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着, 倒有了打发时间的事情。
见老婆子并不阻止,她的心大安下来, 也从屋内移到了屋外,有太阳的时候就晒一下自己,哪怕是热天, 她也爱晒太阳。可能是因为在黑不隆冬的二楼呆了太久太久, 以至于让她有些迷恋太阳,哪怕晒的头晕流汗,她也有种心理上的满足和快乐。而太阳与光明也同样让她感觉到安心。说不清为什么。
也许她是有病的人, 她的心病了,哪怕晒的要中暑, 晒的皮肤也黑了,她却只觉得呆在太阳下很安心。
她会怕黑,晚上的时候, 要点一个小油灯,又怕老婆子骂她,因此并不敢,只忍着。
后来还是老婆子发现了她半夜偷着哭,也没说什么,只是自此以后晚上也留一盏灯了。
她就白天刺绣, 晚上就看着那盏灯发呆, 灯并不刺眼, 光晕很散, 还有一个精美的灯罩子, 也不知是什么制成,她并不敢碰,唯恐弄坏了。
可是这盏灯救了她的心,她只觉得万分的安心。
有的时候,躺着看着,发着呆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哪怕也会偶尔惊醒,可是看到灯,她就再次能平静下来。只是还是不会主动开口说话。
老婆子偶尔出门买菜,饭菜里有肉,有鸡蛋,也有青菜,当季常见的蔬菜之类的,因为府城水多,因此也常见到有鱼,或是虾。
她不敢多吃,多数时候只是吃小半碗饭,吃几口菜,从不敢多吃。
老婆子出了门,到了另一半院子,原来是邻院,里面住着的正是雷哥,这里是他暂时的落脚处。
他买了老婆子,她是孤老寡人一个,是从大户人家被打发出来的,雷哥一向识人,见她还算稳重,从不多问话,便将她买下来了。身契在雷哥手上呢。
老婆子也没亲人,只是孤人一个。因此雷哥用她,十分放心。是有点将蔡氏交给她,以后也是她的依靠的意思。
老婆子年纪不轻了,现在还算便利,只是过上十年八载的,这腿脚养老都是问题,若是跟着蔡氏,以后就是有个指望。
因此这主仆关系,其实也算是共生的关系。
老婆子也更因此,十分尽心,并不敢欺蔡氏的。
雷哥问她道“她情绪还算稳定吗”
“前两日十分不好,眼圈都是黑的,晚上不敢睡,怕黑,”老婆子道“这两日好了许多,晚上留了小灯,就睡着了,偶尔会惊醒,但是也不会哭闹,只是发会儿呆,继续睡。很是老实,不敢多言的样子。胆小,至今还没有开口说过话。”
雷哥松了一口气,只要蔡氏不寻死就好,不然他这费个大力气,结果人还出事了,他又怎么交代
“对她耐心些,劳你多费心了,她不想说话就不要逼她说话,等她主动问你,”雷哥道“吃饭还正常吗”
老婆子应了,道“吃的极少,一天三顿吃的量还不够我一顿吃的,一般吃小半碗饭,几口菜,或是一勺汤就不吃了,也准备了瓜子干果,应季水果也放到她手边,可她不吃。”
“能吃就行,现在吃不了多少,就不要逼她吃,”雷哥道“以后她敞开了心扉,你再劝不迟。”
“我省得,”老婆子见多识广,她虽不知道蔡氏的以往,这些雷哥都没告诉她,然而她却看出来了,道“怕是饿过,饿过的人,胃小了,也吃不了几口,胡乱的劝了胡吃,人反而会病。”
雷哥点头,道“余下的事,你看着办。她要是开口问你什么,你就先别答。现在只要照顾好她就行了。过些日子,等到一个人来,那时,再有计较。”
老婆子不多问,应下了。
这才出了院子门,买菜去了。
买了菜归家,见蔡氏缝好了几张帕子,便主动从筐子里拿了出来,出去了,不久回来,将换来的铜板放到了她的筐子里。
蔡氏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老婆子,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话,可是终究是胆怯,始终踏不出第一步。
见老婆子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蔡氏现在都疑心她们两个都是哑巴了一般。
“大,大娘”蔡氏讷讷开口,声音中全是怯意,道“这,这”
老婆子心中却很高兴,总算主动说话了,这就好,这就好。她是极有分寸,不多进一步,不多说一句的人,也因此,大约是让蔡氏有了些安全感吧,倘若一直盯着她刨根问底,就是真的一直在刺激她了。
她面上却是寻常,道“是娘子这些日子绣的帕子换来的铜钱,因是生人,因此,价钱不算高,只换得了四十文钱回来,娘子收着。绣庄老板说,以后熟了,绣的多的话,价钱会更高一些。主要还是看娘子自己的技巧,若是能绣更复杂些的,只怕价钱更高呢,帕子绣的人多,反而价钱就上不去,因这难度不算高。越难绣的才越值钱”
蔡氏惊觉她原来话这么多,说的也爽利,倒是她,一直憋闷着人家,心里便有点愧疚,也不多说什么,只道“这个钱,大娘收着,买菜”
“是娘子的就是娘子的,”老婆子只笑,“我姓水,你叫我水大娘就可以。”
蔡氏怔了半天,也没说自己姓蔡叫什么名,她只是沉默了,她不想提这些。
水大娘也是没问,只道“买菜别有钱银呢,娘子自个的钱自个收着,以后也有花用处”之所以叫娘子,是看出来她是妇人了。身为女人,分辨这一点不难。
“这”蔡氏有些不安。
水大娘道“娘子安心收着吧。我做饭去了,今天有鱼呢,炖鱼汤可好炖的浓浓的在汤里,娘子也能多吃几口。见娘子饭量不大,这一条鱼叫娘子吃,又怕吃不完,又怕卡着,不如炖汤的好”
这一主动开口,算是真正的打开了话匣子,将水大娘真正的话匣子全泄出来了。
蔡氏答不出来,因为水大娘说的太自然,钱的事这一茬她是错过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再主动挑起话题,便闷闷的。
不自在,且不安。
钱,收着烫手。而水大娘是哪里人,谁的人,钱来自于谁,她不敢想,更不想问。
她只是低着头,也不应吃什么喝什么的话,只是更用心的开始绣帕子了。
也好。绣帕子还能换钱呢。有个事做,还能赚到钱,挺好的。
水大娘将饭端上来了,人也热情了不少,主动的给蔡氏添了饭,盛了一碗汤,又夹了菜,道“娘子好歹多吃上两口,人也有点劲儿,绣活也耗精神,吃这么点是不行的。”
蔡氏心一暖,对她这一点热情,她并不反感。这个分寸感就很好。
她轻嗯了一声,开始秀气的吃饭,却是将水大娘给盛的饭和菜,还有汤都喝了,有点撑了。
水大娘见她吃饱了,便道“娘子绣归绣,也不要太累,伤眼睛呢,久坐了,站起来活动活动,也不叫手脚生锈”
“哎,”蔡氏应了。
水大娘麻利的收了桌面去洗碗了,蔡氏第一次站到了内院朝外院的门口,欲踏不踏的样子,还是不敢,但却是问道“大娘,要我帮你洗碗吗”
“不用,不用,”水大娘笑道“活不多,我一会子就做完了”
蔡氏见外院没别人,终究是出来了,走到了伙房道“我,我帮你”
水大娘笑道“娘子不嫌这里污脏,就坐上一坐,我洗水果给你吃,夏天果子多呢,我今天买菜随手买了一帕子兜着的,只要二文钱,就是这杏儿,娘子可爱吃杏我洗给娘子吃上几颗”
“我”蔡氏讷讷的,也不知道说什么,道“我,我来洗吧。”
水大娘却麻利,洗了装到了盘子里放到了她面前,道“好歹娘子赏口吃上两颗,这个听说是饭后吃,有助消化呢,不积食。”
蔡氏捻起一颗吃了,道“甜。大娘也吃。”
“嗯,吃,”水大娘吃了一颗,道“还行,前天我还见着了集市上有枇杷,我瞅着哪天再见到买些回来,再与人家要点枇杷叶子回来,弄点梨,做个秋梨膏,等秋天凉,天冷下来,人嗓子不舒服,或是咳嗽的,这个一喝就好了,润肺”
水大娘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蔡氏也不知道怎么应口,只是听着。
她看了一眼这伙房,倒是物物齐全,啥都有,水大娘麻利,收拾的整齐干净,看着特别养眼和舒服。
蔡氏不能多问,她不能问钱是哪儿来的,她是谁的人,这里没男子,她每天的水是谁挑来的,还有柴火是怎么弄来的
她脑子里绝不敢深想。
不问前尘,不问以后,难得糊涂,糊涂一日是一日罢了。
吃完了,她才回二院里继续绣去了。
水大娘借着出门的功夫又拐到邻院来了,将事一五一十的给说了,很是高兴,雷哥也很高兴,松了一口气,道“总算是开了口了,好,好,开了口,人就没事了。”
雷哥高兴,赏了她,道“待再开朗些,就将这个院子开一道通向你那边,前院开一个小角门就行,方便担水和送柴,便是晚上有什么宵小的,也护上一二。”
“是,”水大娘道“娘子现在好多了,一定会更开朗的。”
她也不问这是什么关系。
只是这么安排的心细,周全周到,必然是很重要的。
因为除了这个院子,还有这个院子里准备了两个柴夫,伙夫也算,一个是大力气的话少的只干活的人,也是以后为了守门,护院的意思,一个呢,其实厨艺是专业出身的,只是这两天他没有发挥余地,因为怕蔡氏吃出不妥来,因此还没有正式的开始上工,都是水大娘在做饭,她做的饭其实并不好吃,因为她以前并不是专业的厨娘。
水大娘心里便明白,以后她只是娘子的身边人,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亲近人。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也无依无靠,只要尽心待娘子,将来,以这一位的财力,将来也是能够善待她养老的。
有个主子可以依靠,就挺好的了。
水大娘便主动道“若是越来越好,我觉得不若采买个老实的小丫头,也不能太大,太大了心野,太小了又不能干活,只买个六七岁的,回来陪陪娘子,以后就伺候在身边,将来我若老了,也有个能照顾娘子的人,从小养到大的,这是腹心,与半道外面买来的不同,我也能从小教她些本事啥的,以后更便利”
雷哥道“行,这个事容易,只是你看着时机到了,就与她说一声,你的眼光独到老辣的,去人牙子那挑一个就行。别的我没别的要求,不要太多话的,她话本就少,若是个太活泼的,反而以后欺她。”
“是,只是也不能话太少,话太少也太闷,”水大娘笑道“老爷既信我,这事便包在我身上,等到了火候,我便与娘子说。”
“你放心,将来,你就是她身边的老人”雷哥道。
水大娘眼眶一红,跪下来郑重的磕了一个头,因为这话就是承诺了。
有这一承诺,她还能不死心踏地吗
人到老了,一切过往也都淡了,唯一所求,也就只有一个善终而已。
这里,娘子身边,以后就是她的归宿。
水大娘自此更尽心了,不该问的一句没有,只是关心,热情,总逗蔡氏说上几句话,不叫她太闷,外面有什么新鲜的好吃的,也会买回来与她尝一口的。
蔡氏压根就没有出门的心,只是水大娘说的时候,她就细听着,她不是无知少女了,并不会因为听了外面的事就向往着外面去看一看,她甚至很少踏出二门。
这四四方方的后院,就是她困住的心。
她躲在安全区里,她的壳里,什么也不问,糊涂一日是一日。根本不敢去想将来。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是没有将来的人。
得过一日是一日罢了。
雷哥见这边稳定下来了,也松了一口气,他没急着回留谷县,而是在府城开始布置自己的人脉,自己的人,还有渠道,贸易之类的了。
这其中的事情,还挺多的,他约是要滞留一段时间才能回去。
这般也好,这两个院子现在还隔绝着,他也有个暂时能落脚的地方,只是以后开了角门,他就不能再来住了。
这个院儿,也就留给关兴和关开涵了。
雷哥安排的一切都很周到。他开始忙起来,整日不见人影的。
水大娘知道,这一位老爷,看着是挺朴素的,衣着也很简单,但却是个能人,是有本事的人,而且极有财力。
甚是低调,一时之间也看不出究竟是做什么的。
而关开涵书院要去游学的时间定了三天之后,为什么这么快呢,因为秋游,春游同样在古代盛行。当然只固定在一个小范围的圈子里。古人讲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尤其是要科考,将来要入仕的人,此时能多看些风俗民情,与其它书院交流交流这天然就很重要。
不过去不去是自愿的,不愿去的,就留在书院里学习,当然还是有留守的师者在的。会讲读一些讲义之类的课程。
关开涵回家说了这事,并对邓智林道“山长这样处理的极好,有些家境不好的,不去也不会增添负担,不然这实在是一笔很额外的开支。”
这个时代,花在路上的时间可是现代的数十倍甚至是数百倍千倍那种,现在交通再贵,哪怕是头等舱呢,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情。
可是这个时代,车马费是一笔,路上的干粮,住宿,游学的其它开支,多的不得了。哪怕只是从县里去一趟城府,对很多家境不好的书生来说,也是一笔很大的负担。不是说只给车费,其它的省省钱,啃个馒头就能撑过去的。并不是这样。
因此去的人只有一小半。都是家境好些的书生。有些是清贵读书人家的,有些呢,则是门槛高些的。
而关家,门第不咋地,但有钱也是真有钱。
便是没有邓智林在空间里弄来的钱,关家还是有钱。有手艺,有生意,有产业这样的人家,在古代不止是中产,而是小富之家了。
若是关兴以前中用些,便算是当地的乡绅,这种级别。
可惜关兴不给力,没能把持屠户帮,不然就是妥妥的乡绅老爷。有钱有势这种。
邓智林点点头道“那我先出发,就不与你们一道了,你就随同窗和老师们一起。”
“好。到了府城汇合,”关开涵心里清楚,他与书院的人一道,完全是没问题的,可是他怕山长缠他说话。那简直是
反正他是知道邓智林这人就是十分佛系,能懒就懒,懒得理人,以及躲避社交这一种。这繁文缛节的这些,他就更烦了
因此,关开涵也没有让他必须同行。
接下来便是安排家里的事情了,与赵玉和说清楚,只是小凡要跟着关开涵,说是要路上照顾他,到时候别的书生有书童,就他不带,多不方便去了府城也易被人看轻之类的。
这小凡,如今在书院久了,也略会看些眉高眼低,对这些也十分了解了。
邓智林便应了,就叫小凡跟着关开涵一道。
家里的事都交与赵玉和。又嘱咐了万一四子闹事啥的,让他别死磕,万一真来事,就等他回来再收拾这些鸟人。
赵玉和答应了。
关开华听说邓智林要离开去城府,心里很不高兴,道“爹这一去也不知道去多久,这进屋礼啥时才能办啊,亲戚们都通知到了”
“改期呗,还能怎么我不在,你办着自个乐啊”邓智林怼道。
关开华磨磨叽叽的不乐意,道“爹对小五可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小五跟书院一道去个府城,爹还得跟着去,这是多不放心得栓裤腰带上呢,还是咋的跟着书院还能饿了渴了怎么的”
邓智林可不搭理他,只道“是我要去城府看看热闹去,这辈子还没出去留谷县呢,临老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行小五孝顺,便是出去游学,还不忘带着老爹,也不嫌我麻烦。我有小五,这些儿子就算没白生。这一辈子也算没白活”
关开华被噎的脸红脖子粗的。话嘛,说话的艺术这个事怎么说呢,看你从什么角度来说,一个角度一个意思,而且差别可大了。
关开华郁闷的只能道“儿子也没去过府城呢,便是有心要带老爹,也带不着啊。”
结果邓智林直接再来一句,道“也是,你就跟老子一样,是个杀猪的,去府城干什么小五与你不一样,将来考上去了,是要放到外地做官的,我呢,要是命好,活的长,且有的跟随呢,小五孝顺,肯定得带着老爹,不嫌麻烦,一定要亲自照顾的,要把老子栓裤腰带上呢”
关开华是真噎的不行了。这是骂他长子分家都不养老子呗。
一时臊的脸通红,也不多话了,只讪道“那是,小五将来肯定是要做官的,爹就是官老爹,那与咱可不一样了,一个人一个命呐”
做官是要避讳放原地的,也就是关开涵是留谷县的人,真的要做官了,那绝对不会放到留谷县,原则上,甚至是要规避当地的府城,府道台的所有县的
关开华郁闷极了,见老爹一直这德性,在收拾东西和行李,又嫌他话多添乱,便讪讪的回家去了。
又是直接气到。
气腾腾的喝了杯茶,眼睛便是一亮,火速的跑到关开富家去了。
关开富见他来,便道“大哥可是稀客”
得,刚被老爹怼,现在又被二弟怼,关开华是特别无语,不过他无所谓,反正这辈子兄弟关系就这样了,他也不会伤心或是恼啥的,他来是有目的呢,便说了老爹和小五要去府城的事情,家里只剩赵玉和。
关开华贼精,说是用吐糟说出来的,一副担心赵玉和看不住家要监守自盗的样子,偏偏又不能与老爹说,老爹向着赵玉和呢。
而关开富眼睛却是一转,计上心来。
关开华瞅他一眼这德性,就知道这事成了。
嘿,事后他装无辜,老爹也不能拿他咋的,反正事儿是老二做的。他妥妥的白莲这么一想,心里暗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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