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C77.王者都是孤傲的品种

    浅野学秀是不吸烟的,原先未成年十六岁时父亲就有郑重其事地提醒过,后来便不再言语了。

    他容貌端庄秀气,脸色苍白,过分的白净,心也冷冰冰的,高傲的性子自初中开始就未曾改变,那不是[优越感]或者[蔑视自负]之类的情绪,不是这种东西。

    就拿赤司征十郎而言,那家伙身上也或多或少地带有这一类的特性,他们不曾知道贫穷带来的伤害、屈辱与愤慨,如同树皮每次受伤后流出的树脂凝固成的玛瑙那般坚硬。

    同样的单亲家庭,同样从小到大被要求的十项全能名列前茅,一切无师自通,一切已然知晓,一切深谙于心。这种相似的经历只存在于两人之间,时至如今,他也清楚地了解,对方是最不适合成为朋友的人。

    他彻里彻外熟悉自身的机构,因此也明白对方的想法,对温暖事物透露的不自觉向往都埋在心底,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却比谁都渴望光。

    但绝不会承认的。

    毕竟比任何人都要自信从容,若是有[胆怯]或[软弱]出现在自己身上,那是不允许的。

    所以研学回来的那天他就观察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这源自后天培养的眼力无需任何确认,在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已有各种各样的存在纷至沓来,包括他们相处方式的变化。

    少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神情,少女自然而然地疏远与礼貌,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乙酸浸泡过的氧化铅倏然化解。

    ——看来是被残忍地拒绝了。

    他脸上浮起浅浅的微笑,但微笑和同情无关,是绝不认同的最后标识,是弓形嘴唇射出的吹箭。

    某位当事人在后几天依旧照常生活,每每遇见时仍能看见他毫无异样的绯色眼珠,那里面是不是还装着挥之不去的情感呢。他坏心眼地想着,面上纹丝不动,心中却燃起一种名为幸灾乐祸的情绪。

    他对自己的心情反而没有过分深究,倒是只顾着嘲笑对手的凄惨模样。

    就像今天上午刚结束了为外校领导参观所布置的诗歌朗诵活动,校内的各大学生组织纷纷散伙,三三两两地抬着自家的绿色棚子往回走。到最后只剩下学生会和广播台的一些人还在原地整理场内垃圾,因为广播台隶属社团联合会,所以浅野学秀作为总负责人必须在场。

    同样,赤司征十郎也在。

    两人默不作声地收拾好自己桌前的资料和矿泉水,相对的位置导致他们的视线有一瞬间的相交,随后各自挪开。

    由操场教学楼还有一定的距离,因此两队人马也就混在一起抬着桌椅棚子行走在主干道中央,两边的银杏树偶尔会打下浓浓的树荫扫去初夏的燥热。

    风遽然静止,热气腾腾的空气笼罩肌肤,头顶天空交织出一片细细的白光,草坪角还有成群的蚊子在飞舞。忽然耳边的发被一阵从背后拂来的风掀起,橙发少年透过发丝的间隙看见一辆疾驰的自行车从人群之间穿过,直直地向前冲去。

    骑车人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此时正被吹得在身后四散飞舞,无法形容的白皙又平滑的皮肤裸.露在日光下,显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错觉。

    自行车后座是放外卖的巨大保温箱,蓝色的包装上还有显而易见的[饿了么]三个大字。

    浅野学秀下意识地就往右侧看去,果不其然,红发男生抬眸紧紧追随着那人的背影,瞳孔中透露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慌张。

    “咣当——”

    前方发出的铁质摩擦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原本还在飙车的少女忽然将自行车靠在路边的银杏树干旁,撒手后猛地踩着踏板从座椅上跳下来,动作里还带着几分狼狈,踉踉跄跄地朝着旁侧的台阶一扑,伸长手臂抱住了某个估摸两三岁的孩子,胳膊死死护住他的头,顺势摔在水泥地面上,后背砸中阶梯的菱角。

    这瞬间的突变令人咋舌,少女护住的孩子立即嚎啕大哭起来,胖胖的小胳膊还死死揪住她的衣服,眼泪鼻涕一大把。

    黑发姑娘似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亮晶晶的玻璃纸被太阳照射后发出七彩的光,她蹲下身摸摸孩子的发顶,把糖放进他的手里。

    随即一位提着包的女人出现在台阶最上方,她捂着嘴巴惊呼出声,慌慌张张地跑下来抱起自己的孩子,不停地和少女说话,看口型似乎是在道谢。

    黑发少女摆摆手咧嘴笑了笑,她起身的那刻有一条鲜红的印记从小腿上蜿蜒而下。

    “我去,超厉害啊!”

    “看脸是艺传院的吧,挺可爱诶。”

    “手掌和腿都受伤了,你们说我过去给她递餐巾纸能不能要到电话啊。”

    浅野学秀以锐利的目光盯视自己身后那几个正在议论纷纷的男生,满脸都是不愉快的表情:“可以安静一点吗?”

    他甚至自己也未察觉到语气中的担忧,少女往少年那心之杯中的透明的水里滴了一滴墨汁,他都来不及防备。这滴黑墨眼看着在他心中难以抗拒地扩散开去,水渐渐染成了暗灰色。

    赤司征十郎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递来的眼神隐隐约约流露出警告的意味,这个反应恰恰说明他表面佯装漠不关心,实则暗藏着不安情绪。

    没人再敢说笑了,全部乖乖噤声。

    远远看见那姑娘又骑上自行车,姿势熟练且快速,右腿还挂着长长的血痕,她把脚踏蹬得飞转,最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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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伊始,笼罩多日的阴云被南来风一扫而空,天空澄澈如洗,呈现出宝石般的透彻湛蓝。

    我没有再花父亲打到银行卡里的钱,而是选择去做大学生兼职。饿了么的外卖一单七元,基本上在中午能接到二十几单,一天一百五,一个月差不多四千五。

    今天的最后一单要送到政教楼,于是本人只好拎着饭盒蹭蹭蹭上了三楼,敲开了最里间的办公室门。

    门扉中钻出来一个银色自然卷,我睁着死鱼眼默默后退半步,一本正经地询问:“请问是巴尔巴托斯吗?”

    某人似乎是觉得有点羞耻,不好意思看我又想拿自己的外卖,只得眼神飘忽,结结巴巴地解释:“这个名字是……是……”

    “机动战士高达,再见。”我好心地替他回答,然后将塑料袋勾在青年的手指上,转身就走。

    “等一下——”

    坂田银时懒散地用手肘撑住门框,他垂下眼眸,有些漫不经心地抓抓头:“……那个伤,是怎么弄的?”

    “哦,老师您说这个。”我侧过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腿,耸耸肩,“练习卍解的时候总会有意外发生。”

    银发青年没精打采的红色眸子看着旁侧的某一点,稳稳维持着散漫的姿势没动,故作随口道:“真厉害啊,我这里有红药水,要用吗。”

    我仰起头看了看他的脸,良久后才重新移开视线,象征性地道谢:“不用了谢谢。”

    似乎是再找不到话题,青年慢吞吞地抻直手臂拽了拽自己的身上的白衬衫,抚平了上面胡乱叠出的褶皱,他瞟着面前少女被灯光浸润的阒黑双眸,以及根根分明睫毛在眼睑上拉出的一圈扇形阴影。

    “还有事吗?”

    “你和……”睨见少女细软的黑发长长地从肩头滑落下来,垂到她的身前。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青年又吞下了到嘴巴的话,半眯起红色眼眸扬眉一笑,“算了,没什么。”

    奇奇怪怪的啊这个人。

    我没再说话,抬手随便挥了两下充当告别仪式,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少女的背影,坂田银时扶住额头长长地吁了一声,半拢眼皮避开正上方的灯光,提着外卖关上了门。

    ……

    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往回走,我随手用路边浇花的绿色软皮水管冲了冲掌心的划痕和腿上已经凝固的血液,轻微的痛感顺着神经末梢送到颅内,模模糊糊能感到伤口的刺疼。

    临近两点,正是太阳最大的时段,炎炎的日光晒得人有点焉,头也发昏,脚下胡乱提着石子,自行车把手被捏得滚烫。

    路过石桥边时放慢了速度,我转动眼珠斜睨着桥柱上的人影,百般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但怎么看都觉得这人手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白绷带眼熟,所以又禁不住多瞄了几眼。

    男人脑后的黑发翘起几根,微卷的短发被太阳光线镀上一层金边,穿着一身看上去会热死人的棕色大衣。

    我收回目光,继而又耷拉下眼皮趴在车把手上,毫无形象地叹气,这口长长的气还未完就忽地被身后传来的水花溅落声打断——

    重物坠落的扑通声响依旧回荡在耳边,被飞起的河水兜着后脑勺浇了一头、随后又被自行车脚踏板重重打到腿骨的我默默伸手摸了摸湿答答的头发,看着空无一人的桥柱愣了数秒。

    “卧槽还TM真的有人跳河啊喂!”

    我保持着双眼凸出眼眶的震惊表情甩开自行车爬上桥墩,后退一蹬,以某种奥运会表演跳水的姿势歪歪斜斜地栽进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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