幸店家说了可以现做的。

    这一等,便磨蹭到了晌午。

    萧涵提着几盒糕点回去时,在街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宋逸,王小姐的情人,如今王小姐还在昏睡,他怎么出来了?

    萧涵迟疑了下,到底追了上去。

    宋逸似未察觉身后有人,一路没回过头,在街上走了许久,最后进了一个装潢甚是奢靡的酒楼。

    萧涵抬头望去,“盛景楼?”

    看宋逸穿着打扮,似乎并不很有钱,跑到这地方做什么?

    萧涵觉得宋逸的去向有些古怪,跟着走进了盛景楼。

    这时正值饭点,酒楼里十分热闹,萧涵在楼下转了一圈,都没发现宋逸的身影,他便上了二楼。

    二楼是包间,还未满客。

    而最角落里的包间门前还守着人,萧涵已然走到那里,才发觉那些人都是练家子,腰间还挂着一块墨色的铁牌,他面色一变,趁人还未留意到他,快速推开旁边的包间门走了进去,而后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心下惊愕,若他没猜错,那些人是镇南王府的人。

    也就是说,圆通在这里。

    绝不会是吃饭这么简单。

    没想到自己跟踪一个小小宋逸,还会碰上镇南王府的人。这个包间正好与角落那个包间毗邻,萧涵毫不犹豫拨开墙上的挂画,贴近那面墙。

    令人更加意外的是,挂画后面还有个通向隔壁厢房的洞。

    萧涵默然一瞬,不管之前的人凿这个洞是什么目的,现在都让他占了便宜,他贴近墙洞,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光影,还好声音能听得清楚。

    “阁下可真难请,信已送了四回,您才肯现身一回。”

    这个声音很是温和,却听不出来温度。萧涵听得出来,这是圆通的声音。他曾见过镇南王的两名心腹,一个阴冷莫测,一个十分温和。

    而圆通的声音,因这阵子一直追查,萧涵记得清楚。

    含糊不清的光影里,正对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萧涵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那个人裹了一身黑,而且接下来答话时声音也是压抑着的。

    “上次我已说过,别再来找我。”

    “阁下以为,与我镇南王府合作过,还能彻底撇清关系吗?”

    那个含糊的声音说:“消息我给过你们,人你们也带走了,是你们没本事看管好他,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镇南王府的事,与我何干?”

    “也罢,阁下执意这么认为,那便是这样罢。”萧涵看到一只素白衣袍覆盖下的手推着一盏茶到那个黑影面前,猜测这是圆通,只是态度竟很不错,“阁下认为,魔教教主如何?”

    那个黑影顿了顿,开口时语调有些兴味,“他很听话,很有天分,他练武的天赋是我们难以想象的,只不过,他太过安分了,这点不好。”

    圆通似是疑惑,“哦?”

    那黑影道:“无意与正道为敌的魔教教主,一心只想安然度日的魔教教主,过于脆弱天真的魔教教主,这个魔教很安静,不像是魔教。”

    圆通问:“但阁下仍选择留在魔教。”

    那个黑影没有说话。

    圆通笑了笑,举杯敬了对方一杯。

    那个黑影却没有碰茶水,且站了起身,“我会考虑的。”

    圆通没有留他。

    隔壁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推开包间的门,走廊外一串极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所幸萧涵内力不错,耳聪目明,知晓那人确实已经离开。

    这个人定是伏月教中人,还与镇南王府合作过!

    萧涵思及此处,走到窗边,指尖推开一道细缝。

    等了片刻,果真见到一个浑身裹在黑色斗篷下的人走出来,却很快钻进了旁边的一架马车上。

    太快了,萧涵都未看清楚他的身量,马车已扬长而去。

    萧涵有些遗憾,正欲离开,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敲门声。

    又有人来了。

    萧涵走回挂画前,继续偷听。

    隔壁的人称圆通大人,声音有些熟悉。萧涵觉得熟悉,想起来这是前夜他与黎秩在王帮主书房里,那个跟王帮主密会的黑衣男人的声音。

    “王帮主答应在三日内动手。”

    男人汇报完后,背对着萧涵视线的圆通便笑道:“不必为他多费心神,尽快查到杀死元惠的那两个人。那个叫李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在外养病的魔教教主,他现在已经跟平阳王府的世子搅和在一起,这可不妙。”

    男人问:“他们这次并未出现。”

    “同一个身份用久了,破绽也就更多。”圆通道:“他一定会来,不,或许他已经来了,你可不要小看每一个人,这会让你错过很多真相。”

    那人忙应是,又说道:“大人,王帮主的女儿死了。”

    圆通似乎有些意外,“王帮主竟然真的动手了?”

    那男人笃定道:“十有八|九是他自己动的手,为了活命,选择毒杀亲女,这种事他也的确做得出来,只怕我们挟持他的小儿子也会……”

    “他在意的不只是他的小儿子,还有他的名声。”圆通道:“不必将太多心神浪费在他的身上,他并不难控制,难的是找出那位小教主。”

    男人恭敬应是。

    忽地,圆通举起一手。

    那男人面露疑惑。

    隔壁彻底安静下来,萧涵不知发生了什么,等了片刻,才看到圆通站了起来,高瘦的身板撑起一身灰白色的僧袍,占据了萧涵所有视线。

    圆通忽然朝萧涵这边看过来。

    萧涵便在模糊的光影里看到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一道锃亮的光芒通过墙洞反射过来,离他越来越近。

    萧涵心跳忽然快了不少,圆通在靠近这个墙洞。

    他被发现了吗?

    萧涵想要逃走,这样做会暴露自己,但落到圆通手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就在这时,圆通转身朝窗外走了过去,笑声温和。

    “窗外的朋友,不若进来喝杯茶?”

    隔壁还有人,窗边忽然发出什么响动,像是箭矢破空之声。

    有人厉声喊道:“快追!”

    萧涵一颗心彻底放松下来,既然没发现他,那么这就是他离开的绝佳时机。趁着窗外那人的动手,门前的死士都警惕地进了隔壁包间,萧涵放回挂画,蹑手蹑脚打开包间房门走了出去,果真没有被隔壁门内的死士发现。

    萧涵屏住呼吸走出好几步,面前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客官,您这就走了?”

    萧涵瞪向迎面走来的一个伙计。

    他此刻还站在那包间门前,隔壁包间的死士听到声音果然探头出来。萧涵心下大惊,大步流星跑了下楼,身后的死士才反应过来追出去。

    角落的包间里,男人甚是不安地看向对面的白衣僧人。

    他有着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苍白,俊秀。他的声音很温和,亲切,但他那双清澈明透的浅蓝色眼睛里不止有悲悯,还有彻骨的阴冷。

    名为圆通的白衣僧人此刻脸上的笑容十分无奈,他细白的手指捏着茶杯轻轻晃了晃,叹息道:“看来两位客人都不愿意喝贫僧这杯茶啊。”

    萧涵是不知道这话,他现在正在拼命逃走,一边在心里懊悔,他当初怎么就没学好轻功呢,王府请来最好的师父教他,偏偏他没这天赋!

    逃出盛景楼后,萧涵跑了足足三条街,最后钻进了一间茶楼,脚步才缓了下来,提着糕点走上二楼,闲适得好像只是来喝茶的客人。

    萧涵在二楼临窗处坐下,微微侧首,往下望去。那些追着他的死士果然已经被甩掉,朝别处去了。

    萧涵暗松口气,随意点了壶龙井,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只手斜斜伸过来,将茶杯端走,衣袖是雪白的。

    萧涵惊得动都不敢动一下,没多久便见那只手将空茶杯放了回来,一把清亮的男人嗓音在身后传来。

    “多谢了,劳烦再来一杯。”

    萧涵愣了下,快速回头,那个白衣身影同时走到他侧边坐下。

    这时萧涵才看清楚他的脸。

    这是个年轻人,约莫与他同龄,二十出头,有着一头长发,墨色的长发没过腰际,甚是柔顺亮丽。发觉不是圆通那个秃驴,萧涵才松了口气,随后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无端觉得有些熟悉,却是一张陌生而俊美的脸。

    就是萧涵,看见这张脸也不由赞叹,这人生得真好看,跟他差不多!

    不过最后夺走萧涵注意的,却是这个年轻人肩头上那只浑身天青的雀鸟,这雀鸟毛色极好,水洗过般的天青,不掺一丝杂色,漂亮得紧。

    见萧涵看着这只青雀,年轻人问:“好看吧,这可稀罕了。”

    萧涵笑了笑,“阁下是?”

    年轻人似是口渴得厉害,夺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我闻到味道了,你也是从盛景楼出来的。”

    他看到了?萧涵心头猛地一跳,面上笑容却不变。

    “我的嗅觉一向不错,它还告诉我,”年轻人指向桌上的糕点包,“这是在西街上那家西洋糕点买的。”

    萧涵微笑道:“给夫人带的,他没别的嗜好,就是爱吃。”

    “好巧,我也是呢,相逢即是缘,让我也尝尝呗。”年轻人说着,手往糕点伸去,萧涵却先拎开,“我夫人还在等我回去,我就不奉陪了。”

    年轻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小气?”

    萧涵但笑不语。

    年轻人撇嘴道:“还想尝尝是什么味道,若是好吃,回头给我侄子带一点,他也就是爱吃,还不挑食,我来得急,都没给他带什么礼物。”

    萧涵起身就要走人,“我家中还有急事,就不奉陪了。”

    年轻人摇摇头,倒也不阻拦,自顾自饮着茶道:“去吧去吧。”

    萧涵礼貌抱拳,才转身离去。

    可脚步刚一动,便停了下来。

    那年轻人见他站着一动不动,抬头朝他看来,“怎么了这是?”

    刚才被萧涵甩开没多久的那群死士正走上茶楼楼梯,人数比先前还多,众位茶客都已被这阵仗吓到,纷纷离开,萧涵见状不由面露苦笑。

    “来者不善,看来今日是走不了了。”

    那年轻人见状啧了一声,不过却是有始有终地把杯里的茶水喝完了,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彼时二楼已经被身着黑衣的镇南王府死士包围。

    年轻人走到萧涵身边,叹道:“看吧,到底还是逃不了。”

    到了此时,萧涵已猜到这个一身白袍,还带着一只青雀的古怪年轻人就是刚才偷听圆通说话的另一个人,遂笑道:“是啊,这就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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