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还临还在正面与魔头周旋。
表面上看, 男人的威胁是女人的数倍, 赤练八成的注意力都落在顾还临的身上。
又是一剑起落，魔头展开背后丑陋却庞大的翅膀, 侧身飞起一丈避开锋芒，然下一秒, 它重新勾着身，竟是往顾还临的方向冲了过去！
就是现在！
姚分水将手中凌云剑身的三十二道法阵全部铺开, 在顾还临不退反进和赤练对上之时，猛地一剑斩向赤练身后的魔息。
“噗！”
无形之中似有一股细碎的空响，法阵和魔息相撞的那一刻，时间都停滞了一瞬，一瞬过后, 便是更加凶猛而且霸道的力量冲碾过来, 姚分水仿佛听见了自己身骨碎裂的声音, 剧痛感蔓延全身，她咬着牙, 使出了最后一手阵法。
“竖子！尔敢！”
魔息与赤练之间的联系, 断了。
魔头惊吼着反身就要袭来, 却被另外一个敌人牢牢牵制。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被放大，姚分水也是这个时候才看见。赤练魔头的利爪, 已经嵌入了顾还临的身体。
“还临！”
她放开了手中的凌云剑，任由剑身法阵自开，无数魔息被金色的八卦阵隔绝在赤练以外，伴随着惊天地的咆哮声, 姚分水转身迎面对上气急败坏的魔头，却远远看见魔头全身都已经染上了鲜红的血，且腹部有了一个大窟窿，里面插着顾还临的剑！
机会总是来得巧而且快，姚分水身上的法宝不多，却也能从乾坤袋里磨出两枚细如发丝的寇印金针，忍着浑身的剧痛，在魔头冲上来的那一秒，手指灵气化成剑附着着实物，刺进了魔头的眼睛里。
“吼！！”
双眼重伤，没有了魔息蓄力，赤练短时间内不能视物，可它却依旧在狂暴，像是被毁灭前最后的挣扎，愤怒的吼叫声吸引了无数没有神智的丑陋魔物，使得它们都在不要命的冲上战场中心！
咽下喉间的腥甜，姚分水铤而走险，飞身到了顾还临的身边。
威胁暂时离去，男人正半跪在地上喘息。
姚分水近身过去的时候，见他全身白衣已经染尽了鲜血，肩膀处被利爪抓伤，血肉模糊依稀可见深骨，其他地方看着倒还好，没有别的外伤，只是不知道他内息如何。
姚分水挣扎着将顾还临扶起。
“你还是不肯与我说话么？”
起身之时，男人将手从她肩膀上移开，姚分水动作微微一顿，顾还临已经直立起身。
他脸色较之前更加苍白，唇无血色，身姿却依然挺拔。姚分水抬眸看过去的时候，男人晦涩的目光也在同一时间落了下来。
一眼万年，这一刻，他们已经不在是纯碎的姚分水和顾还临。
“出来！我要杀了你们！！”赤练的怒吼在身后响起，它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人的身处地，正举步狂奔过来。
姚分水率先别开眼。
手间一暖，却是顾还临附手在她的掌心。
他说：“这一次，让我做你手中的剑如何？”
修剑道之人，最高的境界是，人剑合一。剑化人可以为一派道尊，人化剑亦可成为别人的武器。
万年前，姚分水身为道衍宗的药心尊者时，同样是魔道入侵，战场生死之际，她也曾心甘情愿的成为了那个人的剑。
一剑破万海，力战群魔，所向披靡。
在那之后，那个人境界直升入渡劫。而她，却因此入了魔。
姚分水从头到脚突然僵冷，仿若彻骨的冰寒袭身。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直以来不肯面对的答案就这边轻易摆在了明面上，姚分水抬头看向男人越看越熟悉的脸庞，她动了动嘴，只念出一个“陆”字。
剩下的那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是我。”顾还临眉眼已经完全柔和了下来，他面对着她缓缓一笑。
倒颇有久远而深沉的意味。
姚分水一瞬间无法做出别的反应，甚至来不及细想。她略过顾还临看向他的身后，暴怒之下的魔头赤练面上留着血泪，已经几乎近在眼前。
“剑！”
姚分水轻喊道。
下一秒，身前的男子整个化成一股气，气息沉如海，猛地幻化成一把透明的巨剑，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手里。
“破云霄！”
一剑下去，千里冰封，雷霆万钧。破碎的嘶吼，凄厉的惨叫，刀剑刺骨的声音不间断的传来，伴随着地啸和风鸣，天地间仿佛掀起了惊天巨浪。
无形的风刃划开她的皮肤，空气中血腥气渐渐弥漫，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所有的痛加在一起，都不及眼前这一刻的情绪波动大，许是因为久违的胜负欲，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令她一心想要战斗，杀心达到了巅峰。
剧烈的震荡以及亮眼的光芒持续了许久，久到天地都黯然失色。直到对面作力的松散，“砰！”的一声，是赤练星君失去力量重重坠落地面的声音。
无形的威压散去，被锁在外围的魔息也慢慢消失了踪影。
姚分水手中早已经没了剑。她收起力量，提了一口气缓缓落回地面，就近的道衍宗瞿沧长老疾步赶来堪堪将她扶住，避免了她会因为失力而倒地的尴尬。
“魔头死了！”
战场上陆陆续续的传来宗门弟子喜极而泣的叫声。
然而近在咫尺，瞿沧却听见姚分水说，“是我输了。”
在这一场关于爱情的博弈里，输得彻底。
赤练星君陨落之后，战事却并没有结束。活跃在战场的魔族数目依旧是他们正道修士的几倍，而姚分水，已经无力在战了。
“你们看，那是什么？”之际，战场上突然传来一道突兀的惊声。
众人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似乎凭空出现一道白光，光芒从天际降落在昏暗而又混乱的战场，同一时间，世界突然响起了铮铮琴音。
那种琴音，是在场众人都从未听过的温和，然而温情中又带着无尽的杀意。远处的光芒还未曾散去，但是明眼人都看见，以琴声出处为中心，每一缕风声连接着琴弦都化为了刀剑，眨眼之间，已经割断了数百个魔物的喉咙！
白衣琴师出现。
场上有熟悉的凌云弟子惊喜的叫道：“是大师尊！大师尊回来了！”
姚分水远远看着白光散去之后出现的熟悉人影，甚至一眼就瞥见了那人身后还附送了一个拖油瓶。
她沉默着想了想，凌云剑宗除了顾还临以外还在世且能被众弟子尊称一句大师尊的，怕也是只剩下她的大徒弟了。
宗行令一出，从来只会晚到，却永远不会缺席。孤悬这是，被强行召唤回来了！
剑尊变成了琴师，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为了掌控全局，及时护住所剩不多的自家弟子，瞿沧长老匆忙将她放下，姚分水十分理解且体谅的自发坐到了一旁的石阶上。
赤练一死，漫天的魔息也缓缓退回了魔渊。魔界群龙无首，却更加残忍嗜杀。幸好有凌云宗孤悬及时赶到，带着不知名的伴侣加入了战场。
已经有败退之势。姚分水休息的好一会，勉强感觉到自己身体恢复了力气，便看见不远处屠了半数魔军的大徒弟冷着脸走了过来。
“是你用的宗行令？”孤悬面对着她，淡声开口道。
姚分水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
孤悬轻嗤了一声：“就我那师弟，谁不知他身心都只装得下一个姚玄心，他人的生死在他眼里又值得了什么？”
凌云宗行令不是死物，相反，它鬼精的很，若没有足够的威望和信力，谁都无法驱使。
姚分水轻轻蹙了蹙眉，但很快就又松散开。她保持了双脚延伸过三两个阶梯的放松姿势，目光掠过孤悬的死人脸落到他身后的人身上。
那是个容貌出众，浑身都散发着清雅气息的女子。外人看来，女子一身的白衣长袍，偌大的斗篷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白皙圆润的下巴以及殷红透亮的薄唇。
姚分水眯了眯眼，回望孤悬：“你身后那位是？”
眼前的男子瞬间柔和了目光。孤悬微微侧了身，露出衣袖下两人连在一起的手。他轻扯了嘴角，终于不再是姚分水印象当中死气沉沉的样子。
“吾妻，月乔白。”
……
战事接近尾声，道衍宗败落，唯有凌云宗孤悬可以主持大局。
趁着无人注意，姚分水默默的离开了一指山。停歇的只是一次战役，根本源头还没有得到解决。
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去往南海蓬莱。
离开了是非地，难得走到一处瀑布之下，纷乱的情绪暂且压制，姚分水静了静心，蹲身在幽潭边，挽水轻洗身上的血迹。
山泉来自一个高峰，水质十分清澈。她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了完好的地方，破破烂烂的贴在身上，连着一些细小的伤口都在发出刺痛感。
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又像是被许多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填满，姚分水机械的开始动作，脱去外衣入水，冰冷感袭上全身，却依旧没有冻熄她内心深处的火气。
来回游了一圈上来，姚分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身干净的青衫披上。
她一系列的动作静默而无声，看着十分孤寂。不知是出于无意还是怜惜，姚分水拧干了发束上的水渍刚想要站起身，便突然感觉到背后一暖，像是有人轻身贴上了她，急于附送温暖一般。
姚分水身体完全僵住，下一秒迅速转身，男人熟悉的俊秀而且极为精致的容颜出现猛地在眼前，她心里一惊，身体自发的后退，却因为无法伸展四肢而坐倒在大白石上。
顾还临却还在倾身过来，半透明的身子几乎就要与她融为一体。
姚分水动了动嘴：“你想要做什么”
她的语调十分平淡，就如同她面色一般冷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男人的动作微微一顿。
顾还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却也听话的往后退了一步，姚分水慌忙从他身下爬出来，下一秒就听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师父，你竟然一点都不关心我去了哪里？”
和赤练魔头的最后一战，顾还临化成了人剑，成为她手里的武器。击败魔头之后，他同样失去了身影。
秉着心中那一丝莫名的情绪，姚分水一直压抑着不去管也不去问。直到现在，男人自己忍不住出现在她的面前。
姚分水深吸了一口气：“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虽然早就有过苗头，从蓬莱神雷阵中念渲觉醒，甚至舍命赋予她仙魔心开始。只是她一直没有正面应对。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了。也许是不肯承认自己失心，又或者无法接受自己的愚蠢。
总而言之，姚分水现在心里很乱。在没有完全理清头绪和情感之前，她都不想也无法在面对眼前这个看着是顾还临的样貌，内里实际却不知道到底是谁的男人。
她拒绝的意思这么明显，顾还临不会看不出来。姚分水原本以为，他会给她时间，然而实际上，男人只是微微直起了身子。
他面色同她一般冷然，也不愧是师徒。男人的一双凤眼由上而下俯视着她，唯独说出的话，显露一丝丝委屈，“你不爱我了吗？”
姚分水脸色微变，半响才咬牙吐出两个字：“滚开！”
她转身就走，身后的脚步声却不依不饶紧紧跟上。姚分水忍到无法在忍，心中那一抹愤怒几乎到达了临界。
“铿！”
她顺手抽出了青玉剑，猛地转身就往男人身上刺去。又是噗呲的一声，是利器成功刺入□□的声音。
姚分水瞳孔猛缩，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不知不觉已经变化成为了另一种形态。
男人伸手握住了剑尖，黏腻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这青玉簪，应是我的。”
君越道：“你，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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