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首诗

    第二天早晨, S市洲际酒店被采访车堵得水泄不通。

    今天上午有一场商业谈判在这里举行,陆氏财团总裁和萧达集团新任继承人双双出席会议, 财经记者们带着长|枪短炮齐齐上阵,为九点的谈判做好充足准备。

    陆氏财团铁了心要收购萧达集团, 购入萧达集团36%股份。除去几位大股东,Willia共持有22%股份, 已经和元锦诗手中的股份持平。

    会议厅视野开阔, 两方人马进入会场,不需要过多言语交流,锐利的眼神交汇, 气氛立刻剑拔弩张, 变成没有硝烟的战场。

    九点整, 商业谈判准时开始,

    投影仪打出PPT,投资部总监滔滔不绝,介绍陆氏财团的雄厚实力, 脸上写满「胜券在握」四个大字。

    元锦诗穿一袭高定连衣裙, 气质温婉出众,目光看向对面男人的时候,却透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温软。

    即使她把谈判的情形演练过很多遍,仍然没有藏好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这一点应该学习对面的陆总,他同她面对面坐,手中机械钢笔转出惹眼弧度,眼神冰冷彻骨, 只有杀伐,没有任何温度。

    元锦诗维持着淑女仪态,胸腔里的一颗心却被揉成团、搓成线。

    以前他给她太多温柔宠爱,以至于她忘记了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狠厉决绝,杀伐果断,一双翻云覆雨手,英俊眉眼写满矜贵,值得万众仰望跪拜。

    陆尔的语气沉着冷静,全程没有看对面的女人一眼,三言两语完成一场厮杀。

    会议结束,萧达董事会进行实时投票,投票结果五比五——虽然陆氏财团收购的步伐暂时搁置,萧达改姓陆,是早晚的事。

    ……

    一场惊心动魄的谈判结束,冷汗已经打湿后背,元锦诗扶着办公桌站起来,胃里突然一阵翻涌,顾不得和秘书打招呼,立刻奔向VIP盥洗室。

    这几天她压力太大,晚上又频繁失眠,作息时间混乱,

    她趴在在洗手台边干呕不止,眼泪开了闸一般,不住的往外流。

    胸口血液倒流,脑海中嗡嗡作响,耳畔不断回荡着男人沉着冷漠的嗓音。

    直到今天,她才认识到真正的陆尔——

    私下里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到了真正的战场,才露出凶煞本色。不带一丝个人情绪,字字凌厉地与对方厮杀。

    迷人又陌生。

    元锦诗吐了很久,仿佛要把胸中郁结的情绪都倾倒出来,她捧起凉水,轻轻覆在微红的眼眶上,冰冷温度浇灭心头烈焰,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姗姗来迟。

    陆尔穿一件白衬衫,配黑色缎面窄领带,单手插兜,薄唇噙着一丝冷笑。

    没有助理和下属跟随,他撕开虚假外壳,坦露出一身复杂情绪。

    他冷眼看她吐完,俯身握住她精巧的下巴,把人抵在冰冷墙壁上,“你哭什么?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她光洁白净的额头沁着一层冷汗,被他压制住,也只会瞪大黑白分明的杏眼,两片樱粉唇瓣嗫嚅着,颤了又颤,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元锦诗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森寒眉眼,颤粟着,划下两行透明滚烫的泪,“对不起。”

    他锐利目光上上下下审视她片刻,嗤笑一声,松开手,语气温柔阴狠,“元锦诗,从前我最看不得你哭。”

    “但现在觉得,哭就哭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的眼底隐着一层暗礁坚冰,不带一丝一毫温度。

    元锦诗被他一句一句扎在心上,再也承受不住他的扫视,捂着嘴巴落荒而逃。

    陆尔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洗了三遍手。

    镜子里的男人表情僵硬冰冷,周身凝出一场寒霜。

    不远处的角落里,齐霄目睹这一切,缓缓走过来,摁住他的肩头,“焦虑症复发了?”

    陆尔没说话。

    这次的症状更严重——洁癖,失眠,畏光……无休无止。

    他又陷入暗无天日的困境里,拜她所赐。

    他扬起一抹自嘲的笑:“你怎么在这?”

    齐霄耸耸肩,“我来凑个热闹。听说今天你们两个人面对面谈判,真是千年一遇的大场面……”

    陆尔抽了张纸巾,眉宇深皱,语气冷冷:“说人话。”

    齐霄褪去脸上笑意,严肃对他讲:“陆尔,放过自己行不行?”

    “是,没错,当年陆爷爷被萧达集团气到哮喘病突发,专车在去陆氏的途中遭遇了车祸。萧达是陆爷爷去世的「诱因」之一,但你必须承认,萧达集团和爷爷的车祸没有「直接关系」。”

    “爷爷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被其他人图谋陷害。陆则已经侦破了这个案子,凶手也已经杀人偿命。一切都过去了。”

    “陆爷爷的死,你背负了整整十年,时至今日,你面对谈判桌对面的元锦诗,真的狠得下心吗?陆尔,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继续咬死萧达,你早晚会后悔的,你后半生都得不到解脱!”

    陆尔攥紧双拳,神色隐忍不发。

    刚才在会议厅里,看到谈判桌对面坐的是她,他真的有种冲动,想无条件举手投降,想把萧达的股份统统双手奉上。

    可他忍住了,宁可伤自己一千,也要损她八百。

    “一辈子都得不到解脱?”

    陆尔薄唇微扬,挑起一抹肆意的笑,“那就太好了——要下地狱,就一起下地狱吧。”

    齐霄怔住,过了很久,才难以置信地低呵一声,“疯了!全都疯了!”

    ……

    一场谈判结束,多方势力暗流涌动。

    陆氏财团的收购计划暂时搁浅,无疑给Willia下了侵吞萧达的时间。

    今夜注定不眠。

    黑色商务车里,Willia在通电话,“萧达不能被陆氏收购。我手中的股份和元锦诗持平,需要得到更多的股份,才能稳操胜券。”

    “时间不多了,立刻派人去跟踪元锦诗,摸清楚她的作息和出行时间,找个机会,把她绑了。”

    电话那头略有迟疑,Willia厉的表情闪过一丝不耐,“婆婆妈妈。我只是让她长个教训,又没真的让她去死!法制社会,我有底线——在脸上划两道口子,让她再也没办法出现在镜头前就行了。”

    “继续看守萧妍,如果她不听话,还执意要和我离婚,就给她点颜色看看。”

    电话那头被他的语气吓到,唯唯诺诺答应下来。

    挂掉电话,Willia靠在座椅上,深呼吸了两下,脑海中突然闪现多年前常春藤的校园时光。

    那个高大英俊的男孩生来是耀眼的焦点,所到之处,永远不缺少鲜花掌声的拥簇。

    曾是彼此最珍贵的挚友,兜兜转转十多年过去,嫉妒和不甘吞噬理智,他走上无法挽回的歧途。

    漆黑车厢里,Willia眼神狰狞可怖,像是一头闪着绿光的狼,张开锋利的獠牙,选择一错到底,绝不回头。

    ……

    病房里。

    呼吸机开到最大功率,萧南山病情恶化,勉强依靠药物续命。医生已经为他下了最后通牒。

    秘书站在病床旁,“萧总,是否要把您的病情告知元小姐?”

    萧南山无力地开口,“暂时瞒着锦诗。”

    秘书又讲:“这两天Willia中有些动作,我担心他要对元小姐下手。”

    Willia狼子野心,亦是亡命之徒。

    萧南山闭了闭眼,浑浊的双眼微微外凸,“我时间不多了,已经对不起她的妈妈,锦诗不能再出事。为锦诗增加保镖,另外……找人做掉Willia

    秘书有些震惊,“萧总……”

    萧南山微笑着说:“放手去做,直接以我的名义买|凶,不用借别人的手,免得牵连无辜。”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艰难抬起手,指了指氧气面罩和呼吸机,“你看,我现在还怕什么?”

    秘书红着眼沉默着。

    当一个人连死亡也不害怕,他就敢做出任何事。

    秘书关门出去,萧南山躺在病床上,面孔饱经风霜,眼神黯淡无光,他仿佛一夜之间变老,所有盔壳都分崩离析。

    他这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权衡利弊,猜忌人心,年少时的不屈傲骨,早已经打磨的圆滑无比,失去了原本的棱角。

    多年前的回忆一帧又一帧闪现,眼前像走马灯一般。

    他想起那天翠湖湖畔的微风,云雀争鸣、扑簌簌飞出竹林。

    他想起那张黑白照片,四四方方一张相纸,镌刻她温婉清澈眉眼,也镌刻他眼中无尽爱恋。

    他还想起了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书房里人影重重,他沉默许久,最后屈膝臣服,只为护住一个她。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面对威胁和逼迫,他还会屈服于商业联姻吗?倘若多一份坚持,多一份鱼死网破的决心,事情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

    他想抛下一切,和元幼微远走高飞……

    可惜,当时他不敢拿元幼微的安危冒险,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凡事没有「如果」。

    ……

    感恩节当晚,hotel酒店举行商业晚宴。

    宴会厅奢华明亮,四面墙壁都是透明的玻璃幕墙,能看见夜色里灯光蜿蜒的清江。

    今晚商界名流齐聚现场,一室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提前恭喜陆总将萧达纳入囊中!”

    “听说陆总名下的公司一小时前刚在美国上市,陆总一定要喝了这杯酒,让我们也蹭蹭金光!”

    陆尔举起香槟,表演开心,潋滟眉眼浮着漫不经心,“多谢。”

    奢华明亮的宴会厅里,一边热闹喧嚣,一边寂静冷清。

    辛辣酒液滑下喉管,陆尔眯眼看过去,纤细的女人穿一袭白色礼服,细腰长腿天鹅颈,脊背挺直,气质如鹤如兰,好一个不卑不亢。

    这背影曲线凹凸,化成灰他都认识。

    陆尔仰头饮一口酒,喉结微动,“那边什么情况?”

    特助林郁顿了顿,附耳过来讲,“陆总,我司收购萧达已经是板上钉钉,Willia服输,暗中筹集股份,准备夺权,元小姐被逼到绝境,只能游走于各位大鳄,说服他们施以援手……但是,并没有人愿意答应。”

    陆氏稳坐商界头把交椅,他对萧达下了追杀令,业内人士都明哲保身,谁敢贸贸然出手帮忙?

    陆尔眉头紧锁,一想到元锦诗给那些男人敬酒的场面,就火气窜天。

    求别人算什么?直接来求他不是更好吗?

    杯中酒变成了黄连水,陆尔心情跌到谷底,把香槟杯按在桌上,“今晚就到这吧。”

    说完,他转身就往宴会厅外走,林郁和李秘书见他神色不悦,立刻跟了上去。

    斯坦威钢琴的黑白键跳动,旁边的年轻男女三两成群,端着酒杯喝酒调情,顺便窥探圈子里的新鲜八卦。

    “听说元锦诗跟过陆总一段时间,回萧达之前两人才分手。”

    “真的假的?陆总喜欢她这种温婉寡淡的?”

    “你们懂什么?刚才她在那边敬酒,那胸,那腰,气质简直绝了。既然陆总不要了,我就大胆放心地追了。”

    “那就祝李少抱得美人归咯。”

    ……

    走到钢琴旁边,撞到八卦现场直播,陆尔脚步一顿,身后的特助林郁和李秘书也纷纷停下。

    不明真相的路人还在絮絮叨叨,火上浇油——

    “陆总什么花样没见过?就爱她这么纯的,想必床上滋味不一般!”

    “你们是没见她那副清高样子!既然她能跟陆少,为什么不能跟我?萧达不是有危机吗,只要她和我睡一晚,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

    陆尔沉着脸,听到这句,咬肌瞬间紧绷。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格外宁静,他垂眸,解开袖扣,将黑色衬衫卷到手肘,袒露出肌肉线条紧实的手臂。

    林郁看出他的不对劲,立刻开口劝阻,“陆总……”

    话没说完,陆尔突然转身,大步走到钢琴边,攥住「李少」的衣领,一头砸在玻璃幕墙上。

    一阵霹雳哐啷巨响,玻璃应声而碎,李少还没回过神,已经头破血流,淋漓的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淌。

    宴会厅外,是离地一百米的高空,他一半身子在里面,一半身子悬空在外面,望着下面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洪流,吓到失声失禁,连话都忘了怎么讲。

    众人都惊呆了,反应两秒钟,才发出惊恐的尖叫,陆尔恍若未闻,摁住李少的衣领,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议论她?”

    陆氏二公子,从小桀骜不驯,自从接手陆氏,变成尽职尽责总裁,一副禁欲面孔,隐藏所有情绪,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放肆嚣张过了。

    一瞬间,没有一个人敢拦他、劝他,林郁看着他桀骜不驯的眉眼,仿佛梦回十几年前。

    齐霄大步跑进宴会厅,看到这幅震惊四座的大场面,立刻上前拉住他,“陆尔!你冷静一点!”

    陆尔胸膛起伏很久,舌尖抵着后槽牙,理智回笼,猛地松开手。

    李少跌坐在地上,吓得瑟缩着后退,“对不起,陆总,对不起……”

    说完,不等他开口宽恕,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出宴会厅。

    陆尔神色如常,从衬衫口袋中掏出一方银灰色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上的鲜血。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擦拭的动作轻缓温柔,好似情人之间的爱抚,让人不寒而栗。

    齐霄看着他这副样子,终于想起来自己来找他的原因——

    “陆尔,我有话和你说。白檬前几天见过元锦诗。她没骗你,也没背叛你,她有她的迫不得已,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面前的玻璃幕墙破碎成蛛网,寒凉的夜风扑到脸上,把人吹得神智清醒。

    陆尔怔住,沾血的手帕滑落在地,齐霄顾不上解释,立刻把白檬的话全部转述给他听。

    ……

    初冬的午夜,一场大雨猛烈来袭。

    劳斯莱斯行驶在柏油马路上,从hotel酒店出来,径直驶向青麓山墓园。

    倾盆大雨里,陆尔在陆爷爷的墓前跪了很久很久,黑发淌下雨水,遮住晦暗不明的潋滟眉眼。他起身,又来到元母的墓前,端端正正,三个鞠躬。

    走出墓园,他已经浑身湿透,薄唇微动,只说了一句话,“停止收购萧达集团。”

    林郁撑着一把巨大的黑色大伞,为他挡住大雨,听了这句话,沉默很久,忍不住提醒:“陆总,距离收购萧达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十年来他苦心竭力,一步步设下罗网,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明知道再近一步,就能完成心愿,但他还是决定收手。

    陆尔接过雨伞,勾唇扯出一丝笑意。

    “林郁,如果迈出最后这一步,我后半生夜夜难眠。”

    他肤色冷白到透明,英俊眉眼被雨水打湿,绯色薄唇也泛着水光,一张精妙绝伦的脸庞

    愈发显得妖异。

    漆黑夜色里,身后的青麓山墓园如同一座圣坛,埋葬亡灵魂魄,也埋葬他多年执念。

    刚在跪在爷爷墓前,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齐霄的话——

    元锦诗没有骗他,更没有背叛他。

    她有不为人知的挣扎和难堪,装出铁石心肠的冷漠样子,鼓起勇气和他一刀两断,以为这样,他就会痛的少一点。

    她一直爱着他。

    他也并非无辜,被怒火冲昏了头,忘记体谅她,呵护她,一次又一次伤害她。

    这一笔账,也许永远都算不清了。

    陆尔的目光停在远处的绵延起伏的山峦上,缥缈虚无,口吻坚定,“萧南山输在太贪心,他什么都想要,所以这辈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不一样。我只要她。”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解脱。

    林郁受到震动,躬身说,“陆总,我明白了。”

    ……

    又是一年一度的跨年夜。

    四天前,陆尔突然停止了步步紧逼,放弃对萧达集团的收购,元锦诗东奔西走,拿回股权,终于保住萧达集团的百年基业。

    病房里,萧南山呼吸粗重,令秘书把电视调到社会新闻频道。

    主持人在现场发回报道——「昨晚千岛大桥发生车祸,车上两名人员全部伤亡。肇事凶手从事发现场逃逸,经过DNA查验,死者是萧达集团董事长的女婿Willia他的专车司机。警方已经对凶手展开追踪……」

    萧南山听完新闻,心满意足地看向一侧的元锦诗,“这次萧达能活下来,多亏有你,爸爸要感谢你。”

    元锦诗想笑却笑不出来,“爸,你应该感谢的人是陆尔。”

    时至今日,元锦诗都没想明白陆尔为什么突然收手。

    是因为心软吗?

    可是他看向她的目光那样冰冷厌恶,怎么会对她心软呢?

    萧南山吸了口氧气,语气克制,“陆尔他还是太年轻,容易被情情爱爱所困。你说呢?”

    元锦诗没有回答,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了一脸,冷冷抬眼看他,“爸,既然萧达已经保住了,我就没有再呆在你身边的必要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爸爸。”

    他是她的亲生父亲,生恩大过天,所以她忍痛斩断爱情,把这场折磨当做偿还。

    她不辱使命,保住了萧达,现在偿还结束,也到了她离开的时候。

    萧南山一愣,立刻开口挽留,“锦诗,爸时间不多了,你留……”

    元锦诗闭了闭眼,深深看他一眼,毅然决然地转身——“爸,再也不见。”

    门重重阖上,萧南山面如金纸,急促喘吸着,身体内某处剧痛传来,嘴唇一阵青青紫紫。

    当年翠湖湖畔,他用小提琴织出一场梦幻,没想到却被自己亲手毁灭。

    他的爱人,他的亲生女儿,

    他想护住的人,统统没有护住,他不该辜负的人,统统辜负。

    他这一生,真的很萧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悲从心生,眼泪划过深深浅浅皱纹,自嘲地笑一笑,看向秘书,“叫律师来,我要立一份遗嘱。”

    ……

    走出病房,元锦诗背靠墙壁,身子滑下,蜷缩成一团。

    修长天鹅颈微微向下,蔷薇色嘴唇抿了抿,无力感如潮水袭来。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风平浪静,她却被迷雾困住。

    去年跨年夜,红洲港焰火坠落,她醉在他怀里,对他说「新年快乐」。

    今年的跨年夜,一切尘埃落定,她想和他道一句「新年快乐」,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拨通私人电话。

    他还爱她吗?

    左心房抽搐着疼,一滴泪在卷翘的睫毛上颤颤巍巍,终于“啪嗒”一声,重重砸下来。

    ……

    周末,元锦诗心情低沉,一觉睡到下午六点,门铃突然被摁响,她睡眼惺忪起床,看到门外的李岚和白檬、苏媛,有点没反应过来。

    三人一点也不见外,提着大包小包走进门,李岚径直去卧室帮她叠被子,白檬和苏媛去厨房开始做菜。

    元锦诗愣住,忙跑进卧室,“岚姐,这是唱哪一出啊?”

    李岚笑着说:“锦诗,你这次渡劫成功太不容易了,咱们必须庆祝一下。”

    白檬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锦诗,今天晚上你什么都不用做,请品尝厨娘小白和小苏的手艺。”

    当你跌入谷底的时候,困在心结里走不出来的时候,还有一群朋友惦记关心,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元锦诗心头暖融一片,简单洗漱了下,换了一身睡衣,去厨房帮忙打下手。

    苏媛和李岚在忙着烤披萨,白檬要做芝士芒果派,元锦诗自动请缨,帮忙削芒果。

    她瘦了好多,鹅蛋脸都瘦成了瓜子脸,水汪汪的杏眼下面泛着青色,显然是心事太重,休息不好。

    白檬看她两眼,状似无意地开口,“我听齐霄说,那晚在hotel酒店,陆总和李公子大打出手,你猜为什么?”

    芒果一切两半,香甜汁水四溢。

    元锦诗头都没抬,十分配合地发问:“为什么?”

    “因为李公子对你出言不逊,陆尔当场就怒了,抓着李公子的衣领就砸到了玻璃幕墙上。听说当时场面可吓人了……那晚你不是也在宴会厅吗?没看到吗?”

    当晚她忙着为萧达求情,整个人焦头烂额,确实听到了一声巨响,却没有功夫深究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为了她么。

    元锦诗放下芒果,眸光颤了颤,“檬檬,你说他还爱我吗?”

    白檬就等着她问这句话,气冲冲道,“你傻啊?不爱你干嘛「停止收购萧达」,不爱你干嘛「丢掉风度大打出手」?陆尔是慈善家吗?专门替天行道?”

    元锦诗嗫嚅说,“我怕自己想多了。”

    她怕自作多情,也怕他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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