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瑞听着沈殁的话, 一下就愣住了, 他所有的吃惊和错愕都写在脸上，没有半点缓冲的机会, 连眼泪都一下停在了眼眶里。
当初的视频并没有作为检方提供的证据呈现在法庭之上，郗瑞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条视频的存在，所以实际上除了郗瑞, 就只有录下视频的人知道这份文件的存在。
可这个人把视频传给了郗瑞，而不是警方。
沈殁看着郗瑞僵硬了的面颊, 认真道：“郗瑞, 我那天没见过你妈。”
郗瑞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腿都是抖的，他踉跄着重新抓住沈殁的手, 慌张道：“不是, 我没骗你，我真看见了，那个视频里…我…”
“不是说你骗我。”沈殁到底还是见不得郗瑞委屈成这副模样, 抬手把颤抖的人往自己胸前揽了一下抱在怀里, 轻声道，“别急, 慢点说，什么视频。”
郗瑞没有丝毫反抗的被沈殁禁锢在怀里, 嘴唇在剧烈的自我挣扎下被咬出一道血印, 郗瑞缓了口气，尽力用平静的语气叙述了一遍视频的内容，说完还不忘在沈殁怀里抬了下头, 生怕沈殁不相信他的话。
沈殁轻拍着郗瑞的后背，坚定道：“不是我。”
郗瑞的下巴抵在沈殁的胸口，眼睛里全是对自我的怀疑和否认，沈殁又将郗瑞微微推离了一点，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这事我之后会弄明白的，先别想了。”
郗瑞被沈殁正了正身子，好不容易缓过神，就看见沈殁不带半点戾气的看着他。
郗瑞红着眼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半个字。
“这是什么表情？”沈殁捏了下郗瑞的脸，问，“我就问问你为什么不来看我，至于把你委屈成这样吗？”
“我在里面看不见你摸不着你，每天只能盼着你来，你不来，我就盼着你第二天会来，我天天担心着你是不是变心了，嫌我有前科了，嫌我没以前帅了，就这么惶惶度日了六年，结果刚一出来没控制好脾气，对你凶了点，不算大错吧？”
郗瑞听着沈殁的话，完全慌了手脚，他一眼看向沈殁，慌张道：“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会因为这个…”
“那你笑一个。”沈殁说着扯了扯郗瑞的嘴角，可郗瑞哪笑的出来，他三分钟前还在担心这是沈殁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他。
沈殁无奈，放下手靠着电脑桌倚了一下，为难道：“我怎么又把你说哭了。”
郗瑞还是笑不出来，沈殁作势把桌子往后推了一下，说：“不然我给你跪下吧。”
“靠！你他妈有病啊！”郗瑞吓的赶紧抓住了沈殁的胳膊，沈殁今天膝盖要真着地了，他以后的床上生活估计也就没有其他姿势了。
以沈殁睚眦必报的习性，不跪着被弄哭十次，沈殁是不可能算了的。
沈殁歪头，威胁道：“那你笑不笑？”
“笑你大爷啊！老子又不是卖笑的！”沈殁越逼郗瑞越不想笑，他甚至还被点燃了一点火气，郗瑞死死的拽着沈殁的胳膊，说，“你他妈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你就不想发火吗！？老子都做好被你揍一顿赶出家门的准备了！”
沈殁眉毛一挑，道：“郗瑞，你这属于诬陷吧，我对你什么时候有过脾气？”
郗瑞不说话，沈殁就又加了句：“而且我也不打老婆。”
“……”郗瑞顿住片刻，然后忽然伸出拳头朝沈殁挥去，“谁他妈是你老婆啊！！”
沈殁一下接住被吓过之后浑身都软了的人，说：“好了，不是不是，别哭了。”
“老子没哭！你才哭了呢！你全家都哭了！”郗瑞嘴上不吃亏，但身体却一动不动的重新回到了沈殁怀里，沈殁又像哄小孩似的拍了两下郗瑞，然后问，“嗯，是我哭了，那这事过去了吗？”
郗瑞闻言心里一颤——过去？
这么简单就能过去吗？
沈殁失去的六年时光，是自己一句道歉就能挽回的吗？
郗瑞把头埋在沈殁胸前，嘴唇划过材质不太顺滑的卫衣，良久，迟疑道：“你真过得去吗？”
“不管我过不过得去，这也是我跟沈鸢之间的事。”沈殁不吝言辞的哄着郗瑞，道，“郗瑞，只要你没变心，我跟你就没有过不去的。”
郗瑞觉得有点不对劲，猛的推开沈殁，防备道：“那要是你变心了呢？”
“你就杀了我。”沈殁目光坚定的看着郗瑞，回答道。
郗瑞睫毛颤抖了一下，连带着瞳孔都有了微微的晃动，他轻哼了一声，说：“操，那不行。”
郗瑞看着沈殁，喉咙哽了一下，他说：“你死了我不真成孤儿了。”
郗瑞说着话，眼睛里忽然蒙起一层水雾，仅仅是想到沈殁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模样，郗瑞就觉得难受到了极点。
那是一种巨大的孤独感瞬间侵略进郗瑞的身体，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郗瑞一个人，周遭是一片荒芜，光凭想象，郗瑞就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真到那一天，不如一切都毁灭吧。
郗瑞闭上眼睛，眼泪随着他幻想中的场景蜿蜒而下，是沈殁一手把他拉回了现实，沈殁狠狠地盯着郗瑞，一字一句道：“看着我。”
“郗瑞，你要是不怕，那就跟我死在一起。”
郗瑞通红的双目下是清晰可见的泪水，他愣了片刻，而后抬手死死抓住沈殁的衣襟，哽咽道：“谁怕谁下辈子是狗！沈殁，万一哪天你觉得自己快死了，一定给我一刀，我不想死在你后边！”
“好。”沈殁答应着，眼睛里布满血丝，“我陪你到最后。”
“看着我闭眼，送我火化。”郗瑞咬着牙，嘴里忽然弥漫开一丝腥甜，“别他妈给我办什么葬礼，但是得给我立个墓，要不老子死了都没个家！”
“好。”
“还有墓志铭，我不管你是残了还是废了，老子的墓志铭你必须亲手给我刻上去！”郗瑞说到最后，情绪已经彻底崩溃，他攥着沈殁的衣襟骨节发白，嘶吼道，“你必须给我刻，刻你的名字，就刻沈殁这俩字，多一个字都不要！”
“好。”沈殁依然是答应，然后重新把郗瑞揽回怀里，轻声耳语道，“我就是没手没脚，也咬着刀把儿给你刻。”
“你他妈说话算话…”郗瑞泄力的软下目光，眼巴巴的看着沈殁，说，“千万别让我活着就失去你…”
“好，我保证。”沈殁的手揉搓着郗瑞脑后的碎发，时隔十余年的一滴眼泪猝然砸到郗瑞的耳廓，沈殁说，“郗瑞，我们和好吧”
“我想你了。”
那是郗瑞自打有记忆以来哭得最凶的一次，他在沈殁怀里哭到喘不上气，哭到浑身发烫，哭到心口撕心裂肺的疼。
他哭了很久很久，然后一抬头，沈殁还在。
沈殁的脸上只剩一双发红的眼睛还能看出刚才的情绪，他轻轻顺了两下郗瑞的后背，然后问：“好点了？”
郗瑞抽泣了两下，硬说：“好了。”
沈殁微微一笑，说：“我想起来件事。”
郗瑞又一紧张，问：“什么？”
“外卖忘吃了。”
“……”郗瑞一愣，然后忽然喷嗤一声笑了出来，“操。”
十分钟后，郗瑞和沈殁面对面坐到餐桌两边，郗瑞不悦的嚼着外卖里的牛肉，说：“你订的什么东西！真难吃！”
沈殁无辜的叹气：“你变脸变得太快了吧？”
“变你大爷！”郗瑞怒道，“这根本都没熟！”
“没熟就别吃了。”沈殁放下筷子，郗瑞眼睛亮晶晶的看过去，结果就听沈殁说，“你去做。”
然后郗瑞就闭嘴吃完了一碗半生不熟还带着筋的牛肉饭。
郗瑞当晚还是在客房睡的，可怜沈殁还特意换了条床单，结果再一叫人，就发现郗瑞已经在客房蒙着被子睡着了。
唉，沈殁无奈，只能自我安慰道，来日方长。
第二天一早郗瑞是被沈殁活活看醒的，本来睡觉的时候雷打不动的郗瑞睡着睡着忽然感觉眉宇间有什么东西汇聚着，紧的发痒，郗瑞皱着眉睁开眼睛，就看见沈殁坐在一旁含笑看着自己。
郗瑞一下往后弹出半米，惊恐道：“我操！你干什么呢！”
“叫你起床。”沈殁平静道。
郗瑞带着两分起床气揉了下眼睛，然后看着沈殁一身外出的衣服，问：“你要出去？”
“嗯，跟你说一声，怕你醒了找不着我。”
郗瑞想起自己没有手机，略带尴尬道：“你留张纸条就得了。”
“还有别的事。”沈殁说完，没给郗瑞反应的机会，弯腰直接点了下郗瑞的嘴唇，而后满足道，“行了，我去天乐那儿看一眼。”
郗瑞还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摸了下嘴唇，说：“我一会儿也出去一趟，买手机。”
沈殁忽然凝神，问：“自己去？”
郗瑞一哽，想起前天的事，怕沈殁不让他单独出去，便道：“我就去最近的地方，买完就回来。”
沈殁想了想，而后拍了下郗瑞的头：“去吧，知道办完卡第一个告诉谁吗？”
郗瑞拍开沈殁的手，小声道：“废话，还能有谁。”
沈殁对于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临走又留给郗瑞一个满面春风的笑容，不过非常可惜，瑞瑞大王并不吃这一套。
郗瑞本来是想睡个回笼觉的，结果被沈殁叫醒之后居然破天荒的怎么也没睡着，他心烦意乱的从床上坐起来，呼噜了一把睡乱了的头发，嘀咕道：“真烦。”
满口抱怨的人出了小区就打车直奔电子城，买完手机办完卡，然后第一时间给扰他清梦的人发了条短信。
陌生号码：。
沈殁含笑添加备注，秒回：乖。
郗瑞没打算继续回复，揣起手机就准备回去，他早上出门前本想在冰箱找点东西吃，结果一开冰箱门，满目只有四个大字——空空如也。
郗瑞当即关上了冰箱门，真他妈不知道沈殁平时吃的什么！他是靠喝露水维生的吗？
为了避免今晚再吃到煮不烂的牛肉，郗瑞回家路上不得不亲自去了一趟超市，可当他拎着满满两大兜东西回到小区时，才终于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还是没有小区的门卡。
郗瑞站在大门前，跟脸上淤青未散的门卫大眼瞪小眼了三秒钟，刚要转身离开，门卫却忽然在油腻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滴的一声刷开大门，声音洪亮道：“郗先生，请进。”
郗瑞眉毛一挑，哇哦。
沈殁这个靠山真不错。
如果他能记得告诉自己家里密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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