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大娘没能进去。她一时想, 不是她想的那样是啥样, 想不出来。一会又想, 若这位老爷是正主,那她照顾娘子不力这事, 万一是个脾气大的追究起来,她这一时又忐忑不安起来。万一不好相处呢,这
水大娘便心里砰砰直跳的很。
雷哥道“大娘去帮着整菜吧,今儿我要和叔好好喝一杯。”
水大娘应了, 忙去帮着整理席面。雷哥知道有些话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估计有的说了,便先回了隔壁那等着去了。
邓智林进了屋, 他是心里坦荡, 因此也就没避讳,这个事, 早晚得说开了,还不如现在说也罢了。况且, 这么避嫌也不像样, 既是以后当家人一样相处了,他心里没鬼,便这么避讳, 又怎么能相处得好
所以邓智林便没拘礼。
进了屋后, 他看到蔡氏苍白的小脸也是愣了一下, 这, 还是个孩子吧, 美是真美,也难怪关兴当初要为开涵打算了,也不算坑人,这般美貌只是,这个年纪,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大学生。
哎。
邓智林想她这命运,也是觉得挺难受的。见她睡的沉,便也没吵醒。
对着这样的小姑娘,原身还能生出那般的心思,可见不是个好货。这老货,也是早死早好啊。
邓智林也没盯着她看,只是坐到了桌子边倒了杯水喝了,又去看筐子里绣的东西,看着绣的都吉祥秀气的什么鸳鸯戏水,花好月圆这种,一看就知道不是她自个儿用的。外面卖的东西就讲究个喜庆,一般都是新婚,或是年节里才会采买,中秋又快到了,像这两种就比较应时,因此绣的最多。好卖。
邓智林也不大懂刺绣,但确实是好看的。
他便瞅着这针针线线的,一针针的戳上去,这古人,也确实是真累。
发了一会儿呆,蔡氏才醒了,还是迷迷糊糊的,一醒来看到桌边坐了一个人,还是以前的街坊,她先愣了一下,然后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都在发着抖,将被子往身上提了提,眼泪就开始掉了。
哑声的,也没叫水大娘。
邓智林就知道她肯定误会了。
这娃也是真苦,苦的没法说,估计经历过太多的绝望,以为叫水大娘也没用,因此便一声不吭的。
邓智林将椅子搬到了她的床前,道“我们谈一谈,这件事呢,你先听我说,你再做判断。”
邓智林也心知这个事吧,不能急,便先娓娓的说了与雷哥救她的过程。
蔡氏听的却一头雾水,这般折腾,又费人情,又费钱,又置这院子,又准备家仆的她怕是铁定要被圈养起来了。
邓智林说完了,见她不吱声,便道“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要救你。目的是什么。我救你,是因为当初昏头,连累了你,心里愧疚的很。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良心过不去。我若不搭手,你在林家又怎么活得下来总不能眼睁睁的见死不救吧,况且你还与我有点源缘,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的做了这个事,当初也叫韩娘子告诉你事原委的,只是事有不凑巧,也不算及时,后来虽有告诉,只是大费周章的,又费钱财,又费人力的,怕是你心里也有疑心”
“我救你的目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邓智林道“若说那倾国倾城的貌,那还有可能,你这瘦巴巴的,年纪又小,我可没啥心思。再说开涵,他是要上进的人,你过不了明路,又怎么可能呢”
蔡氏听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该臊还是该安心。
因此她只呆着,愣着,不知道作什么表情似的。
“你这件事是不能露光的,也就是说,你这个人,以后都不能再出现在熟人面前了,而让一个人消失的办法,只能改名换姓”邓智林道“丫头,我这年纪也足以做你父亲了,你可愿意,做我的女儿认我为父”
蔡氏呆了呆,这才抬起头看向邓智林,似乎想看清楚他眼里是真诚,还是透有深意。
因为一些老鳏夫收了养女,虽说是女儿,其实,根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所以蔡氏又惊又怕,也有点说不出的苦涩,还有微妙的喜悦。而这喜悦,她是不敢踏实的。
所以,她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眼泪却止不住。
“以前的旧帐,是我糊涂,你就忘了吧,”邓智林道“我是真的诚意,你可以相信,也感受到了。我知道你其实是个聪明的丫头。我认你为侄女儿,名字得记在远房兄弟的名下,不然乍然冒出个女儿,县里也有人说三道四,闲话甚多。因此,你在律法上就记为我远房侄女,然而我心里就认你为亲闺女的,不怕你笑话,我这老汉也没个亲闺女,五个儿子,倒有四个跟仇人似的,只有小五好一些,若你愿意,我们就认亲,如何若是你不愿意,也便罢了,我再设法,给你另立别的户藉,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这是我的承诺。不过你的生活,不用担心,府城这边有雷哥的人手,他会稍照看你的,生活是无忧的,这一点我保证。另外,不管你以后嫁不再嫁,都由你自己决定,我与雷哥都不干涉。我是盼着,你能跨过过去的阴霾,迎接新生的,如此,我这心里也就放心一些,愧疚便少一些”
蔡氏却哭的厉害,此时却不顾什么了,掀了被子却是直接扑着跪了下来,道“愿意的,我愿意只要,只要父亲不嫌女儿粗笨,累赘,麻烦,怎么着都是愿意的”
邓智林愣了一下,便忙扶她,道“起来,起来说话,莫哭”
蔡氏却呜呜咽咽的,情绪失控了,眼泪掉了线一样的掉。
邓智林将她按着坐在床沿,他也坐在椅子上,笑道“这是好事,愿意就好。愿意我就为你落户了。你原名叫什么名”
“我叫翠娥,”蔡氏道“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
“以后你就姓关了,名字也改了罢,以后你就与过去不相干了,你可舍不得你的家人”邓智林道。
蔡氏摇头,道“我早就没有家人了,再生是父亲所赐,父亲是我的家人,新名字,父亲为我取。”
“也好,”邓智林笑道“我家都是开字辈儿,你就叫关开兰,至今我那远房不存在的远亲兄弟我就随便取个名了,到时候你知道就行。”
关开兰
她以后就叫关开兰了。
她的眼泪又掉下来了,道“多谢爹赐名。”
她虽有点不敢相信这个转运,然而,她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呢她早没有不能失去的一切了。而这样的一个她,关兴犯不着这样子骗她。而且还是又费钱费人情费心的骗她。
所以,她宁愿选择相信。
她是关开兰。以后就是关开兰。
“兰花是个好寓意,兰这个字就特别好。以前的就都忘了吧,以后你就是我关家人了,”邓智林道“户藉的事,我会尽快办,你放心。只是你不能再回留谷县,这儿离县也近,难免遇到熟人,若是要出门就戴纱帽。”
“我不出门,不爱出门的,”关开兰只要一想到蔡家人,留谷县的一切,她就窒息了,她打死也不愿意出门半步的。
“也罢了,先住着,将来心里的关过了,也就敢出门了,现在不勉强。”邓智林笑道“本来是想与开涵一道来再见的,没料着你病了,我便先来看看,也叫你安心。开涵还在路上,待他到了,我再叫他与你见见,姐弟之间,倒不必这么生份的避着嫌。以前的事别介意。”
“不介意,”关开兰红着眼睛道,“我的病没大碍的,水大娘照顾的很好,就是没料着冷的这么快。”
“看来她很得你的心,那就成,我又不怪她。”邓智林道“以后她若贴心,我也不会说什么。”
关开兰松了一口气,道“爹是特意为我来的吗”
“是,怕你有心病不能去,早晚要折腾死自个儿,我不是白救了所以才来亲自与你说清楚,我不露面叫雷哥出面,这个事哪里说的清楚”邓智林笑道“不过开涵不是,他是跟着书院来游学的,我也是借着这个由头才来了一趟。待他来了,你便知道。”
关开兰点点头。
“好好安心住着,养病养身体,也要多吃点,”邓智林道“太瘦了。这身子骨与我屠夫家也不配啊”
关开兰一听先是乐了。心里却是酸涩难言的。
“以后呢,你要是外嫁,也是我女儿,将来我死了,开涵管你,他就是你的娘家,若是不嫁,这儿你就住一辈子。哪怕开涵将来有功名做官外放呢,也带着你和我。他是个好小子,可不嫌咱麻烦。”邓智林笑道“这小子,将来可是咱们两个的依靠。你可得对他好点,这孩子面冷心热,你与他要好好相处啊。”
关开兰郑重的应了,这个承诺,已经到极致了,她还能不明白吗意思是既是姓关,关家就一直管着她。让她安心的意思。
她此时的疑虑已经全去了。只能说邓智林是真的太会说话了,就这么掏心窝子不隐不瞒的说了,再开两句玩笑,也就将这事给过了。
“以后有空,我和开涵就来看你,还有雷哥,就在隔壁,若是有事,只管叫水大娘与他递话,可知道缺了什么,也别不说。”邓智林道“我老关可不缺钱,女儿要用也用不了多少,还能亏了你”
关开兰红着眼睛郑重应了,想要说她以后一定要孝顺爹,可是这话却说不出口,她又有什么能真正孝顺爹的呢
邓智林已经起了身,笑道“我去寻雷哥吃酒吃饭了,你呢,就先好好养病,今儿倒不叫你见雷哥入席了,待你好了,开涵到了,再一起见个礼不迟,好歹是认亲,这个敬茶还是少不了的。这可是大事儿可不能乱办。不请外人,就咱几个,就在这儿办。你先休息。我去了,我怕是要在这多住几天呢,别担心。该吃吃该睡睡。”
关开兰只能不断应声。
“我去了,你睡吧,”邓智林道“一会子叫那个水大娘来送饭与你。你既对她满意,也就不用换人了。”
关开兰起身送他。
邓智林摆摆手,麻利的出门了,道“歇着吧,自家人不拘那一套有的没的,我就一屠夫,没那些个规矩,回去歇着,别吹了风。”
“哎”关开兰应声,却还是看他出了二门走了这才回来坐了。
像做梦一样,犹不能相信,然后又哭了,睡是睡不着的了,干脆披了衣服起身,寻了筐子来,她没别的地方能尽孝心的,也就只能绣个东西啥的呢,好歹叫爹认亲的时候,她这个女儿,能孝敬个鞋子啥的。虽然不值个什么。
此时还有些咳嗽,可是,心却是真正的沉淀下来了。
不苦了。只有一点点对新生的向往和雀跃。
她是个拖累,可是好歹不能总生病拖累着花钱吃药吧。得好起来啊。
水娘子一会子便奉了茶饭来了,笑道“原来关老爷是娘子的亲人,怪道这么熟悉的。娘子也是好命人,有人这么疼着,真好。”
好命吗的确是好命。
“我名叫开兰,姓关,只是以前的事,大娘莫问,”关开兰道。
“不问,不问。”水大娘笑道“也是亏了娘子为我说了几句好话,关老爷没骂我,还赏了我几串钱,是好人啊。”
关开兰怔了一下,柔声道“爹可是说了什么”
“要不说关老爷是个厉害又慈仁的呢,先是说我服侍娘子特别贴心,便与了赏,又说未早做准备,叫娘子冻了,也是过失,只是下次别再犯了,叫我以后事事都为娘子着想,都得想在前头才好呢,”水大娘笑道“都是清淡的,娘子吃吃看。亲人来看娘子了,好歹胃口能好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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