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最边关的城池伫立在一片黄沙中,常年不歇的风将城内的人们刮成境内最粗粝的模样,我随润玉入城时便觉得惊奇,这里不论男女老少,皆皮肤黝黑,相比之下,润玉简直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可人了。
也无怪道路两旁聚了好些青春少女,抻长了脖子要越过一众兵士窥一窥他的容貌。
“这里风沙大,气候干燥,同你生长的水乡大为不同,你可愿在这里住下?”
润玉紧了紧我的衣领,偷偷从披风下握住我的手,我虽背对着他,却竟能感到他问的紧张,那双锋利的剑眉该是微微蹙着,在眉心隆起一种介乎愁与虑之间的弧度。
“为何不愿?”
我捏捏他的掌心,从那宜人的水乡逃出来,我终于不用日日琴棋书画,行走坐卧都要循着规矩来,我本来可是一块大石头,又做了许久的林间小鹿,自由于我,是极重要的。
“可会想你的父王母后?”
他又问,唇齿厮磨在我的耳后,激起一阵颤栗。
“或许。”
我是他们唯一的子嗣,过去的十几年美好又岂能轻易磨灭。
润玉与我说话,并未避讳,即便被兵士们护在当中,我也能隐约听到路旁议论的私语,那些青春年少的“黑面”少女们一边咬耳朵,一边冲我指指点点,大概是在猜测我的身份。
敌国公主这样的身份,说起来确实不怎么光彩。
我正准备将脸埋进衣领里,尽量低调,行进的队伍却忽然止住,原是一位略显魁梧的青春少女从两旁的人群里跳出来,挡在众军士之前,她目光极亮,紧紧盯着我,亦或是我身后的润玉,高声说道:“那位马上的姑娘,我要同你较量!”
话音刚落,她将手从背后翻出,一把寒光冷冽的长剑倏地划破空气立在身侧,周围的军士们不但没有拔剑保护,反而吹起口哨,边吹边呼啦一下让开了路,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被吓得全身一哆嗦,润玉这厮却偷偷的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从我背后传来,真真是乐的好不快活。
我用手肘戳他肚子,怒瞪:“你笑什么?!她要杀了我!”
“不会的。”他将我往后捞了捞,一只手按住我的两只胳膊,“此城名唤平凉,地处大周极西,民风剽悍,崇尚武力,这里的年轻人求爱皆是如此,不论男女都要斗一场。”
我瞟了眼那位姑娘结实的手臂肌肉,不自觉咽咽口水,“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她……”
“无妨,这次我选输的那个娶。”
“……”
嘀嘀咕咕跟润玉说了几句,那姑娘便已不耐烦,她持剑走到近前,仰头冲我瞪眼:“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到底同不同意?”
“我……”我真的不想同意啊!但说出来莫名其妙的感觉有点丢脸……
“姑娘稍安,绫儿一路风沙劳顿,便容她修整半月可好?”
还未待我想出说辞,润玉已满面微笑的替我接下战帖,丝毫没有征求本人同意的意思,我狠狠掐了掐他的掌心,反又被他握住了手腕,披风下一阵起起伏伏,那姑娘疑惑的一阵乱瞟。
大军复又前行,士兵们还未从刚刚的插曲中回神,一个个神情兴奋,只有我愁云惨淡的瘫在马背上,连掐润玉的力气都没了。
“绫儿不必太过担心,我可以教你些武艺,让你……”
“让我半月后把那姑娘打的落花流水?”我忽然觉得眼前阳光明媚起来!
“……让你半月后不至于输得太惨”他被我噎了一下,尴尬的用轻咳掩过了那一句“你想得美”。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觉得,输的有面子一点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于是不过修整了几个时辰,待明月当空,万籁俱寂之时,我人生的第一堂习武课便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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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凉的夜晚完全没有大漠的样子,空气湿黏,我不过出帐转了两圈儿,便感觉衣服湿哒哒的粘在皮肤上,润玉要我去城北尽头寻他,本以为路上还能拉个人问问城北是个什么地方,要怎么过去,谁成想满大街一个人没有,只有灰扑扑的砖石房跟我大眼瞪小眼,我虽做过石头,可那会儿并不会说话,想来这些石头也是不会的吧。
“就不能接着我一块去城北么……”
我撇撇嘴,这厮刚找到我那会儿不是挺怜香惜玉的么,合着是间歇性的。
越往北走,空气越湿黏,且渐渐起了白雾,初始时雾气轻薄,尚能看清前路,谁知一转眼的功夫便铺天盖地,白蒙蒙的仿佛天地倒转,置身云端。
我仔细吸了口气,这要是一不注意,喘口气都能被呛到吧。
“润玉——”
我小心翼翼的喊了声,这雾起的诡异,平凉该不会闹鬼吧……
“闹鬼”二字刚从脑海中蹦跶出来,眼前的浓雾忽然剧烈翻滚起来,仿佛一壶滚开的沸水,上下翻腾抖动,随时要冒出个巨大的气泡将人吞进去。
我吓得将手中照明的灯笼向前一扔,刚准备拔腿就跑,那翻腾的雾气却如同被一把利刃从中劈开,棱角分明的左右分开,露出一泓仙气缥缈的泉水。
这口泉不大,却精致的很,周遭石壁上的卵石光滑圆润,大小一致,水色潋滟生光,热气缭绕。
“温泉?”我眨眨眼,大漠中还有温泉?不是我瞎了吧!
“不错。”
比泉水还清冽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雾霭中模糊露出一人颀长的轮廓,润玉提着灯从一片朦胧的白色中踏雾而来,行走间,雪白的锦缎与水雾交融,仿佛立在云端的谪仙。
“你……”
我莫名觉得这场景熟悉,雪衣公子,手执灯火,一眼万年的惊艳,可是,在哪儿见过呢?
“绫儿愣什么呢?”润玉自然知道他这番“精心准备”的出场给凡人之身的赤绫冲击不小,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是午后睡得太久了么?”
我甩甩头,甩掉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念头,讪道:“这平凉城地处大漠,竟还有口温泉,真是宝地。”
润玉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道:“这口泉水神奇的很,能改善人的体质,你若想半月后有几分胜算,须得天天晚上来泡一遭。”
“……”
我狐疑的在他那张坦荡的俊脸上看了又看,冲一旁指了指,“那好,你转过身去,我要脱衣服。”
润玉从善如流的转身闭目,盘膝坐在泉眼旁,一副“我本来也没想看”的样子,其实我俩也算老夫老妻了,可那毕竟是好几世之前的事儿,今时不同往日,有点不大好意思。
我脱了外衣,周遭白雾丝毫不见消减,冷飕飕的晚风拂过,冻得人直哆嗦,我实在是没勇气再脱,着中衣踏入水中。
甫一入水,还未来得及感叹这暖融融的美妙触感,脑海中却轰然一声,四肢忽然被抽干了力气,如同一条被剥皮抽骨的鱼,毫无反抗之力的滑进水底。
我想张口呼救,大团大团的泉水却争先恐后的涌进口腔,溺水前的求生欲迫使我瞪大眼不断挣扎,可手脚就是不听使唤,软绵绵的动弹不得,我透过清澈的泉水看到岸上的润玉转身看过来,清隽的脸上没有半分施以援手的打算。
“救命……”
我急的目眦欲裂,耳畔却忽然响起他清晰而镇定的声音,
“绫儿莫怕,不必挣扎,不会有事。”
“胡说八……诶?诶诶诶??”他说什么?不会有事?我试探性的呼吸了一口,好像真的能喘气啊!
暖融融的泉水在身周流动,甚至穿梭于口鼻,我莫名其妙的能够从水流中汲取呼吸所需的空气,除了全身没有力气,好像也没有别的不适。
润玉见我不再挣扎,微微一笑:“绫儿,这泉水有洗髓伐筋之效,初次浸泡,会略有疼痛,莫怕,我会在这一直陪着你。”
他不说还好,这一个“疼”字还未落地,一股子酸麻痛痒等言语无法描述的“奇妙”感觉从四肢百骸呼啸而来,我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在水底挺尸,连皱眉表示难受的能力都没有……
死去活来的捱了一两个时辰,润玉袖子一挥,用一片朦胧的白光将我从水底下托起来,原来这厮竟是个神仙?
“你这混蛋!”甫能开口,我便骂过去,从小到大贤良淑德的教养早被这一二个时辰的折磨耗干净,可思来想去,混蛋后面该接什么却没了动静,毕竟他是在帮我,虽然方法匪夷所思了些。
“绫儿恼了?”他温温柔柔的蹲在我跟前,温温柔柔的将我额头湿漉漉的碎发拨到一侧,然后用更加温柔的眼神盯着我瞧:“这泉水是难受了些,你若不喜欢,以后不泡便是。”
我一机灵,喜道:“还有别的法子让我变厉害?”
“没有。”他弯弯眼睛,“输了就输了,也没什么。”
那怎么行!
我沉吟半晌,不确定的问:“你是神仙?这是也要把我变成神仙么?”
他将手指轻轻按在我唇上,悄声道:“嘘——神仙哪是这么容易见的,我不过是个求仙问道的凡人,略会些微末法术罢了。”
也是,若真的是神仙,那一世又怎会双腿残疾,英年早逝。
“绫儿当真不想再泡了么?”
他执起我冰凉的手指,捂在掌心搓了搓。
我脑海中莫名冒出那日在大殿上被厉秋抬走的场景,庄严肃穆的朝堂上厚厚铺着纯臣忠烈的血,世道便是如此,弱小的时候,连道理也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比起诗词歌赋,自然是法术功夫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我睨着清澈见底的泉水,笑了笑,“不就是泡个澡么,有什么难的。”
润玉嘴角勾起,低头在我眉心处轻轻一吻,微光闪烁间,我脑海中轰然多了许多东西,他将我从地上拎起来,“那倒不必,你晚间需挑选一式兵器,从寻常的刀枪剑戟到绫罗长鞭,我已将功法都传给你,想好后便可睡了。”
话落他抬手向后挥去,那灵气氤氲的池子被浓雾席卷,埋没在一片茫茫白色中,而前路的雾气却渐渐散了,露出的景致,赫然是我歇下的小院。
明明走了许久才到城北来着……有这能耐干嘛还框我走这许多冤枉路!
幽幽怨怨的瞪过去一眼,却在触到那张俊脸时什么怨气都消了,也罢,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这府上人口众多,如今还不方便同住一院,当然若绫儿想,我可晚上来这里陪你。”润玉见我头也不回的就要往院里钻,冷飕飕的忽然冒出一句,清凉的调调冻得我一哆嗦,连忙摆手,“我、我有些累……想必你也是累的,就不必、不必麻烦了。”
天上阴云飘过,将白花花的月亮遮个严实,黑暗中我瞧见他瞳子里两点极亮的星光暗了下去,便听得:“也好,你早些休息。”
我目送他转身离去,胸口也随着那两点星光一沉再沉,堵得难受。
他若再坚持一下,就坚持一下……
夜风倏地刮过去,将院儿内精心栽植的名贵花树刮得七零八落,恰有一朵砸到我脸上,一股幽幽的兰香。
君子如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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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孤枕衾寒,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我扑向床榻的热情,颠簸了一整天,终于能休息了!
然而……
我本以为润玉所说的选好武器后就睡觉的意思是第二天告诉他,然而并不是!
整整一晚上,我在梦里被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光影揪着练剑,挨揍挨了一晚上,第二天差点没瘫在床上!
这功法还真是分秒必争,连觉也不给人睡!
“姑娘,该起了。”一个婢女模样的黑面少女端着水盆推门而入,我掀了帘子艰难坐起来冲她一笑,“多谢。”
“姑娘真漂亮。”她一边净帕子,一边不错眼的瞧着我看,“你跟我们这里的人都不一样,细细白白的,怪不得将军喜欢。”
“谬赞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惨淡的咧了咧嘴,一晚上没睡好,黑眼圈都该有三尺高了,这还细细白白,平凉的姑娘们大概对这词有什么误会。
“我叫阿涂,是负责姑娘起居的婢女。”阿涂腼腆的笑笑,利索的替我绾了个发髻,而后递过来一面镜子,“姑娘瞧瞧喜欢么?今日要去马场,发髻不宜太沉重繁复。”
“马场?去练习骑马?”我接过镜子照了照,眼前一亮,素净的小脸上一双晶亮的眸子,半点黑眼圈的痕迹也没有,泡了两个时辰的温泉竟效果如此好,“阿涂可知如今战事吃紧么?平凉这里可有女子从军?”
阿涂被我一连串的问题砸蒙了,愣了半晌才回,“马场不只是练马术,还是演武的地方,阿涂也不知将军给姑娘吩咐了什么,不过如今战事是不紧要的,也无需女子从军,有将军在,无人敢造次!”
她一张小黑脸满满的自豪气,看得我一阵尴尬,谁能想到,平凉城这个无所不能将军之前还是个要靠我推轮椅的瘸子呢。
世事难料啊。
我慢悠悠的用了早饭,闭着眼也不知往嘴里塞了些什么,茶足饭饱后极不情愿的被阿涂拉去了马场。
“怎么是这里?!”
我揉揉眼,这不是我昨儿晚上泡澡的地方么?!
只见偌大一片演武的空地都被铺上了平整的巨石,巨石范围之外是一圈修葺较为粗糙的马道,士兵们举着兵器在中心演武,练马术的则在外围跑马,空间利用非常紧凑。
这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能塞下一口温泉啊!
我正准备四处溜达着研究研究,却被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拦住,大汉足足高了我两个头,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一双铜陵大眼狠狠瞪着我,粗着嗓子吼道:“你就是将军送来学功夫的?怎么是个小娘们!”
“……”
我向阿涂投去一抹求救的目光,期望她摇头跟大汉说一声“误会误会,我们就是来观光的,打扰了回见!”
然而阿涂满面欢喜的对大汉点头,“李副将,这位是赤绫姑娘,人就交给你了,今日将军在夫子庙听学,我还赶着去看,回见!”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我艰难的动了动喉咙,笑道“李、李副将,我没什么功夫底子,您……”
“我也没指望你有功夫底子。”李副将抹了把泛着油光的额头,向我投来不屑的一瞥,“瞅瞅你那细胳膊细腿,我一鞭子就抽断了,去!围着马场跑十圈!”
“……”
马道上呼啸而过一匹骏马,掀起三丈高的黄沙,满头满脸盖过来,呛得嗓子火辣辣的痛,我眨眨眼,认命的乖乖去跑。
人在跑步的时候,脑袋放空,最适合胡思乱想,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忆起往昔。
想想我那坎坷的许多世,幸运的时候投生为人,不幸的时候便是些小鹿、狐狸之类,再不济就是块又糙又硬的石头,不论是什么,大抵都是没享福的命,如这一世般做个公主,能学学琴棋书画,认认字,简直是不敢想的幸运,所以也没期盼着能够长久。
自然也不觉得金枝玉叶高人一等。
所以如今这般吃着黄土跑步,倒也并不多么难以忍受。
我低头吐了口沙,不知不觉就跑了七圈,以我原本的身体情况,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毕竟最内圈的马道也有二里地,李副将刚刚那一句“细胳膊细腿”倒也没夸张。
“那口温泉真是个宝贝,今后定要每晚去泡一泡。”
我喜滋滋的又呸了口沙,却觉得手脚忽然沉重起来。
“……”
原来七圈已经是极限了么……
坐在演武场中心凉棚内的李副将跟我一同“呸”了一口,不同的是他吐的是瓜子壳,比黄沙有营养的多。他那铜铃大眼罕见的眯成了一条细缝儿,不时的漏出几丝极亮的精光。
“这娘们看着风一吹就倒了,竟然轻轻松松的跑出十多里地去!将军不愧是将军,随便送来个人都是练武奇才!嗯……终于跑不动了……”
大漠的日头随着时间不断升高,地面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热浪,我的每一颗汗滴砸落下去,转瞬间就不见痕迹,沉重的呼吸每一口都像是吸入了一团烈火,从舌根一直烤到肺腑,考的整个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晕沉,甚至都看不清眼前的马道。
周遭不断呼啸而过的马蹄像是踏在我脑袋里,将我所剩不多的五感搅得稀巴烂。
“让开!让开!快闪开!!”
模糊间,我似乎听到有个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过来,可即便是近,也像是远在天边,闪开?为什么?
我没力气转头亦或是转变方向,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跑。
身后一匹受惊失控的战马驮着惊慌的士兵直直向我冲了过来,镶着铁掌的马蹄踏在地上,每一下都仿佛穿金裂石般沉重。凉棚中的李副将一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却也来不及冲到演武场边缘,只得捞过身旁的弓箭张臂拉满,冲着马脖子射了过去。
被奔跑的战马所裹挟的气流先一步冲撞过来,将我狠狠向前一推,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顿时失守,我倒霉的一脚踩上块小石头,踉跄向前颠了几步,此时箭矢正到,将马脖子射了个对穿,却因未及一击必杀的要害,反而迫那匹马高高扬起前蹄,铁蹄从黄沙中拔地而起,森森冷光从我脖子后一闪而过!
“拉缰绳啊!!你是死的吗!!!”
李副将急的破了音,马背上那个却慌得直接被掀翻下来,战马长嘶一声,铁蹄重重落下!
电光火石间,一道更快更强烈的气流猛地刮了过来,我眼前一黑,只觉跌入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天旋地转过后,头顶便是润玉有些紧绷的声音,
“绫儿,可有受伤?”
我抬头看过去,他整个下巴微微收着,一手护着我,一手提了剑,是个随时便能出手的姿势,可马场里没有敌人,这只是个练习了千百遍,刻在骨子里的动作,用自己的身体,撑出一小片无虞之地。
“没事,你别紧张。”我艰难的咧嘴笑笑,“绷着脸做什么,吓人的很。”
我的安慰太过苍白,他握着剑的手仍旧用力的泛出青筋。
“差一点……就差一点……”
差一点我又失去你了——
后半句话润玉没敢说出来,他只觉得哪怕是想想都痛彻心扉。
还要多少世?
多少世她能想起过往?
多少世才能修成正果?
多少世可以九霄重逢?
太久了,久到他快要疯了。
若不是那副逆鳞为引的药,若不是用逆鳞之灵凝聚了化身,他甚至连赤绫在哪儿都无处可寻!
天道怎能如此残酷,救人一命,要用多少世来抵才够!
我缩在润玉怀里,清楚地感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李副将连滚带爬的从凉亭里扑出来,跪在地上磕头,
“将军恕罪,小人失职!小人失职!”
我看他五大三粗的跪在地上颇为可怜,便想叫润玉放他起来,可一抬眼便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眼睫向下沉着,掩住那两点我最喜欢的晶亮星光。
他在生气——
非常生气。
我竟被那样的神情吓到了,讨饶的话一瞬间卡在喉咙里,进退维谷。
“绫儿,刚刚的场景,绝不能出现第二次。”他一字一顿,极度认真的看着我,“否则,我便要相干的人全部给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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