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她想了许多, 早已做好打算,“先找人来诊断, 若无孕便罢,如若有孕, 这孩子留不得”
于连舟眸光幽深,并未接话,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等诊断结果出来之后再做决定。”
后来这两日,怡珍一直嚷着头疼, 说是疼得厉害, 大夫来看, 开了几副药, 她假装喝了两次, 说是不见效, 依旧头疼欲裂, 躺在帐中滚来滚去。
采茶说要去请八爷,怡珍却道没必要, 自嘲哼笑道“他又怎会管我的死活还是别再自讨没趣, 我宁愿自个儿受苦,也不愿听他冷嘲热讽”说着她又扶额哀呼, 那模样似是痛楚难当
采茶见状只觉怪异,兀自猜测着, “莫不会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怡珍装腔作势,故作恍然, “这两晚我总是梦见母亲,她好似在与我说什么,我却听不清,之后便被惊醒,开始头疼。”
听她这么一说,采茶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提议请个神婆来瞧瞧。
神婆来后拿了双筷子,神神叨叨的念叨着,念了好几个都不管用,直等念到怡珍的母亲时,那筷子竟是立起来了
随后神婆便问她,上回给她母亲上坟是何时。
仔细回想了半晌,怡珍才道“好似是一年之前。”
神婆摇头啧叹,数落道“你娘在下面过得苦啊你得去给她烧些纸钱,她就不会再来缠你。”
怡珍心道这个神婆倒是挺配合,想必是于连舟请来的人吧
有了神婆这话,怡珍便让人去知会傅谦,说是打算明日去给她母亲上坟,请他同去。
傅谦一口拒绝,说是明日不得空,差几名护院和下人陪她同去。
怡珍早已料定傅谦不愿同行,故意相请,为的就是免去他的疑心。得到傅谦允准后,怡珍终于有机会出府,乘坐马车去往郊外,去给母亲烧纸钱。
马车中的她闻到阵阵清香,忍不住掀帘远望,郊外的路旁栽着几棵柿子树,此时已橘红一片,硕果累累,如此大好的景色,她竟觉好陌生。
终日困在府中,她已经有许久不曾出府,那些个夫人们尚能偶尔出府参加宴席,可她们这些做妾的,根本没那个机会。
她不由回想起自己还是闺中千金之际,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若是听从家人的意思,嫁个汉人做正妻,也就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
奈何世上没有回头路,一步错,步步输,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便连廉耻也不顾了,身处黑暗中的人,无谓做些什么出格的举动,总觉得旁人不会知晓,但此刻被日光映照,一片耀白刺得她双眼微眯,她又忽觉自己好脏,满身都潮湿,黏腻腻的,那些污垢,似已烙印在肌理中,怕是一辈子都清洗不掉
怅然的她终是放下了帘子,心头一阵怅然,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在怀疑,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糊涂事啊
途中经过一间茶馆,怡珍按照于连舟的指使,佯装腹痛,说是要借用茅房。
茶馆内的一位大娘好心近前,说带她过去。采茶本该随行,怡珍却道不必,“我不舒坦,这些茶点用不下,你也吃点儿吧坐下歇着便是,我自个儿去即可。”
行了大半晌的路,采茶又饿又渴,一听主子这么说,心下欢喜,脆声应道“那奴婢在这儿等着您”
一切似乎十分顺利,怡珍面上镇静,心下忐忑至极,跟随着这位自称姓于的大娘一起,到得小茶馆的后院。
看她手直抖,于大娘慈祥一笑,宽慰道“姑娘莫怕,我是连舟的伯娘,他交代我为姑娘把脉。”
却不知于连舟是怎么跟这位大娘说的,为何对方称她为姑娘难不成他并未将她的真实身份告知
可她这打扮明显是个妇人,并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啊怡珍心下生惑,不便明言,只因机会难得,她不敢耽搁,遂在一小桌旁坐下,伸出手道
“劳烦于大娘您为我把个脉。”
于大娘伸手搭上她的手腕,仔细诊断之后,笑呵呵向她道贺,说是的确有了身孕。
怡珍的心咯噔一声,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果然是有了身孕,这可如何是好
确认之后,她焦虑难安,给了赏银便匆匆离去。说好的出来上坟,那么多人跟着,她做戏得做全套,只是这一路她都心间发堵,纸钱堆放在一燃时,薄薄的白纸瞬时被蜿蜒的火舌吞没,一股股热流缓缓上浮,将眼前的一切冲击得扭曲起来。
跪在坟前的怡珍感受着热浪,心也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烘烤,疼到几近窒息一想到腹中这个不合时宜的孩子,她便觉人生无望,她甚至在想,此事一旦被爆出来,也许明年的某一日,也会有人来给她烧纸钱
回府的当晚,于连舟又找机会翻窗进来,一股寒风趁势涌入,外头漆黑如墨,而她的心,似也被这夜色吞没,没了希望,只余困惑。
但看她神情仓惶,郁郁哀哀,于连舟便已猜了个大概,“真的有了”
灯罩内的烛火来回晃动着,晃得她眼花心乱,干脆转过身去,不再凝神,也没理他。
行至她身后,于连舟扶上她的肩,她却径直拍开他的手,再不似从前那般温柔,眉目冷清,满目怨怪,
“都说了让你小心些,你怎能这般大意,留下这样的烂摊子,我该如何收拾”
于连舟顿感委屈,“我已经很控制自己,每回到了关键时刻都及时退出,这样的法子对男人很伤身,不过我为你愿意忍耐,我也不晓得怎么就让你怀上了,或许是哪回退得太晚”
缠绵时只顾享受,直至出事之后,怡珍才觉后悔,自怨自艾地苦笑道“的确不是你的错,怪我自己不知羞耻,与你有染,才会落得今日这个局面”
“你别这么说自己,怡珍,我们是真心相爱,没什么羞不羞耻,你这么妄自菲薄,我听着心疼。”她那尖锐的言辞像是一把利器自他心间划过,伤己伤人,当他想要握住她的手给她以安慰时,她却很排斥,皱着眉嫌弃的将指节抽离,不愿再让他触碰,起身向前走去,怡珍似是下定决心,将牙一咬,狠声道
“这个孩子不能留,我得把他打掉”
于连舟眸光顿紧,忙跟了过去,好言劝道“怡珍,你不觉得这是天意吗既然上天垂怜,给我们一个孩子,那我们为何不留下他呢”
他的提议令怡珍匪夷所思,瞠目回首惊嗤道“你疯了说什么胡话我是傅谦的妾室,怎能怀别人的孩子这要是让傅谦知道,定会恼羞成怒,指不定会打死我”
于连舟的面上毫无惊慌之色,反倒抱臂琢磨道“如果傅谦以为这是他的孩子,肯定会好生照顾你。”
却不知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你这话是何意怎么可能他没来我这儿,孩子怎能算在他头上”
两日前得知此事后,于连舟就一直在苦思冥想,他晓得怡珍不愿留下孩子,可他舍不得,毕竟这是他的骨血,就这么打掉岂不可惜深思熟虑了许久,他打算让怡珍弄虚作假,
“那你就想法子与他共度一夜,如此一来,这孩子便顺理成章的成了他的。”
即便她名义上是傅谦的妾室,但跟了于连舟这么久,她早已将自己当成他的女人,又怎么会再去跟傅谦欢好这所谓的好主意听得怡珍悲愤不已,被晶莹包裹的双目已然红透,怒视于他,恨声质问,
“于连舟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你说你喜欢我,现在居然又要把我推给别人你真的在乎我吗我怀着你的孩子你却让我找他我若跟他睡了你就不会难受吗”
“怡珍你误会了,我不是真的让你跟他,你可以假装啊给他灌酒,或者下药,等他昏迷不醒,你就躺在他身边,制造假象,只要让他以为你们最近有过接触就好。过两个月再公布你的身孕,他便不会怀疑,那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
他说得有条不紊,连后续之事都想好了,大约已经揣摩许久了吧难以置信的怡珍怔怔的望着他,忽觉他看着好陌生
他身上的这件衣裳是她亲手所做,怕人知晓,白日里她不敢做,每回都等到入夜后,采茶不在这儿时,她才悄悄的拿出来,熬夜为他缝制,好在她丈量的准确,他穿起来很是合身,几乎不需要改动。
一针一线,都饱含着她的情意,可是如今再看他这身衣裳,她竟觉自个儿鼓起勇气付出的情意再一次付诸流水,
“然后让他管傅谦叫阿玛你不觉得这样的手段很卑鄙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管旁人叫阿玛,你不觉得痛心吗”
“只要咱们的孩子能过得好即可,我不会去计较。”
听他这语气,好似承受了许久委屈,颇识大体一般,怡珍实在不懂他怎么会想出这样下三滥的招数来失望的她心痛难耐,淌着泪怒瞪着他,忿然控诉,
“为什么要让我冒这样的风险就不能直接将孩子打掉,一了百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不顾我的安危”
“你在怪我怪我将你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吗你以为打胎很容易我问过伯娘,她说打胎很危险,且吃了药之后得几个时辰之后才有反应,一旦反应强烈,腹痛难忍,还得请大夫,那更容易闹得人尽皆知。
咱们的事,你既不敢让采茶知晓,无人替你掩护,贸然打胎便有性命之忧倒不如将错就错,把孩子生下来我所想的这些都是为你的安危考虑,你居然以为我在害你”被她质疑的于连舟闷声怒哼,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赌气道
“既然你不信任我,那我也不再管此事,反正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是馊主意,又何必问我该怎么办”
他居然凶她曾经的他对她百般温柔,从不舍得对她大声说话,如今一出事就变了脸,她那颗容易被情爱迷惑的心忽生悲凉之感,
“若不是你疏忽,我又怎会有孩子我连颜面都不要了,委曲求全的跟着你,出了事你却说不管我,呵果然男人都是薄幸之人,才拥有的时候当成宝,时日一久便生厌烦,傅谦这样,你也是这样,我被伤一次还不长记性,居然又在同一处跌倒,当真愚蠢”
心痛到极致的她忽然就不想再计较,转过身去,恨恨的抹去面上的泪痕,冷哼苦笑,
“你不愿管便罢,我不会央你,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即便打胎丢了性命,那也是我咎由自取,活该被老天惩戒我的安危与你无关,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这个薄情寡义之人”
反正她已经被人抛弃过一回,无谓再多一次,至少让她看清了此人的嘴脸,往后也不会再继续深陷这背德的泥沼之中
她侧脸的笑颜那么凄凉,嘴角溢出的苦涩像是流淌至他心底,回想起以往相处的那些画面,想起她为他所承担的风险,于连舟心生不忍,走向她,拉住她的手耐心解释道
“我不是不管你,只是不希望我们的骨肉尚未来到人世就被扼杀,我更不希望你冒险打胎,以命做博,毕竟你的身子很虚弱,打胎可比生孩子更伤身,难道你不希望看到属于我们的孩子出生吗”
他们的孩子怡珍可从来没想过,与他欢好,本就是违背伦理之举,她又岂敢再放肆
“你说的那种方法也很冒险,万一被傅谦发现那不是他的孩子,麻烦会更大”
“只要你佯装与他同房一回,他便不会怀疑。”
于连舟抱有侥幸心态,认为此事很简单,怡珍却觉后患无穷,“我现在已经一个多月,怎能假装才怀上呢月份根本对不住”
“等生下来就说是早产,没人会怀疑的,”眼瞧着她软了语气,似乎已经在考虑他的法子,于连舟趁热打铁,
“怡珍,我可以为了你不娶妻,只与你相守,你就不能为我生个孩子,为我于家留点血脉吗哪怕孩子不能认我,至少是我的骨肉,我瞧着也觉欣慰啊”
这倒是事实,听说他伯父也给他介绍过亲事,可他统统拒绝,说是心里有人,不愿与旁的姑娘成亲,怡珍一直很感念,此刻听他说起这些,她又生懊悔,感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伤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他,但他的法子实在太过大胆,她一时间难以定断,只道需要考虑。
于连舟并未再逼她,省得她又胡思乱想,一改强势的态度,柔声道“这只是我的提议,究竟该如何抉择,还是看你自己,不论如何,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以你为重。”
几句话听得她心间微暖,没再怪他,劝他速速离开,说是等考虑好了再告诉他。
那一夜,她想了很多,假如把孩子打掉,她依旧会过着被人忽视,份例极低的日子,虽比那些穷苦人家好过得多,但于过惯了好日子的她而言,并不舒坦,假如再怀一胎,一举得男,当成是富察家的血脉,那么太夫人必定也会高看她一眼,她的吃穿用度也会母凭子贵吧
再者说,生下孩子,于连舟也高兴,也不算辜负他对她的情意。
深思熟虑了许久,她将心一横,再不犹豫,打定主意后,便开始安排
五日后的傍晚,傅谦正在书房内查阅书籍,忽然听到院中响起一道小女孩的稚嫩声音,想着可能是思晴,傅谦起身走向门口一看,果然是女儿
再往后一看,他笑容顿僵,只因他瞧见思晴身后跟着的不是嬷嬷丫鬟,而是她的娘亲,怡珍
怡珍也是个倔强的,自从明白傅谦的心思后,她从未主动来书房找过他,今日还是头一回。
明知傅谦不欢迎她,她还是硬着头皮牵着女儿往里进。
思晴已经三岁半,会说拐弯话,娘亲教她的话她还记得,稚声稚气地道“阿玛,额娘生辰啦庆祝庆祝”
怡珍干笑道“福灵安才过完生辰,思晴好奇问起我的生辰,她晓得之后便一直记挂着,说是要来找你,一起为我庆贺。”
傅谦这才想起今日是怡珍的生辰,他已有几年不曾与她同庆,她未再计较过,为何今日会突然过来,,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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