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郗瑞一眼, 把郗瑞看的浑身发毛, 他不太舒服的皱了下眉, 问沈殁：“你怎么不听他说完？”
沈殁道：“没什么重要的事。”
郗瑞指了下桌上的文件夹，说：“他说那里面有沈灵的…”
“一会儿再看。”沈殁不看文件, 只不偏不倚的看着郗瑞, 问，“不走了？”
“……明天再说。”郗瑞看了眼沈殁，干巴巴道，“今天太晚了。”
沈殁了然一笑，郗瑞看见了, 又不甘心就这么被戳破心思, 就添了句：“我租的那边道太窄，这么晚出租车进不去。”
沈殁扬了下眉，故意问：“那我叫人送你过去？”
郗瑞刚弯腰去捡地上的两个购物袋, 听到这话，立刻抬头瞪向沈殁, 沈殁见再逗人就真要走了，便干咳了一声, 转而道：“我一下午没喝水了。”
郗瑞拎起购物袋就往冰箱走, 头也不回道：“我看见水杯了。”
沈殁瞥了眼茶几上那只空了的水杯, 他抬了下眉, 面不改色道：“那是沈鸢喝的，他只给自己倒水，不给我倒。”
郗瑞不信, 从冰箱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怀疑道：“真的？”
沈殁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说：“你听不出来吗？哑了。”
郗瑞皱着眉，将信将疑道：“好像是有一点儿……”
沈殁闭上眼睛忍了句笑。
郗瑞又问：“那你喝什么？我买的果汁，你喝不喝？”
“喝。”沈殁立刻回答道，“你过来，我们一起喝。”
“我不想喝了，刚才跟律师在陈放那儿见面，简直要把我喝吐了。”郗瑞骂骂咧咧道，“陈放这个傻逼，把跟律师见面当成陪客户了，一杯一杯的敬人家茶，还连带着我……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又不是吃药，还得老子哄着你吗！？”
“咳，那好、好吧，就一杯，再多我喝不下去了……”
沈殁无声的威严再次让瑞瑞大王败于下风，他一手拿着果汁，另一只手掐着两个杯子，沈殁就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等郗瑞过来。
沈殁平时果汁喝的少，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太甜，但这会儿他倒不觉得齁了，当着郗瑞的面一口喝光一杯果汁的行为，莫名让郗瑞很有成就感。
沈殁放下果汁的杯子，然后问：“明天去公司吗？”
郗瑞点头，说：“去，我说了不耽误直播。”
沈殁又问：“晚上呢？”
“什么晚上？”
“晚上下播跟现在时间差不多，能有车到你住的地方吗？”
“……”郗瑞十分不满，道，“你就不能看破不说破？”
沈殁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也不是不行，便低头一笑，说：“帮我看看桌上的东西，我眼睛疼。”
“你他妈还哪有毛病？”
沈殁一抿唇，指了指腿上的绷带，一脸无辜。
郗瑞堵在嗓子眼儿的一口气一下就被沈殁这一指消化了，他嗖的一下抽回文件袋，然后问：“看哪页？”
“刚才沈鸢说的。”
郗瑞顿了一下，但还是翻到中间几页，刚才沈鸢说这里面有沈灵的心理辅导师对她病情的判断和总结，郗瑞隐约觉得这说不定对冷敖的案子有帮助，便照着念了下去。
但念着念着，郗瑞又觉得不对劲儿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郗瑞把文件还给沈殁，说，“你自己看吧，我念不下去了。”
郗瑞放下文件就回了屋，但沈殁却没有立刻跟上。
沈灵的心理鉴定报告说，沈灵的心灵主要有两方面创伤。
一是她因从小在沈正鹤和马筱宜的畸形婚姻中成长，从而对男女之情产生抗拒，既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更不能接受任何爱情的存在，男人对她来说只是附属品，她可以不要，但其他人试图夺走，沈灵的警报就会拉响。
沈灵这种对于男人和感情的抗拒，已经逐渐发展成对所有在她面前表现出爱情的人的抗拒，如果有两个人在沈灵面前接吻，沈灵就想让他们一起死。
沈灵那天会失控放火，也是因为江夜知道了沈灵对巫人离做过的事，江夜在质问下对沈灵失望，甚至表现出反感，沈灵受到冲击，第一反应就是让这个试图主动离开她的男人消失。
郗瑞念完这点的时候，沈殁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部分跟他猜的大相径庭，没什么值得考究的，关键是第二点。
沈灵的第二个问题，是关注度。
她作为沈家长女，从小并没有过获得应有的关心和爱护，沈正鹤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沈鸢身上，而马筱宜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挽回沈正鹤和嫉妒沈鸢上。
沈灵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引起重视，于是她开始圆滑，她说些马筱宜爱听的话，马筱宜就会喜欢她。
可就在这个时候，马筱宜却怀孕了，沈正鹤借机立刻将马筱宜送到国外，名曰养胎，实则是受不了这个已经半疯了的女人。
可沈正鹤即便再不喜欢马筱宜，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恶意，是沈灵在知道马筱宜怀孕的那一刻，恶心与抗拒同时包裹住她娇小的身躯，她不明白为什么沈正鹤像对狗一样对待马筱宜，马筱宜还愿意跟他上床，给他生孩子。
沈灵想去质问马筱宜，结果一推开门，看见的却是马筱宜两只手摸着肚子，眼睛里充满爱与期待的模样。
沈灵打了声招呼，然后转身离开了。
她用虚假的可爱与顺从换来的关注，没有了。
后来马筱宜在国外安心养胎，沈灵给她打电话，说：“妈妈我好害怕，爸爸说你生了孩子就要跟你离婚，把你赶出沈家，我也会被赶走吗？”
马筱宜挂断电话，连夜搭乘私人飞机回了H市，马筱宜挺着□□个月的肚子，狼狈地出现在正在生意的沈正鹤年前，她哭喊着质问沈正鹤，让沈正鹤失去了那次合作机会。
沈正鹤大发雷霆，叫人把马筱宜关键疗养院，直到马筱宜早产，沈正鹤都没来看他一眼。
马筱宜咬着自己的手，说非要等沈正鹤来了再生，夜里的医护人员不充足，护士只能先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马筱宜昏睡过去，直到手术结束，都不知道那天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是两个孩子。
沈正鹤姗姗来迟，看着不足三天的沈殁，同样没想到，这里曾经出现过两个小生命。
沈灵的计划失败，她不知道马筱宜怀的是双胞胎，她只来得及买通医生带走一个孩子。
那位医生不是国内的，他才不管沈灵要把刚出生的婴儿带去哪，他收钱办事，之后就远渡大西洋，再也没有出现过。
替马筱宜接生的的医疗团队总共三人，之后无一例外的全部消失在了国内，沈居安的存在无人知晓，甚至即便日后被提及，也不可能有人怀疑到一个小女孩身上。
如果是现在的沈灵，无论如何也要亲眼看一眼沈居安的尸体才能安心，她日后许多年也都后悔没能这么做，于是无数个夜晚，沈灵都只能祈祷，祈祷那个没有名字的生命，在那片冰天雪地里灭亡，魂魄不得安息。
沈灵像是知道自己命途将至，在最后一次的心理治疗中，她将这些事实全部陈述给了医生，包括沈居安的存在，可那名心理医生甚至没来得及对沈灵的情况做最终整理，次日下午，沈灵就死在了午后阳光下，一片艳丽的血泊之中。
郗瑞念不下去，他觉得反胃，如果沈殁早知道沈鸢给他的是这种鉴定结果，他也不会让郗瑞去看。
沈殁看到这些，本来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这些东西既不能为沈灵开罪，也不能成为沈灵日后所作所为的理由，沈殁会久久没有跟郗瑞一起回房间，是因为后面的内容。
沈殁在知晓沈居安的存在后惯性的认为当年带走沈居安的人一定是沈鸢，即便在知道沈灵的真实面目后，也没有动摇过这个猜想，可沈灵说什么？
沈殁愣了好久，之后不屑的笑了一声，他拿起手机，给沈鸢发了短信。
【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沈居安，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沈鸢回复的也很快，只有三个字——
【不准备。】
沈殁往后一仰，长叹一口气，他大概终于可以明白，那天在沈鸢亲生父母的故居，沈灵为什么会给沈居安带上那条致命的锁链了。
她一定是看见了。
她看见某一个瞬间，沈鸢看向沈居安藏不住的心意了。
相爱的人都得死，可沈灵想证明爱情的脆弱无力，所以她允许一个人活。
沈殁闭着眼，整整一个小时，他没有回房，郗瑞也没出来打扰他，是等沈殁的拐杖触底发出一声轻响的时候，郗瑞才从门缝中探出半个脑袋。
郗瑞问：“睡觉吗？”
沈殁笑了笑，干脆一松手把拐杖扔到地上，然后伸出一只手，理直气壮的说：“来扶我。”
郗瑞嘟嘟囔囔的去了，作为“人形拐杖”，郗瑞对于使用者的乱摸乱碰非常不满，他把沈殁扶到床边，然后说：“你他妈别摸来摸去的！”
“唔。”沈殁看起来被凶的有点委屈，失落道，“好吧，跟我说说冷敖的情况。”
“说了你不用管！你快点上床，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公司，我可是有工作的人…”
沈殁含笑，抓住重点，问：“在等我睡觉？”
“你睡不睡？”郗瑞威胁道，“不睡你就出去。”
“睡。”沈殁懒洋洋的往后一倚，说，“我最近总是很累，医生说是腿上的神经受到压迫，影响身体机能正常运转。”
郗瑞听着沈殁的一通鬼话，立刻防备起来，问：“那怎么办？”
沈殁不说话，伸手点了点嘴唇。
郗瑞立刻道：“滚。”
沈殁也不多说，真的向后躺去，郗瑞看着闭了眼的沈殁，自己跑去关了灯，上床的时候还小心的避开了沈殁的可触范围，可沈殁压根没有要动他的意思，郗瑞觉得不对劲，偷偷睁眼看了下沈殁，结果沈殁真的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似的。
但郗瑞知道，他才不是那种闭上眼睛就能睡着的人，于是瑞瑞大王在心里挣扎了一点五秒，还是支起半个身体凑近沈殁，在沈殁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沈殁毫不避讳的笑，睁开眼睛看着没来得及躺回去的人，问：“要我帮忙吗？”
郗瑞顿了顿，半晌，在黑暗中幽幽吐出一个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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