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呢, 我没刻意打听,我就是往茶楼茶馆,小酒馆那里钻, 不用问,人家都知道,秋天,叔在家修房子,县里的考试,叔也没在意, 所以不知道,这三个都中了秀才。”张广才有点忐忑, 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啊”
邓智林没正面回答,只道“这三个家境怎么样”
“本县的两个,一个是中等人家,一个却是富绅人家,年前还来过叔这里拜年,被我挡了, 重礼送还了回去, 乡镇的那个家里也颇有些田亩, 但也并不算富,也是从土里刨食, 才能省得读书银子那一种。”张广才道“听说读书颇为用功。”
邓智林道“走, 陪我走趟衙门。”
张广才心里咯噔一声, 道“叔, 真的要出事”
他不知道具体会出什么事,可是看叔这样,这心里就总是砰砰的乱跳,一定不是小事吧。
张广才当下也顾不上,马上扶了邓智林,叫他注意着手,然后出了院子要出去。
赵玉和听见声,便上来道“叔去哪儿”
“去衙门寻吴爷钱爷说话,”张广才道“玉和找一下车马,给关叔坐一回,这手还是得仔细点。”
赵玉和马上就去了,邓智林想拦的话没能说出口,只好闭了嘴。衙门并不远,只是被人关心,总不能还要斥责,因此便默认了。
赵玉和要用车,车马行的人早认识他了,当下就弄了个驴车来,小二道“关老爷,马车出城了,驴车行吗”
“行,在城里用马车太费了,我又不出城,”邓智林上了车,张广才陪同,对赵玉和道“你给小涵和小凡卤点肉吃,这两可怜孩子,最近我不能做饭,天天跟着我只光喝汤了,嘴里能淡出鸟来”
赵玉和嘿嘿笑,应了一声儿。
卤菜不费事,只需要把要卤的东西放锅里放水,然后再把关叔配好的卤料包往水里一丢,小火炖上一个时辰,就行了
这个赵玉和做得来。
见车马走了,众邻居也不问,因为肥皂的事,关兴现在找衙门,实在太寻常不过,就是他不去,衙门里的人也常来的。没啥稀罕。若是以前,他们只怕还得诧异一把。因为平民是很少会与衙门有关节的。
众人围住赵玉和,道“一会子我也拎块肉来,帮我放锅里一并卤了”
“哎。”赵玉和应了。
“多放点水,一会儿给我点卤汤,我回家烧豆腐吃”
“行”
众邻居嘻笑相互骂道“干脆给你们另卤一锅得了喝汤水喝上瘾了”
众人一时都大笑起来。赵玉和跟着笑,他这个人嘴笨,想要搭话,嘴也不够巧和及时,接不上话,更不知道怎么说好话,但不妨碍他很开心的笑。
主要是关兴养伤,最近都是赵玉和掌厨,他也做不出啥好吃的菜来,经常做着饭就跑出来问问怎么弄,有时候邻居老太老头们看不过去就来帮着烧一锅铲的,因此上,关家有啥好吃的,他们也能被客气的塞上一碗一口的那一种。炖汤也是,给养伤的人炖的汤极要养究,赵玉和也不懂,所以就问他们,他们也会过来帮上一把的,因此关家有啥吃的,多少能吃上点。邻里之间是相互处的极好,赵玉和也不是计较人,很好说话,邻居老人们都很喜欢他这个性,一般有啥他不会的,能教的都费心教了。
耐何赵玉和是学什么都快,就是做饭这一样,是真的笨手笨脚,完全没有任何的天赋,周围老头老太的,多少有点拿手好菜的烧法,也不复杂,就是家常做法,奈何赵玉和就是学不了。众人最近对他也绝望了,压根不再指望他能学出来。
若说稍有点天赋的,哪怕只是照葫芦画瓢,也能学个五六成吧,可赵玉和不,人家教他,他虚心的学,看,然后问他可学会了,他说都会了。然后一上手,嗯,还是老样子
得,现在就是一看赵玉和烧菜,众人就叫他别忙活,只叫他把菜蔬收拾了,洗好切好,一会子哪个有空就来帮着烧一烧得了。
所以邓智林最近吃的多少还算能入口了,只是汤他是喝烦了。
但是有些大菜,重料的那一种,邻居们也不会,比如烤羊肉那一种,他们就真的不会把握火候,还有些复杂的菜,也是难为人家。
邓智林还真想念那些菜色来。等手好了,一定要好好的烧上一大桌
邓智林到了衙门,见了吴仁和钱寿康,知道是有要事,便将他带到后衙书房,县太爷见到他请他坐了说话,奉上茶来,邓智林也不多说废话,只道“本县去年秋里中了三个秀才,可有不妥当”
县太爷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诧异于他的敏锐,然后就笑了,道“没有不妥当,我心里有数,他们的卷宗我亲自批复的,并且留了备份,不止一份。”
邓智林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也是我小心了,我想到的,县太爷恐怕也能想得到。”
县太爷点点头,道“平山劝他们今年最好不要考,可就是不听,非要去考,只说是府城先见识一番那个乡试的气围,就算今年春考不上也没关系。据我所知,其中一个,可能走了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这一个若是出事,得牵扯出其它两个,”邓智林心情挺沉重的,道“只怕还会牵扯到县太爷。若是那知府有私心,会叫他们全中举人。一旦他们的卷面出问题,不管是走了关系泄了题,或是实力不够,都中了这里面的问题就真的大了。中了没出事,知府也只是给县里一个人情,县太爷当不知道,不必还都没事。可是,一旦出了事,这知府可是将县里全给套牢了。其心可诛啊。”
县太爷是真的没料到他能看到这么深,道“不错,若是有事,就是拖我下水,叫我陪葬的意思。我看很可能都会中。只因我谋求前程的事,他们应是听到风声了这要是没事,他们也无所谓,大家各在其位,若是有事,他们死也要拖掉我一层皮。大约是以为我为了谋求知府的升迁,而在其中要担着什么角色了”比如使力弄他们之类的事。
邓智林心中微沉,道“有把握能摘出来吗”
县太爷笑道“我早在搜集一些罪证,那三个的卷宗我也留了备份,到时候就是铁证。他们越拖我下水,越只会证明,我早有察觉,而他们早有萌发,我官小人微,搜集的证据证明不了什么,所以才一直隐而不发而已”
也就是说,一旦他事后拿出这些,可能会被上级认为他是同谋留下的把柄,不然为什么隐而不发,早不说呢
县太爷这是将一切不妥都准备好了。
“另外,我也不是没有准备,我身后也不是没有人的,”县太爷严肃的道“正好,有人要告发此事,为何我不能做这件事呢我本来是打算亲自告发,只是怕对方会诬我以同谋分利不均而拖我下水,所以,我打算背后推动这事这个事吧,不那么干净,也犯忌讳,但我会留下点把柄,作为证明清白的根据。清不清白,不重要,党不党争的是不是参与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与这些舞弊的人割裂开来,哪怕被上面的人以为,他早就搞他们,有私心也顾不上了。”
不然完全的想要当白莲花摘出来,又怎么可能呢
“官场如海,真是复杂啊,”邓智林道。
“每一步,都得有所取舍,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既不能退,只能进,既要保,就保自己最在乎的,至于名声这种东西,不要也无所谓。”县太爷笑道“在官场这种地方,想要名声,只能做个清官,清官有名,名至后世都有人称赞,然而清官却未必有所作为。清官未必就是能人。真正在其中的时候,就知道两全齐美,有多难了。做官这个事,只要能做到相对公正,其实已经是个好官了。”
所以这意思是清官未必是好官,好官也未必是清官。而既是清官又是好官,就万年难遇。也是,人想独善其身,是不能够的。
真正在海里飘的时候,只顾自己别被水沾到,而对其它人见死不顾的清官,的确是赢得了名声,可是却配不上“清官”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太重,并不是只清廉就能得到这两个字加身的。大多数,县太爷以为,以清官自居的,其实都配不上这两个字,都糟蹋了清官两个字了。
“这一次也挺好,让上面的人知道我有所求,”县太爷道“也算是递了个把柄上去吧。不然怎么放心用呢这就叫投名状。”
邓智林笑了一下,将来小涵要在其中沉浮,恐怕也是避免不了的。这孩子若想要有所作为,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若说只做清名的廉官,这一辈子,恐怕前程也有限。
只在取舍。
县太爷这个话,叫人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邓智林便不再多问多说了,既然县太爷早已有所准备,他便点了点头,道“大人倘有需要,只管开口。”
县太爷郑重的看着他,却是难得的起了身,拍了拍他的肩,道“多谢。万一身陷囹圄,还要劳你和雷兄弟照顾我的家人,安顿好人心,一切都需要时间”
“左不过这循私弊案,是牵扯不到肥皂这件事上的,更牵扯不到你们的人,”县太爷道“然而还是要小心防备,以防有人混水摸鱼毕竟上次刺你的人还未找到,究竟是哪方势力,还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冒出头,谁能知道不过我看倒是好事,正好也引他们出来,才好揪住,才好对付,不然总不出来,以后岂不是防不胜防”
邓智林笑了,道“大人真乐观”
“不乐观能怎的哭啊”县太爷笑道“若趁这次他们出来抢夺,才有意思了”
到了他手里的,能叫人抢去,他这县令也别做了。这些年也白混了。
“那就预祝大人能高升了,”邓智林笑道。
“你这关老头,”县太爷与他并不见外,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料事如神的”
竟没否认。恐怕已经谋求的差不多了,怕是得了上面的力保支持了。
“你这老汉,通透。”县太爷道“我这做县令的,对普通百姓,得展现亲和力,他们只能看到这个。史书上有话说,大事不能与小民商议。这话再合适不过。为什么因为他们能看到的终究有限,看到你多伸了手,便说贪,看到你不够亲和,就说摆官威哪里又知道,官,也分几千几万种,是好是坏,可不是依这些表面来判断的关老头,你却不在小民行列,以前你在市井杀猪,才是真委屈了你这双利眼,终究与小民不同。当初你递利益上来,与我递把柄往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接了你的利益,你也没说一句贪,若是换了小民,早把我骂死了”县太爷道“天下之事其实都绕不开利益两个字,你深知精髓,所以肥皂这个事才做成了。若是换了人,只凭一腔热血,哪怕真的是个清官县令帮着你,又怎么绕得开上面的大手碾压,要么毁了,要么夺了,那些个清高的,是护不住这些东西的我更知道舍利,更知道交换的重要性”
县太爷挺感慨的,大约知道这次事件,他可能会吃到苦头,还要受这关兴的照拂,因此很是亲近,道“平山总说你通透,我现在也明白了。你这样的人,若只是没有身份地位,我想拉你到我的幕后来,奈何你有小涵,我就不提这个话头了有你在,有你教导,指点小涵那孩子又有天份,读书又好。将来不可限量。说不定以后,能为同盟,才不容易沉在海里。”
邓智林道“大人客气,我本不应说丧气的话,只是将来小涵前程如何,一是看他自个决心,二是要看机遇,恐怕不是个人所能决定的将来,恐怕受大人照顾的时候多,能帮大人的少。”
县太爷听了,真是服了他了。这人,说话向来不满,想探探底,也探不着。
说他太客气吧,他也不是,也有真诚的部分。
县太爷笑了一下,如果刚刚说小涵将来恐比他爬的还高只是客气话,那么现在,便知道,那孩子只需要一阵风,就能直上青云了。有这么个爹,想不成龙都难呐。
这老头儿,精的很,没有风,他能造出风来这一种能人。最近雷哥的动作,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当不知道,不提而已。
其实,这老头押注,从来不在一个篮子里。
当然他肯定是不希望自个儿出事的,但他以为,一旦他真出了事,这老头是真能全身而退
有这样聪明的同盟,将来
好,挺好,极好
县太爷笑道“多谢,我谢你不避讳前来与我说这个。一般就算看出来的,也未必来报信我,总有各种各样的顾虑。人到了这份上,能有几个敢说真话的朋友,是真的极好”
他举了茶杯,竟要敬他,邓智林双手忙也举了茶杯,与他一碰,笑道“我这个朋友就提前贺大人能高升了。到时候还要多多照拂我这小民”
县太爷哈哈大笑,喝了茶,道“好一个老关”
吴仁和钱寿康在外头听见笑声,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二人嘶了一声,真别说,这关老头,是真的有意思
县太爷是亲自送邓智林出来的,笑道“吴仁,钱寿康”
“小人在”二人忙应道。
“我若出事,你们所有人都要听老关头调遣,鞍前马后,不许慌张”县太爷道“只是一时的风雨,伤不了根本的。”
这话说的
二人对视一眼,心砰砰直跳,应了一声便出来送邓智林。
出了门,吴仁才笑道“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关叔,你可知道要不,也给咱透个口风”
邓智林装傻,道“嗨,只是客气这么一说。”
钱寿康乐了,道“关叔现在也会卖关子了,行,不说就不说吧,只是也给咱透个风呗,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放心,对你们没影响,没大错,不干你们的事。”邓智林道。
二人听了心里嘀咕的厉害,猜着是因为那肥皂的事情扎了很多人的眼热,所以要来找事,他们也是自动的往这方面想,但听这话的意思,是关于他们的职务上的事
职务上能有什么事难道是朝廷要派人来查帐不成想一锅端了,把这肥皂给硬吃着抢了
二人见关兴不肯多言,这才罢了。但心里肯定是放了这个事了。一般他们这种人,都比较敏感,一般特意提的,肯定想的更多,就算是只言片语,或是什么小动作啥的,他们全能感觉到,所以最近越发的小心谨慎了许多。
春试开始了
这几天,对于留谷县来说,与平时也无异。因为乡试是在府城,是为选举人而举行的,与县里无干。然而,只有几个人等着头上的阴影落下来,因为你预感到它要发生了,在等待着的时候,既无力又无奈。
无论个人愿意不愿意,很多事情,都不是以个人阻挡而不去发生的。
春夏之交,莫名的闷热,这个天气,多穿一件有点热,热了脱一件,一会子又冷嗖嗖的,极容易感冒。而且你光闷汗也不行,因为汗多了,照样身上不舒服。
不光花开的多了,春光也好,有时候阳光鼎盛的时候,晒一下都刺眼睛,晒在头上,那是真晕。
春地萌发,很多虫卵也都从地里飞出来了,走到路上,就有很多小飞虫环环绕,冷不叮被咬一口,好大一个包
蚊虫苍蝇之类的现在还少见,但是以古代这个卫生条件咋说呢,与地面接触过盛的,那是肯定避免不了的。
想到这个,邓智林就觉得很不美好了。
寻赵玉和一并出去买了细纱回来,赵玉和把窗子拆了,换上细纱,就是这样,也挡不住闷热。古代的窗棱笨重却不失机巧,换窗子上的纸成细纱,只需要把里面的方框子取出来,把纸换下来就成,也很容易。
小凡凑的上上的,也跟着学着做这精细活,发现还挺好看的。
邓智林瞅着这窗子,希望明年的时候,这冬天不用再用纸糊窗子了,而是用玻璃,换上透明的那种,多明亮
窗纱换好了,既能防蚊虫,起风的时候又透风,屋子里凉快多了。
邓智林干脆把门也都换成了纱门,赵玉和是个能手,最怕找不到事做,在家里敲敲打打的,也就花上两天工夫全给换好了。
邓智林又嫌院子里蚊虫贼多,反正就是闲了没事,瞎折腾,又弄了那种防蚊虫的花草回来种下。
天乍然就闷热起来,下起了暴雨,而且是雷阵雨那种。
闲了没事回屋睡午觉,这种大雨天,也没人上门串门的,干脆关了院子门,在家里老实歪着。他就进了空间,打算找一拨有没有防蚊虫的那种药草,还真找着了,拔了些,有些移出来,打算种到后院去,现在气候到了,后院茅侧再干净,这种热天多少有点味道,而且又有虫子,这真是让邓智林受不了。所以茅侧旁边一定要种上。
然后赵玉和不是闲了没事吗,非要养几只鸭子,说养到夏天肥了炖汤可好喝了,又凉性的,又不上火,而且鸭蛋也是好东西啊,邓智林当时脑子一抽就答应了,现在这几只鸭子整天嘎嘎的叫,那气味,再配合上那鸡舍的味道,简直了
也种上点。
然后又剁了些,等天晴晒干了堆着,院子里烧上一堆,除虫防霉。
然后就碰见阿娇了。
阿娇正在做饼,看到邓智林,笑着唤了一声,道“师父。”
邓智林真的吃了一惊,看到她这样都傻了。
一般邓智林都是晚上上线,所以白天撞见这样的阿娇,他是真的有点傻眼。
“师父,你的手伤好了吗”阿娇又恢复了以往甜美笑容,只是少了骄气,也没了抱怨的怨气,整个人都明媚了很多。这些都是因为邓智林时常开导之故。
“我手没事了,”邓智林看着她手上的饼,道“你在干什么你做的”
“嗯,我做的,学艺不精,师父要不要尝尝”阿娇道。
邓智林木着手接了,然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干看着。
阿娇道“在冷宫什么都好,就是不得自由,不能进出,也见不到什么人,刚进来时,我是天天以泪洗面,可我不想这样。后来我就想学师父给我的法子,我去看书,可是,我可能实在没天赋,看不到两页,就只想睡觉,试了一两个月,一回顾,发现就算每天看,也记不住什么紧要的。我可能真的没那些天赋吧。听闻那卫子夫是歌伎出身,不仅能歌擅跳,而书读的也极好,她很聪明,也难怪得喜欢,我这样的,我最近是有点反思,没有文化,又骄横,被人所厌,也是寻常。不止是他厌我,别人想必也是很烦我的”
“这些事我也不想再去比较,去想了,只想呆在冷宫里把心静下来,可我看书是做不到的,反而经常拿着书发呆,或是胡思乱想,然后我就去学沏茶,只是茶没了对茗的人,总是少点什么,慢慢的也觉得没劲了”阿娇笑道“让师父见笑了。这些我都试过了,却都不成。我自己都有点烦我自己了。后来就想着师父这么喜欢做饭,我为什么不找点这个事做呢”
“你,你学做饭”邓智林愕然。
汉朝以近厨为耻的。厨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那种鄙人。后世至少还有御厨之类的品级。但是在汉朝,这种地位很低的。
贵女若近这个,就是自甘堕落。不够高雅。
更何况她是皇后。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阿娇道“我不过是冷宫的皇后,还不如仆妇呢。现在也无所谓这些其它人的看法了。不瞒师父,一开始,我也以此为耻的,刚开始学做的时候,受不了压力,痛哭过几回,一回是觉得拿菜刀,推石磨,自给自足,太难了,太羞耻了,过不了心里的这一关,哭了一场”
“然后是切菜把手切了,又哭了一场,说是疼的,不如说更是心酸的”
阿娇的语气很平静,笑道“后来就好了,我发现在这做饭的过程中,心里很安静。脑子里再没有这些东西了。其实所谓的贵人的羞耻之心,把这丢弃以后,也就发现是那么回事。我现在反而心里自在多了。”
这是把骄气与皇后之位一并的舍了
邓智林心情很复杂的,也许之前他真的错怪了这个孩子。以为她永远不会长大。
其实再是温室出来的花朵,又哪有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呢
她的成长代价反而比普通人更痛彻心非。因为她失去的不止是位置,自己,还有她的家族的被排挤,和过去一切的剥落和衰落。而在进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给她温柔,她在这过程中,看到更多的真相,直到毁灭所有希望
也许是因为想通了,看清了,才决定舍弃这个学厨的羞耻之心的吧。
一个家境优越的普通人落魄了都未必能舍弃脸面去学厨艺,而一个皇后可想而知,这里面,多少决心。
“挺,挺好的”邓智林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这么干巴巴的。
“这个饼,我做了一个月了,才学成这样,本来是想等过段时间更好吃了,再给师父尝尝的,没想到今天撞见了,”阿娇笑道“师父尝尝,看看我哪里还不够的。”
“这一个月,你就每天做饼”邓智林道。
“嗯,从磨面,到揉面,然后再到做成饼,大半天的时间就混过去了我一开始连磨面都不会,是慢慢来的,揉面揉不好,我就揉多次,饼摊不好,我就多摊几次,现在能做成品了,师父,我真的很笨,一个月只学会了这一样”阿娇道。
“你还真有耐心”邓智林道。任何学生重复做一样的事一个月也会烦的吧。如同画鸡蛋的达芬奇。
能不厌其烦的每天重复一样的事,而不厌烦,这本身就是一种百炼成钢的韧劲。
阿娇笑道“我不觉得烦,做这个比做绣活,比画画,比奏琴,比看书都让人平静多了。不过饼都给宫人吃了。”
“他知道吗”邓智林道“他没有来看过你”
“可能知道吧,”阿娇挺平静的样子,与以前完全不同,以前一提刘彻就特别激动。而这平静,就显得格格不入。
邓智林挺恍惚的,一个人可以变成这样吗
是什么原因促使一个人能变成这样平静是爱消失了,还是
“看也没来看过我。”阿娇看他似乎很疑惑的样子,笑道“我只是想开了很多事,以前师父说过的话,我没事的就想想,再笨也想通了。”
他说过什么了
“你说过,有些趋势不可避免,卫家兴起是必然之势,而我家里败落,也是必然之势,既是这样,我又能阻止什么呢,伤心痛苦也没用,反正他也不会真杀了我,又没废我皇后之位,关着就关着吧,家里人也是,顶多以后是不沾朝上的事了,总归是生活无忧的,既是皇亲,只要不是大谋反,他也不会赶尽杀绝,底线没破,我这心里突然发现,我完全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所以就想开了”阿娇道。
“所以连在乎也一并没了吗”邓智林道。
阿娇不说话了。
可能还是有点在乎的吧。
只是世上哪有真正永不磨灭的爱呢。痴如阿娇,也会有放下的时候,感受到痛的时候就会放下
说潇洒谈不上,是被迫而已。
可是过去的能回来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放下了,她还会再捡起来吗
刘彻没如史上一样废她,将来还指望她一如从前吗
红颜都会老去,爱也是会随着时光消失的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谁的错失,邓智林心里挺感慨的。
“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也就没什么怕的,如师父所说,我在冷宫,除了不得自由,其它的一应供应半点不缺,就是想把屋子拆了,都行,我要砌灶台就砌灶台,弄来石磨就弄来了,要蔬菜就有蔬菜,要肉就有肉,要什么都会送来,并且没有半点刁难”阿娇笑了一下,道“这心里一下子就静了”
“所以宅着宅着还习惯了吗”邓智林笑道“你这是提前过上了智能化的生活啊,快递到家啊,要啥有啥。都不用出门。”
“什么”阿娇讶然,没听懂。
“没什么,就是挺感慨的,你的冷宫大不大”邓智林笑道。
阿娇见提冷宫竟也没有激烈的情绪,还笑道“挺好的,特别大,高屋建翎,飞墙走瓦,半点都不破败,不像冷宫有花园,有池塘,很大,每天围着它散几圈步,很消食,这个季节还有青蛙叫,我还弄了鱼竿来,打算学钓鱼,若是钓上来了,学做鱼,等学会了给师父吃。”
“有普通的鱼吗,是金鱼锦鲤可不能吃的”邓智林乐道“行,你快乐高兴就行。我等你学会了再说,只是学的难,可别再哭鼻子了。”
“嗯,不哭了。”阿娇笑道“有时候会想我娘。不过我可以写信给我娘的,人出不去,娘也进不来,但是书信可以来往。”
邓智林心道,只怕信会被刘彻那厮常拆了读的。
因为阿娇有邓智林这个人在,刘彻就不可能完全舍得下她这边。
而阿娇完全与以前不一样了,这么反常,刘彻估计现在烧心的慌了。
这冷宫皇后不思念着君王,反倒还过起自在的日子来了,他能不心慌,又是要灶台要鱼竿的能不报上去那刘彻心里还不定怎么寻思呢,以他那德性不拆信看才怪
估计信中半句没刘彻了,反而更叫他郁闷了。
阿娇笑道“师父,可能是因为有师父在,心里就有个底,有个指望,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心里隐隐的总觉得,父母可以包容我,我也不在乎父母怎么看我,因为他们无条件的爱我,我怎么都不会失去他们,可我却不想失去师父。”
“总想着要获得点师父的疼爱和尊重的。哪怕输了,败了”阿娇道“也想好看点,别叫师父轻看。”
邓智林听了这话心中一颤,道“傻孩子,夫妻之间的事没有什么输了败了,只要你自个儿自尊自爱,心疼自个儿,是我对你的期盼。”
所以她才这么做了啊。
阿娇对他依赖而信任的一笑。天下若说有人对她完全没有任何的利用,只有眼前的人了。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她不愿意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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