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日中, 天阴沉了下来, 玄虚观的香客似乎少了些。
一阵冷风吹来, 卷起了地上的尘土和鼎中的灰烟。
陈南淮皱眉,用那条凌红的肚兜掩住口鼻, 登时闻见股好闻的白槐体香, 他走过去, 就站在左良傅身前, 细细打量左良傅。
这狗官即便穿戴落魄, 气度仍出众, 此时正盯着盈袖乘坐的那辆马车,直到车行远了,看不见了,他这才叹了口气,双手背后,转过身来。
“草民给大人见礼了。”
陈南淮笑着,恭恭敬敬地躬身给左良傅行了一礼。
朝前瞧去, 地上狼藉一片, 有摔碎的三颗梨, 还有倾倒的茶壶和杯子,汁水蜿蜿蜒蜒地流了一地。
想想吧,方才那小贱人看见左良傅被“砸晕”了, 急得不知所措,赶忙给他喂茶,还情不自禁喊了声, 昆仑。
尽管心里极恨,陈南淮仍笑吟吟的,他弯腰,从筐中捡起个黄梨,在袖子上蹭了下,准备吃,想起这东西可能被左良傅摸过,脏,嫌恶地扔进筐里。
“还记得草民成婚那晚,约大人画船相见谈心。”
陈南淮嗤笑了声:“当时草民真以为大人嫌弃梅氏,没成想……呵,草民斗胆,再问一句大人,您对梅氏究竟,”
“我喜欢她。”
左良傅唇角噙着抹笑,直面陈南淮:“从第一眼见就喜欢,陈公子现在知道了,能如何?”
“草民哪敢做什么。”
陈南淮眼皮生生跳了两跳,干笑了声。
“拙荆能被大人这样了不起的人喜欢,是草民的荣幸,只是草民有一事不解。”
陈南淮坏笑了声:“大人如此本事,今儿为何不掳走她。”
左良傅垂眸,瞧见陈南淮手里的红肚兜,心里生出股火。
他没表现在脸上,只是看着陈南淮静静地笑。
“哦,大人如今是洛阳刺史,身负重任,不能为儿女私情所耽搁啊。”
陈南淮面上得意之色甚浓,接着挖苦:“忘了,那女人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您今儿掳走她,明儿王爷和我爹就有理由发难,届时再栽赃些罪名,让您死无葬身之地。”
陈南淮故意皱眉,佯装细细思量,忽然恍然:“对喽,她而今失忆,以为您就是那个害她成为荡.妇的奸夫。她现在特别恨您,您若强行掳她,她大概为保贞洁和兄长的前程,会自尽在您跟前。”
左良傅拳头紧握,摇头一笑,上下打量着陈南淮,啧啧一叹:“陈公子,本官真是越发喜欢你了,你这分人才不该做生意,就适合到我羽林右卫当差,做些严刑逼供,逼良为娼的勾当。”
“大人过奖了。”
陈南淮冷笑了声。
他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瞧着地上那被砸烂的黄梨,用脚尖踢着玩儿,笑道:“大人今儿这番做派,草民也瞧出来了,是想让那女人重拾记忆吧,不错嘛,她竟叫出了昆仑二字。”
“是又如何。”
左良傅轻轻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下巴微抬,唇角勾起抹浅笑:“她不该记起过去?不该记起本官?”
“当然该。”
陈南淮用力踩住黄梨,看着黏稠的梨汁流了一地,笑道:“真的,草民其实无所谓。”
“哦?”
左良傅眉一挑。
“大人知道的,这桩婚事是我家老爷子和梅濂强定的,我和那女人,也是被老爷子强按头绑在一起的,我并不喜欢她。”
陈南淮歪头,看着左良傅,痞笑道:“所以,我也不介意你花样百出地唤回她的记忆。你知道我家老爷子的,强横惯了,我为了万贯家财,可不敢主动提和离,那女人若是记起一切,必定要同老爷子大闹,到时候说不准她会休了我。”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左良傅冷笑了声。
“多谢大人夸奖。”
陈南淮抱拳行了一礼,笑道:“所以嘛,就委屈大人,先将心上人寄放在草民这儿,只不过草民是商人,可不做无利之事,总要同大人收点……”
说到这儿,陈南淮抬手,搓了下指头。
“好。”
左良傅颔首,道:“按照上次约定的,本官告诉你陆令容的把柄。”
“草民洗耳恭听。”
陈南淮皱眉。
“她是石女。”
左良傅冷笑了声。
“石女……”
陈南淮心里盘算了十几个来回,笑登时收起来,喃喃道:“我记得当日老贼尼圆寂时,拟了张药方,就是治她这个病的?”
“不错。”
左良傅从怀里夹出张桃花笺,递给陈南淮,淡漠道:“她对本官已经没用了,方子给你,你自便罢。”
陈南淮反复去看桃花笺上的繁复治疗方法和奇异药方。
记得表妹先前住在陈家时,就有流言传出来,说她没来葵水,怕是不好生养。
原来,竟是无缝可钻。
怨不得他当时百般示好,她总是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哎,也是可怜。
“这方子是假的吧。”
陈南淮两指夹着桃花笺,挑眉一笑。
“公子敢给她用么?”
左良傅唇角噙着抹坏笑。
“我先收着。”
陈南淮将桃花笺藏到怀里,他垂眸,看着手里的那个凌红肚兜,两指夹着,轻轻扬了下,俊脸生起抹潮红,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她的,我那会儿在车里解下来,还热乎着呢,大人要么?”
左良傅看了眼那肚兜,心一阵疼。
很精美,上头绣了牡丹花,依稀有污痕,似乎……是口水。
男人抬手,轻抚着陈南淮的胳膊,连连叹息:“这可怎么好,本官真是越发喜欢你了,说罢,还想让本官做什么。”
陈南淮笑意逐渐变冷,身子忽然颤了下,眸中满是怨毒:“我要胭脂。”
“不可能。”
左良傅直接拒绝。
“大人可想好了。”
陈南淮俊脸变得狰狞,阴恻恻一笑:“虽说那女人是老爷子骨血,可夜夜与我同床共枕,我若是给她喂点什么东西,谁又能知道。”
“本官再说一遍,不可能。”
左良傅铁拳紧握,骨节发出咯咯声音,虽说笑着,可浑身散发着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大人莫恼啊,那草民换一个要求。”
陈南淮后脊背直发凉,可仍强装淡然,笑道:“草民要长宁侯的命。”
他在曹县逼死张涛之后,长宁侯就盯上他了,这老家伙几次三番找到王爷那儿,要王爷惩治他。
老爷子不知往侯府送了多少次礼,央人说了多少好话,这长宁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联络旧部,隔三差五地上告,还放出狠话,非要将他抓捕下狱,即便不能一命抵一命,也要他掉一层皮。
这不,老爷子也是焦头烂额,直接将他手上的生意全都收回,命他安生待在家中,什么时候把性子磨炼好了,什么时候才让他重新掌权。
“怎么样?”
陈南淮挑眉一笑:“杀个人而已,这不是您的拿手绝活儿么。况且这长宁侯与王爷有几十年的交情,手上还有点实力,弄死他,也算给朝廷立功了。”
“这事本官得考虑一下。”
左良傅皱眉,没有立即答应。
忽然,男人目中闪过抹柔情,冷声道:“过几日,你得让本官再见一次袖儿。”
“这不行。”
陈南淮摇头。
“嗯?”
左良傅俊脸闪过抹不快之色。
“大人莫多心。”
陈南淮暧昧一笑,道:“草民被老爷子逼着,跟她生小人。”
说到这儿,陈南淮目中满是诚挚,大手一挥,笑道:“不过您放心,每次干了她,草民都给她吃避孕药。呵,她刚刚破了身子,太生涩,承受不住草民干,每次完事,都两股颤颤,站都站不起来,没个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陈南淮无奈地叹了口气,十分无辜地看着左良傅,笑道:“这样罢,半月后,咱们杏花村酒楼相见,如何?”
“哼。”
左良傅脸阴沉的厉害,重重地甩了下袖子,闷头离去。
谁知刚走了几步,就听见陈南淮那杂种在背后叫他。
他回头,瞧见陈南淮从心腹百善手里接过双蜀锦鞋,笑着扔到他脚边。
“大人,您的破鞋忘带了,草民真不太稀罕。”
陈南淮莞尔,那个破鞋二字,他刻意说得比较重。
瞧,狗官脸色难看极了,弯腰拾起那双鞋,紧紧地攥住,生生将鞋子上的一颗海珠给捏碎了。
“善,回府。”
陈南淮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兴奋得口干舌燥。
他双手背后,大步走向马车,高兴之余,与百善并排而坐,一起架着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在街面上,晃得他都有些醉了。
“爷,到车里坐吧。”
百善轻扬了下马鞭,笑道:“虽说已经开春了,可到底还冷着,别冻坏你。”
“没事。”
陈南淮越发醉了,靠在百善身上,回味着方才的画面。
男人嗤笑了声,左良傅啊左良傅,你也有今天。
正在此时,他闻到股香甜的味道。
睁眼一瞧,百善这小子不知从哪儿掏出个油纸袋,正大口地吃着零嘴。
“这什么呀。”
陈南淮好奇,问了句。
“这是糖雪球。”
百善忙将零嘴递到大爷跟前,笑道:“就是在山楂上裹层糖霜,酸酸甜甜的,开胃又好吃,爷要吃些么。”
“脏死了。”
陈南淮厌烦地撇过头。
忽然,他记起盈袖这两日胃口不好,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昨儿还吐了。
陈南淮忍住难受,夹了颗糖雪球,咬了一小口,皱眉问:“这东西真能开胃?”
“当然了。”
百善忙应承,忽然,这小子偷摸一笑,大着胆子,偷偷撞了下大爷的胳膊,悄声问:
“大爷要给谁送呢?雅容小居,还是府里那位。”
“滚蛋。”
陈南淮白了眼百善。
“对了,帮爷办个差事。”
陈南淮将腰间悬挂的玉佩解下,扔到百善怀里,他双手捅进袖筒里,靠在车上,皱着眉,一桩桩一件件地吩咐:
“去给我弄双雪缎的鞋,鞋面绣并蒂莲,鞋口缝一圈翡翠珠子,再买些能开胃的零嘴。”
末了,他补了句:“雪缎鞋按大奶奶脚的尺寸做。”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稍微修了下。
夜郎西的本名叶喜红还蛮好听的,于是,改成了叶美美
忽然觉得,如果左良傅本名叫左丽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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