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阿芒也有些困惑, 问谌秋,“你觉不觉得幽幽有点奇怪啊?”
谌秋淡定道:“她向来如此, 神神化化。”
“也是哦。”经谌秋这么一说, 阿芒也就没再多想了。
不一会儿,云南王府的马车就来到了户部门前。
阿芒还没下马车的时候,就从车窗里看到了外面四五条长龙般的队伍。这会儿到了尽头,见户部门前设着四五条书案, 书案前皆坐有一名籍员在做登记, 另有一主事在一旁负责分发银两。
登记完拿到了银两的百姓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快排到的百姓也是笑容满面, 还远着的百姓则伸长了脖子, 脸上也是欣喜的,盼着快些轮到自己。
阿芒觉得, 这情形倒像是普天同庆一般。
谌秋和阿芒一下马车,便有几个官员匆匆赶来,为首的诚惶诚恐道:“不知大人到来, 有失远迎, 还望大人恕罪。”
“是啊是啊, ”另一个附和道, “大人尚在喜假, 还如此勤于政务,前来考察,实是我大周之幸、百姓之福啊!”
阿芒微窘,她忘了这事是谌秋负责的了。
这下就很尴尬了, 总不能和官员们说他们也是来领喜钱的吧?
谌秋倒是十分淡定,问道:“登记得可还顺利?”
“托大人的福,一切都顺利,这三日已经登记了近三成人口,预计再过七日左右,即可登记得差不多了。”
谌秋颔首,“既然如此,我和夫人也来登记一下吧。”
官员们面面相觑了一瞬,很快便赞道:“好好好!大人如此体察民情,携家口亲躬考察,实是我等为官之榜样啊!”
官员们连忙在前作引,特意找了个机灵的籍员为他们登记。
一般前来登记的百姓得带户册核对方可,但谌秋和阿芒身份不同一般,即便他们不自报家门,籍员也知他们家住何处,家中有几口人,很快便登记完了。
登记完后,负责派发银两的主事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将喜钱递给两人。按道理是得给,可是这两位贵人哪里瞧得上这区区几两旧银子啊,等下给了指不准还觉得受到羞辱呢。
一位官员笑呵呵道:“大人,这喜钱您得收一下,不然属下们不好对账。”
“对啊,您看要不就收下吧,多添点喜气也好啊。”其他官员也跟着附和。
谌秋扫了眼案上用红色木箱装着的碎银子,慢吞吞地对阿芒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收下吧。”
“好吧。”阿芒目不斜视,端着一脸矜贵,又小声同谌秋道,“挑圆一点的。”她觉得圆一点的好看,虽然价值都一样。
“夫人来吧。”谌秋道,让她自己挑。
主事连忙恭敬地将长夹递了过来。
为了避免有人领喜钱时从中做手脚,这喜钱都是由卷起了袖子赤着小臂的主事们用长夹夹起后再放到百姓们手中的。
木兰接过长夹,仔细拭净后才递给阿芒。
阿芒从中挑选自己喜欢的,然而挑来挑去,这一箱都是旧的碎银子,被剪得奇形怪状的,没一个好看,阿芒不禁有些嫌弃了,这比在溪里挑石子还难呢。
官员们看得面面相觑,贵人就是不一样,银子还得挑好看的。
好在那做登记的籍员够机灵,从身后搬出一个新的红木箱子来。
木箱的封条一拆开,里面全是刚熔铸好的圆溜溜的崭新纹银,因为成色佳,做得很小,价值也是一两,一颗颗的堆满箱子,泛着光亮,看起来就好像一箱子珍珠似的。
阿芒这回满意了,直接伸手就取了两颗。
上了马车后,憋了许久的阿芒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得意地拿着两颗圆银子对着谌秋道:“拿到啦!”
谌秋浅笑不语。她像一个上元节的孩子,终于在街市上买到了自己喜欢的花灯。
阿芒仔细看了看,“这成色很好啊,还是上好的纹银,都能当饰品了。”阿芒说着在自己耳下比划了一下,不过用来当耳坠似乎还不够小巧。
“二两银子值得这么高兴?”谌秋问道。
“这不一样啊,这可是我们两个的……”阿芒说到这连忙顿住,有些脸红。
谌秋眼中有笑意,“我们两个的什么?”
阿芒有些不自在,连忙找借口,“这可是喜钱!你没听那位大人说,拿了增添喜气啊,我回去就拿红布包着。”
“包红布做什么?”
“我……”阿芒接不了话了。也是,她一个成亲,凑什么热闹啊?
谌秋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未婚的包了,可以觅个如意郎君……那这已经成亲的包了,”谌秋凑到她耳边,“是不是来生还嫁我?”
阿芒羞红了脸,连忙从他腿上起来,“你不害臊!”
谌秋低笑。
因着朝中事多,谌秋这喜假也只休了三日,第二日就去户部当值了。
阿芒一个人在云南王府,打点好嫁妆、交接过事务,忙了几日后也开始无所事事了。她在家闲得无聊,下了几次帖子给凤无忧,可转是凤无忧都回帖说在桃李小书院帮忙,抽不开身。
于是这日,阿芒便悄悄地出了府,往桃李小书院去了。
大周朝这边,新妇是不怎么出门的,俗称“坐小月”,意思就是刚嫁过来那个月,除了回门那日,其余时间没有丈夫陪同,不得出门。有一些家世讲究的,还要在夫家“坐”上半年呢。
阿芒可受不了这个,还好谌秋肯让她出门,她低调点出去就行了。
阿芒的马车到了桃李小书院后,书院的老门房一通报,凤无忧立马就小跑了出来,开心地将阿芒迎了进去,“阿芒,我想死你了!”
“我才不信,我给你下了几次帖子了?你都不来看我!”阿芒故意顶嘴道。
“唉呀,我都忙死了,哪里抽得开身啊?”凤无忧抱怨道。她不敢去云南王府是一回事,但忙也是真的。
书院里有上百名幼童,最大的才九岁,最小的也不过五岁,闹腾得很。之前书院有一些夫子,但哥哥嫌他们迂腐,只留了两个下来;又奔波了几日,请来了他的一些朋友们。
管理一个书院,可不是只要有夫子就行的,得请几个做洒扫的杂工;还有一些孩子中午没饭吃,得管饭,她伯娘负责这个;还有些孩子到点了不见来人,得挨家挨户上门找,看看是病了还是起晚了,最近金陵流民多,怕就怕路上出事了,这事由她和佩兰负责的。
凤无忧道:“我现在可忙了,我和佩兰刚刚才从罗刹村回来,你要是来早一点还见不到我呢!”
阿芒惊讶,“你去罗刹村做什么?”
“有个罗刹村的孩子今儿早上没来,只能去问啊。”
“他们肯让你进去?”阿芒想起她唯一一次进罗刹村,还是为了给她娘治病,那个时候有枳实带着,她都吓得要死。
“不给啊!”凤无忧耸肩,“不过佩兰是罗刹村里出来的,她能进去。”
“这样啊。”阿芒悄悄打量了一眼在一旁给孩子们批功课的佩兰。她倒不知道佩兰是罗刹村里出来的,因为佩兰生得一副金陵人的模样。罗刹村里长大的金陵孩子,只能是弃婴了,估计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的缘故吧。
阿芒不由得有些同情她。
佩兰觉察到阿芒的目光,抬头冲她咧嘴笑了一笑。
阿芒也冲她笑了一笑,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同情是多余的了。其实,何尝不是因祸得福呢?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罗刹村里长大的孩子更为自由,尤其是女孩子。哪怕她们只是一只麻雀,也能自由地飞向天空;而金陵里的女子,却像一只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再娇贵些的,也不过是宫中御花园里的金孔雀罢了。
凤无忧叹了口气道:“可是也没成功,那孩子的娘不肯让她来上学,说是外面很危险,你说哪里危险啊?”
“女孩子?”阿芒问道。
凤无忧点头。
“我听说最近金陵确实有点乱,不过城内还好。”
“城外就不是很好了,流民都往这边跑,哥哥现在都不让我一个人去北郊了。”凤无忧道,她哥哥现在有时候要去北郊看一下大书院建造得如何了,都得带上几个人一起去,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烦。
阿芒跟着叹气,忽而想到了谌秋,连她们都知道了,那谌秋也应该知道如今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了吧?他会有什么办法吗?毕竟他是胸怀天下的人啊。
阿芒隐隐有种感觉,谌秋之所以会篡位,不仅仅是因为不肯甘居人下,也有可能是为了天下苍生。
还有一点,郊外那么乱,阿芒担心她娘那边,虽然医舍位置偏远,但也难保不会有流民跑到那里去打扰,她娘那边可不比同在郊外的云南山庄固若金汤啊。
阿芒正和凤无忧说着话,外面忽然有个洒扫的仆妇进来,说罗刹村有个孩子来了,是个罗刹少年带来的,仆妇还忍不住直夸那少年生得标致。
凤无忧眼珠子转了转,对佩兰道:“我猜是你们老大来了!”
“老大?”阿芒不解地看向凤无忧,不知她口中的“老大”是何人。
凤无忧神秘兮兮地拉着阿芒出去,在她耳边小声道:“阿芒,你在旁边躲着看。我告诉你哦,是一个大美人!比起谌公子只差了那么一点点!但脾气和谌公子一样臭啊!”
阿芒躲在树后悄悄看了一眼,果见书院门口站着个容貌俊美的罗刹少年,和谌秋不同的是,他有一头浅金色的长发。
这少年确实好看,一眼就给人一种十分惊艳的感觉,不过阿芒觉得,还是谌秋更好看!
沉香将丫丫送到凤无忧手里,冷着脸道:“以后罗刹村的孩子,统一由我负责接送。下午你们几点放学?”
凤无忧还没答话,她身后的佩兰就抢着道:“老大,我们很忙啊,要不你留下来帮忙咯!忙到下午顺便送他们回去嘛。”嘻嘻,老大这是前来查探敌情了吧?
前几天她故意跟老大透露,说这里有几个夫子是山长的同窗,个个青年才俊,都未娶妻,对凤无忧是尤其照顾啊。这不,老大今日就跑来了!
沉香一脸不屑道:“真当我没事干?村里还很大把事等着我做呢!”谁不知道他是下一任村长啊!
“对对对,老大你是我们全村的希望!那你忙完村里的事,就早点过来帮我们的忙嘛!”佩兰卖力地说服道,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幽幽啊!好想好想老大把幽幽娶回村里让他们团宠啊!
沉香对此嗤之以鼻,转过身就走了。
丫丫忙道:“沉香哥哥再见,谢谢沉香哥哥送我上学!”
沉香头也不回,只懒懒地摆了摆手。
凤无忧对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哼!要不是看在他是她两次救命恩人的份上,她才不会好声好气待他呢!
佩兰连忙说好话,“其实我老大人很好的!他这人就是口硬心软!”
“对啊对啊,”丫丫也仰起头来对凤无忧道,“沉香哥哥吃软不吃硬的!”
凤无忧听笑了,轻轻捏了一下丫丫的小鼻子,“小丫头,你还不快去上课!”
丫丫咯咯笑了几声,欢快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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