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别突然跑了啊，你可以进去吗？！”林涧溪被鬼童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马上冲上前保住小鬼童，想把他从派出所带出来。
——小鬼童走进派出所的范围开始，他浑身就变得像一根烧着了的木头，不断冒出火光，一看就知道派出所是个无条件制裁阴魂的地点。
小鬼童却在这时候骤然转变了面貌。
他身形暴涨到近乎两倍成年男人的高度，虬结的肌肉裹住身躯，尖锐的长牙狠狠支出唇外，手指、脚趾的指甲都闪烁着幽冷的暗光，似乎随时准备剖开生人肚腹，挖心掏肝，只有从那张泛青的稚嫩脸庞依稀能辨认出鬼童的身份。
“不，别进去，你不能进去，你会死的！”一直藏得不见踪影的女鬼化成一道烟尘从巷口冲出，死死挽留鬼童，想要把他扯出来。
鬼童满脸血泪，小心翼翼却又坚决无比的挣脱开母亲，用一道黑色的旋风将女鬼束缚在安全的地面，“我已经死了，我从未来到人世。”
“是他，是他害死了我！他剥夺了我生的机会，我要他也死去，我要他也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变硬、长满尸斑、被烈火焚烧殆尽！”鬼童大吼着，越发坚定的向派出所内前进。
他的身体变得渐渐透明，不再是黢黑的实体，随着冷风飘荡前行。
淡淡金光如同一层水膜笼罩着小小的派出所，不断试图将鬼童摒弃在外。鬼童疯了似的对着光膜抓挠啃咬，光膜始终是单薄得随时可能破碎的样子，但它却坚固如初，从未被鬼童破坏分毫。
与光膜的坚不可摧不同，随着鬼童对光膜的每一次攻击，他变得越来越虚幻，几乎成了一块即将被敲碎的冰。
“快回来。你回来，我就找办法让他在人间接受就该有的惩罚。”随着鬼童的变化，林涧溪已经碰不到鬼童的身体了。
他索性放开手，站在门口大喊，完全不管自己不会看起来像个神经病。
鬼童浑身肌肉绷紧，僵硬得像块石头，他后退了几步，脖子转了180°与林涧西面对面，反着吼回去：“你骗我，你也是骗我的。警察都没发现他怎么杀害我和母亲，你怎么能做到。”
鬼童虽然这样说，可他却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噗”的一下缩小回到了原来圆滚滚一小团的模样，飞快滚出派出所范围。
林涧溪几步上前，提起穿红肚兜的小鬼在面前晃了晃，“附近全是居民区，要是被人录下来，明天你、我就在热搜上，全世界的驱魔人都得来找我们刷成就值。我这一次想好了办法，就说自己搞行为艺术，以后不准胡闹了，知道没有？”
鬼童四肢随着林涧溪的晃动摇摆，垂着脑带挨训，蔫哒哒的。
“说话。”
“你先说，你要怎么办。你做到了我才答应你，恶鬼说出的话是要遵守承诺的。”
林涧溪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可不是都说‘信你的鬼话’么？”
鬼童扒着手脚攀到林涧溪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把脸死死埋在林涧溪怀中，“有心骗你的时候才是说‘鬼话’，跟人相互许诺的时候，鬼怪不能违背誓约。才不像人呢，都是大骗子。”
鬼童趴在他怀里，并不像寻常小孩沉甸甸的，他大概只有正常小孩三分之一的重量，又凉冰冰的没有什么温度，但也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冰冷。鬼童似乎很留恋活人的温暖，发觉林涧溪态度软化了，他便越发往林涧溪怀里钻，把脸蛋完全贴在林涧溪怀里用力嗅着他温暖的味道，放软声音，“你不用担心，阴气重的时候，摄像头什么都拍不到；人类也会主动避开，根本不会注意这里发生过什么。”
林涧溪顺着鬼童额头向后摸了一把，“既然我还没做成功，我也不能先说什么。但是你这段时间也要乖乖的，乖乖的看着我怎么替你报仇。”
女鬼被捆在地上，她把脖子扭曲成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回头紧盯着儿子，看得林涧溪不好意思再跟鬼童废话，示意鬼童赶紧松开他妈，“呃，你们娘俩还住家里？”
“家里”指的当然是崔钰被推下楼的那间位于九楼的房子。
“被人杀害的鬼魂，会害怕杀掉他们的恶人，但我被推下去那天穿的红衣红鞋，我不怕。”女鬼站起身，从林涧溪怀里接过儿子，温柔的抚摸着鬼童的脊背，“我们丧命的地方是怨气最强的地方，也就是说对我们最有利的地方。如果你要找我们，随便在哪个路口逆时针转三圈，念我们的名字就可以了。鬼魂都可以听到。”
她凝视着林涧溪，突然说：“您一家都是好人，所以才不怕恶鬼，但是不要和我们太接近了。对您不好。”
“好的，以后我会注意的。”
“还有……”崔钰悠悠地说，“您还要辞职么？其实，我们母子赶过来，主要不是为了杀了那个人渣，而是想替老板挽回优秀职工的。老板说了，只要您还愿意去上班，工资可以谈。”
林涧溪和崔钰沉默对视。
过了一会，林涧溪摸着自己一头发白说，“老板真是个实在人呐。”
“是啊，挽留员工直接谈钱，非常实在呢。”
“我明天会按时到岗的。”
崔钰立刻就放心了，她喜笑颜开的亲了亲儿子脸蛋，一边抱着鬼童往回走，一边低声对他说：“我就说吧，小孩子卖惨特别好用。你刚刚把我捆在地上那一下，特别有表现力！妈妈回去多给你烧一排AD钙奶。”
林涧溪：“…………”
特意表现出激烈翻涌的情绪来忽悠他？
演技真好啊。
现在的鲜肉小花要是能看到鬼童的表演，可以立即退圈了。
派出所这一出大戏折腾得林涧溪满头汗水，他摸了摸脑门，手指突然停在头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家晚了倒是好说，但怎么对父母解释染黑的头发恢复雪白？
难道要说医院办公室的空气跟正常空气不一样，会让染色剂失效么。
“反正也很晚了，干脆说有事出去了。”林涧溪打定主意，给父母打了通电话，说遇上老同学出去撸串，晚些再回家，让父母不用等他吃饭，然后，随便挑了一家离得最近的小发型店进去染头。
“不剪、不烫、不做护理、不办卡，全染黑。”林涧溪一口气交代完，坐进位置里，阻止了店主兼唯一发型师想说的话。
对方憋了半天，拿出价目表：“染58、158，还是288的？”
“染最便宜的。”
发型师撇撇嘴，小声嘟哝：“老太太过年才染这么便宜的，头一次碰上这么会过日子的年轻人。”
林家父母养孩子虽然不算细心，但都觉得给孩子生出“色素缺乏症”对不起孩子。为了避免林涧溪与众不同的外貌被同龄人歧视疏远，他们从小就给林涧溪染成黑发，因此，林涧溪已经很习惯被糊上满头染发剂，坐在凳子上睡一觉了。
但这一回染发没那么简单。
头发颜色比彩虹色还复杂的Tonny老师五分钟过来一趟，五分钟过来一趟，眉头越拧越紧，终于在半小时后，tonny老师主动强调：“我家用的都是正经厂家出产的染发剂——你看看，都是正品，可不是随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涧溪顺着tonny老师举着的染发剂瓶子瞥了一眼，疑惑的挑挑眉毛。
Tonny老师跨下脸，颇为心虚的小声说：“你的头发一直不上色啊。”
“半个多小时了，一丁点颜色都没上？”
Tonny老师耷拉着苦瓜似的长脸催林涧溪，“我这染发剂虽然不贵，但也从来没出过问题，我不管你要钱，洗个头，你赶紧走，以后别来我家了，容易坏我生意。”
林涧溪也没遇上过染发剂不上色的问题，但他和发型师有同样的看法——头发不上色，错不在染发剂。
他没说什么，顶着一头白毛硬着头皮回了家。
林父、林母看到儿子头发全白的都十分惊讶，但他们俩都没有很高的学历，对于科学知识和医疗知识并没有深刻的了解，很快接受了林涧溪费心编造的“到了一定年龄，遗传病会导致色素无法在体面沉积”的说法。
只要不是又染上额外病症，刘新雪就放心了，“你在新单位，不会因为头发颜色被领导找麻烦吧？医院不让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
“没关系，我……上司已经知道我身体的问题了。医院还有不少更奇特的同事，我想，我们医院不在乎这些。”
毕竟，厉鬼都能当妇产科副主任了，他区区一头白发算什么。
林涧溪不经意间揭穿了盛阳医科第三医院全院职工都不是人的秘密后，医院的“职工”们也懒得再在他面前掩饰不同。
第二天一早，林涧溪刚吃过早饭出门，一阵强烈的阴风吹动了地面的灰黄色的残雪，凭空出现在林涧溪面前，司机憨笑道：“来不及说了，快上车啊。”
林涧溪木着脸上车坐到固定位置上，厉鬼母子立刻笑着小声跟他打招呼，“来啦。泰先生真是太豪爽了，各院名医都想方设法招揽过来了，今天车里总算坐满人，不用我和我儿子施展障眼法糊弄你了。”
“昨天就你们和我坐车？”
“还有个司机。”
林涧溪：“…………”
装得真想那么回事啊。
老长的一辆大客车，崔钰不说，他就信了自己真有那么多“同事”了。
林涧溪视线在车厢内转了一圈，想看看重金招揽来的各院名医都是哪些人物。
林涧溪看着神情越发古怪冷漠、眼神毫无人类波动的“同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凝神细看，同事们齐刷刷的朝着林涧溪转过头来，他们整齐的张嘴露出营业式笑容，“你好。”
同事们各个面色青白，要么浑身糊着干涸的血液、少胳膊断腿，要么獠牙凸出唇外，无法与椅背贴合的身体穿着不合时代的华丽丝绸新衣。
不是僵尸，就是厉鬼，三院的画风真是独树一帜。
“大家好。”林涧溪回以僵硬的笑容，缓缓靠回座位里。
qwq他果然还是很不习惯跟非人类一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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