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瑞的话像是投入了山谷，出口的瞬间便在他的脑海中形成无数回音。
是我吗，是我吗，是我吗，时至今日，到底还是我吗？
沈殁显然是没想到郗瑞会这么直接，意外之余还有点惊喜，他怔了一会儿，然后嗤笑一声看向郗瑞。
“郗瑞，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沈殁调笑的看着郗瑞，道，“见到现在的我，你居然还问的出这种话？”
郗瑞刚才是被嫉妒冲昏了头，他一想到从沈殁家出去的那两个男生脑子就没法正常运转，后来沈殁又接二连三的逼问，导致郗瑞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郗瑞慌张的想替自己解释：“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晚了。”沈殁冷冷抬眸，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拿起了桌上的简历，“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该说这句话。”
“我是想说，可是…”
“没有可是。”沈殁走到郗瑞面前，面色阴沉道，“郗瑞，你错过了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沈殁冷笑着撕了郗瑞的简历，道：“这种东西以后就不用往这儿送了，难道以为我还会要你吗？”
“不会，郗瑞，我永远不会再要你了。”
“滚吧。”沈殁说完，把碎纸片往地上一扔，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整个人像是冰窖一样，流露着让郗瑞不寒而栗的气息。
郗瑞几乎是被沈殁赶出来的，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出门就看见那件消防栓上破损的外套，外套上撕裂的口子仿佛是一张诡异的笑脸，正在大肆嘲笑此刻的郗瑞。
郗瑞的眼眶有点发红，他拿起衣服，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他还是没有钥匙，怎么上来就要怎么下去。
上楼的时候，郗瑞是充满希望，充满期盼，充满与沈殁重逢的喜悦的。
可下楼的时候，一切就都变得虚无，郗瑞仿佛置身于永无止境的深渊，走了很久很久都走不到尽头。
27层楼的楼梯，郗瑞走了整整一个小时，等终于能推开大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啊…”郗瑞摸了下瘪下去的肚子，自言自语道，“好饿。”
他是真的为了见沈殁，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郗瑞没力气再翻围栏，光明正大走到收发室旁边，拍了拍门卫的窗户，说：“开个门。”
“嘿！是你啊，你还真认识这里面的人？”门卫一眼认出郗瑞，用自己的门卡给郗瑞刷开了门，郗瑞疲惫的抬腿迈出门槛。
门卫看着郗瑞不整的衣衫和发软的双腿，阴阳怪气道：“这么回事啊，你早说不就得了，或者下次让你的客户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咱都好说话。”
“什么客户？”郗瑞瞥了门卫一眼，看着门卫意味深长的笑容，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郗瑞的脸色瞬间黑到了底，“你再说一遍？”
“这事在这儿平常的很，不用不好意思。”门卫满眼都是不干不净的打量，“不过你这条件…白瞎了吧？伺候的是男是女啊？”
“操，你真够倒霉的。”郗瑞说着把外套往手上一缠。
门卫一愣，反问道：“什么倒霉？”
“撞你爸爸的枪口。”没等人反应过来，郗瑞已经一把抓住门卫的脖领子，找着对方的下巴就是一拳，边打还边喊，“我去你大爷的！眼睛什么时候瞎的？啊？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是出来卖的了！？啊？老子哪像是出来卖的！？”
“你不是卖的怎么说不出来找谁啊？哎哟喂，你打我你就干净了？操！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我，操，你，妈！”郗瑞是彻底被激怒了，拳拳都冲着对方的要害使劲，要不是路人拉的及时，门卫的下颚骨就要被郗瑞给卸了。
警察局内，门卫捂着肿的老高的腮帮子，含糊道：“我不和解，不可能和解，这种小崽子就得靠法律治治他！”
郗瑞火还没消，跟着骂道：“滚你妈的，老子一毛钱都不给你！”
“行了！”警察一拍桌子，吼了句，“有完没完！你，你确定不去医院？”
“不去！我今天非得亲眼看着这小崽子被关进去！”
警察皱着眉，又问郗瑞：“你呢，监护人什么时候到？”
“我又不是未成年，要什么监护人？”郗瑞一双眼睛半点也不服输，“要关就关，你听他在这嚎不烦吗？”
“我当然烦，但是…啧！怎么说话呢！这是被害人！”警察被这两个人弄得头大，搓了把脸，道，“你俩，一个24，一个42，能不能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问题，来，先把事情经过给我讲一遍，你先说。”
“我当时正常执勤，他非要进小区，又说不出来要找谁，我就没让他进，后来不知道怎么混进去了，被我抓个正着，我只是例行询问，这小崽子上来就揍我！”门卫避重就轻，只捡了对自己有利的说。
警察伸了下手示意停止，又冲着郗瑞道：“你说。”
“他傻逼。”郗瑞说。
“你还卖屁股呢！”门卫是嘴欠惯了，一句也不落下，眼见郗瑞眼睛里的火蹭蹭的往外冒，门卫又赶紧往后躲了躲，指着郗瑞说，“警察同志，你看，你看他这眼神，我感觉你们要把这种人放出去，他早晚得杀人！”
“有事说事！别胡说八道！”警察拍了下桌子，郗瑞气的不行，指着门卫的嘴说，“对，以后见着我就赶紧跑，要再让我见着你，我把你牙都卸了！”
“警察同志，你听听，这不是威胁吗？施暴加恐吓，怎么也得判个五年！”
警察听了门卫的话，再一看郗瑞的反应，态度也有意无意的偏向门卫那边，郗瑞是彻底被当成了“因为没有顺利进入小区而伺机报复的无理取闹者”。
“你也闭嘴吧，这事判不了五年，啊，以为监狱是你家开的？想进就进？行了，既然你俩谈不明白，就都各自把能说明白话的人叫来。”
“行！小崽子你等着，我这就把我媳妇叫来！”门卫气呼呼的就去打电话。
“我孤儿。”郗瑞冷冷道，“没人可叫。”
“别跟我这儿耍无赖，手机拿出来！”警察呵斥了一声，郗瑞不屑一笑，他今天为了见沈殁，带的是以前的那只旧手机，里面都是六年前的号码，也不怕给人看。
“我看看啊，这沈…沈什么？这不是前两天刚通过话吗，就给他打电话！”
“打不了，我不认识他。”郗瑞说的是实话，那天他已经被这个号码现在的女主人骂过了，不可能再联系。
但警察显然又把郗瑞的话当成了谎言，直接点开了短信记录，郗瑞一看警察点开了短信，脸一红，立刻把手机抢了回来，吼道：“谁让你翻我信息了！”
“你不配合，我就得自己翻，到了这儿还跟我讲人权？我告诉你啊，他这个伤可大可小，你要真把事闹大了，到时候监狱一进，还想有隐私？别说手机了，哪都得让人看遍了！”
警察这话说出来是吓唬郗瑞的，郗瑞惨白的脸色也证明了这句话确实有用，只不过他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沈殁。
没有隐私，没有人权，没有自我吗？
那么骄傲的沈殁，就是在那种地方待了六年吗？
自己被冤枉这么一点的事都气的要打人，那沈殁当年得委屈成什么样？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用最难听的话骂他，连最应该跟他站在一起的自己都选择了站在他的对立面，当年的沈殁，该有多无助？
郗瑞握着手机，越想越心疼，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而自己今天见到他，都干了些什么？居然问他还喜欢自己吗？
这种话自己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明明是把命赔给他都不够道歉的情况，居然还要妄想他能继续喜欢自己？
郗瑞，你真不要脸，你真是个傻逼。
警察一看郗瑞哭，以为这人是彻底被吓唬住了，立刻粗着嗓子说：“行了！别哭了，赶紧打电话！”
郗瑞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声音忽然沙哑起来：“非要打？”
“必须打！”
郗瑞点点头，心道那可就不怪我了。
虽然万般不情愿，但郗瑞的这通电话还是只能打给了冷敖，冷敖接到电话的一瞬间就开始骂，等骂了一分多钟发现声音不对，才反应过来，问：“不是郗瑞？”
接电话的民警白白被骂了一通，气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挂了电话就把手机一摔：“物以类聚！骂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郗瑞不以为然，又把手机揣回兜里。
冷敖接到电话后非常上道，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巫人离，巫人离翻着白眼骂冷敖白痴：“废话！当然告诉沈殁！”
“我不是怕沈殁对那地方有阴影么。”冷敖嘀咕道，“行了，我去打电话了。”
冷敖被教训之后，立刻联系了沈殁，他把情况尽可能详细的说了一遍，然后为难道：“我实在是抽不开身，你能不能…”
“不能。”沈殁的声音透过话筒直接让冷敖的体温降低了两度，他毫无情绪的说，“让他死在里面吧。”
冷敖被掘的没了脾气，只好又给巫人离拨去了电话：“咋办，他让他去死。”
“谁让谁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冷敖听着听筒里传来的一阵枪声，只能又解释了一遍：“沈殁让郗瑞去死。”
“我现在想让你去死，你脑子带身上了吗？”巫人离烦躁的退了游戏，“你就不会说挨打的是郗瑞？你不把郗瑞说的可怜点，沈殁能心疼吗？”
然而事实证明，沈殁还是会心疼的。
冷敖一看见沈殁的插播，直接就挂了巫人离的电话，沈殁的声音依然没变，冰冷的气息仍然让冷敖不寒而栗，冷敖不敢太放肆，小心的叫了句：“殁哥？”
沈殁停顿了很久，像是在给自己最后反悔的机会，但最终，他还是低声吐出两个字：“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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