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江枫眠道:“我回去,你们两个离开。不要调转方向,不要回莲花坞。上岸之后立刻想办法去眉山找你姐姐和祖母。”

    魏无羡道:“江叔叔!!!”

    震惊过后,江澄发疯般地踹着船舷,踹得船身摇晃不止:“父亲放开我!放开我!”

    江枫眠道:“我回去找三娘子。”

    江澄瞪着他道:“我们一起回去找她,不行吗?!”

    江枫眠定定看着他,忽然伸手,在半空中凝滞了一下,这才缓缓摸了摸他的头,道:“阿澄,你要好好的。”

    魏无羡道:“江叔叔,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他不会好的。”

    江枫眠把目光转到他身上,道:“阿婴,阿澄……你要多看顾。”

    他又回到了那艘大船上。

    两船擦肩而过,渐行渐远,江澄绝望地大叫道:“爹!!!”

    ——

    “江公子,事到如今,还觉得你的父亲,不喜欢你吗?”蓝曦臣看了看脸色极差的忘机,生怕再不说话,忘机就要对江澄拔剑了。

    江澄眼眶通红,声音沙哑,“泽芜君什么意思?”

    “站在魏公子的角度,旁观者清,你的阿娘平日里虽然对你总是严厉责骂,从未有过半分好颜色,但遇到危险,却是第一时间将你送走。对魏公子,却是逼迫他用性命保护你的安危。江宗主亦是如此,你总说他不喜欢你,但是临危之际,他留给你和魏公子的话,已经说明在他心里,你这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江澄愣住了,整个人都懵在原地。

    蓝曦臣见状叹息,金光瑶在一旁想了想,也道,“江宗主,你还没想明白?你看,你父亲回莲花坞前,对你说的是,你要好好的。但对魏公子说的是,‘阿婴,阿澄……你要多看顾’。魏公子也不过大了你几天而已,却前后被虞夫人和江老宗主将你托付给了他,这是多重的担子?你有认真的想过吗?还是……你不愿意去想?”

    二哥还是太温柔了些,见到江澄神情恍惚,便不忍再问,但他却看不得二哥苦恼,倒不如他来帮一把。

    ——

    小船顺水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紫电才松了下来,化为一枚银色的指环,戴在江澄手上。

    两个人喊了一路,嗓子早已嘶哑,松绑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往回驶去。

    没有船桨,便用手逆着水流划往回划。

    用手划了几下,魏无羡的身子便微微一僵。

    虞夫人说,抽他的这一顿能让他一个月都好不了,可魏无羡此时却觉得,除了被抽过的地方还是火辣辣、刺麻麻的疼,行动并无大碍。

    虞夫人是讨厌他,可是……也从未想过要害他。

    魏无羡眼眶一热,险些哭出来。

    ——

    聂怀桑感受着心底的酸涩,听着魏无羡的心声,不禁苦笑。

    魏兄啊魏兄,你这是钻人家套子里去了。

    他可以确信虞夫人下手的时候,确实没有下重手,但当时虞紫鸢未必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

    再看看这个时候的江澄,若没有魏无羡,只怕江澄凶多吉少。

    虞夫人毕竟是看着魏无羡长大的,哪怕她再不喜魏无羡,只怕也无法否认魏无羡的优秀,在绝境之下,魏无羡活下来的几率比江澄要大多了,把魏无羡安排在江澄身边无异于给江澄上了一道安全锁。

    只要这把锁还在,江澄就不会出事。

    聂怀桑想不出到底虞紫鸢为什么要手下留情,但当时的情况,毕竟大敌再侧,虞紫鸢暴怒打王灵娇的时候,脱口而出打狗也要看主人这种话,想来……多是因为被逼迫打魏无羡,虞紫鸢是那么听话的人吗?

    若是,虞紫鸢也不会翻脸了。

    总之,往事不可追,事实就是,魏兄因为虞紫鸢的一时手下留情,心软了。

    ——

    他们卯着一股濒死般的劲儿,拼命地划。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徒手把船划回了莲花坞。

    此时已是深夜。

    莲花坞大门紧闭,大门之外,灯火通明。

    粼粼的水面上流动着碎裂的月光,还有几十盏做成九瓣莲的大花灯,静静地漂浮在码头边。

    一切都和以往一样。

    可就是因为和以往都一样,才更让人心中不安到痛苦。

    ——

    虚无之境,一片静谧。

    都知道这个时候的莲花坞,怕是已经被血洗了。

    所以才会这样安静。

    江澄再次忍不住哭了起来,自从做了宗主,他总要强迫自己强大起来,不能哭,不能软弱。

    可是……要再次亲眼看见横尸遍地的莲花坞,他要如何接受?

    ——

    两人远远地划到湖心便停住了,泊在水中,心脏怦怦狂跳。

    竟然都不敢靠近码头、不敢冲上岸去看个究竟、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形。

    江澄眼含热泪,双手双腿都在哆嗦。

    半晌,魏无羡道:“……先不要从门进去。”

    江澄胡乱点了点头。

    两人悄无声息地把船划到了湖的另一边。

    那边有一棵老柳树,根在岸边的泥土里,粗壮的树干斜着生长,横在湖面上,柳枝都垂入了水中。

    以往莲花坞的少年们常常顺着这棵柳树的树干一直走到它的树顶,坐在那里钓鱼。

    两人把船停在这棵老柳的垂须之后,借着夜色和柳枝的掩护上了岸。

    魏无羡往常是翻惯了墙的,他拽住江澄,低声道:“这边。”

    ——

    “临危之际,才更能看出一个人的能力,江宗主可谓是当代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但跟魏兄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聂怀桑忍不住喟叹道,声音不大不小,但江澄绝对能听到聂怀桑的感叹。

    果不其然,江澄的身子都僵住了。

    他这辈子最不喜欢听的,就是他不如魏无羡。

    江厌离见状,颇为心累的看着弟弟,“阿澄,不要再想了,你是你,阿羡是阿羡。”

    “呵……”江澄咧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我确实不如魏无羡。”

    从魏无羡的角度看自己,江澄才看出来自己跟魏无羡的差距。

    他自问能力不输给魏无羡,但是……他在心性上果然是不及魏无羡。

    经历了同样的事情,魏无羡很快就逼迫自己成长了起来,而自己却……像个没头苍蝇一样。

    金光瑶摇摇头,没说什么落井下石的话。

    他跟江澄无冤无仇,江澄也没有得罪他,他做什么去说得罪江澄的话?

    好歹江澄也是一宗之主。

    蓝曦臣看到弟弟的神情,心里无奈,“忘机,魏公子聪慧机敏,不会有事的。”

    但这次,蓝忘机却没有沉默。

    “自玄武洞一别,我再次见到魏婴,魏婴就改修了鬼道,若他真的没事,他不会改修鬼道。”蓝忘机很肯定自己没有看错魏婴。

    蓝曦臣被哽住,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远处,聂明玦打量着聂怀桑,看的聂怀桑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大哥……怎么这么看我?”

    聂明玦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聂怀桑转了转眼珠子,心一提。

    他大哥最讨厌心机深沉的人,他刚才好像……

    ——

    江澄现在心里又惊又怕,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跟着他贴墙而行,潜伏了一段,悄悄爬上了一处墙头。

    这处墙头上有一排兽头,窥看十分得宜。

    从前都是外面的人偷偷攀在墙头看里面的他们,如今却是他们偷偷地窥看里面。

    魏无羡探头朝里望去,一颗心立刻沉了下来。

    莲花坞的校场上,站满了一排又一排的人。

    这些人全部都身穿炎阳烈焰袍,衣领衣襟和袖口的火焰纹红得血一般刺目。

    除了站着的,还有躺着的。

    倒地的人已经全都被挪到校场的西北角,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

    一个人背对他们这边,低着头,似乎正在察看这堆不知是死是活的江家人。

    江澄还在疯狂地用目光搜索虞紫鸢和江枫眠的身影,魏无羡的眼眶却瞬间湿热了。

    这些人里,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形。

    他喉咙又干又痛,太阳穴犹如被铁锤砸中,周身发冷,不敢去多想江枫眠和虞紫鸢。

    ——

    魏无羡满心的酸楚,共情到所有人身上。

    有些心理脆弱的人,甚至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太惨了。”

    莲花坞被血洗,如今亲眼见过这一幕的,在场的怕是只有江澄,和温宁。

    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满地的鲜血,十分刺目。

    ——

    魏无羡正想仔细看看,趴在最上面的那个瘦瘦的少年是不是六师弟。

    忽然,站在西北角、背对着他们的那个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魏无羡立刻按着江澄低下了头。

    虽然他避得还算及时,却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那是个与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高高瘦瘦,五官清秀,眼珠漆黑,面容苍白。

    虽然身上穿着炎阳烈焰袍,却没什么强盛的气势,有些太过秀气斯文了。

    看太阳纹的品级,应该是温家的哪位小公子。

    魏无羡的心吊了起来:“被看到了?趁现在立刻逃?还是没有?”

    ——

    “被发现了?”

    “肯定是被发现了。”

    “不过……那小公子好像有点眼熟?”

    成了凶尸的温宁,和当时在莲花坞穿着炎阳烈焰炮的温宁,简直就像两个人。

    “啊——”

    “你鬼叫什么?”

    “刚刚那个温家小公子,不就是夷陵老祖座下的鬼将军温宁吗?”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

    “什么?!”

    “那是鬼将军?”

    “我不会看错的,之前百凤山围猎,他出现过的,虽然眉眼长开了些,但绝对是温宁没错。”

    虚无之境渐渐安静下来,许多人转头去看唯二的温家人。

    温情,和温宁。

    待看清了温宁的脸,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是温宁啊!”

    “他也参加了血洗莲花坞?”

    “不会吧?若他也参加了,魏无羡怎么可能为了救他叛出江家?”

    “可……刚才那个人就是温宁啊!”

    “先看看,这不是正在共情吗,很快就会知道结果的。”

    “对对对,看共情!”

    ——

    这时,围墙内传来细细的哭声。

    踏踏的脚步声中,一个男人柔声道:“不要哭了,脸都花了。”

    这个声音魏无羡和江澄都熟悉无比,正是温晁!

    紧接着,王灵娇嘤嘤地道:“是不是脸花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温晁道:“怎么会?娇娇无论怎么样,我都喜欢。”

    王灵娇动情地道:“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今天我真的……差一点就以为我真的要被那个贱人杀死,再也见不到你了……温公子……我……”

    温晁似乎抱住了她,安慰道:“不要说了娇娇,已经没事了。还好,温逐流保护了你。”

    王灵娇嗔道:“你还提他!那个温逐流,我讨厌他。今天要不是他来得迟了,我根本就不会吃这么多苦。我到现在脸还疼,好疼好疼……”

    明明是她斥退温逐流不让他在自己眼前晃悠,才会自作自受挨了打,眼下却又开始颠倒黑白。

    温晁最喜欢听她委屈撒娇,道:“不疼,来,给我摸摸……你讨厌他不打紧,但是不要把他惹急了。这个人修为很是了得,我父亲说过不少次,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还指望多用他一些年呢。”

    王灵娇不服气地道:“人才……人才又怎样。温宗主手下那么多名士、那么多人才,成千上万,难道少了他一个还不行?”

    她在暗示温晁,惩治温逐流给她出气,温晁嘿嘿笑了两声。

    温晁虽然颇为宠爱王灵娇,却还没宠爱到要为个女人就惩治自己贴身护卫的地步。

    王灵娇见他不以为意,又道:“你看他,明明只不过是你手下的一个小卒而已,那么嚣张,刚才我要打那个虞贱人耳光,他还不许。人都死了,尸体而已!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不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

    “贱人,贱人!!”江澄双目赤红,嘴里不住的骂。

    见到这样的江澄,江厌离也没办法,只能将弟弟搂紧,眼泪不停的流。

    莲花坞被血洗,伤心的何止江澄一人?

    金子轩抱着金凌,见状,把怀里的金凌塞到了金光瑶手里,“阿瑶,你帮我抱一会儿。”

    金光瑶抱着孩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其实很喜欢金凌,但父亲好似怕他这个勾栏院里出来的人弄脏了他的嫡孙,根本不让他靠近金凌,还好一通责骂。

    看着怀里的金凌,金光瑶眼眶都红了。

    而金子轩却没注意到这点,蹲下身去安慰妻子和小舅子了。

    一旁的蓝曦臣见状叹息,拍了拍金光瑶的肩膀,“阿瑶,别想太多。”

    金光瑶勉强维持着笑,“我明白的,二哥。”

    ——

    江澄一下子没抓住,从墙上滑了下去。

    魏无羡眼疾手快地提住了他的后领。

    两人都是热泪盈眶,泪珠顺着面颊滚滚坠落,打到手背、土地上。

    魏无羡想起今早江枫眠出门的时候,还和虞夫人吵了一架,彼此之间留给对方的最后一句话,都不是什么温柔的好话。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见上最后一面,江枫眠有没有机会对虞夫人再多说一句。

    温晁不以为然道:“他就是这么个脾性,古怪,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人都是他杀的,还讲这些做什么。”

    王灵娇附和道:“就是。虚伪!”

    温晁就爱听她附和自己,哈哈一笑。

    王灵娇又幸灾乐祸道:“这个虞贱人也算是活该了,当年仗着家里势力逼着男人跟她成亲,结果呢,成亲了有什么用,人家还不是不喜欢她。当了十几年的弃妇,人人在背后嘲笑。她还不知收敛,飞扬跋扈。最后这样也是报应。”

    温晁道:“是吗?那女的还挺有几分姿色的,江枫眠为什么不喜欢他?”

    王灵娇道:“想想也知道啦,虞贱人这么强势,明明是个女人却整天挥鞭子打人耳光,一点教养都没有,江枫眠娶了这么个老婆还要被她拖累,真是倒了八辈的霉。”

    温晁道:“不错!女人嘛,就应该像我的娇娇这样,乖巧听话,温柔可爱,一心向着我。”

    王灵娇格格而笑。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庸言俗语,魏无羡又悲又怒,浑身发抖。

    他担心江澄会爆发,而江澄可能是悲痛过度,好像昏厥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王灵娇幽幽地道:“我当然只能一心向着你了……我还能向着谁?”

    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道:“温公子!所有的屋子都搜查过了,清点出来的法宝有两千四百多件,正在归类。”

    那是莲花坞的东西,那是江家的东西!

    温晁哈哈大笑,道:“好,好!这种时候,正是应该大大庆贺一番,我看今晚就在这里设宴吧。物尽其用!”

    王灵娇娇声道:“恭喜公子入主莲花坞。”

    温晁道:“什么莲花坞,把这名字改了,把所有带着九瓣莲标志的门都拆了,换成岐山温氏的太阳纹!娇娇,快来给我表演你最拿手的歌舞!”

    魏无羡和江澄再也听不下去了。

    两人翻下了墙,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离开莲花坞。

    跑了很远,那群乌合之众在校场内的欢声笑语还挥之不去,一个女人娇媚的歌声快活无比地飘荡在莲花坞的上空,仿佛一把带有剧毒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在切割他们的耳朵和心脏。

    ——

    虚无之境又安静了下来。

    王灵娇和温晁的得意,仿佛在江澄和江厌离的心口捅了无数刀。

    痛的他们不能呼吸。

    其余人面对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纵使之前因为共情讨厌虞夫人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说不出半句恶言。

    ——

    一口气跑出数里,江澄忽然停了下来。

    魏无羡也跟着停了下来,江澄转身往回折,魏无羡抓住他道:“江澄,你干什么!不要回去!”

    江澄甩手道:“不要回去?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让我不要回去?我爹娘的尸体还在莲花坞里,我能就这么走了吗?我不回去我还能去哪里!”

    魏无羡抓得更紧了:“你现在回去你能干什么?他们连江叔叔和虞夫人都杀了,你回去就是一个死字!”

    江澄大叫道:“死就死!你怕死可以滚,别挡我的路!”

    魏无羡出手擒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遗体一定要拿回来但不是现在!”

    江澄闪身避过,还击道:“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受够你了,快给我滚!”

    魏无羡喝道:“江叔叔和虞夫人说了,要我看顾你,要你好好的!”

    “给我闭嘴!”江澄猛地推了他一把,怒吼道:“为什么啊?!”

    魏无羡被他一把推到草丛里,江澄扑了过来,提起他衣领,不住摇晃:“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

    他掐住魏无羡的脖子,两眼爆满血丝:“你为什么要救蓝忘机?!”

    大悲大怒之下,江澄已经失去了神智,根本无法控制力度。

    魏无羡掰他手腕:“江澄……”

    ——

    【你为什么要救蓝忘机?!】

    这句话将姑苏蓝氏这边安静的人群瞬间引爆了。

    金光瑶自认自己算是挺自私的人,但也没想到,江澄能说出这种话来。

    江澄也听到了自己的怒吼,共情之下,他看见了刺激此刻失去理智的样子,脸色瞬间白了。

    不是的,他不是……不是想让蓝忘机去死,他只是……只是……

    江澄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呆滞了。

    江厌离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十分无措。

    “江宗主,你是在责怪魏公子救了忘机吗?”蓝曦臣脸色难看至极。

    他原以为,有这种想法的,只有虞夫人,但万万没想到,江澄居然……也是这么想的?

    “我没有……没有……”江澄想解释,但共情里的他才说出口的话,叫他如何反驳?

    数万修士都听到了。

    金子轩虽然不赞同江澄迁怒的行为,但也不得不站出来,扶起江厌离,对蓝曦臣道,“蓝宗主息怒,江澄他只是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失去了理智……”话未说完,共情里的江澄,又一声爆喝,简直像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

    江澄将魏无羡狠狠的按在地上,咆哮着。

    “你为什么要救蓝忘机?!你为什么非要强出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招惹是非!不要出手!你就这么喜欢做英雄?!做英雄的下场是什么你看到了吗?!啊?!你现在高兴了吗?!”

    “蓝忘机金子轩他们死就死了!你让他们死就是了!他们死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关我们家什么事?!凭什么?!凭什么?!”

    “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都给我死!!!”

    ——

    江澄狰狞的面容在所有人面前呈现,金子轩脸色铁青,刚刚站出来帮江澄说话的他,就像个傻逼。

    江厌离瞪大眼睛看着江澄,一时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弟弟,怨阿羡救了蓝忘机,救了子轩?

    江澄无助的捂住了自己的双耳,“啊——”

    “我没有想让他们去死,我……”

    我只是太难过了?太伤心了?太悲恸了?

    说不出口。

    他没有任何权利要求旁人理解他。

    蓝曦臣冷着脸,没有任何回应。

    金光瑶这一刻竟有些同情江澄,其实若没有这场共情,江澄说过的很多不合时宜的话,都不会被人知道,因为魏无羡那个傻子,绝不会将这些对江澄不利的消息爆出去。

    ——

    魏无羡憋得脸色通红,大喝道:“江澄!!!”

    掐着他脖子的手,忽然松开了。

    江澄死死瞪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垂死般的悲鸣、一声痛苦的呜咽。

    他哭着道:“……我要我的爹娘,我的爹娘啊……”

    他向魏无羡要他的父亲和母亲。

    可是,向谁要,都要不回来了。

    魏无羡也在哭,两个人跌坐在草丛里,看着对方痛哭流涕。

    ——

    聂怀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喜欢江澄,但江澄失去了父母,连家都不能回,仇人还在自家的底盘上歌舞助兴,换了聂怀桑自己也不敢说能完全的保持冷静。

    想想要是大哥死了,聂怀桑紧紧攥着手里的扇子,深吸了口气,上前几步,道,“江宗主,你该知道,就算当初在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魏兄不救蓝忘机,温家也会找其他的理由逼上门来的。何况,他们此番来江家,也并不是拿魏兄做理由,他们这次来莲花坞的理由是在莲花坞建立监察寮,这才是真正的理由。而魏兄,不过是王灵娇为了公报私仇,加上去的添头罢了。”

    江澄没想到这个时候聂怀桑还会凑过来,甚至……可以说是在劝诫他。

    他红着眼,低下头,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我不是不懂这些,可是我总觉得……若是……若是没有这件事,也许……也许就不会发生的这么快,也许……也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你这是在心存侥幸,根本就不可能的。”聂怀桑皱眉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他们这次来,根本就不是为了魏兄,若是为了魏兄的话,事情反而好办了,你没见魏兄都愿意牺牲自己的未来换江家的平安吗?江澄,你到底有没有心?看不到魏兄的一片赤诚吗?你这般对待他,心里就没有半分的愧疚吗?你责怪魏兄,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江澄哑口无言。

    聂怀桑一番话,当真是引得众人刮目相看。

    便是蓝曦臣和金子轩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因为看江澄的神态,倒也不算是……无可救药。

    想来当时,确实是失去了理智吧。

    蓝忘机瞥了眼聂怀桑,虽然没说话,但蓝曦臣却看得出来,蓝忘机还挺欣赏聂怀桑。

    ——

    魏无羡狼狈的靠在一边,耳边全是江澄声嘶力竭的哭喊,哭着哭着昏睡了过去。

    但醒过来又继续哭,直到天光微亮,江澄人都有些呆滞了。

    吹了一夜的冷风,魏无羡头痛欲裂,二人卷缩在荒凉偏僻的小山坡后。

    魏无羡活动活动筋骨,扶着自己的双腿,勉强站起来,哑声道,“走吧。”

    江澄一动不动。

    魏无羡伸手拉他,又道:“走吧。”

    江澄道:“……走去哪里?”

    他嗓子干哑,魏无羡道:“去眉山虞氏,去找师姐。”

    江澄挥开了他伸出的手。

    须臾,江澄才自己坐起,慢慢站起了起来。

    两人向着眉山的方向出发,徒步而行。

    一路上,两人都是强打精神,步履沉重,仿佛身负千斤巨担。

    江澄总是低头,抱住右手,食指上的紫电抵在心口附近,把这仅存的一样亲人遗物摸了一遍又一遍。

    再频频回望莲花坞的方向,凝望着那个曾经是自己的家、如今沦为一个魔窟的地方。

    一次又一次,仿佛永远看不厌、永远还抱有最后那么一点希望,可是,泪水也永远会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他们逃得匆忙,身上没带干粮,从昨日到今日又体力消耗严重,走了半日后,都开始头昏眼花。

    离开了人迹荒凉的野外,进入了一座小城。

    魏无羡看了看江澄,见他一副疲倦至极、不想动弹的模样,道:“你坐着。我去弄点吃的。”

    江澄没应,也没点头。

    走来的路上,他一共只和魏无羡说了几个字。

    魏无羡再三叮嘱他坐着不要动,这才走开。

    他经常在身上各个角落塞些零钱,这个时候便派上了用场,不至于囊中羞涩。

    走了一圈,买了一堆吃食,还买了干粮备长路上所用,花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迅速回到他们分开的地点。

    然而,江澄却不见了。

    ——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魏无羡,见魏无羡在那样的情况下,身上居然还能摸出钱来,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当魏无羡回到原地,却没看见江澄的人时,所有人都从心底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那不是他们的感觉,是魏无羡的。

    江澄,不见了。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那边坐着的江澄。

    江澄冷着脸,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魏无羡上街买干粮,差点被温家的人发现,我……”江澄低下头,“我怕他被抓,就把温家的人引开了。”

    蓝曦臣、金子轩、聂怀桑等人其实对江澄的感官很复杂,但大多都是负面的。

    见到江澄不见了的时候,更是忍不住皱眉。

    但听到江澄的话,众人对视一眼,一时无言以对。

    魏无羡刚才买吃食的时候差点被发现,他们是共情了的,但没想到,江澄在当时可以说怨魏无羡的情况下,还愿意替魏无羡引开温氏追杀他们的温狗。

    聂怀桑想了想,干巴巴的道,“你……哎……”

    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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