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巷,卢宅。
巷子里渐渐多了几分人气,虽然比起闹市还是差了很多。
“找到了。”萧涵收回與图,站定在一处白墙小院前。
院门开着,他们刚走到门前,就见两人争论着走出来,听着像是价钱谈不拢,另一人很快离去。
留在院中的房东是个着锦衣的高瘦男人,显然不属于这片破落清贫的街道,一见到门前还站着两人,还留着几分薄怒的脸勉强挤出了个笑。
“两位是来看房子的?”
这条巷里还住着不少街坊,此刻不少人在旁边树下乘凉。
萧涵点了头,房东脸上笑容又殷勤不少,忙请二人进院。
这是个一进的小院子,天井里打了一口井,边上有个葡萄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算干净简洁。
房东一进门就领着两人参观房子,没看见身后萧涵跟黎秩对了一眼,黎秩便默默地关上了院门。
房东说到口干也没人回应,回头看去,这才发现院门被人关上,又见两人对着院子兴致缺缺,都在看着他……他下意识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将话说完,声音却开始颤抖,“二位,不进去看看吗?”
萧涵坦然笑道:“房东莫急,我们不是来看房子的。”
房东的笑容彻底没了,“那二位是?”他看向萧涵身后的人。虽说这年轻人一幅书生打扮,看去瘦瘦弱弱的,不如萧涵相貌惹眼,也不如他高大挺拔,可平平无奇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潜意识觉得对方更不好惹。
萧涵不想吓着人,便解释道:“半月前,一个叫谷雨的姑娘曾住在这里,想必你应该还记得吧?”
房东脸色几变,“是,那臭丫头后来没交齐租金就跑了。”
萧涵负手笑道:“那请房东把关于她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房东立刻黑了脸,摆手说:“不是看房子的就赶紧走,别浪费我的时间,我没什么要说的……”他说着,眼珠子一转,看向高高的院墙,只要他喊一嗓子,外面的邻居就能听见。
但在他刚想到这里时,萧涵身后的黎秩走了上前,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根近二尺长的青竹箫,唰地一下抽出箫中短剑,架在房东脖子上。
房东和萧涵都是一脸震惊。
黎秩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不到二尺的短剑小巧轻薄,剑刃是诡秘的黑色,映着日光,透出几分寒意,房东止不住浑身颤抖。
“别杀我!我真的不认识那个臭丫头!她是在我这里住过,还得罪了人,搞得我这被人砸过好几回!”
黎秩颔首,黑色剑锋贴近房东脖颈,无比冷漠,“继续。”
房东怕得要死,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知道的都告知二人。
那个叫谷雨的姑娘,就是使用天蛛丝伤人的西域少女,半月前刚来到金华,就伤过不少城中恶霸,于是连累得房东这出老宅都出了名,那段时间不少人上门报复。不过谷雨功夫还不错,至少在那些上门找打的人看来。
谷雨并非一个人住在这里,身边还有一个约莫双十的黑衣女子,高高瘦瘦,整日抱着一把乌鞘长剑。
她们二人还曾带回来过一个娇弱的姑娘,据说是在街上救下的。正巧房东过来时见到过一回,那姑娘生得极好看,穿着倒像是在戴孝。
更多的房东就不知道了,他欲哭无泪地盯着脖子上的黑刃短剑,一动不敢动,“她们只住了几天就突然走了,我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听完后,萧涵摸着下巴说:“与谷雨同住那个女剑客,会不会就是华栖迟见到的那个黑衣女子?”
黎秩不置与否,默不作声将短剑移开,收回竹箫中。
萧涵看着他手中竹箫欲言又止。
房东大松口气,腿抖得厉害,眼珠子又开始乱飘。
黎秩看也不看,冷声道:“不要叫人,我们不是来报复的。”
房东意图被察觉,浑身一震,又惊又恐地看着黎秩。
“啊,原来你想叫人啊。”萧涵后知后觉黎秩因何拔剑,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安慰起房东,“我们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我们是好人。”
“你真不知道她们去了何处?”黎秩问。
房东才不信他们是好人,也生怕他们再动手,忙道:“真的不知道!不过……”他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说,“那两个丫头给我惹了那么多事,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就找朋友打听过……”
黎秩握在竹箫的五指紧了紧。
不过一个细微的动作,一直留意着竹箫的房东就吓得一个激灵,“他说那两个丫头搬到春波苑去了!”
“什么?”萧涵面露错愕。
疑似抓走了不少武林盟弟子的幕后黑手竟然搬进了春波苑,萧涵与黎秩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不久前武林盟得到密信去春波苑捉奸孙少主的事……
“怎么又是春波苑?”萧涵纳闷。
黎秩朝院门走去,“去看看。”
萧涵快步追上。
黎秩走到门前,忽地站定回身。
萧涵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便见房东扶着门框仰头看向院墙,张大嘴正要大喊。萧涵皱了皱眉,抬手指向嘴巴,而后一个手刀划过脖子。
房东浑身僵住,含着眼泪闭上嘴。
萧涵这才满意点头,走向黎秩。黎秩却没走,他在门边捡起一张纸,原本冷淡的脸色忽然变了。
那是一种复杂的神情,萧涵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
是一页写满字的纸。
生怕又给自己惹来麻烦,房东哆嗦着声音主动解释:“这个,是刚才来看房的那个书生落下的吧……”
“刚走的那个人?”黎秩抬眼看来。
房东忙不迭点头,“是!他是我朋友约好来看房子的,我之前根本不认识他!这是第一次见他,而且他太穷了,一个月五两租金都交不起!”
萧涵没看出来纸上所书有什么不对,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写的是什么,难道纸上藏了什么秘密?
萧涵逐字逐句认真研究起来。
黎秩却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一个月五两租金?就你这个破院子,还时常有人上门打砸,你好意思让人出五两租金?刚才那个人说给几两?”
萧涵眨巴眼睛,不是很懂黎秩为何要为五两租金如此激动。
房东也被黎秩的反应惊呆了,“这……他只给三两啊……”
黎秩举起手上的纸,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二两,租给他。”
房东一脸不可置信:“……”
萧涵也很震惊,他看向黎秩,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难道,这个书生是黎秩认识的人,或者是伏月教的暗桩,让黎秩认出来了?
房东很为难,“二两我就亏了……”
“是吗。”黎秩面色一寒。
房东仿佛看到了化为实质的杀气,当即改口,“当然没问题!二两就二两!我马上把人请回来!”
黎秩面色稍缓,将那张纸递过去。
房东小跑过去接过,躬着身没敢抬头,便听黎秩带上几分沉重的声音说:“让他好好写东西,如果话本里的师兄死了,你就把他赶出去。”
房东一头雾水。
而给他留下一肚子困惑的罪魁祸首已经走出了院子。
萧涵大抵猜到了黎秩的意思,拎着衣摆快步追了出去,又不是很确定,于是他问:“枝枝,刚才捡到的那张纸,莫非是你看过的话本?”
黎秩神情一顿,“如何?”
萧涵见他别开脸望向杨柳岸,脸色分明有些不自在。身为伏月教的魔头,枝枝爱看话本这点好像也挺可爱的?
见萧涵憋笑的表情,黎秩沉下脸,默默捏紧了手中竹箫。
萧涵看在眼里,急忙轻咳一声,忍笑道:“没想到枝枝平日里还会看话本,不过我偶尔闲着也会看,枝枝刚才看的那个话本叫什么名字?”
黎秩冷着脸说:“不过是养病闲暇偶尔看看。”但在萧涵含笑的眼神下,他很快又忍不住解释,“那个书生写的话本很烦,主角左右逢源,运气逆天,抢了从小养大他的师兄的未婚妻,师兄还要继续守护他,上一话便说到师兄为了救他受伤生死未卜……”
黎秩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适时停顿下来,面向前方目不斜视。只是下意识摩挲青竹箫的小动作与微红的耳尖还是出卖了他的不自然。
萧涵心下大呼好可爱!面上只笑说:“原来如此,那是挺烦的。”又说:“我有个朋友也写话本。”
黎秩严肃地说:“我没空看。”
“……那我给枝枝说说,说不定枝枝看过。”萧涵道:“他的话本主角有一个亦师亦友的朋友,姓姜,主角遇难时多得他相救,还教他武功,后来这位姓姜的朋友忽然失踪了,从未涉足武林的主角就踏上找他的江湖路。”
黎秩眸光一怔,望向萧涵张了张嘴。
萧涵笑问:“是不是看过?这是紫霄书局前几年流传最广的话本。”
紫霄书局,乃天下书局外的第二大书局,据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千机阁开设,曾听江月楼说过。
黎秩定定看着萧涵良久,眸光闪烁间竟似柔和了几分,还放轻了声音问:“他会找到那位朋友吗?”
萧涵挠挠脸,若有所思道:“若是他找到了,应该会写出来续集的吧。”他又说:“我朋友也一直在找那个朋友,他那个朋友是真的存在的,不过也的确消失了很多年,但不管如何,他会一直找下去,希望能与他再见。”
黎秩垂眸不语,脚步却加快了不少,很快将萧涵落在身后。
看来枝枝对他的这个故事很没兴趣啊……萧涵见状心下叹息,又没找到跟枝枝的共同话题。
从城西回来,二人再一次到了春波苑,时辰正近黄昏。
萧涵揪着黎秩衣袖,望向门前飘扬的红纱,满脸写着后怕,“她们这次会不会又来占我便宜?”
趁着春波苑刚才开门,门前冷清,黎秩带着萧涵进了去。
此刻春波苑内,鲜花满楼,姑娘们才陆陆续续下楼,鲜少几人在花厅中或练舞吊嗓子或试弹琵琶,更多人在准备酒水,虽是安静,人却不少。
甄三娘是春波苑的老板,今年已近五十,虽说鬓边未曾染霜,皮肤保养得好,但听闻有两位公子点名找她时,一时间也是错愕不已。
房间里响起一声低沉轻笑,透着几分叫人心生悸动的沙哑。
甄三娘急忙回神,将手中氤氲着热气的茶水送上,正要回绝门前的姑娘,接过白玉茶杯的那只如玉的手的主人便轻笑道:“叫他们上来吧。”
楼下被众人瞩目的二人很快被请了上楼。萧涵还在忐忑不知甄老板好不好说话,尾随黎秩身后走到楼上包间,因此没留意到黎秩忽然停在了门前,便直直撞向了黎秩后背。
所幸黎秩站得稳,只是因两人身形之差,他像是被反应过来的萧涵拥进了怀里,黎秩发觉姿势不对,回头瞪了萧涵一眼,便退到他身后。
萧涵看了眼被推开的手,不明所以地看着黎秩的动作。
黎秩只用眼神示意他先进去,随后低下头什么都不管。
里面有什么吗?萧涵一脸迷茫,望向包间内,只见甄老板低眉顺眼立在一侧,颇为恭敬地伺候着斜倚在贵妃椅上身着红纱的妖娆女子用茶。
那女子闻声抬头,露出英气明艳的五官,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这是一种极具攻击力的美,琥珀般的眼眸望来时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强势。
的确很好看,萧涵也忍不住多看一眼,又看看身后的黎秩,他还是低着头,显然有意躲避那个美艳女子。萧涵忽觉好玩,很快却黑了脸。
等等……枝枝不会是喜欢上这个妖女,害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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