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充斥着刺鼻的铁锈味, 案桌上一片粘稠猩红。鲜血沿着桌边滴滴答答掉在地上,汇成一条细流,沿着砖缝流淌。
骷髅人骨被血液浇灌, 空洞的眼眶闪着诡异的红光。
一如脖间的死印。
陆清远一手掐着脖子,嘴角的血迹还未擦干。死印肆无忌惮地占据他整张脸,如藤蔓盘根错节, 如赤蛇交缠蠕动。
已经是第三次了,仅仅今天。
祸不单行。
才刚刚压制死印,暗傀就带来消息。
章尾山的赤元结界已经被宣衿言占据。
陆清远强忍剧痛和伤势,与魔界大军前往章尾山。
风回深谷,血光滔天。
宣衿言与冷山岚联手,重创摩魔界大军。
经此一战,陆清远彻底失去了赤元之初。
计划夭折了一半。
箭在弦上, 已经由不得陆清远收手。近来愈发感觉到死印在影响他的心神, 若他再无法完成死印之命,恐怕不久就要去找黒离叙旧了。
想到这里, 陆清远自嘲地笑了一声。
既然失去了赤元之初, 那便趁宣衿言等人不备,打通另一处的结界——
荒神禁绝。
手里的应觉仪闪过最后一道白光,沈孟庄望着窗外的桃树出神。
他隐约记得当年助钟颜破阵,阻挠了陆清远开荒神禁绝的计划。如今灾难再度上演,他又该如何救下那三十万的百姓。
他不能袖手旁观,这是他该做的事,只是要寻求何人帮助?至少要先离开这里。
沈孟庄手里摩挲着应觉仪,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见到小花正端着茶托向他走来,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小花你去找他过来。”
小花怔了一下,随后转惊为喜,赶紧放下茶盏,眉开眼笑地边跑边说道:“我这就去找尊上。”
这还是沈孟庄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主动要见陆清远。小花开心极了,以为他们和好了。
“师兄!”
陆清远一眨眼地功夫就赶过来了,还未进门便听到他欢喜地唤了一声。语气里是无法抑制的雀跃,脸上带着笑,眉眼盈盈,看起来是难得的好心情。
他大步走到沈孟庄身前蹲下,如以往许多次一样,热烈地、真挚地仰起脑袋望着眼前人。
“你找我。”
“解开。”
沈孟庄瞥了一眼脚腕上的铁链。
陆清远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眉头轻蹙,愣神了片刻,最后还是保持进门时的笑容,声音轻柔地问道:“师兄会离开我吗?”
“解开。”
沈孟庄并未回答,冰冷的语气多了几分不耐。
陆清远握住沈孟庄的脚腕,指腹轻轻摩挲,俯身虔诚地吻了吻。
他是肮脏亡命的恶魔,跪地亲吻神明的脚踝,盼望在污秽中得到救赎。
他恨不得将全部的真心掏出来,双手捧着,供奉给沈孟庄,以期得到爱人的垂怜。他恨不得将所有的热血焚烧,死心塌地地,用他的血来暖挚爱。
即便他的心早就毫无保留地给了沈孟庄。
如果他真的存在,也是因为他爱他。
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陆清远双手抱紧沈孟庄的小腿,用胸膛暖和冰凉的脚心。
他仰头看着他,眼神祈求,声音恳切。
“不要离开我好吗?”
沈孟庄莫名烦闷,他最讨厌看到陆清远那种眼神,那种看起来热烈真诚的,没有一丝污浊的眼神,好像在看着心中挚爱。
他不喜欢,除了认为惺惺作态之外,更是因为每每迎上陆清远的目光,他总会想起那个模糊的少年身影。
脚心贴着陆清远的胸膛,炽热的温度蔓延全身。胸膛内的心脏仿佛也因为这股温暖而愈跳愈快,似乎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沈孟庄愈发烦躁,厉声道:“你不解是不是?”
陆清远沉默着,不愿回答也不敢回答。
“好。”
沈孟庄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镇纸,用尽全力狠狠地砸上右腿。
“你不解我就砸断这条腿。”
腿上顿时出现了一块淤青,陆清远抓着沈孟庄的手腕,指尖颤抖。两人对视僵持,一个不近人情,一个溃不成军。
“好。”
“我解开。”
“啪嗒”一声,铁环断开,铁链消失。
陆清远伸手覆上沈孟庄右腿的淤青,轻轻抚摸,似乎疼在他身上,柔声问道:“疼不疼,我给你上药好吗?”
“出去。”
沈孟庄转过身看向窗外,背对着陆清远。事情已经做完,没有必要再面对这个人了。
陆清远仍蹲在沈孟庄身后,手指还停留在肌肤上,轻揉受伤的地方。
他几乎是用极致的温柔,将自己放在尘埃里,卑微地恳求。
“能不能让我陪陪你,或者,让我给你上药。师兄……”
他求了很多次,但是没有一次如愿。
这一次也不例外。
沈孟庄看都不看他一眼,用坚决的背影回他:“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两个人几乎是日夜交替地生长。
沈孟庄睡了,陆清远就活过来,偷偷地隔着被子拥抱亲吻。小心翼翼,将他和他的爱藏得严严实实,怕沈孟庄发现,怕沈孟庄更嫌弃他。
沈孟庄醒了,陆清远便如殿外枯萎的莲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沈孟庄的世界里。
这种你躲我藏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陆清远快忘了上一次紧紧相拥是什么时候,他怀念曾经亲密无间的日子,怀念沈孟庄向他敞开心扉和双腿,让他进入他的灵魂和身体。
一去不回,思之如狂。
没有铁链的禁锢,沈孟庄行动自如。雀宫闱里里外外他几乎已经摸熟了,但是仍然找不到出口,而且还有层层结界,想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这日他一如既往地在殿外摸索,沿着林间小路胡乱前行。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他看到太阳,也便找不到方向。
不知不觉竟迷了路,沈孟庄站在原地看着周遭一模一样的绿树碧草,突然头晕眼花。
只有身前一条小路,沈孟庄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小路愈来愈开阔。周遭之景虚虚实实,混沌飞驰。突然间,拨云见日般,豁然开朗。
沈孟庄眼前是一座高耸的朱楼。
迟疑了片刻,回头一看,方才的景物全都消失,来时的小路也不见了。他硬着头皮敲了敲门,突然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朱楼内暖香袭来,轻歌曼舞,雕梁画栋。
沈孟庄警惕地往里走,耳边突然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语气慵懒却威严,问道:“何人擅闯朱寒楼?”
话甫落,眼前屏风突然移动,围绕着沈孟庄不停地旋转。沈孟庄拱手作揖道:“在下苍玄弟子沈孟庄,冒昧叨扰,请阁下恕罪。”
“恩公!”
突然一道轻快的女子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沈孟庄疑惑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屏风瞬间消失,一只小青雀朝他飞来,落在眼前化作人形。
“恩公是我是我!你不记得我了?”
小青雀围着沈孟庄转了两圈,一袭青衫,模样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女。
沈孟庄看着她凝神了片刻,忽然记起来,当年在安虚峰他好像救过一只小青雀,莫非正是她?
他记得那只小青雀是魔界血君的爱人,莫非他今日误打误撞找到了传说中黒离的哥哥血烬?
“青儿。”
又是方才慵懒肃穆的男子声音。
“回来。”
话音刚落,沈孟庄便看到眼前朱榻上,半倚着一位男子,墨色长发垂落脚边,铺在地上,一袭红袍曳地。手里拿着赤红羽扇,漫不经心地摇晃。肌肤白皙胜雪,在一片艳红下更如雪山之莲。
果然人如其名。沈孟庄在心中暗想。
小青雀凑到血烬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摇晃,嘴里叽叽咕咕指了指沈孟庄。
血烬抬眼看向沈孟庄,目光上下一扫,淡淡道:“原来是你。”
两人客套了几句,血烬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摇晃着羽扇,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本君向来有恩报恩,既然你救了青儿,这份情本君自然要还。但是……”
血烬又扫了一眼沈孟庄,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浅笑。
“听闻你是那小子的……”
犹豫了片刻,笑意未散。
“情人?”
“是爱人!”
小青雀捏了捏血烬的脸颊,纠正他的话。没大没小的动作,无不透露两人的亲密,仿佛在她眼里只有爱人血烬,没有魔界血君。
“无所谓。”
血烬任小青雀在他脸上胡作非为。
“既然你是他的人,自然要什么有什么。一般的俗物只怕你也看不上,不如由你来说,你想要本君做什么。”
沈孟庄盯着眼前的血烬,心中沉思。
“沈某只想血君能帮我一件事。”
两人对视,气氛凝重。
“离开魔界。”
漠奚峰仍在陆清远的势力范围,永夜不休。
士白看着远处昼夜更替的凤仪台和云下城,眉头紧蹙。
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忍辱负重一百年,不惜背弃师门,只为了换暗境永无天日。
如今这算什么?
他的心血全都白费了,顾思元还是不能与他无所顾忌的云游天下,看遍世间风景。
轩丘可以为了一百个人的性命,牺牲一个。
而他恰恰相反,他这一生,可以为一个人,牺牲一百个,千千万万个。
既然选择了,那便永不回头。
士白得知陆清远要开通荒神禁绝的结界,他自然要助一臂之力。
这日,他刚从古梁那里回来。
如今不必往日,想要集齐三十万个阴时阴日出生的人可不是容易,尤其陆清远失去了三分之二的暗境,能抓来的人就更少。
而有一个法子能取代不足的人血——
东煌阳火。
而就在士白边走边思虑时,远处突然一团团黑影来袭。长邪率骷髅大军浩浩荡荡而来,邪气笼罩,无穷无尽。
士白以一敌百,剑光凛冽,招式沉稳。骷髅军杀之不尽,激战不休。
就在双方混战时,突然天际金凤鸣叫。士白抬头一看,竟发现冷山岚挟持顾思元离开漠奚峰。
不好,中计了。士白无心恋战,虚晃一招,追赶冷山岚的身影而去。
凤仪台的城墙外,冷风萧瑟,沙尘漫天。
士白与冷山岚等人对峙,长剑饮血,分毫不让。
“把人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宣衿言倚靠软塌,看着士白哂笑道:“士白尊上,您好好看看现在的情况,您如果能跪下来求我们,兴许您还能看到顾师兄最后一眼。”
“放肆!”
士白双眼通红,全然没有以往的宽厚温雅的长辈模样。
冷山岚开门见山道:“尊长,本凰不为难你。只要你能交出东煌阳火的火种,就此归隐山林,不再与魔界狼狈为奸,顾师兄自会安然无恙。”
话甫落,紫袖轻拂,顾思元出现在冷山岚身后。
士白看着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顾思元,浑身都在颤抖,心也跟着一起疼。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沉声道:“这就是火种。”
瓷瓶应声落在冷山岚手里,仔细看了一眼瓶中隐隐闪烁的红光。冷山岚与宣衿言对视一眼,随后下令放人。
顾思元被人推着缓缓走向士白,一颗心还悬在喉间,那种恐惧与慌张,能瞬间要人性命。
士白大步上前蹲在顾思元身边,握住他的手反复亲了亲,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似笑似哭地说道:“元儿你受伤了吗?没事没事,我们回家。”
顾思元缓缓睁开眼,吃力地抬起手欲抚上士白的脸,气若游丝地唤道:“师……尊——”
话音还未落地,汹涌的鲜血如爆破的水缸。滚烫粘稠的血液喷在士白脸上,灼烧他的肌肤。
他的视线被鲜血模糊,连呼吸都停止了。
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喉咙上有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想一只利箭贯穿脖颈。
士白突然扑过去用手堵着顾思元的伤口,不停地唤他:“元儿你醒醒,不要睡啊,元儿,我们回家了,元儿!”
鲜血从指缝中流走,如细沙如溪水。
士白看着堵不住的血,看着双眼紧闭的人。张着嘴悲痛欲绝,怀中人已渐渐没有了温度,他抱着顾思元的脑袋,不停地呼唤。
一旁冷眼旁观的人还不忘说出义正言辞的判词。
冷山岚沉声道:“尊长,善恶终有报,望你日后谨记,切勿再为虎作伥。”
宣衿言慢悠悠道:“士白尊长,你是非不分,为了一己私欲背弃师门、舍弃苍生。实在罪孽深重,希望你留着这条命好好忏悔赎罪吧。”
士白跪在地上,抱着顾思元时而低头痛苦,时而仰天大笑。
所有血液都与顾思元一同流干流尽,眼神涣散空洞,几乎崩溃地吼道:“哪有什么是非对错,善恶与否,不过各走各的路罢了!”
冷山岚脸上难得出现怒色,愤然道:“仅仅因为喜欢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私情,你就可以舍弃天下大义吗?”
“喜欢?”
士白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突然大笑,双手紧紧抱着顾思元的脑袋,丧失理智地喊。
“我对他,从来就不是这种一时兴起的感情!”
天际乌云密布,大雨滂沱。
士白抱起顾思元,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脚下泥泞,摔倒了又爬起来。
室内红烛高燃,所有的布置都如在密洞中一样。
士白将顾思元放在床上,俯身轻吻他的额头,仿佛他只是睡着了一般。
“元儿再睡一会,我去给你找回魂丹。和那次一样,你吃了就又能见到我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士白离开床榻在屋内翻箱倒柜,嘴里不停地呢喃:“回魂丹,回魂丹,在哪呢?明明放在这里的,在哪?回魂丹,回魂丹……”
他从暴雨找到雨息。
冷风吹刮木窗,掀起曳地床幔。
如树叶掠水般,床幔拂过案桌,绊倒了一个小瓷瓶,沿着桌面滚在地上。
“啪嗒”一声,瓷瓶摔碎,里面的火种像顽皮的小球咕噜咕噜滚到床边。
士白魂不守舍地继续翻找,嘴里一遍一遍的嘀咕,犹如一个唠叨的老人。
永夜不休,暴雨如注,却浇不灭漠奚峰的大火。
古今多少事,都在灰烬中。
情爱与纠葛,转眼已成空。
室内青烟阵阵,古梁如一尊石像坐在木椅上。
沈孟庄站在他身前,拱手作揖道:“如今苍生有难,弟子恳请尊长相助。”
古梁静默了许久,久到香炉燃烧第二遍才缓缓睁开眼,沉声道:“破解魔界开结界的阵法只有一个法子。”
“需用玄日玄时的成年男子之血,引天火入阵,方可消解活人之血。”
“玄日玄时……”
沈孟庄轻声呢喃了一遍,也就是说,要救三十万人,就必须牺牲一个人?
他眉头紧蹙,心中不是滋味。
三十万人是人,一个人也是人,他如何能擅自决定他人生死。
古梁沉默了许久,继续说道:“我昨日算过一卦,如今暗境中,玄日玄时出生的成年男子,恰有一人。”
沈孟庄看着他,等待最后的答案,掌心中冷汗涔涔,心跳也莫名的加快。
古梁目光深邃,静静地看着他,手中的羽扇突然顿住。
窗外的落叶随风落在水洼里,泛起层层涟漪。
案桌上,最后一点灰烬从檀香上掉下来。
沉重的一个字从口腔内蹦出来,他说。
“你”。
沈孟庄双眼睁大,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定了定神后,那点惊讶转瞬即逝,随之变成了一抹欣慰且从容的笑。
他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幸好。”
那份诧异转移到了古莲脸上,他看着沈孟庄,欲言又止,斟酌再三,最后问道:“你听清楚了吗?”
沈孟庄颔首回应,脸上欣慰的笑愈发坚定,他忽然觉得从未如此轻松。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穿过重重岁月,跨过荒芜的废墟,走过血腥的尸体。坚定地、义无反顾地、所向披靡地朝他走来。
他扬起嘴角,回应了一个温和从容的笑,与耳边的声音齐声道:
“不是我就是别人,与其这样,不如是我。”
古梁交给沈孟庄一瓶药丸,可以在短时间内暂时恢复内力助他开阵。
沈孟庄接过药瓶,突然长衫一掀,跪在地上。
“弟子愧对苍玄,愧对苍生。能护暗境周全,弟子死而无憾。愿尊长岁岁安康,弟子,拜别。”
沈孟庄给古梁磕了三个响头,就此诀别。
古梁看着他坚决的身影,缓缓闭上眼,木门轻轻合上。
暴雨初歇。
雨过天晴的暗境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沁人心脾。
沈孟庄悠闲地走在路上,看着街边小贩叫卖,孩童嬉闹,心里突然暖暖的。
他和血烬有约,血烬虽答应帮他,只能出来三个时辰。
走上白桥,沈孟庄看着碧湖荡漾,空气里充斥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江南烟雨如画,美不胜收。
他原来曾想过在西湖边买一座宅子,养三只小娃娃。晚饭后沿着湖边散步,买一个糖人,像……
像谁?
心中突然一惊,脑中隐隐闪过许多模糊的画面。
他坐在藤椅上,怀中好像还坐着一个人,看不清长相。
他说要在湖边散步,买一个像谁的糖人?
他要和谁住在西湖边?
脑袋愈来愈疼,沈孟庄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个坐在他怀中的身影,想努力地记起这些话的原貌。
但是他愈用力回想,脑袋就像要炸开一般。
还未知道是他先想出来,还是脑袋先炸开。
突然一声惊叫,打破他的思绪。
沈孟庄抬头一看,一位小孩掉进湖中,不停地挣扎。
他想都未想,径直跳进湖里救人。
小孩紧紧抱着沈孟庄的脖子,嚎啕大哭。沈孟庄轻轻拍着小孩后背安抚,幸好他水性好,已经抱着小孩上了岸。
头上的斗笠下水的时候就掉了,沈孟庄的脸上没有任何遮挡。小孩转头就看见了他的伤疤,赤.裸.裸横在眼前,狰狞如恶魔爪牙。
小孩吓得止住了哭声,双手乱舞,惊慌地喊道:“怪物怪物!娘,娘!”
一位妇人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抱过小孩,正欲感激涕零地道谢,抬头也看到了沈孟庄脸上的伤疤,吓得张着嘴不知所言。
一手托着小孩,一手按住小孩的脑袋,有些害怕地往后退,瞥着沈孟庄小声道:“多谢恩公。”
沈孟庄朝妇人点点头,捂着脸低下脑袋仓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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