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不要被蒙骗了此事全是母后一手策划, 李络太子殿下是无辜的”
福昌公主娇细的嗓音, 回荡在殿宇之间,层层回音跌落。
宫女太监, 尽数无言。
些微的寂静过后,李淳头一个反应过来,他捂着袖管下的伤势,满面怒容, 斥道“福昌,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此事与母后又有什么关系虽不知你在发什么昏,但太子之事,容不得你一介女流来掺和”
李淳的暴喝,让皇帝也略略回了神。皇帝也觉得福昌公主的话荒唐不已, 道“福昌,你在此地凑什么热闹速速回岐阳宫去, 莫要添乱。”
福昌骄纵, 常有谎言。
便是她当众这么大喊,兴许也只是她引起自己注意的荒谬手段罢了,不可尽信。
罢了, 皇帝便甩一甩袖,对一旁的太监冷冷道“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送公主回去休息。她是女子, 不宜碰这些事情。”
眼看着皇帝对自己的话毫不相信,一副甩袖便要怫然离去的模样, 福昌公主娇美的面孔显现出无与伦比的焦急来。
自打知道母后要将自己嫁给洪致庭后, 她便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 身为高贵的公主,却要下嫁给那等几近半百的野蛮武夫,她便暗暗觉得反胃作呕。
她一心恋慕齐知扬,从来只想嫁给如齐知扬这般的京城佳公子。
什么洪致庭,她根本瞧也瞧不上
可母后偏偏为了扶持皇兄,宁愿舍弃了她,用她的亲事,去拉拢那好色放荡的洪致庭。
为此,她与皇后早已闹过不知几回。茶杯瓷器,全部尽碎;嘶哑哭闹,也都无用。起初皇后尚有怜惜之心,还会与她一并埋头呜呜哭泣,暗诉不易;后来,皇后便冷了心肠,让福昌公主仔细思量一番兄长的处境。
真是笑话兄长的处境她为什么要思量兄长的处境
兄长要做太子却不得,那是兄长自己窝囊废,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凭什么要牺牲她的一生,来成全哥哥的荣华富贵
可她的母后,眼里偏偏只能看到李淳这个儿子。她各种蛮闹全无成果,无奈之下,差点就认了命。恰在此时,齐知扬来信了。
他在信中说,皇帝对这桩婚事不会坐视不理。皇后虽与洪致庭达成协致,却是不敢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说的。但凡皇帝听见了一点风声,那便是满盘皆输了。
这是福昌第一回收到齐知扬的信。信上的字迹清瘦文雅,却又暗含铁画银钩,铮铮有力,正如齐家那位风骨温雅的小公子本人一般。
她痴痴地手执信件,在床榻上瑟缩许久,一时有些舍不得将信放开。虽反复将信件读了又读,可她也没下定决心按照齐知扬说的那样去做。
福昌虽骄纵,倒也明白若是将此事说出去了,那便是皇后与太子的死期。勾结洪致庭这等罪名,绝不可轻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身为皇后的亲生女儿,也只会跟着皇后一起倒霉罢了。
就在她万念俱灰,打算放下齐知扬之时,对方却打着给贵妃请安的名号,亲自入宫,约她于梅林相见。一番细谈之后,福昌公主已全然改变了心意,此刻目光灼灼,直奔御前,亲口将自己的生母所谋划之案大声道出。
纵是皇帝毫无相信之色,叫两旁的太监上来拦她,她却没有退走之色,而是愈发上前了。
“父皇”她又大声地吼。
“殿下,您回去吧。”两旁的太监急匆匆地伸手拦她,苦心孤诣地劝道,“何必在今日来触碰陛下的霉头呢有再大的事儿,也得改日来。”
福昌怒挣一下,狠狠推开了右侧的太监,大声道“与洪致庭密谋造反之人,根本不是什么太子殿下,是母后这一切,都是母后的阴谋儿臣有证据”
她已无退路。在御前喊出了这些话,便是已做好了准备,要与岐阳宫一刀两断,和母后与皇兄割断关系。
此后,她再也不是皇后的女儿,大殿下的妹妹。
齐知扬说了,他不过是畏惧这层身份。但凡她不再是皇后之女,齐家一定愿为他求娶她。
为了这句话,福昌愿意拼死一搏。
玉台之上,原本迟迟欲走的皇帝,终究是停下了步子。他侧身,冷冷道“证据你能有什么证据”
皇帝的面色发冷,眼中寒意如刀。福昌公主不曾见过父亲这一面,一时有些胆怯,喉中吞了口唾沫。但很快,她打起精神来,惨白着面色道“母后母后为了拉拢洪致庭,决心将我许配给他。只要太子身死,我便要嫁给洪致庭为侧室。洪家的求娶之礼,早已到了我手里”
说罢了,她胡乱地摸了摸袖口,掏出一封信并一支金钗,虚虚一递。
她握有信封的手指,在冬日的寒风里簌簌发抖。
婚事还未提至明面,洪致庭便已对她势在必得,特地修书一封寄来,说自己在北地要为公主修建殿宇。字里行间,洋洋得意,让福昌十分恶心。
他便是仗着自己是女子,只能依靠着母后、绝无跳出母后手心的可能,才敢如此肆意妄为、胆大行事。但洪致庭永远不会想到,齐知扬与她心心相印;除了岐阳宫,她还有别的归处。
“哦”皇帝打量着她发抖的手,对苗公公道,“去,把公主的证物拿来。”
皇帝倒是还不大信,但一旁的李淳已开始发了慌。
“胡闹”他身体一横,挡在了苗公公下玉台的阶梯上,怒斥道,“福昌,你休得胡言乱语母后什么时候将你许给洪致庭了你这是被齐知扬蛊惑了,开始胡说八道了”罢了,转身对苗公公低吼,“苗公公,此事荒唐,还是作罢”
李淳的阻拦,叫福昌公主越发气急败坏。
要不是为了哥哥,母后怎会押上她一生的幸福,宁可毁了她,也要拉拢洪致庭
她本就是因为哥哥才被逼至如今的境地,哥哥竟然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这一切都是她的胡闹。
福昌公主的身子细细地发起抖来,面色又怒又恨,眼中竟有怨泪。她陡然推开两侧的太监,亲自从另一侧挤上了玉阶,颤着手,将信封与金钗递上,哭道“父皇,证证据就在此处”
又怕又惊之下,她忍不住打起了嗝。
她自小娇贵,从未做过如此惊天动地之事,竟向着自己的兄长与母后挥刀。可她并不后悔,她知道自己若不这么做,那等着她的,就只有无穷的怨恨。
一旁的李淳眼见着福昌哭倒在地,一时间,他的面孔一片大愕,脑内空空,竟不知如何圆场。
福昌公主是他的亲妹妹,皇后的亲女儿。打从一开始,皇后就未将她划为外人。纵是要将她嫁给洪致庭,那也竭力在为她谋求更好的,要求洪致庭必须善待女儿,修筑宫殿,独加宠爱。
可福昌却全然不顾母后的苦心,竟竟就这样,背叛了岐阳宫
她到底为何这样做
李淳脑内浑噩,僵立在原地,不知当如何做。
没了皇后在侧,他便已全然失了主心骨,只能看着皇帝接过那封信,徐徐抽出信纸。
冷风如刮,吹得人衣袍尽舞。一片细雪绵绵而落,叫雪中众人的衣发俱覆上了淡淡的白色。皇帝眯着眼,一字一行地掠过信上字迹,身旁一片静默无声,唯有福昌公主跪地后哽咽的哭声。
从来娇惯跋扈的福昌,此刻已哭的喘不过气;她趴在地上,发髻散乱,眼泪滚滚,浑然没有平日凌然傲然的模样。
她到底是有些慌张的。这般揭举自己的生母,叫她心头慌乱无比。可被迫嫁给洪致庭的委屈,又让她不愿收回已说的话。百感交集之下,便只能跪倒在地,犹如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缓缓放下那封信,收入信中。
皇帝张了张口,嘴唇轻颤,却没说出什么话来;面容之上覆着一片灰死之色,双目干干地瞪着空中的飞雪。
皇帝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一片死寂环绕于玉台上下,就连针落之音都清晰可闻。
李淳的心咚咚狂跳,目光不由有些闪躲。他开始思索,若父皇当真信了福昌的满嘴胡言,他又当如何。心思慌乱之下,已有些扛不住如今玉台上这般死似的氛围,双膝微微发软。
“父父皇”李淳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眶泛红,“莫非此事当真”他硬着头皮,干涩道,“一切当真是母后所策划儿臣竟全然不知情”
李淳别无他计,迎着皇帝的目光,低下头,开始从言语上撇开自己的亲生母亲。
“若是母后当真狼子野心还请父皇,惩治母后。”李淳的肩微一哆嗦,声音有些飘忽,“儿臣,儿臣不知此事,十分痛惜。”
他他只能这么做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