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忧回来后, 同阿芒说了沉香就是那个曾经救过她两次的少年。
阿芒这会儿忽然想了起来，她好像见过这个少年, 去年她入罗刹村求医的时候见过, 他应该就是当时那个领头的少年。
沉香？这名字听着也有些耳熟，她在医舍的时候好像也听她外祖父提起过几次，只是她当时以为外祖父是在说沉香这味药，不知道是个人名。
凤无忧道：“他救了我, 我和哥哥都想报答他, 可是送他什么东西他都不要, 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仿佛我们羞辱了他一样！”
佩兰在一旁开玩笑般插嘴, “小姐，奴婢听说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 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咧！”
阿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凤无忧又羞又恼，捏了一下佩兰的脸蛋，“下次再胡说,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佩兰捂着脸颊躲到阿芒身后, “夫人救命！”
阿芒都没意识到佩兰是在叫她,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啊？你叫我？”
“当然啦, ”佩兰笑道，“不然这里还有谁是成了亲的？”
阿芒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成亲没多久，身份还有点转换不过来, 因为平日贴身侍候的都是她的人，很少有喊她夫人的。
佩兰忽然想到了什么，“其实说来，我们老大和夫人也有些缘分呢！”
阿芒一脸不解。
佩兰解释道：“我们老大的亲娘就是谌公子的奶娘，之前一直住在云南王府的，去年才从王府辞工了。”
凤无忧有些惊讶，疑惑问道：“为什么云南王府请奶娘会请到……你们那边去啊？”他们那里不是罗刹村吗？
不待佩兰回答，阿芒忽然想起了那日她在云南山庄暗道里听到的话——谌秋说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被当成了妖怪，没有奶娘肯奶他，直到饿了两天后，云南王府才在罗刹村那里聘到了奶娘……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之前她听到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触动，但现在想起来，怎么突然觉得好难受呢？鼻子酸酸的，心中也闷疼闷疼的……
佩兰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听说是云南王府的管家亲自来请的，还给出了天价！不是我夸张哦，老大的娘一个人就养活了我们一村子的人！我听我娘说啊，那个时候村里就像一片荒地，连间像样的茅屋都没有，一下小雨大家得得挤到一起躲雨，挤得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要是下暴雨啊，连坐月子的女人都得跟着淋雨！后来有了云南王府给的钱，我们才做了房子，还将村里围了起来，不然啊，野兽一来，全都得把孩子叼走咧！”
凤无忧听了，忍不住道：“你们老大的娘去了云南王府，那你们老大怎么办啊？他不用吃奶了吗？”
“大家一起喂啊！老大的娘走之前就把老大托付给了村里的人，不是我说哦，当年我们那个村整个就是一个奶娘村！谁有时间就奶老大一顿，吃到他猛吐奶！刚开始大家轮流照顾，一人照看一夜，后来有个娘亲，就是静娘啊，她生下的孩子死了，老大就归静娘养了。”
凤无忧听得低下了头，小小声道；“好可怜啊。”
“不可怜啊！”佩兰不以为意，“我们老大到处吃奶！身体好得很呢！你别看他现在那么瘦，小时候可胖了！而且从小到大，我们都不敢欺负他，谁要是敢欺负他，回家就得被娘亲收拾！”佩兰说着说着，却发现凤无忧头越来越低，两只耳朵都红透了。
佩兰低头一看，竟发现凤无忧哭了；再看向阿芒，阿芒的眼眶也红红的。
不是吧？佩兰目瞪口呆，城里的姑娘都这么多愁善感的么？这么点事就能掉眼泪？
凤无忧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起身往窗边走去，背对着她们，一边喃喃道：“哥哥怎么把窗子开这么大，沙子都吹进屋里了。”可是来到窗边后，她却没有伸手关窗，而是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偶尔抬手擦一下脸。
佩兰脑海中似有电光石火一闪而过，原来如此！她有计谋了！
她叹了一口气，凄凉道：“我们老大这个人呢，从小就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好像有很多人关心他一样，但是又有什么用呢？那些人对他再好，都不是他的亲娘，大家都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哪里顾得了他啊？所以我们老大长大了以后呢，就成了这样的性格！其实他很想要别人关心他，可是一发现人家关心他呢，他心里又别扭，非要把人赶走！赶走后呢又自己一个人难过伤心！唉！”佩兰像个小老头一样直摇头。
凤无忧呆不下去了，抬脚往门口走去，哽咽道：“我去厨房看看伯娘饭做好了没有……”声音还带着明显的哭腔。
阿芒眼睛忽而像谌秋一样机智地眯了起来，她怎么觉得这佩兰说话有点刻意啊，像是博取幽幽的同情一样？难道是……想撮合幽幽和沉香？
阿芒忽然猛地一拍脑袋，“对哦！我怎么忘了！”
佩兰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夫人，你怎么了？”
“哦哦，没什么，突然想到一点事！”阿芒讪笑道。她怎么忘了啊！前世幽幽不就是和一个罗刹蛮私奔的吗？那个罗刹蛮不会就是沉香吧？
沉香？她对他不是很了解。
可是——幽幽喜欢他吗？看幽幽今日的反应，虽然表面上有几分嫌弃，但应该不讨厌他，而且，估计这傻丫头还看上他那一张脸了。
幽幽是个喜欢看脸的人，这个沉香模样长得俊啊！
“佩兰，”阿芒朝她招了招手，“我问你个问题哦。”
“夫人请说！”
“你们村里，还有比沉香更俊的吗？”
佩兰眼珠子转了几圈，将村里的少年郎过了个遍，很坚定地回答道：“没有了！我们老大是全村最俊的！第二俊跟他差十万八千里！”
阿芒满意地点了点头，有戏，有戏。
“夫人，你在打什么主意啊？”佩兰凑过来八卦问道。
阿芒反问她，“那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佩兰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下，搓着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阿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实交待！你们老大是不是喜欢幽幽！”
佩兰震惊地瞪大了眼，“夫人你怎么知道！”夫人不过就远远地看了老大一眼，这都能发现？夫人这是什么火眼金睛啊！
阿芒双手抱臂，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来。
“不过，你们老大怎么会喜欢上幽幽？”阿芒问道，难道是一见钟情？可是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吧？
佩兰眉一挑，“夫人你想知道？”
阿芒颔首，“说吧。”
佩兰为难道：“这个……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还真不能随便说，说了老大不会放过我的。”话虽如此，但佩兰却是满脸写着：你快往下问啊！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你了！真的憋不住了啊！
阿芒只能配合一下，“你说吧，有事我担着。”
“这个……”佩兰讨价还价，“说了夫人帮我们老大追幽幽吗？”
阿芒稍一寻思，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君子有成人之美。”
佩兰一拍大腿，立即像个说书人一般口若悬河一一道来，“话说当年，金陵离乱未定，遍布流民……”
佩兰说了一大串，阿芒捋了一下思绪才想明白，“你是说当年幽幽被坏人拐走，是被你们老大救回来的？”
“是啊！我们老大亲自将她送到家门口的！”只是当时金陵城的人都很瞧不起罗刹蛮，他们这些小孩子一进城，就把他们当成瘟神一样赶！老大怕惹麻烦，将人送到就溜了。
阿芒思索片刻，“我记得幽幽是曾经说过，她小时候为了一串冰糖葫芦差点被人拐走，但是——她说是一个小姐姐救了她啊？”幽幽这个没长心眼的小丫头，到底被人拐过几次啊？
提起这事，佩兰有些警觉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之后，她压低声音道：“重点来了！夫人我告诉你，你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啊！不然老大要杀了我！”
佩兰这神秘兮兮的样子，搞得阿芒都有些好奇了，“你说吧。”
佩兰小小声道：“我们老大小时候长得像天仙一样美！娘亲们都喜欢把他当女孩子打扮！经常给他穿裙子还有扎辫子！”
阿芒差点没憋住笑，“原来如此。”
不行，她憋不住了，阿芒忍不住捧腹大笑。
佩兰这个“小叛徒”也跟着笑得龇牙咧嘴的，“夫人，我跟你说哦，当时我们村里好多小孩子，男孩女孩都喜欢老大呢！”
阿芒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所以啊，老大自从那次救了幽幽之后，就经常注意她，后来幽幽娘亲出了事，幽幽被送到她伯娘那里去，经常有人欺负她们孤女寡母的！我们老大就常常暗地里帮衬她们！有一次，她伯娘偷偷出来卖绣品，差点让人给发现，我们老大故意找茬将人给拦住了，老大还因这个被抓到牢里蹲了几日呢！”
阿芒听到这，倒是有些笑不出来了。
这个傻小子，看来用情至深啊，阿芒几乎有一半肯定，沉香就是前世与幽幽私奔的那个罗刹蛮了。即便不是，她也希望他是。
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个傻丫头。
傻小子配傻丫头，不挺合适的么？
而且，沉香幼时救幽幽的故事让她想到了自己和谌秋，当初谌秋不也是救了她吗？只是不知是她记事晚还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她想不起来了。
阿芒忽然觉得有好多话想和谌秋说，她觉得今晚……可以和他好好谈谈。
“怎么样？”佩兰问道，“夫人，你有没有被感动到啊？我真的被我老大感动得稀里哗啦啊！”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吧。”阿芒淡定道，同时又有些不满，“你们老大既然那么喜欢幽幽，为什么见到她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自卑啊！”佩兰心痛道，“我们老大是什么人？一个罗刹蛮！只有一间破房子，还是远在北郊！凤姑娘是什么人？那是天上的凤凰啊！堂堂凤家书院的人，将来就算不嫁入官家，也得嫁入书香世家！不过——”佩兰话音一转，“自从幽幽被凤家除籍后，我感觉幽幽和我们老大的距离又近了那么一点点，而且，经过多日相处，我觉得幽幽和凤公子都不是瞧不起我们罗刹蛮的人！再且，我老大长得俊！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感觉我们老大很有钱！虽然经常穿得破破烂烂，但那是他为人低调！不愿声张！等有机会我偷到他银庄的钱票来看一看！”
“啊行了行了，”阿芒连忙道，“不用偷了，这个钱不是问题。”
“不是吧？你们金陵里面提亲不是要很多钱的吗？”
阿芒有些嫌弃地瞄了她一眼——你这想得太远了吧？八字都没一撇，就想着提亲？
“嘿嘿……”佩兰傻笑。
阿芒抚额，佩兰这小姑娘模样长得挺秀气的，怎么性子这么像……傻大姑呢？不过，有这么一个活宝陪在幽幽身边也挺好的。
“所以，”佩兰搓着手，“夫人能帮帮我们老大吗？我感觉我们老大要是娶不到幽幽会孤独终老的！”佩兰说到这，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我们罗刹村的人和外面的人不一样，我们罗刹村的女子有可能被金陵人纳做妾侍，但男子却不可能会娶到金陵的女子当妻子，更何况是像幽幽这么好的姑娘呢？”
阿芒听了佩兰的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只能说服道：“不会的，将来……大家都会一样的。”
“怎么可能呢？”佩兰眉心一皱，喃喃道，“不可能的。”
“现在不是已经有可能了吗？”阿芒道，“你看外面那些孩子，不都是你们罗刹村的孩子吗？他们已经走出了罗刹村，和金陵的孩子坐在一起读书了。”
佩兰怔怔地看着她。
阿芒认真道：“只要你相信，那就有可能。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那才是真正的不可能。”
佩兰鼻子一酸，连忙眨了眨眼，散掉眼中的雾气，然后冲阿芒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来，“我知道了！谢谢夫人！听夫人一席话，省下我十本书！”
阿芒失笑，这话胡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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