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说：“越儿从来剑不离身。”
除非他死！
无论是兴师问罪, 还是别的什么, 现在都不是好时机。魔物消停了不到一刻钟, 很快就又卷土重头, 无穷尽的魔息一点点的重新渗入一指山, 这一次，没有了防御大阵, 被控制被同化的弟子, 不在少数。
“这是他的命，”顾还临抬头看了一眼两鬓开始发白的老头，似是而非回答道：“你不是早就算出来了吗？”
“你……！”
噗的一声, 活了万年之久的大能硬生生的吐出了一口心头血。
太上道衍，本就是修真界最深远长久的宗派, 除了剑道，宗门同样擅长五行八卦以及命数演算。道衍宗这一代唯一存活下来且有望飞升的太师祖德意，在收徒前, 不可能不为自己这个将来要承接他衣钵的人推演命理。
或者说, 就是因为德意无形之中推演出了君越的命理, 看见他近乎无暇的仙途路之后, 才破例收之为关门弟子。
修仙事无尽缥缈, 飞升渡劫更是九死一生。而天道认知里, 有血缘的亲人, 结契之后的师徒，或者是神交伴侣之间，仙缘在某种程度上便可以互通的, 若是明里暗里抢夺生机，同样顺理成章。
所以说，一开始结下的师徒情就不纯粹，现在又摆出这样的姿态给谁看呢？
德意心中大惊，他手指着眼前这个一语道破他不耻心思的年轻人：“你……是你杀了他！是你！”
“太师祖！”
结果瞬间苍老且昏死过去的老人，瞿沧欲言又止的看着眼前这位凌云宗里的剑道第一人。最终他还是长叹了一口气，唤来了其他同门，扬声要门内众弟子撤退，然后下一秒，就听见身侧男人轻嗤了一声，冷沉的声音遍布整个一指山脉。
“退什么？”
顾还临道：“所有的魔将头领都在这里，现在不杀什么时候杀？”
出声之际，已经有少许的魔将带领了魔兵杀入阵中，一直守在登天梯外的女子首当其冲，成为众妖魔皆可歼灭的对象。
顾还临话声一顿，立刻甩开道衍宗等人疾步往前行到她的身边，想要将人揽在身后。然而他动作再还未开始，姚分水却一早就往身侧闪开。
手落了空，顾还临身体微微僵硬，脸色不可抑制的苍白起来。
“你……突破了？”他压低了声音说。
上次见面时就已经是出窍后期，时隔一月不到，她竟然已经步入化神。这等逆天的修行速度，在常人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存在。然而听顾还临的语气，却是不见一丝惊讶。
姚分水动了动嘴，脸色很难看，却强忍着没有开口。
顾还临又道：“我未想过……也不是有意瞒着你离开的。”
话音刚落，姚分水已经越过他上前，直面数十个冲过来的魔物，剑起剑落，消杀了近一半的敌人。空气中血雾弥漫，显得她浑身的气息更加凶猛。
女子挥剑斩下无数魔物的头颅，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顾还临手中剑微微颤抖。
她一定是看见了！
他还要上前，可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道浓郁的魔气，直冲着两人袭击过来，顾还临眼疾手快的伸手就要拉住她，然而姚分水却比他更快，在魔气涌上来之前便猛地闪身错开，一晃神的时间，两人又回到了原先的距离。
“杀！杀！”
浑厚且沙哑，带着七分狂肆无妄的声音在天际重现，伴随着源源不断浸入的魔息，听着十分突兀。
“是那大魔头！”
“又回来了。”
“师叔！”
消失许久的剑宗大长老护冥匆匆赶来，对着顾还临直接道：“方才喊杀的是魔枭，他在魔界自称为赤练星君，数月前才刚打败魔蛇森蚺，就任新一界魔尊。”
“弟子潜伏在魔界数月，只打听到这位赤练星君来历不明，似是出身魔渊。许是修炼术法有异，他几乎未曾明辨过敌友，从头到尾只知道杀戮。这次入侵正道，也是一时兴起。而那些突然异起的魔息，似乎也在在源源不断的输送力量给他。”
“原来还是个傀儡魔物。”顾还临沉着脸对护冥道，“召集门派所有弟子，准备起万剑阵！”
“不可啊！”一旁的道衍宗瞿沧连声阻拦：“顾宗主切莫冲动，这里的魔息蔓延速度太快了！魔头的力量更是深不可测，那些魔物都还在疯长，在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耗死在这里的！”
顾还临：“德意已经败落，太上道衍连最后一位大乘期修士都失去了。今日一指山若再失守，魔界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浮衍山。”
浮衍山，是道衍宗的宗门首城。
瞿沧脸色惨白，还是不太赞同顾还临的决定。他左右观望，视线落在了姚分水的身上：“姚姑娘，你说这……”
姚分水自魔头再次出现起，就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了远处的魔息上，此时听瞿沧突如其来的问话，她头也没回，却动了动唇，斩钉截铁的道：“战。”
纵使中间有许多的误会隔阂。但在战或退这件大事上，顾还临与姚分水的想法却能轻而易举达成了一致。
这一次大战的发起者，不过是一个无根基的新魔，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鬼地牵引魔渊而出的魔息，它会越来越强大，且追日依靠着恶意本能毁天灭地。制止魔乱的最好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而今日魔头以及它所仰仗的魔息都在此，方才又有道衍宗德意与之大战过一回，现在，便是一举歼灭它的好机会！
“可我们势寡不敌众！”瞿沧惊叫了一声。
顾还临提着剑再次走了过来，他想靠近一些，在近一些。而在有一步的距离，就能走到她的身边。可就在这一瞬，姚分水似有所觉，她回过头，一双明镜的眼睛牢牢的定在了他的身上。
“用宗行令。”姚分水提醒了他。
宗行令，是凌云宗自开山立派起，用本宗明文血书设下的一道特殊法令。所有进入凌云宗的弟子，在踏入宗门那一刻，就必须要留下一滴心血在明文血书上。上万个弟子的血液凝结于令中，总体汇成同一个字，是“救”。行令一出，所有的只要还生活在这世上的凌云弟子，都能受到召唤吸引，于短时间内回到令行地，一起对抗外敌。
这是他们凌云宗特有的暗语。千百年来，凌云宗收教的弟子不计其数，而且门规向来松散，崇尚自由。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学有所成的弟子拜别师门，改为入世修炼，从此再无音信。
姚分水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当年失踪，顾还临还曾想过用宗行令召唤她出现，只可惜，令行令止的要求奇高，顾还临只有私心无大义，法令便没有成功。
“魔族入侵，所有正道修士都有责任护住这片曾经蕴养过他们的万里长疆。凌云宗弟子，也绝不例外。”
被她激昂有力的话语牵引，顾还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还是心怀大义，从来只恨天，不殃及其他。所有人世间的恩得嫉怨，也分的明明白白。她是有情的，只是从来将自己的感情放在心上。可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令他冰冷了万年的心，再次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
他刚张开口，话还没能说完，便被姚分水直接打断。
“你的事，战后再说！”
行令一出，越来越多的凌云宗弟子出现在战场。原本惨烈的局势有些许的改变，在大片魔物混迹的场上，凌云宗发挥的作用虽然甚微，但对于许许多多已经战到绝望的宗门派系弟子来说，已经是黑暗中出现的一抹希望了。
“好！战就战！我们拼了！”瞿沧精神一震，咬着牙终究是下了决心。
“传鹤令，急召所有的道衍宗弟子，前来一指山战敌！”
“急召华音寺所有弟子，前来一指山战敌！”
“召昆仑派所有弟子……”
有一就有二，场上近乎所有的门派包括道衍宗在内都在仿照凌云宗的做法，只不过能力有限，召唤弟子的方法五花八门，或早或晚，但都在尽自己最后一份力量。
真正意义上的拼死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赤练星君恢复元气之后，立马加入了战场，它一魔独大，坐落于众魔众仙之中，巨大的利爪一挥，方圆数里，无论是敌是友，皆被饮血而亡。
姚分水和顾还临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已经心意相通且同时疾行而上，直面对上了大魔头。
顾还临手握着冥剑先行，挡下了赤练袭上来的全部力量。
“剑来！”姚分水厉声呵道。
重又昏沉的天际里，一道近乎刺眼的青光，由远而近，正穿破一指山脉而来。
“凌云剑！是凌云剑！”场下有人激动大喊。
闹出怎么样动静，姚分水已经完全不在去想。在她的眼里，只剩下那一个打魔头，以及它身后漫漫无边际的魔息。
剑窝在手，身心都带着巨大的震荡，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她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了。
他们配合的□□无缝。
纵使赤练能力再强，有顾还临在前，姚分水始终伤不到分毫。
三人交手过三巡，场上场下几乎一整座山脉都成了废墟，无论是魔物还是正道的其他修士，全都在慌不择路的退避，不到一会，地面上已经布满了来不及逃开而被殃及的尸骸。
赤练魔头身法厚重，伤到他并不难。难得是他修复能力超强，往往是姚分水刚一剑斩断其手臂，瞬息之间，它就又能长回来！
再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又过了一个回合之后。
顾还临突然喊一声。
“斩断它身后的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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